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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强势与否，与阶层地位有关
刘瑜
清华大学副教授 著有《民主的细节》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刘瑜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第一次约会的话，让男生买单，会让这个男生更有面子一点儿。长期来看，你请我一次，我请你一次，也是一种形式上的AA制，或者你负责吃饭买单，我负责超市买单，不必每次都两个人坐在桌子上一人掏一半钱出来算。
Q：你认为现在在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中国男女平等与否的问题，要分阶层而论。在受过高等教育的群体里，男女还是比较平等的。我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受到歧视，在找工作的过程中，也没觉得自己受到歧视。而可能在中下阶层里面，歧视现象挺严重的。去年，我逛孕妇论坛，很惊奇地发现哪怕是在70后、80后女性群体里面，希望生男孩的心理也非常普遍，这完全超出我自己的想象。通过看“李阳家暴”之类的报道，我也才意识到中国家暴现象非常严重，所以，我觉得中国在中下阶层包括在一些中产阶级里面，性别歧视是存在的。
Q：为什么重男轻女还这么严重？
A：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现在70后、80后的人还认为生男一定比生女好。以前在古代社会，因为女性向上流动的机会非常少，不能去参加科举考试，不能出门去经商，不能当官，家里出于经济和社会的安全保障，希望生儿子，这是能理解的。但现在女孩也可以上大学，也可以找好工作，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多人认为女孩对父母更孝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还非要喜欢生男孩，可能是出于历史文化传统的惯性。
Q：你认为毛时代的“铁姑娘精神”，对现在有什么影响？
A：毛时代革命可能有种种失败的地方，但在“男女平等”思想的灌输教育上是比较成功的。可能现在已经出现传统的反弹，有一些年轻小女孩把傍上大款或者成功人士作为女性的成功，但是我觉得至少对我们这一代和我们母亲那一代的女性来说，男女平等意识还是比较强，无论是学业、工作还是家庭上做得都比较好，靠的是自己能力的出类拔萃，这导致这两代中国女性同韩国、日本等东亚女性会有不同。
Q：你是否注意到，这些年流行的家庭伦理剧里都有一个非常凶的女性形象？
A：这个挺有意思，中国现在的家庭伦理剧里，常常会出现一个非常彪悍的女性和一个窝囊的丈夫，我觉得这是一种调侃，可能恰恰是因为现实不是这样，因为男性在真正现实生活中，对自己的社会地位是非常有安全感的。
Q：你认为中国女性到底是强势还是弱势？
A：男女关系问题上，女性强势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跟阶层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一个男人事业上处于低谷，他会发现身边女性突然变得很强势、泼辣，对他很不满、很愤怒。如果你是一个功成名就的高管，会发现周围的人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对你的态度不一定说是很恭顺，起码你会发现有很多可爱、温柔的小MM围着你转。所以，你说女性到底是强势还是弱势？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女性崇拜或者仰望男性，仰望的是权势和金钱地位。
Q：《北京遇上西雅图》播出后，有人发现在“小三”问题上，女人更恨女人。
A：我认识一些做家庭主妇的女性，或者是事业上不太有成就的女性，我不觉得她们嫉妒那些事业有成就的女性。但是有很多女性非常痛恨这种所谓的“小三”，女性第三者插足是叫“小三”，但“小三”这个词在男性中是没有一个对应的词汇的，这反映了社会的不平等或文化上的不平等。
破坏家庭的这个人也许的确是值得人去痛恨，但是我觉得人们把一腔愤怒发泄在女性插足者身上，而不是男性插足者或者自己丈夫身上，这是挺有意思的一个现象，这很大程度上可能还是跟男女不平等这个现象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很多女性把自己情感上和经济上的安全感全部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当这个男人被抢走的时候，她觉得世界坍塌了。对小三的痛恨，跟这种经济情感上的全面依附性有关系。
Q：有一句流行的话，男人都渴望三妻四妾，女人都渴望不劳而获，而且我们在现实中也的确发现这种现象不少见。
A：因为很多女性觉得依靠自己去奋斗得到一个好职位太累了，至少从物质上来说有一个捷径可能得到一切。这个社会正处于市场高烧的阶段，变得非常物质化，对人的评价体系也非常物质化。女性傍大款，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成本，甚至受到社会的认可和承认，因为她年轻漂亮，22岁可能就得到了一个奋斗的女性在35岁才能得到甚至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如果社会的评价体系认为这样做是成功和荣耀的，那么就有很多女性就朝这个方向去了，它跟中国的整个社会氛围是联系在一起的。
Q：有一种说法，优秀的女性在中国很难找到伴侣，反倒是一些平庸女性能找到好的归宿。
A：我觉得中国的优秀女性找到一个好伴侣的概率的确比西方低一些，因为如果你太优秀了，很多中国男人跟你在一起会觉得不舒服，觉得自我价值受到了威胁。有的男性就是很享受那种被仰视、被崇拜的感觉，那他就不愿意跟优秀的女性在一起，这的确是一个挺中国的现象。
Q：男性也因此承受很大压力。
A：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意识形态，它会限制女性的发展，会使女性觉得我不需要去太多发掘除了撒娇、美容、做饭这种所谓的女性技能之外的技能。作为男性来说，他也会觉得我很累，28岁就得买车买房，否则没有女生嫁给我，然后我得功成名就，不然大家会觉得我是一个窝囊的，这在很大程度上使得男女双方都成为牺牲品。
Q：社会普遍对女性的期待还是温柔妩媚，对男性的期待是阳刚。
A：我不认为“阳刚、妩媚”这样的词一定要和性别联系在一起。无论男女，我都喜欢强大的人，而且人都应该爱美，是否打扮得妩媚就不一定了。
Q：有人说男女差异是一个自然的东西。
A：它可能是社会养成，也可能是自然的东西，但自然的东西是否就是好的呢？一定要极端化地把它推为性别特征？ 越来越多女孩意识到男人是靠不住的
周濂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副教授
著有《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周濂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一般应该是男生买单。男女平等，是对你的人格、尊严平等待之。但是，男女社会分工不一样，而且我们还处在一个漫长的习俗中。
Q：你认为约会应由男人买单，是不是你潜意识觉得主要还是应由男人挣钱养家？
A：不是，在现代的中国，女人基本上都是有工作的，全职家庭主妇非常少，基本上是男女共同承担家庭开支。男人给女人买单，或者买包买鞋的行为，只是表达男人对女人的关爱，女人很多时候也会给男人提供各种支持。
Q：整体而言，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不太平等。虽然“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说了很多年，但在职场上面能明显看出来，女人显然处于劣势地位。很多单位招聘的时候，私下会倾向于招男生，因为女生来了以后，要面临结婚、怀孕生孩子等一系列后续的问题。再就是一些对女性不太好的用词，能够折射出千百年来男人认为女人处于附属地位的看法，但是与此同时我觉得反弹的声音也很大，总体而言，中国女性地位在不断上升。
Q：据说中国女性普遍比较强势，你怎么看？
A：不能一概而论，但从观感来说，尤其是在北上广地区，中国女性在家中不仅是参与家庭意见，还可能起到主导的作用。并且现在北上广的白领阶层好象流行男性是“妻管严”，他们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你家里面有严妻，可能说明你们这个家庭和睦，你这个男人体贴。但是去观察中国大西南地区的农村或者三线城市，可能得出完全不同的观感。
Q：你怎么看待“妻管严”？
A：有时候男性可能是出于傲慢，总觉得自己逻辑思维强，但其实很多男性逻辑思维能力很差。我觉得女性对很多事情的把握，有时候可能比男性更加一针见血和有洞察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女性处于主导地位挺好的。
Q：你认为中国女性强势的现象跟历史有关吗？
A：我小时候，隔壁邻居家的一把小椅子上面写着“不爱红妆爱武装”。但是我觉得现在中国女性地位的提高，跟中国女性尤其北上广的女性教育程度不断提高，收入不断在增长有关，她们的主体意识觉醒，不再甘心成为男性附庸。
Q：能用“独立”这个词来形容中国女性吗？
A：我不敢下大判断，我只能说我身边认识的女性都独立性挺强的。在人民大学，有几个跟我同年龄段的男性同事，都是博士毕业，哲学院的工资相对较低，但是他们生活水准都还不错，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老婆收入比他们高。很显然，对这些女孩子来说，她们并不认为经济方面要男方承担大部分责任，大家各居其位、各守其职就OK。也许有相当一批女性，秉承传统的观念，认为应由男方承担大部分家庭和社会的责任。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女孩子意识到男人是靠不住的，我读到一句话特别好：“男人是那种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的动物。”这个话说得很偏激，但是也不乏有洞见之处。
Q：说说最欣赏的女性的品质是什么？
A：我突然想起那句话：“爱是恒久忍耐。”不是说欣赏女性的这种品质，是对所有人来说，在漫长人生中维持你对家庭的爱和责任，其实需要恒久忍耐，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Q：你最讨厌什么样的女性？
A：最讨厌就是那种胸大无脑、物欲强还八卦的女生。
男女都粗糙而不自知
查建英
作家 著有《八十年代访谈录》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查建英
Q：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世界上没什么地方实现了男女平等，中国当然也是男权社会，中国这几十年对毛时代那种意识形态化的男女平等有一个传统的回潮，造成了男女的更加不平等。现实中很多女性主动把自己商品化了，你把男人看成摇钱树，所以活该你自己是一个商品。这种现象是中国男女共同造成的，只不过在男权社会里，最大受益者还是男性。
Q：有没有觉得中国女性很强势？
A：一个比较明白的女人是不会相信自己已经强大到跟男性完全平等了，如果中国男人这样认为，可能说明了中国男人的不自信，他预期女性应该更弱。
Q：现在流行的影视剧里都有一个很凶的女性形象，尤其是中年妇女。
A：每次我从外地回来，会突然发现国内尤其是在北京，女售货员嗓门之大、态度之恶劣，或者有时候去所谓高尚住宅区的健身房，一些太太们在那说粗话，行为特别粗鲁，谈论起男人来粗鄙不堪，这种现象还不能说少见。如果从这种意义上说中国女性太强势，我同意。我们已经有几十年生活在文化沙漠化的社会里，从小没有什么修养风度之类的熏陶教育，恐怕不止一代中国女性很粗糙而不自知，所谓传统女性的一些优美的修养都是缺失的。
Q：所以你觉得是一个教养问题，并不是一个平等问题？
A：我觉得更多是教养问题，长期生活在粗糙社会里，男性和女性自然就粗糙化了，这种东西很难说是女性本人的过错。如果男人都很细腻，对她很有绅士风度，一般来说这个女性会很自然地变成一个温柔的女人。你会发现有一些女性只有在特别的男人面前，她才特别像女人，一旦她旁边缺少一个特像男人的男人，她自己也变得不男不女了。与此共生的现象是，你发现很多中国男人就不够男人。
Q：为什么说很多中国男人不够男人？
A：说到中国的现代史，我们会推到鸦片战争，一般来说，战争是男人的事情，战败首先是男人战败了，所以中国男人在自信心上的挫败感，远远超过这个民族的女性，因为女性本来就是第二性。到现在为止，这种挫败感在中国男性身上还是非常深的，还在修复当中。不能说中国男人就女气了，你反而看到中国男人自尊心出奇地强，他是非常敏感，就像那个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一样，一碰他就跳起来了，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有时候会通过欺负女人证明男人的尊严。 Q：吃饭要男的买单，房子应该男的解决，这种想法在中国比较普遍。
A：这个心理恐怕不止在中国存在，连美国这种经历过几十年女权运动的地方还有这种倾向，夫妻之间还是习惯性地认为男的挣钱更多，的确无论中西方，整体而言，男性的收入是比女性高。具体说到一男一女出去吃饭，我觉得谁钱多又愿意付，那就他/她付，如果两个人差不多那就应该平分。如果一个女人明明挣钱比这个男人多，她一定耍赖要这个男人付钱的话，那这就是比较差劲的一种女性，就是占便宜没够的那种。传统上，男人也是愿意付钱的，因为好像有一种大男人满足感，就像张爱玲说的一句话一样，有一个心爱的男人愿意给你付钱，给你买一件衣服，吃一顿好饭，其实对她来说是一种乐趣，不是这个女人付不起钱，这背后肯定是传统男女思想在起作用。
Q：可能东亚国家就是比西方国家的传统包袱更重。
A：在亚洲国家，男女关系更传统。比如日本、韩国经济上已经很发达，在经济指标上早就进入现代社会了，但是儒教文化区普遍的男尊女卑传统已经有一两千年了，它不会随着经济增长、教育西化而立刻改变。女性自己也被内化了，自觉意识的苏醒需要更长的时间。在中国，激进的五四文化加上共产党那种“妇女要顶半边天”的倡导，的确颠覆了不少女性那种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弱者、要讨好服务男人的心理，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尤其是大陆的女性走在了其他东亚周边国家的前面，虽然现在的情况是特别地鱼龙混杂，一些女性变成玩物，是极端让人痛心的倒退，但也不能改变一个现实，就是中国女性在经过了激烈的革命洗礼之后，女性在心理气势上面不可能完全回到所谓传统社会去了。
Q：三八妇女节时，有女性号召在进电梯的时候，男性让女性先进去。有人就骂她说你不是要求男女平等吗？
A：男性给女性拉门、穿大衣都是很美好的风度，我特别喜欢这种风度。我经常惋惜为什么“裹脚”这种风俗是中国发明的，绅士风度是西方男人发明的？这里并不是要讲平等，而是要讲优雅，因为从体力上比较，男性绝对比女性强，男性为女性拉一下门，男性感到享受，女性也感觉到被爱护，这是很美好的一种男女的习俗，在这里讲平等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Q：你有在中美感受到差异吗？
A：我一看到门，就看看周围有没有男性，哈哈。这是到美国之后养成的习惯。美国有的大楼门非常沉重，要双手去推才能推开，如果身边的男性朋友不伸手帮推一下，你会觉得他不太有教养。我自己是特别喜欢，特别吃男性的风度这一套，在我出国之前，男生和女生走一起的时候，男生都不理女生，他好像就应该扬头走在前面，否则就被看作没有男子气，所以你不会预期一个中国男性给你献殷勤。这种绅士风度是西方发明和传过来的一个美好习俗，并不是男女不平等，就像强人帮助弱者一样的，或者你有钱就应该做一些慈善，这背后的道理都差不多。
Q：女性过于强势的话，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吗？有人说，家庭应该树立权威的父亲形象。
A：如果女性过于强势，把家里的男性父亲角色压抑得特别厉害，这种强势是畸形强势。一个孩子生长的时候需要强壮的父亲和善解人意的母亲，男性作为保护者的强健偶像形象被打碎了以后，对孩子、对整个家庭都不好。一个真正强的女人并不一定要在种种方面压倒这个男人，有的时候承认自己的弱点是强壮的表现。一个男人能够包容而且能够欣赏一个强壮的太太或者一个女性，这个男人一定是很自信的，然后一个女人能够承认自己的弱，欣赏男性的坚韧或者强壮，也是她自己强大的一个指标。如果女人真变成中国人说的河东狮吼，整天在家里面训斥这个男人，尤其是当着孩子的面不给爸爸面子，最后一定是一个三败俱伤的结果。
Q：你认为应该在家庭里树立男性权威形象吗？
A：我不是特别愿意用权威这个词，在孩子未成年之前，父母都是权威，也是爱护者，到一定时候是这个孩子的朋友。父母亲根据自己的特长，做自己擅长做的那些事情。一个小孩是不知道事情的边界的，父母要教会孩子将来学会面对是非，学会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安全，这时候需要树立权威。父母两个人是不同方向的权威，但不是蛮横的权威，权威首先要是善意的。
男人不接受优秀的女性
徐晓
作家 著有《半生为人》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徐晓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大约是在十几年前，我和几个女性朋友有一次说起来，不约而同地发现一个规律，我们跟很多男性出门吃饭都是我们买单，当然这不是指特定关系里的约会，后来我曾想做一本书叫作《男人不买单》。
Q：做《男人不买单》的书是想表达什么？
A：我倾向于认为男人应该买单，不管是工作关系还是像朋友，出门吃饭好像应该是男人买单。
Q：既然男女平等，为什么还要男人买单？
A：不是说女性不能花钱，我是觉得好像一般不会考验女人是不是大方，但是大方、豪爽好像被看作男性的一种优质品质。我更愿意这样的形式，比如他花500元买单请我吃饭，我花1000元送他一个礼物。
Q：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总体而言，中国女性处于劣势。但这些年越来越看出中国女性比男性更优秀，当然每个人都只是身处一个局部的小社会，但好像还是从中国女性身上能发现更多优秀品质。
Q：你觉得中国好男人特别少？
A：比如有一些男人特好，但是缺乏一点情趣，或者不够幽默，或者说缺乏气场。真正强的人不一定有钱有权或者很帅，我觉得真正强的男人是他自身有一种魅力和气场，能够把周围的目光吸引过去，那样的男人才是特别棒的，但是这样的男人现在特别少。比如台湾男人干净、有礼貌，说话语调让很多人不能习惯，显得缺乏英气，但是他们很有教养，许多大陆男人连教养都没有。
Q：关于绅士风度，您怎么看？
A：一天晚上，一位男性请我吃饭，他给我把椅子拉开，我却坐到对面去了，我自己去拉椅子坐。他提醒我说我在给你拉椅子，我说我真的没有这个习惯，我们没有被男人这么呵护过。在中国，有这种习惯的男人特别少，要是你等着他给你拉椅子、开门，你不就是犯傻了吗？ Q：中国女性强势吗？
A：某种程度上来说，女人态度凶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比如说女人对男人的管束意识特别强，其实是一种弱势的表示。在共产党的意识形态下，男女可以说是同工同酬，一点不比男人干得少，在中下层社会中，男女的地位和收入可能没什么区别，但是到最高层，女的肯定少。
Q：你自己同意中国女人太强势这个判断吗？
A：应该换一种说法，可以说中国女人太厉害，但并不是说中国女人太强。我回忆自己的生活，年轻的时候，真的没有充分调动女性那种柔软的性格，我们那一代女人完全不懂得如何讨好男人，可能“讨好男人”这个话说起来不好听，不是说不讲原则，我的意思是你在生活中可以更有弹性或者更柔软一点，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懂这些。干吗要讨好呢？其实所谓讨好就是男女双方把自己好的一面向对方展示出来。
Q：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意识？
A：最近一二十年吧。但现在消费型的杂志整天都在讲女人怎么讨好男人，我觉得这是不好的倾向，它应该讲的是自身的修养，中国男女修养都不够好。现在中国人在选择配偶或者恋爱对象的时候，太注重的是那些能用语言表达清楚的东西。比如说我要求身高多少，甚至都可以提出单眼皮、双眼皮这种标准，我觉得这个特别可笑。人与人之间真正相处来，还是在于个性，然后是修养。在一个社会中，女人是靠男人塑造的，男人同时也是靠女人塑造的。
Q：如何看待男女差异？
A：我特别反对把性别弱化或者忽略，必须要特别强调这个区别，才能更表现出你作为一个女人的个性，或者作为一个男人的个性。
Q：总有一些特定的词跟男人或者女人相关联。
A：在家庭关系中，大家可能要求男人更担当，女人更忠诚。这可能跟基因有一定关系，要承认男女差别。
Q：整体评价一下，现在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不平等。特别是底层社会，女性经济不独立，被男人打骂的现象很普遍。在层次高一点的群体里，女人是缺乏安全感。本来女人很希望男人比自己强，一旦男人强了，好像这个家庭就有一点不稳定。
Q：女人为何总是希望男人比自己强？
A：这个想法也是男人造成的，比如说在西方，男人可以接受女人挣的钱比他多，职位比他高。但是中国男人不接受，会说这个人太棒了，我Hold不住她。我特别喜欢看到一个家庭里，女人比男人强，那个家庭还特别稳定，夫妻关系还特别好，这会让我觉得特别舒服特别高兴，因为我觉得中国人一般不接受这种关系模式。如果这种关系特别稳定而且特别幸福，就会让人观念改变。
Q：很多优秀的独立女性很难找到男伴？
A：我觉得这真的是由男人决定的，比如说在我生活的周围，一个一般的女性，如果拥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就比较容易找到一个还不错的男人。但是如果这个女性是一个大学教授、作家或者艺术家，要找到男伴就难了，不是女性不接受，是男性不接受。
Q：你觉得现在这个状况是男人造成的？
A：男人负主要责任，现在毕竟是男人价值观在主导这个社会，这和男女平等不平等没有关系。西方也是男人有男女平等观念，才使得女人有了可以平等的可能，所以我觉得还是男人的责任更大一点。
反抗男权社会没有意义
向京
雕塑家
Q=《全球商业经典》
A= 向京
Q：你会觉得男性和女性在智力上有差异吗？
A：我非常羡慕男性的智力，我确实认为女人的脑子没男人好使—我指的是平均数。
Q：即便这是真的，心理暗示会强化这种差距。
A：我上学的时候，是班里成绩最好的，但是老师完全不看好我，完全不在意我，明摆着显现出来的意思就是你不错，但是你是一个女生。无论是女性的生理需要还是整个社会的教化作用，都让女性容易转向对于家庭的选择。
Q：你如何看待男女差异？
A：我是一个长期有性别困扰的人。从我知道男女不一样之后，我就觉得有没有可能模糊掉性别的可能性，但是后来越来越发现男女之间有很大差异，最后其实等于是放弃了这个尝试，认知自己作为女性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Q：差异不应是个体差异吗？你为何认为是男女间的差异？
A：生理差异也许就造成功能上的差异，包括社会分工也不一样，我觉得这种差异是一个有极大说服力的事实。
Q：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我始终认为中国社会绝对是一个父权制的社会，绝大部分男人女人都认同这个价值观。如果女性试图融入这个社会，那你首先必须得要了解权利的把握者、规则的制定者是男性，女性角色无论如何是带有边缘色彩的。在目前的情况下，去反抗，去打破什么是没有意义的，更重要的是自我认知和自我觉悟，或者是寻找一个价值实现的可能。只有你对自我的女性身份有足够认识，才有可能产生所谓独立，脱离所谓男性价值体系，按照自己的一个女性的方式看世界。
Q：你用的词语都非常学术，非常像男性的用词。
A：我觉得是因为我本身困扰非常严重，接受自己是一个女性，接受女性是第二性，或者说女性是相对弱势的一种性别这个事实花了我很长很长的时间。
Q：你觉得女性处于边缘地位，她能逐步走向主流吗？
A：不可能，这根本不是抢夺一个权利的概念，这是一个事实，接受这个事实之后，寻找自己的方式，找到你和世界之间的关系，才能达到所谓的自我觉悟，实现所谓的独立。我自己其实很认同男性主导的这样一个世界，女人是第二性，是一个弱势的性别，这个世界是由男性构造的，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以男性为主导，女人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只是你可以自己去想如何生活。
Q：你说的“认同”好像带有同意的含义。
A：曾经想不同意，后来觉得没有必要不同意，我觉得认同之后才能够理解你自己生存在什么环境下，这是认知自我的基础。 Q：这正是女性主义想要改变的。
A：事实证明也是无效的，我认为女性主义全球范围都是失败的，没成功过。
有一天，陈嘉映老师问我，为什么现在的女人这么爱消费？我很温和地反抗了一下，我说恰恰是因为女人为了让男人消费她，才把自己包装起来，这是男性主导价值体系下教化出来的一种女性心态。我看过一个特别有趣的报道，就是说科学家研究发现，最近几百年之内，男性的相貌上没什么太大改变，而女性整体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想想为什么出现这种事？我想大概是因为女性需要用外表来取悦男性，这是一个竞争的需要。
Q：你怎么看待妩媚这种词语？
A：我不觉得这是女性的自然属性，肯定是在社会教化当中被培养的，不是女人天生阴柔，而是妩媚被当作了一种有效的工具。
Q：你认为中国女性强悍吗？
A：我没看出来。如果真有这种情况，也是因为中国的生存环境太严酷，让女人必须坚韧，必须承担超出她负荷的重担，她的强悍来自于生存需要。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时代绝对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觉得女孩子嫁一个有钱老公，能不费劲地过上好生活，是值得追求的一件事，这是女性价值上的巨大退步。
Q：你觉得中国需要来一场男女平权运动吗？
A：它不太像中国文化的产物，历史太长而这种固有的传统价值观太坚硬了，几乎是坚不可摧的。一个很强悍的女人，如果她结婚会让别人感觉她比独身时看上去更幸福一点，其实那压根儿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我喜欢强大的女人
许知远
作家 著有《祖国的陌生人》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许知远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男性买单，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好习惯。
Q：你会觉得也应由男生养家糊口？
A：挣钱这方面，我觉得男人可以做得稍微多一点，女人做家务多一点，女性有天然作为母亲的灵巧性和协调能力，男性更有力量，更适合做一些支撑性的工作。因为历史不会突然转变，这种社会养成的训练还会持续下去。
Q：你认为中国女性是强势还是弱势？
A：我觉得普遍来讲还是弱势，整个社会规范上，对女性还是更有压迫性。要说凶的男人到处都是，只不过大家仍然把女人当特例，觉得女性不应该凶，女性稍微凶一点就夸张这种感受。
Q：你觉得当年的“不爱红妆爱武装”对现实的影响是什么？
A：当然是悲剧性的致命影响，因为男女平等应该是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毛泽东时代的男女平等是把男女都不当人，把文明和教养剥离掉，当然包括女性特征这部分，然后造成新的野蛮化，反而给一种假象，似乎男女平等。这是错乱，不是男女平等。
Q：会不会觉得中国女性比日韩女性更自由？
A：整个社会规范被打破，自由解放和肆无忌惮的野蛮是并存的。传统东亚社会，规范压力那么大也不好，但是同时他们保留了很多很动人的东西。
Q：在性别角色扮演这方面，看到一些新的转变吗？
A：整个社会越来越中性化了，这是全球趋势，还在发生。
Q：你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吗？
A：不是，我当然很赞赏那些强大、独立的女人，但女权主义搞得有一点过分，我喜欢个体作为人的强大，不用突出作为女性身份的强大。我对所有被单调地强调的东西有一点不舒服，单调就是那种太自我正义化的东西，它自身肯定有问题，对我来说，一部分女权主义已经变成这种感觉了。
Q：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
A：我喜欢强大的女人，别人说这是因为我是天秤座。我觉得自主的女人有魅力，可能我潜意识里渴望被征服。
Q：据你观察，中国社会持这种观念的男人多吗？
A：中国社会能欣赏强大的女人的男人很少。他们还是控制欲强，对自己缺乏信心，希望能掌控一些东西。
Q：为什么中国男性会比较缺乏信心？
A：男女都一样，我们从小都是被打击教育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有信心？我们的教育是羞辱式教育，一个小孩子不断被羞辱，他是没有自信的。
Q：据说优秀的女性更难找到男朋友。
A：我有一些女性好朋友包括以前的女朋友，她们都优秀强大还漂亮，这种女孩子挺骄傲的，过了适婚年龄，所有人都会为她紧张，更年长的男人觉得自己可以找比她更年轻的女孩子。中国社会不欣赏强大的女人，大家不喜欢平等关系，而且对年龄有一种病态般的迷恋，我觉得这个社会非常不好，非常不利于产生杰出的女性。
Q：社会上说她们性格太强势太咄咄逼人。
A：她们的咄咄逼人都是装出来的，或者是被逼出来的。我跟她们相处得很舒服很自在，因为有很多东西可以交谈，很多东西可以分享，她们可以弥补我认知世界上的不足。反正我跟她们在一块儿挺开心的，还可以偷懒，因为她们很强大。
Q：你知道最近有个侮辱女性的词叫“绿茶婊”吗，指的是那些假装清纯而有心机的女性。
A：中国的审美出现了巨大问题，假清纯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她们一点魅力都没有，连人味儿都没有。这个国家疯了，认为女性化的那种男生才是帅，那有什么意思？我真的挺不明白的。
Q：你不觉得能够欣赏女性化的男生也是进步吗？
A：我觉得它其实是物化的一个过程，把人的个性磨掉了、无害化了，卡通化变成现在最重要的审美趋势，我喜欢有强烈性格的男人，我也喜欢那种有强烈性格的女人。我喜欢重的人，不喜欢轻的人。
Q：两性关系中，普遍是对男性要求有权有钱，对女性要求美貌年轻。
A：这对双方都是巨大的损失，双方都变得没有魅力。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在胡润富豪榜的一个现场，酒店大厅里面群魔乱舞，典型的组合是一群猪头状的男人和一群打扮成夜总会小姐模样的姑娘们一块出入，整个乌烟瘴气的感觉。
Q：你觉得什么力量能拽动这股恶潮？
A：堕落到底吧，可能得付出几代人的牺牲，然后大家开始厌倦，社会情绪都是这样摆来摆去的。
Q：说起来既然不是平等与否的问题，而是教养的问题，你如何定义优雅？
A：优雅来自传统教育模式，社会规范必然是在一个漫长的传统中形成的，文明就是一个被礼仪化的过程，我们的礼仪化过程积累了上千年，西方的宫廷文化最后进入到贵族文化，也是积累了几百年的时间。文明和优雅都是相对的，中国士大夫理想塑造出来的文化系统，会在某一个时代是野蛮的或矫情的。当然我也生活在传统里面，我觉得那种温柔有礼、理解他人的感受是优雅最重要的标准，优雅本质是平衡，不过度，过度会导致不优雅。
刘瑜
清华大学副教授 著有《民主的细节》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刘瑜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第一次约会的话，让男生买单，会让这个男生更有面子一点儿。长期来看，你请我一次，我请你一次，也是一种形式上的AA制，或者你负责吃饭买单，我负责超市买单，不必每次都两个人坐在桌子上一人掏一半钱出来算。
Q：你认为现在在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中国男女平等与否的问题，要分阶层而论。在受过高等教育的群体里，男女还是比较平等的。我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受到歧视，在找工作的过程中，也没觉得自己受到歧视。而可能在中下阶层里面，歧视现象挺严重的。去年，我逛孕妇论坛，很惊奇地发现哪怕是在70后、80后女性群体里面，希望生男孩的心理也非常普遍，这完全超出我自己的想象。通过看“李阳家暴”之类的报道，我也才意识到中国家暴现象非常严重，所以，我觉得中国在中下阶层包括在一些中产阶级里面，性别歧视是存在的。
Q：为什么重男轻女还这么严重？
A：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现在70后、80后的人还认为生男一定比生女好。以前在古代社会，因为女性向上流动的机会非常少，不能去参加科举考试，不能出门去经商，不能当官，家里出于经济和社会的安全保障，希望生儿子，这是能理解的。但现在女孩也可以上大学，也可以找好工作，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多人认为女孩对父母更孝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还非要喜欢生男孩，可能是出于历史文化传统的惯性。
Q：你认为毛时代的“铁姑娘精神”，对现在有什么影响？
A：毛时代革命可能有种种失败的地方，但在“男女平等”思想的灌输教育上是比较成功的。可能现在已经出现传统的反弹，有一些年轻小女孩把傍上大款或者成功人士作为女性的成功，但是我觉得至少对我们这一代和我们母亲那一代的女性来说，男女平等意识还是比较强，无论是学业、工作还是家庭上做得都比较好，靠的是自己能力的出类拔萃，这导致这两代中国女性同韩国、日本等东亚女性会有不同。
Q：你是否注意到，这些年流行的家庭伦理剧里都有一个非常凶的女性形象？
A：这个挺有意思，中国现在的家庭伦理剧里，常常会出现一个非常彪悍的女性和一个窝囊的丈夫，我觉得这是一种调侃，可能恰恰是因为现实不是这样，因为男性在真正现实生活中，对自己的社会地位是非常有安全感的。
Q：你认为中国女性到底是强势还是弱势？
A：男女关系问题上，女性强势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跟阶层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一个男人事业上处于低谷，他会发现身边女性突然变得很强势、泼辣，对他很不满、很愤怒。如果你是一个功成名就的高管，会发现周围的人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对你的态度不一定说是很恭顺，起码你会发现有很多可爱、温柔的小MM围着你转。所以，你说女性到底是强势还是弱势？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女性崇拜或者仰望男性，仰望的是权势和金钱地位。
Q：《北京遇上西雅图》播出后，有人发现在“小三”问题上，女人更恨女人。
A：我认识一些做家庭主妇的女性，或者是事业上不太有成就的女性，我不觉得她们嫉妒那些事业有成就的女性。但是有很多女性非常痛恨这种所谓的“小三”，女性第三者插足是叫“小三”，但“小三”这个词在男性中是没有一个对应的词汇的，这反映了社会的不平等或文化上的不平等。
破坏家庭的这个人也许的确是值得人去痛恨，但是我觉得人们把一腔愤怒发泄在女性插足者身上，而不是男性插足者或者自己丈夫身上，这是挺有意思的一个现象，这很大程度上可能还是跟男女不平等这个现象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很多女性把自己情感上和经济上的安全感全部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当这个男人被抢走的时候，她觉得世界坍塌了。对小三的痛恨，跟这种经济情感上的全面依附性有关系。
Q：有一句流行的话，男人都渴望三妻四妾，女人都渴望不劳而获，而且我们在现实中也的确发现这种现象不少见。
A：因为很多女性觉得依靠自己去奋斗得到一个好职位太累了，至少从物质上来说有一个捷径可能得到一切。这个社会正处于市场高烧的阶段，变得非常物质化，对人的评价体系也非常物质化。女性傍大款，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成本，甚至受到社会的认可和承认，因为她年轻漂亮，22岁可能就得到了一个奋斗的女性在35岁才能得到甚至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如果社会的评价体系认为这样做是成功和荣耀的，那么就有很多女性就朝这个方向去了，它跟中国的整个社会氛围是联系在一起的。
Q：有一种说法，优秀的女性在中国很难找到伴侣，反倒是一些平庸女性能找到好的归宿。
A：我觉得中国的优秀女性找到一个好伴侣的概率的确比西方低一些，因为如果你太优秀了，很多中国男人跟你在一起会觉得不舒服，觉得自我价值受到了威胁。有的男性就是很享受那种被仰视、被崇拜的感觉，那他就不愿意跟优秀的女性在一起，这的确是一个挺中国的现象。
Q：男性也因此承受很大压力。
A：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意识形态，它会限制女性的发展，会使女性觉得我不需要去太多发掘除了撒娇、美容、做饭这种所谓的女性技能之外的技能。作为男性来说，他也会觉得我很累，28岁就得买车买房，否则没有女生嫁给我，然后我得功成名就，不然大家会觉得我是一个窝囊的，这在很大程度上使得男女双方都成为牺牲品。
Q：社会普遍对女性的期待还是温柔妩媚，对男性的期待是阳刚。
A：我不认为“阳刚、妩媚”这样的词一定要和性别联系在一起。无论男女，我都喜欢强大的人，而且人都应该爱美，是否打扮得妩媚就不一定了。
Q：有人说男女差异是一个自然的东西。
A：它可能是社会养成，也可能是自然的东西，但自然的东西是否就是好的呢？一定要极端化地把它推为性别特征？ 越来越多女孩意识到男人是靠不住的
周濂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副教授
著有《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周濂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一般应该是男生买单。男女平等，是对你的人格、尊严平等待之。但是，男女社会分工不一样，而且我们还处在一个漫长的习俗中。
Q：你认为约会应由男人买单，是不是你潜意识觉得主要还是应由男人挣钱养家？
A：不是，在现代的中国，女人基本上都是有工作的，全职家庭主妇非常少，基本上是男女共同承担家庭开支。男人给女人买单，或者买包买鞋的行为，只是表达男人对女人的关爱，女人很多时候也会给男人提供各种支持。
Q：整体而言，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不太平等。虽然“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说了很多年，但在职场上面能明显看出来，女人显然处于劣势地位。很多单位招聘的时候，私下会倾向于招男生，因为女生来了以后，要面临结婚、怀孕生孩子等一系列后续的问题。再就是一些对女性不太好的用词，能够折射出千百年来男人认为女人处于附属地位的看法，但是与此同时我觉得反弹的声音也很大，总体而言，中国女性地位在不断上升。
Q：据说中国女性普遍比较强势，你怎么看？
A：不能一概而论，但从观感来说，尤其是在北上广地区，中国女性在家中不仅是参与家庭意见，还可能起到主导的作用。并且现在北上广的白领阶层好象流行男性是“妻管严”，他们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你家里面有严妻，可能说明你们这个家庭和睦，你这个男人体贴。但是去观察中国大西南地区的农村或者三线城市，可能得出完全不同的观感。
Q：你怎么看待“妻管严”？
A：有时候男性可能是出于傲慢，总觉得自己逻辑思维强，但其实很多男性逻辑思维能力很差。我觉得女性对很多事情的把握，有时候可能比男性更加一针见血和有洞察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女性处于主导地位挺好的。
Q：你认为中国女性强势的现象跟历史有关吗？
A：我小时候，隔壁邻居家的一把小椅子上面写着“不爱红妆爱武装”。但是我觉得现在中国女性地位的提高，跟中国女性尤其北上广的女性教育程度不断提高，收入不断在增长有关，她们的主体意识觉醒，不再甘心成为男性附庸。
Q：能用“独立”这个词来形容中国女性吗？
A：我不敢下大判断，我只能说我身边认识的女性都独立性挺强的。在人民大学，有几个跟我同年龄段的男性同事，都是博士毕业，哲学院的工资相对较低，但是他们生活水准都还不错，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老婆收入比他们高。很显然，对这些女孩子来说，她们并不认为经济方面要男方承担大部分责任，大家各居其位、各守其职就OK。也许有相当一批女性，秉承传统的观念，认为应由男方承担大部分家庭和社会的责任。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女孩子意识到男人是靠不住的，我读到一句话特别好：“男人是那种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的动物。”这个话说得很偏激，但是也不乏有洞见之处。
Q：说说最欣赏的女性的品质是什么？
A：我突然想起那句话：“爱是恒久忍耐。”不是说欣赏女性的这种品质，是对所有人来说，在漫长人生中维持你对家庭的爱和责任，其实需要恒久忍耐，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Q：你最讨厌什么样的女性？
A：最讨厌就是那种胸大无脑、物欲强还八卦的女生。
男女都粗糙而不自知
查建英
作家 著有《八十年代访谈录》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查建英
Q：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世界上没什么地方实现了男女平等，中国当然也是男权社会，中国这几十年对毛时代那种意识形态化的男女平等有一个传统的回潮，造成了男女的更加不平等。现实中很多女性主动把自己商品化了，你把男人看成摇钱树，所以活该你自己是一个商品。这种现象是中国男女共同造成的，只不过在男权社会里，最大受益者还是男性。
Q：有没有觉得中国女性很强势？
A：一个比较明白的女人是不会相信自己已经强大到跟男性完全平等了，如果中国男人这样认为，可能说明了中国男人的不自信，他预期女性应该更弱。
Q：现在流行的影视剧里都有一个很凶的女性形象，尤其是中年妇女。
A：每次我从外地回来，会突然发现国内尤其是在北京，女售货员嗓门之大、态度之恶劣，或者有时候去所谓高尚住宅区的健身房，一些太太们在那说粗话，行为特别粗鲁，谈论起男人来粗鄙不堪，这种现象还不能说少见。如果从这种意义上说中国女性太强势，我同意。我们已经有几十年生活在文化沙漠化的社会里，从小没有什么修养风度之类的熏陶教育，恐怕不止一代中国女性很粗糙而不自知，所谓传统女性的一些优美的修养都是缺失的。
Q：所以你觉得是一个教养问题，并不是一个平等问题？
A：我觉得更多是教养问题，长期生活在粗糙社会里，男性和女性自然就粗糙化了，这种东西很难说是女性本人的过错。如果男人都很细腻，对她很有绅士风度，一般来说这个女性会很自然地变成一个温柔的女人。你会发现有一些女性只有在特别的男人面前，她才特别像女人，一旦她旁边缺少一个特像男人的男人，她自己也变得不男不女了。与此共生的现象是，你发现很多中国男人就不够男人。
Q：为什么说很多中国男人不够男人？
A：说到中国的现代史，我们会推到鸦片战争，一般来说，战争是男人的事情，战败首先是男人战败了，所以中国男人在自信心上的挫败感，远远超过这个民族的女性，因为女性本来就是第二性。到现在为止，这种挫败感在中国男性身上还是非常深的，还在修复当中。不能说中国男人就女气了，你反而看到中国男人自尊心出奇地强，他是非常敏感，就像那个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一样，一碰他就跳起来了，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有时候会通过欺负女人证明男人的尊严。 Q：吃饭要男的买单，房子应该男的解决，这种想法在中国比较普遍。
A：这个心理恐怕不止在中国存在，连美国这种经历过几十年女权运动的地方还有这种倾向，夫妻之间还是习惯性地认为男的挣钱更多，的确无论中西方，整体而言，男性的收入是比女性高。具体说到一男一女出去吃饭，我觉得谁钱多又愿意付，那就他/她付，如果两个人差不多那就应该平分。如果一个女人明明挣钱比这个男人多，她一定耍赖要这个男人付钱的话，那这就是比较差劲的一种女性，就是占便宜没够的那种。传统上，男人也是愿意付钱的，因为好像有一种大男人满足感，就像张爱玲说的一句话一样，有一个心爱的男人愿意给你付钱，给你买一件衣服，吃一顿好饭，其实对她来说是一种乐趣，不是这个女人付不起钱，这背后肯定是传统男女思想在起作用。
Q：可能东亚国家就是比西方国家的传统包袱更重。
A：在亚洲国家，男女关系更传统。比如日本、韩国经济上已经很发达，在经济指标上早就进入现代社会了，但是儒教文化区普遍的男尊女卑传统已经有一两千年了，它不会随着经济增长、教育西化而立刻改变。女性自己也被内化了，自觉意识的苏醒需要更长的时间。在中国，激进的五四文化加上共产党那种“妇女要顶半边天”的倡导，的确颠覆了不少女性那种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弱者、要讨好服务男人的心理，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尤其是大陆的女性走在了其他东亚周边国家的前面，虽然现在的情况是特别地鱼龙混杂，一些女性变成玩物，是极端让人痛心的倒退，但也不能改变一个现实，就是中国女性在经过了激烈的革命洗礼之后，女性在心理气势上面不可能完全回到所谓传统社会去了。
Q：三八妇女节时，有女性号召在进电梯的时候，男性让女性先进去。有人就骂她说你不是要求男女平等吗？
A：男性给女性拉门、穿大衣都是很美好的风度，我特别喜欢这种风度。我经常惋惜为什么“裹脚”这种风俗是中国发明的，绅士风度是西方男人发明的？这里并不是要讲平等，而是要讲优雅，因为从体力上比较，男性绝对比女性强，男性为女性拉一下门，男性感到享受，女性也感觉到被爱护，这是很美好的一种男女的习俗，在这里讲平等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Q：你有在中美感受到差异吗？
A：我一看到门，就看看周围有没有男性，哈哈。这是到美国之后养成的习惯。美国有的大楼门非常沉重，要双手去推才能推开，如果身边的男性朋友不伸手帮推一下，你会觉得他不太有教养。我自己是特别喜欢，特别吃男性的风度这一套，在我出国之前，男生和女生走一起的时候，男生都不理女生，他好像就应该扬头走在前面，否则就被看作没有男子气，所以你不会预期一个中国男性给你献殷勤。这种绅士风度是西方发明和传过来的一个美好习俗，并不是男女不平等，就像强人帮助弱者一样的，或者你有钱就应该做一些慈善，这背后的道理都差不多。
Q：女性过于强势的话，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吗？有人说，家庭应该树立权威的父亲形象。
A：如果女性过于强势，把家里的男性父亲角色压抑得特别厉害，这种强势是畸形强势。一个孩子生长的时候需要强壮的父亲和善解人意的母亲，男性作为保护者的强健偶像形象被打碎了以后，对孩子、对整个家庭都不好。一个真正强的女人并不一定要在种种方面压倒这个男人，有的时候承认自己的弱点是强壮的表现。一个男人能够包容而且能够欣赏一个强壮的太太或者一个女性，这个男人一定是很自信的，然后一个女人能够承认自己的弱，欣赏男性的坚韧或者强壮，也是她自己强大的一个指标。如果女人真变成中国人说的河东狮吼，整天在家里面训斥这个男人，尤其是当着孩子的面不给爸爸面子，最后一定是一个三败俱伤的结果。
Q：你认为应该在家庭里树立男性权威形象吗？
A：我不是特别愿意用权威这个词，在孩子未成年之前，父母都是权威，也是爱护者，到一定时候是这个孩子的朋友。父母亲根据自己的特长，做自己擅长做的那些事情。一个小孩是不知道事情的边界的，父母要教会孩子将来学会面对是非，学会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安全，这时候需要树立权威。父母两个人是不同方向的权威，但不是蛮横的权威，权威首先要是善意的。
男人不接受优秀的女性
徐晓
作家 著有《半生为人》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徐晓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大约是在十几年前，我和几个女性朋友有一次说起来，不约而同地发现一个规律，我们跟很多男性出门吃饭都是我们买单，当然这不是指特定关系里的约会，后来我曾想做一本书叫作《男人不买单》。
Q：做《男人不买单》的书是想表达什么？
A：我倾向于认为男人应该买单，不管是工作关系还是像朋友，出门吃饭好像应该是男人买单。
Q：既然男女平等，为什么还要男人买单？
A：不是说女性不能花钱，我是觉得好像一般不会考验女人是不是大方，但是大方、豪爽好像被看作男性的一种优质品质。我更愿意这样的形式，比如他花500元买单请我吃饭，我花1000元送他一个礼物。
Q：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总体而言，中国女性处于劣势。但这些年越来越看出中国女性比男性更优秀，当然每个人都只是身处一个局部的小社会，但好像还是从中国女性身上能发现更多优秀品质。
Q：你觉得中国好男人特别少？
A：比如有一些男人特好，但是缺乏一点情趣，或者不够幽默，或者说缺乏气场。真正强的人不一定有钱有权或者很帅，我觉得真正强的男人是他自身有一种魅力和气场，能够把周围的目光吸引过去，那样的男人才是特别棒的，但是这样的男人现在特别少。比如台湾男人干净、有礼貌，说话语调让很多人不能习惯，显得缺乏英气，但是他们很有教养，许多大陆男人连教养都没有。
Q：关于绅士风度，您怎么看？
A：一天晚上，一位男性请我吃饭，他给我把椅子拉开，我却坐到对面去了，我自己去拉椅子坐。他提醒我说我在给你拉椅子，我说我真的没有这个习惯，我们没有被男人这么呵护过。在中国，有这种习惯的男人特别少，要是你等着他给你拉椅子、开门，你不就是犯傻了吗？ Q：中国女性强势吗？
A：某种程度上来说，女人态度凶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比如说女人对男人的管束意识特别强，其实是一种弱势的表示。在共产党的意识形态下，男女可以说是同工同酬，一点不比男人干得少，在中下层社会中，男女的地位和收入可能没什么区别，但是到最高层，女的肯定少。
Q：你自己同意中国女人太强势这个判断吗？
A：应该换一种说法，可以说中国女人太厉害，但并不是说中国女人太强。我回忆自己的生活，年轻的时候，真的没有充分调动女性那种柔软的性格，我们那一代女人完全不懂得如何讨好男人，可能“讨好男人”这个话说起来不好听，不是说不讲原则，我的意思是你在生活中可以更有弹性或者更柔软一点，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懂这些。干吗要讨好呢？其实所谓讨好就是男女双方把自己好的一面向对方展示出来。
Q：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意识？
A：最近一二十年吧。但现在消费型的杂志整天都在讲女人怎么讨好男人，我觉得这是不好的倾向，它应该讲的是自身的修养，中国男女修养都不够好。现在中国人在选择配偶或者恋爱对象的时候，太注重的是那些能用语言表达清楚的东西。比如说我要求身高多少，甚至都可以提出单眼皮、双眼皮这种标准，我觉得这个特别可笑。人与人之间真正相处来，还是在于个性，然后是修养。在一个社会中，女人是靠男人塑造的，男人同时也是靠女人塑造的。
Q：如何看待男女差异？
A：我特别反对把性别弱化或者忽略，必须要特别强调这个区别，才能更表现出你作为一个女人的个性，或者作为一个男人的个性。
Q：总有一些特定的词跟男人或者女人相关联。
A：在家庭关系中，大家可能要求男人更担当，女人更忠诚。这可能跟基因有一定关系，要承认男女差别。
Q：整体评价一下，现在中国男女平等吗？
A：不平等。特别是底层社会，女性经济不独立，被男人打骂的现象很普遍。在层次高一点的群体里，女人是缺乏安全感。本来女人很希望男人比自己强，一旦男人强了，好像这个家庭就有一点不稳定。
Q：女人为何总是希望男人比自己强？
A：这个想法也是男人造成的，比如说在西方，男人可以接受女人挣的钱比他多，职位比他高。但是中国男人不接受，会说这个人太棒了，我Hold不住她。我特别喜欢看到一个家庭里，女人比男人强，那个家庭还特别稳定，夫妻关系还特别好，这会让我觉得特别舒服特别高兴，因为我觉得中国人一般不接受这种关系模式。如果这种关系特别稳定而且特别幸福，就会让人观念改变。
Q：很多优秀的独立女性很难找到男伴？
A：我觉得这真的是由男人决定的，比如说在我生活的周围，一个一般的女性，如果拥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就比较容易找到一个还不错的男人。但是如果这个女性是一个大学教授、作家或者艺术家，要找到男伴就难了，不是女性不接受，是男性不接受。
Q：你觉得现在这个状况是男人造成的？
A：男人负主要责任，现在毕竟是男人价值观在主导这个社会，这和男女平等不平等没有关系。西方也是男人有男女平等观念，才使得女人有了可以平等的可能，所以我觉得还是男人的责任更大一点。
反抗男权社会没有意义
向京
雕塑家
Q=《全球商业经典》
A= 向京
Q：你会觉得男性和女性在智力上有差异吗？
A：我非常羡慕男性的智力，我确实认为女人的脑子没男人好使—我指的是平均数。
Q：即便这是真的，心理暗示会强化这种差距。
A：我上学的时候，是班里成绩最好的，但是老师完全不看好我，完全不在意我，明摆着显现出来的意思就是你不错，但是你是一个女生。无论是女性的生理需要还是整个社会的教化作用，都让女性容易转向对于家庭的选择。
Q：你如何看待男女差异？
A：我是一个长期有性别困扰的人。从我知道男女不一样之后，我就觉得有没有可能模糊掉性别的可能性，但是后来越来越发现男女之间有很大差异，最后其实等于是放弃了这个尝试，认知自己作为女性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Q：差异不应是个体差异吗？你为何认为是男女间的差异？
A：生理差异也许就造成功能上的差异，包括社会分工也不一样，我觉得这种差异是一个有极大说服力的事实。
Q：你觉得中国男女平等吗？
A：我始终认为中国社会绝对是一个父权制的社会，绝大部分男人女人都认同这个价值观。如果女性试图融入这个社会，那你首先必须得要了解权利的把握者、规则的制定者是男性，女性角色无论如何是带有边缘色彩的。在目前的情况下，去反抗，去打破什么是没有意义的，更重要的是自我认知和自我觉悟，或者是寻找一个价值实现的可能。只有你对自我的女性身份有足够认识，才有可能产生所谓独立，脱离所谓男性价值体系，按照自己的一个女性的方式看世界。
Q：你用的词语都非常学术，非常像男性的用词。
A：我觉得是因为我本身困扰非常严重，接受自己是一个女性，接受女性是第二性，或者说女性是相对弱势的一种性别这个事实花了我很长很长的时间。
Q：你觉得女性处于边缘地位，她能逐步走向主流吗？
A：不可能，这根本不是抢夺一个权利的概念，这是一个事实，接受这个事实之后，寻找自己的方式，找到你和世界之间的关系，才能达到所谓的自我觉悟，实现所谓的独立。我自己其实很认同男性主导的这样一个世界，女人是第二性，是一个弱势的性别，这个世界是由男性构造的，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以男性为主导，女人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只是你可以自己去想如何生活。
Q：你说的“认同”好像带有同意的含义。
A：曾经想不同意，后来觉得没有必要不同意，我觉得认同之后才能够理解你自己生存在什么环境下，这是认知自我的基础。 Q：这正是女性主义想要改变的。
A：事实证明也是无效的，我认为女性主义全球范围都是失败的，没成功过。
有一天，陈嘉映老师问我，为什么现在的女人这么爱消费？我很温和地反抗了一下，我说恰恰是因为女人为了让男人消费她，才把自己包装起来，这是男性主导价值体系下教化出来的一种女性心态。我看过一个特别有趣的报道，就是说科学家研究发现，最近几百年之内，男性的相貌上没什么太大改变，而女性整体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想想为什么出现这种事？我想大概是因为女性需要用外表来取悦男性，这是一个竞争的需要。
Q：你怎么看待妩媚这种词语？
A：我不觉得这是女性的自然属性，肯定是在社会教化当中被培养的，不是女人天生阴柔，而是妩媚被当作了一种有效的工具。
Q：你认为中国女性强悍吗？
A：我没看出来。如果真有这种情况，也是因为中国的生存环境太严酷，让女人必须坚韧，必须承担超出她负荷的重担，她的强悍来自于生存需要。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时代绝对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觉得女孩子嫁一个有钱老公，能不费劲地过上好生活，是值得追求的一件事，这是女性价值上的巨大退步。
Q：你觉得中国需要来一场男女平权运动吗？
A：它不太像中国文化的产物，历史太长而这种固有的传统价值观太坚硬了，几乎是坚不可摧的。一个很强悍的女人，如果她结婚会让别人感觉她比独身时看上去更幸福一点，其实那压根儿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我喜欢强大的女人
许知远
作家 著有《祖国的陌生人》等
Q=《全球商业经典》
A= 许知远
Q：男女约会，谁来买单？
A：男性买单，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好习惯。
Q：你会觉得也应由男生养家糊口？
A：挣钱这方面，我觉得男人可以做得稍微多一点，女人做家务多一点，女性有天然作为母亲的灵巧性和协调能力，男性更有力量，更适合做一些支撑性的工作。因为历史不会突然转变，这种社会养成的训练还会持续下去。
Q：你认为中国女性是强势还是弱势？
A：我觉得普遍来讲还是弱势，整个社会规范上，对女性还是更有压迫性。要说凶的男人到处都是，只不过大家仍然把女人当特例，觉得女性不应该凶，女性稍微凶一点就夸张这种感受。
Q：你觉得当年的“不爱红妆爱武装”对现实的影响是什么？
A：当然是悲剧性的致命影响，因为男女平等应该是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毛泽东时代的男女平等是把男女都不当人，把文明和教养剥离掉，当然包括女性特征这部分，然后造成新的野蛮化，反而给一种假象，似乎男女平等。这是错乱，不是男女平等。
Q：会不会觉得中国女性比日韩女性更自由？
A：整个社会规范被打破，自由解放和肆无忌惮的野蛮是并存的。传统东亚社会，规范压力那么大也不好，但是同时他们保留了很多很动人的东西。
Q：在性别角色扮演这方面，看到一些新的转变吗？
A：整个社会越来越中性化了，这是全球趋势，还在发生。
Q：你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吗？
A：不是，我当然很赞赏那些强大、独立的女人，但女权主义搞得有一点过分，我喜欢个体作为人的强大，不用突出作为女性身份的强大。我对所有被单调地强调的东西有一点不舒服，单调就是那种太自我正义化的东西，它自身肯定有问题，对我来说，一部分女权主义已经变成这种感觉了。
Q：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
A：我喜欢强大的女人，别人说这是因为我是天秤座。我觉得自主的女人有魅力，可能我潜意识里渴望被征服。
Q：据你观察，中国社会持这种观念的男人多吗？
A：中国社会能欣赏强大的女人的男人很少。他们还是控制欲强，对自己缺乏信心，希望能掌控一些东西。
Q：为什么中国男性会比较缺乏信心？
A：男女都一样，我们从小都是被打击教育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有信心？我们的教育是羞辱式教育，一个小孩子不断被羞辱，他是没有自信的。
Q：据说优秀的女性更难找到男朋友。
A：我有一些女性好朋友包括以前的女朋友，她们都优秀强大还漂亮，这种女孩子挺骄傲的，过了适婚年龄，所有人都会为她紧张，更年长的男人觉得自己可以找比她更年轻的女孩子。中国社会不欣赏强大的女人，大家不喜欢平等关系，而且对年龄有一种病态般的迷恋，我觉得这个社会非常不好，非常不利于产生杰出的女性。
Q：社会上说她们性格太强势太咄咄逼人。
A：她们的咄咄逼人都是装出来的，或者是被逼出来的。我跟她们相处得很舒服很自在，因为有很多东西可以交谈，很多东西可以分享，她们可以弥补我认知世界上的不足。反正我跟她们在一块儿挺开心的，还可以偷懒，因为她们很强大。
Q：你知道最近有个侮辱女性的词叫“绿茶婊”吗，指的是那些假装清纯而有心机的女性。
A：中国的审美出现了巨大问题，假清纯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她们一点魅力都没有，连人味儿都没有。这个国家疯了，认为女性化的那种男生才是帅，那有什么意思？我真的挺不明白的。
Q：你不觉得能够欣赏女性化的男生也是进步吗？
A：我觉得它其实是物化的一个过程，把人的个性磨掉了、无害化了，卡通化变成现在最重要的审美趋势，我喜欢有强烈性格的男人，我也喜欢那种有强烈性格的女人。我喜欢重的人，不喜欢轻的人。
Q：两性关系中，普遍是对男性要求有权有钱，对女性要求美貌年轻。
A：这对双方都是巨大的损失，双方都变得没有魅力。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在胡润富豪榜的一个现场，酒店大厅里面群魔乱舞，典型的组合是一群猪头状的男人和一群打扮成夜总会小姐模样的姑娘们一块出入，整个乌烟瘴气的感觉。
Q：你觉得什么力量能拽动这股恶潮？
A：堕落到底吧，可能得付出几代人的牺牲，然后大家开始厌倦，社会情绪都是这样摆来摆去的。
Q：说起来既然不是平等与否的问题，而是教养的问题，你如何定义优雅？
A：优雅来自传统教育模式，社会规范必然是在一个漫长的传统中形成的，文明就是一个被礼仪化的过程，我们的礼仪化过程积累了上千年，西方的宫廷文化最后进入到贵族文化，也是积累了几百年的时间。文明和优雅都是相对的，中国士大夫理想塑造出来的文化系统，会在某一个时代是野蛮的或矫情的。当然我也生活在传统里面，我觉得那种温柔有礼、理解他人的感受是优雅最重要的标准，优雅本质是平衡，不过度，过度会导致不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