2000封寄往天堂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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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走了,她的心凉了;“女儿”来了,她的心暖了。
  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教会了她放下仇恨,学会爱。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天也亮得早些了,你那里也暖和了吗?我对你,只有无限的牵挂。在这个提前到来的春天里,我更加想念你!洋洋就在我的身边,她也像我一样牵挂你。6年来,她一直在照顾我,信守着她对爱的忠贞和承诺。儿子啊,你是多么有眼光,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儿子啊,你又是多么不幸,不能与这么好的女孩白头偕老……” 这是一位母亲写给亡子的信。
  
  儿子见义勇为遇害,准儿媳不离不弃
  
  2005年2月3日,农历腊月廿五晚上,吉林市蛟河医院的医生张艳伟正和丈夫张宝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接到儿子女朋友洋洋的电话:“阿姨,你快到医院来,张猛出事了,正在抢救!”
  晴天霹雳,张艳伟顿时就懵了,当丈夫搀扶着她走进吉林市人民医院门诊大厅时,医生正把张猛的遗体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张艳伟疯了般跑过去,掀开白布,血肉模糊的儿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张艳伟感到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原来这天下午,张猛和好友于亮给从深圳回来的同学荆魏接风。吃完晚饭,三个人去舞厅跳舞。舞厅昏暗的灯光下,几个小青年正在调戏一个女孩。血气方刚的张猛上前制止,荆魏和于亮也一起助阵。几个小青年转身就走,其中一人回头指着张猛说:“有种你就等着!” 不一会儿,几个小青年手持砍刀返回,对着张猛他们一顿乱砍。张猛身中8刀,左、右肺破裂,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
  张猛刚参加工作不久,在一家房产公司做销售。正处于热恋中的他,刚刚翻开人生最美好的一页,然而转瞬间,他就被歹徒夺走了年轻的生命。
  张艳伟醒来后,发现洋洋泪流满面地陪在她身边。她握紧洋洋的手,哭着说:“你快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洋洋不知道该说什么,哭着和张艳伟抱在一起。
  3年前,当儿子将洋洋带回家的时候,张艳伟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善良的姑娘。洋洋很体贴,对张艳伟总是嘘寒问暖,还经常带来一些小礼物。张艳伟没有女儿,她把洋洋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
  张猛见义勇为的事迹被当地媒体报道后,人们都非常钦佩这个小伙子。出殡那天,上千名市民自发地前来送行。看到儿子的遗容时,张艳伟心脏病发作,再次晕倒。回到家后,张艳伟万念俱灰,她偷偷跑到药店买了安眠药,找了一家旅馆准备自杀。
  洋洋发现张艳伟失踪后,急忙通知亲属们分头寻找。半小时后,他们终于在一家旅馆的登记簿上找到了张艳伟的名字,将吃了安眠药的张艳伟送到医院抢救。此后,洋洋日夜守候着张艳伟。张艳伟每天看着儿子的照片哭泣,晚上抱着儿子的衣物自言自语。
  有一次,张艳伟把儿子的球鞋嗅来嗅去,哭着说:“以前我总笑话他脚臭,可是现在,我想闻闻他的脚臭味都闻不到了。他在那边孤单吗,有没有人陪他打球?” 同样悲痛欲绝的洋洋说:“妈,如果你想念张猛,就给他写信吧,好比他出远门了。我想,在冥冥之中,他一定会有感应的。”
  2005年3月5日,张艳伟拿起手中的笔,开始给儿子写信:“猛儿,你就这样走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带着对爱情的向往,就这样走了。你没看我最后一眼,你没叫我最后一声妈,25年的母子,就这样永别了!在这一个月里,我每天用心呼唤着你,想让你醒来,再看我一眼,再叫我一声妈。我不敢看你的照片,不敢动你的衣物,甚至不敢进你的屋子。儿子,我想你,你在天堂里能听到我的呼唤吗?夜晚,我无数次梦见你,仿佛你就在我身边,不曾离去……”
  张艳伟把信里的话念给洋洋听,也念给天堂里的儿子听。洋洋泪流满面:“妈,张猛一定听得到你的心声。他在那边,一定不会觉得孤单……”
  张艳伟每天都给儿子写信,和天堂里的儿子心灵对话。只有这样,她悲痛的情绪才能稍稍缓解。
  
  再大的仇恨,都放下吧
  
  在寫给儿子的书信里,张艳伟越来越多地谈起了洋洋——
  “儿子啊,你想要给我做的,洋洋都在替你做。我看得出来,她在想尽一切办法,只求我能心安。前几天,洋洋和你爸爸商量后,在我的房间里安装了一台电脑,接上了网线。她说,有了网络,我就可以跟外界交流,可以看到很多开心的事。她教我上网,浏览网页,非常细心。儿子啊,我不想学,可是我不忍心拒绝她。我知道,在她的心里,痛苦一定不比我少;她对你的思念和爱,一点也不比我少!
  “在洋洋的指导下,我居然一点点学会了打字。我把几篇思念你的日记贴在网上,居然得到很多人的关注,他们鼓励我早日走出心理阴影,开始新的生活。读到这些留言,我的内心充满了温暖。我感谢洋洋,她让我找到了精神寄托。”
  2005年母亲节,张艳伟含着眼泪给儿子写下一封信:“今天洋洋从外面回来,说有一个礼物送给我。我打开一看,竟然是漂亮的白金戒指。她说,你临走前几天还说过,母亲节要给妈妈买一只白金戒指,所以,她要替你完成这个心愿。儿子啊,洋洋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我的手一直在颤抖。我抬起头,看见洋洋的眼眶里满是泪,我的眼睛也模糊了。儿子啊,洋洋在我身边,就如同你没有离开我一样。可是,我不敢戴这个戒指,可又怕我的悲伤会刺痛洋洋那颗善良的心……”
  2005年5月,杀害张猛的主犯王磊及其几名同伙先后被抓捕归案。12月23日,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王磊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死刑,其他同伙判处3到11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审判后,王磊等人上诉。2006年7月14日,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撤销一审判决,发回重审。
  每次开庭,张艳伟都没有出庭,她不能面对那些杀害儿子的凶手。但是,她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儿子,我恨透了那些夺去你生命的凶犯,他们犯下了滔天大罪,当然应该偿命。他们几条命都顶不上你的一条命,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让他们都被处以相应刑罚。他们让我痛苦让我绝望,让这么好的儿子离我而去,让我孤单地活在这个世上……”
  一审判决后,洋洋告诉张艳伟,那几个凶手都很年轻,年龄都在20岁左右,而且大多是单亲家庭,从小就被家长疏于管教,如今犯下大罪后,家长们都在想尽办法挽救。主犯王磊的情况最特殊,父母离异后,他一直由奶奶抚养。当奶奶得知唯一的孙子犯下重罪后,四处求人,想给孙子留一条生路。老人家逢人就哭,情形悲惨。张艳伟哭着说:“他们家惨,还能比我们家惨?他们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该判死刑!”
  2006年10月16日,法院经过重审,二审判决王磊死刑。被告人上诉,案子被移交到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
  张艳伟因抑郁成疾,身体一直不太好,也没有上班。她向单位一次性买断工龄,彻底退休。每日呆在家里给儿子写信,成了她唯一排遣情绪的方式。
  2007年初,法官找到张艳伟,希望从中调解本案。张艳伟心里备受煎熬:拒不接受调解,那后果可能就是又有一个年轻的生命离开这个世界,让另一个家庭承受和她一样失去儿子的痛苦折磨,那当然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若是接受调解,又怎么对得起被害的儿子,怎么对得起自己所受的煎熬?
  那段时间,张艳伟反复思索,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洋洋劝慰说:“妈妈,放下仇恨,让我们只剩下思念,不要让仇恨吞噬我们的心灵,那样我们会过得快乐一点,您也会轻松一点。好吗?”
  “亲爱的猛儿,洋洋一直在劝我宽心,劝我放下仇怨。我看得出,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前天是你两周年的忌日,我做了一些你爱吃的菜,供在你的灵前。昨天早晨,饭菜还在,我叹息着说:‘猛儿不在了,不吃我做的饭菜了。’昨天晚上,我醒来,洋洋不见了。我听到客厅里有人哭,悄悄走过去,看到洋洋就在你的灵前,吃我给你做的饭菜。她一边吃,一边小声地哭着,唯恐惊醒了我。我没有打扰她,我知道,为了我,她有泪一直不敢流出来。今天早晨,她故作惊喜地对我说:‘妈,张猛把你做的饭菜吃完了!’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儿子啊,这几天妈心脏老疼,洋洋很担心,要带我去医院,我不想去。儿子啊,如果我死了,我不就在你身边了吗?可是,儿子,我现在不敢死了,我怕对不起洋洋,她是我在尘世里的牵挂。她每次都亲昵地叫着我‘妈妈’,可我算什么妈妈呢?她的痛苦,我没有分担丝毫,反倒是她经常关心我、安慰我……”
  洋洋所做的一切,让张艳伟终于下定了决心。2007年9月27日,她写道:“猛儿,你走后,我曾一心一意想为你报仇雪恨。可是,想起那个凶犯的老奶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应该接受法院调解吗?那样,你会不会怪我?猛儿,妈妈真的已经很痛苦了,不想再让那几个凶犯的家人也像妈妈这样痛苦地活着。所以,儿子,请你原谅妈妈的决定。”
  2008年1月20日,张艳伟来到审判厅,在法官确认了她同意调解的意思后,主犯王磊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王磊70岁的奶奶“扑通”一声给张艳伟跪下了:“感谢你给我们家留下这条根,这辈子我就是捡破烂儿也要报答你!”张艳伟和洋洋赶忙将老人搀扶起来。“您多保重!”张艳伟强忍泪水,转身离开。她相信,如果儿子在天有灵,也一定会赞成自己的做法。
  
  2000封寄往天堂的信
  
  官司审结了,仇恨放下了,张艳伟开始想到一个问题:洋洋该怎么办呢?这个善良的女孩,已經在他们家住了3年。这3年来,洋洋一直浸泡在痛苦里,没有一天真正开心的日子,可她才26岁啊!
  张艳伟在信里跟儿子说:“今天早晨,洋洋要出门看望一个同学。天下着雨,我站在阳台上,看她打着小花伞,走在雨中。她回头的那一刻,那么漂亮,那么阳光,不由让我觉得,她生活在这个家里,真是委屈。回过神来,我泪流满面。儿子啊,我想给她写点什么,说点什么……”
  此后,张艳伟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洋洋在家陪自己了。2008年1月30日,洋洋含泪搬回了自己父母家。临走前,张艳伟第一次给洋洋写了一封信:“女儿,你真是实实在在让我感动。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姑娘。你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动,你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天使。你拯救了一个残缺的家庭,拯救了我的生命……”
  洋洋虽然搬回了家,可是仍然天天过来陪伴张艳伟。由于害怕耽误洋洋的前程,张艳伟一再劝她重新找份工作。这年6月,洋洋和几个中专同学去大连做导游。临行前,洋洋来向张艳伟道别,张艳伟特意将存有1万元的银行卡交给洋洋:“女儿,这钱你带在身上。在外地,花钱的地方多,别苦着自己,要不妈会心疼的。”洋洋一再推辞,张艳伟硬是把卡塞到她的包里。
  洋洋外表靓丽,表达能力又强,应聘到大连一家旅游公司担任导游。她经常给张艳伟打电话,嘘寒问暖,还嘱咐自己的父母经常到张艳伟家坐坐,陪张艳伟出去逛逛公园散散心。
  一天,洋洋的母亲打电话告诉张艳伟:“洋洋去大连之前,将那张银行卡留下了,让我偷偷还给你。上次去你家聊天时,我把卡放在你房间衣柜的抽屉里了。洋洋说,你身体不好,当面拒绝怕你伤心。这孩子心地善良,她说陪你一起生活了3年,看着你心情渐渐好起来,她也就放心了。她没有做成你的儿媳妇,但做了你的女儿,有我们两个妈妈疼她,她一定会幸福的。”张艳伟打开抽屉,银行卡果然在里面,她哽咽了: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孩子!
  每次洋洋从大连回来,张艳伟都把洋洋一家人请到家中,做洋洋爱吃的饭菜,劝洋洋多交知心朋友,早日找到合意的男朋友。
  在一次带团旅游中,洋洋的美丽和善良吸引了一位商界成功男士。面对对方的追求,洋洋总是躲避。张艳伟听说后,鼓励洋洋勇敢地面对新生活。2009年国庆节,洋洋结婚了。那天,张艳伟比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嫁还高兴。
  2011年2月3日是张猛6周年忌日,洋洋知道,这一天是张艳伟最难过的时候。她带着咿呀学语的女儿,回到吉林看望“外婆”。这一次,她看到的是张艳伟灿烂的笑容,她放心了。
  张艳伟写给儿子的2000封信,感动了无数人。由于洋洋的低调,新闻媒体一直没有注意到她。2011年3月26日,记者到张艳伟家中采访,张艳伟终于忍不住讲起了洋洋的故事。她说,没有洋洋,她早就死了;没有洋洋,她不可能放下仇恨;没有洋洋,她不可能大彻大悟,转而爱天下所有的孩子。
  张艳伟说,有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儿”,她要放在心里疼一辈子。
  
  编辑 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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