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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的童年都会有方便面的参与,我也不例外。
我最喜欢的方便面吃法,就是捏碎了,撒上调料,用小手一撮一撮地往嘴里送,慢慢地享受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有点麻有点辣的纯纯的味道。
每周末,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奔赴商店,在当时一众流行的方便面品牌里,挑走一包六丁目。我喜欢它的原因很直白:它的面饼是双排的,分量最大,够我吃两次。除此之外,我当时还凭借敏锐的味觉发现它的调料味道与其他牌子的方便面有些许不同。总之,吃了一次我就爱上了它。
记得第一次买六丁目还是姐姐带我买的。姐姐比我大十岁,上初中,零花钱自然比我要多。不久,我升了幼儿园的大班。
那年夏天,我不再像往年一样抱怨为什么幼儿园没有暑假、蝉都叫得这么大声了还要去上学,因为家里的兵荒马乱让我意识到,出事了。
那天晚上,家里的狗叫得异常凶狠,街坊通知母亲带着被褥去医院,我和姐姐被连夜送去了姥姥家。
后来等我被接回家才知道,是父亲出了意外事故,抢救了一晚上才捡回来一条命。
父亲平素寡言,从来不去表达内心的情感,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跟自己的孩子相处。他蹲在地上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烟,一边看着我和姐姐玩泥巴,这已经是我们父女之间最亲昵的瞬间。
我和姐姐被接回家的那天,他躺在床上看到我们的一刹那,侧了侧头,用枕巾拭去了眼泪。那一下午,他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后来我才知道,支撑他逃离鬼门关的是一个坚定的念头:我的两个女儿还这么小,没了我她们该怎么办。
这次父亲住院,使本来收支平衡的家多了不少负债。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突然倒下,家里一下子没有了收入来源。母亲需要照顾刚出院的父亲,也没有办法出去打工挣钱。
姐姐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第二天她就明确表示,反正暑假没课,她想出去打工,连打工的地方她都想好了,是我在的幼儿园。
姐姐在這个暑假顺利地成了我的实习老师,每月的工资是八十块钱。起初我是开心的,毕竟小孩子都有炫耀的心理,“新来的老师可是我的亲姐姐哦!”后来这种开心慢慢就变淡了,因为我发现,我并没有因为这层关系获得任何特权。
幼儿园的孩子几乎都是家长接送,送来孩子的同时,家长们还会带来孩子当天吃的零食,让老师在孩子午休后醒来时,拿给孩子吃。
家里现在开支困难,我的零花钱都被无期限地停掉了,更不用说什么零食了。每天早上看到姐姐拎着一袋子家长送来的各种零食,我却一个也不能吃,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甚至把这股怨气没来由地撒到姐姐头上。中午其他小孩子问姐姐要零食吃,我就只能躲到一边悄悄吞口水。
下午我要帮姐姐打扫完卫生才能跟她一起回家,我在一边气鼓鼓地拧着抹布,姐姐故作神秘地走过来,问我:“你想不想吃六丁目?”
我还生着闷气呢,把头一拧:“不吃!”
“那等会儿你别吃。”
我心想,说的跟我们还有闲钱买六丁目一样,除非你能变一包出来!
她还真的变出来了一包,不,准确地说,是比一包还多!
姐姐捏了一大撮到我嘴里,“咔哧咔哧”,熟悉的味道从齿缝蔓延到舌根。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调料放得有点多,稍微有点咸,但是依旧美味。
吃了一多半我才想起来问姐姐这六丁目哪儿来的。原来我们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孩子们都会把吃剩的零食拿走,那些拆封吃剩的就会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被老师丢掉。显然姐姐是把他们吃剩的六丁目混成了一包,怪不得会有点咸。
我细细品味着六丁目,反倒为自己生闷气的事情感到羞愧。我找了一个方便面的空袋子,给姐姐倒了一大半,然后两个人并排坐在院子里的小木马上,吃着脆香的六丁目,聊着幼儿园一天的趣事。夕阳的余晖洒了一地,习习的凉风吹过两个言笑晏晏的影子。
血脉的亲情总是如此神奇,芥蒂成了催化剂,释怀之后只会更加亲密。那个艰难的夏天终于过去了。六丁目也没有预兆地消失了。
我曾经无数次在琳琅满目的超市货架上寻找六丁目的影子,因为一段段与它有关的童年往事,食物总是如此神奇,单靠味道就可以让人把一段经历铭记。
姐姐在那个夏天喂饱了我心里的那只小馋猫,同时也埋下了自己的教师梦,现在她已经用知识喂饱了更多的孩子。不过小时候的习惯没变,每次在外面吃到好吃的食物,她总要再带我去尝一尝。我也沿袭了她的传统,从中学开始,就会有意识地要把外面吃到的美味,打包一份,带给父母吃。
父亲在那次意外之后,也更加注重与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退休之后倒成了“老顽童”,天天以各种由头嚷着搞家庭聚会,每每都要模仿我小时候干吃方便面时的“小馋样”。
一包六丁目,果腹的享受之余,记录了在我懵懂无知时,家人无言的付出,还有陪伴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