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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艺术的美最终都是科学的。长笛复杂的制作工艺和精巧的机械构造,其实就是工业革命的智慧。而当人的气息灌入这件原本没有温度的乐器后,它的音色却是温暖的、充满灵性的。从“百炼钢”到“绕指柔”,这是科学与艺术的浪漫融合。
——張瑗芮
初识张瑗芮是在朋友圈中的视频号里,一段长笛与竖琴在排练厅里的合奏,获得一片好评。长笛的声音在飞速跳跃的旋律行进中依然稳定舒展。多变的复杂节奏,高难度的演奏技巧,自然地融入行云流水中,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如。抑扬顿挫间,长笛宛若泛着金色光泽的精灵上下翩飞,时而萦绕出各种舞动轨迹,时而划破星辰,绽放出绚丽的烟火……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仅仅是张瑗芮的演奏,还有那种松弛且沉醉的状态。随意扎起的马尾,修身的黑色衣裤,虽没有舞台华服那般仙气飘飘,却有着另一种帅气和利落,不觉和马奈画中的《吹笛少年》形象相重叠。浸润于音乐中的她,就是个快乐的吹笛人,和自己的小伙伴们在音乐里尽情抒发,心无旁骛,天真烂漫。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很纯粹的人,纯粹地感受着音乐的快乐,纯粹地追求着艺术的美好。正是这种“纯粹”,让她整个人闪闪发光,也许这就是艺术对它的虔诚者给予的特别馈赠吧!她说:“我无比享受音乐在一呼一吸间流淌的感觉,仿佛有种放空自我的魔力,让我最大可能地接近纯净,也在其中获得幸福和鼓舞!”
谁家“长笛”暗飞声
张瑗芮出身于音乐世家,父亲作为长笛演奏家、作曲家非常希望女儿的成长过程能以音乐为伴,于是在她三岁那年,便让钢琴以艺术美育启蒙的方式进入了她的生活。不过,当时的父母并没有打算将音乐纳入她的职业规划。
家庭中良好的艺术氛围让张瑗芮从小便在音乐世界中自由生长,通过钢琴的练习,她对旋律、节奏、和声、调式等有了全面的感受。小学五年级时,活泼开朗的她开始学习打击乐,也正是这个渊源,让她后来进入了学生乐团,真正融入交响乐队中。“当时我在乐队中演奏的是定音鼓,但渐渐发现最吸引我的却是长笛!它在作品中经常有十分出彩的独奏,那种灵动的音乐质感总能成为乐队中的亮点。”我笑她:“你这是站在定音鼓的位置,对长笛‘见异思迁’啊!”她说:“其实长笛很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并一直陪伴着我。我的父亲有很多长笛学生,他们经常来家里上课,我从小就对长笛耳濡目染,在正式学习长笛前几乎已经可以背出很多曲子了。”
十四岁那年,张瑗芮为自己做出了人生中的重大决定,她向家人提出要学习长笛。一旦确认了目标,青春就仿佛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她将个人爱好和理想达成一致后所释放的无限能量,投入自己的艺术人生中。“我非常感谢我的父亲,他给了我充分的空间,让我自己明确了方向,找到了热爱所在。正是因为这份热爱,尽管之后的道路异常艰苦,我都能够坚持下去,并充满热情!”
从“百炼钢”到“绕指柔”
2009年,在星海音乐学院和上海音乐学院的共同培养下,张瑗芮顺利地完成了本科学业。也正是那年,她在第二届北京尼柯莱国际长笛比赛中国区预选中获得优胜,并且和当时作为大赛评委的戈德施密特(Maria Goldschmidt)教授结下了师徒缘分,从而踏上了留学之路。
“我很幸运,在国内的学习阶段中,老师们细致严谨的教学让我拥有了扎实的功底。而国外的教学方式更加开放、自由,鼓励我们自己感受和思考,学会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和处理音乐,引导我们形成自己的风格。”
在学习之余,张瑗芮常常带着相机满欧洲跑。“长笛是一件西洋乐器,我希望不仅能到它成长的土壤中去学习,也希望能有更深入的文化体验。”梵蒂冈的大教堂、普罗旺斯的红土地、耶路撒冷的哭墙、伊斯坦布尔的清真寺等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迹。“自然、历史、人文、艺术,这些点滴不断地给予我养分与色彩。它们壮阔了我的生命格局,也渗透在我的音乐之中。”她至今都在搜狐博客上保留着当年撰写的旅游日志,生动的图片、优美的文字记录了一路的感悟和思考,也透露着她感性的内心和丰富的情感。
张瑗芮在留学期间的另一重大收获,便是遇见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她的先生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的博士,在一次华人学生聚会中,一个来自上海的艺术女,一个来自武汉的理工男,看似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相遇了,从此一路相伴。2019年,他们迎来了可爱的宝宝。“我觉得艺术女和理工男没有什么次元壁。我相信美的东西都有内在的逻辑和规律,艺术的美最终都是科学的。就拿长笛来说,它在交响乐队中属于木管组,因为它原本是木质的,后来进化为金属材质。我先生经常拿着我的长笛研究,赞叹着复杂的制作工艺和精巧的机械构造,其实这就是工业革命的智慧。而当人的气息灌入这件原本没有温度的乐器后,它的音色却是温暖的、充满灵性的。从‘百炼钢’到‘绕指柔’,这是科学与艺术的浪漫融合。”
独乐乐,众乐乐
在苏黎世国立艺术大学,张瑗芮相继以“特别优秀”的成绩获得了音乐表演乐队硕士文凭和最高级别独奏家文凭。学习期间,她受邀随德国广播室内乐团在日内瓦联合国万国宫献演,同时受聘担任广州交响乐团长笛声部代理首席。2014年完成学业回国后,她加入了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担任长笛首席至今。作为一名乐团首席,同时又要在很多艺术活动展演中担任独奏,多重身份与不同角色担当,令她别有一番演奏体会:“独奏让我尽情绽放,乐团演奏让我懂得协作!”
首席是整个声部的领头羊,张瑗芮认为精益求精、严谨、个性、凝聚力、懂合作、会合作、责任感和稳定的心理素质是一个首席的必备要求。“交响乐是‘和’的艺术,演奏时我们要互相聆听、互相‘成全’。尤其要掌握长笛与其他乐器配合时的主次关系,以及在演奏中及时领会指挥的意图并做出迅速反应等,首席要带领整个声部更好地完成乐队中的协作。当然,很多独奏部分也是由声部首席完成的。首席不仅要在C位亮相时做出最完美的呈现,还要在遵循作曲家音乐风格的基础上给予个性化处理。所以,参与交响乐演奏是绝好的学习机会,让我更清晰地感受到从个体到整体、从微观到宏观的丰富变化,也让我更接近音乐中‘和 ’的文化真谛。”
说到歌剧音乐中的长笛,张瑗芮深有体会:“歌剧中的长笛真的十分消耗体力,我们不仅为歌唱家伴奏,同时还要完成独立的乐队片段,一部歌剧三个多小时下来,简直是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音乐是听觉的艺术,大多是抽象的,而歌剧中的音乐却是具象的。“所有动机都和剧情紧密联系在一起,抒发歌词意境,推动情感表达,营造氛围渲染,一切的融合让演奏具有强烈的画面感。”长笛作为最接近人声的乐器,常常被作曲家拟人化,在乐队中充当女高音角色,有时和女高音“唱”同样的旋律,有时候还会与男声对唱。“你发现吗?歌剧院乐团的乐手们大多非常善于表达旋律,演奏中特别注重歌唱性。这种长时间的跟唱会使乐队变得更加细腻敏感,随时跟着歌唱家的情绪变化,在速度和力度等方面做细微变化。每个变化的瞬间都是音乐与情感的呼应,这也正是舞台表演艺术的魅力所在。”
张瑗芮表示,无论是交响乐还是歌剧,每当她和同事们齐心协力,共同呈现高质量的演出时,那种与音乐共振的感觉,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創意,让音乐很多彩
张瑗芮是个喜欢把创意融入艺术的人,留学期间她担任过华人春晚的导演,尽情地施展了一把创策编导的才华。回国后,在独奏和乐团工作之余,她还和朋友们在古典音乐的多元化风格方面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尝试:长笛与竖琴、小提琴、中提琴、钢琴……各种不同搭配,探索近现代音乐作品的新表达。
她与朋友组建的“融组合”(Amber Ensemble)在坚守古典音乐的同时,融入了当代年轻人的奇思妙想,一群穿牛仔戴“黑超”的古典达人,在网络上圈了一波“粉”。
欧泊长笛重奏组(Opal Flute Ensemble)由张瑗芮和几位志同道合的职业乐手姐妹们组建。欧泊有“集宝石之美于一身”的意思,在一块欧泊石上,往往可以看到红宝石、紫水晶、祖母绿等宝石缤纷的色彩。张瑗芮和她的小伙伴们希望能够通过长笛、短笛、中低音长笛等同族乐器的组合演奏,挖掘长笛音乐的无限可能,如欧泊一样折射出多彩的艺术魅力。
2021年6月18日,由张瑗芮策划的欧泊长笛室内乐音乐会,将作为“历史长河中的中国音乐”系列之一,在凯迪拉克·上海音乐厅上演。这是一场用长笛来展现中国韵律的音乐会。“长笛的中国作品不多,重奏作品就更少了。这台音乐会我们在编排上花了不少心思,除了原有的经典重现外,我们特地邀请作曲家为长笛重奏量身定制作品,当耳熟能详的音乐素材用新颖的创编全新呈现时,相信会为大家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从古典韵味到时代经典,从民族风情到跨界混搭,更有中国作品原创首演和外国作曲家的中国风新作。不同风格的音乐展现中国美的多彩多姿,也寄托着艺术家们对祖国的深情。”
音乐会中,张瑗芮和她的朋友们将上演由上海音乐学院金塔教授创作的《阿里山的姑娘》。这首作品将传统民歌以爵士风格呈现,观众可以感受到文化在碰撞与交融中焕发出的别样风采。此外,她还特别感谢她的父亲张小平教授,他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特别创作了长笛五重奏《映山红》,这首作品将作为压轴曲目在音乐会中首演。两代音乐人在同一首作品中以各自的创作为党送上诚挚的祝福,这让我们对这场音乐会更加期待。
“艺术创作最终需要送达至观众内心,在精神的共情中引发大家的想象和感悟,这才不辜负艺术的使命。我希望自己的音乐传递给听众是真挚朴实的,以情动人,以乐共鸣,传递爱与美好。”我们也期待这位可爱的吹笛人,能以更多精彩的演奏与我们在音乐中美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