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堆上的萝卜(外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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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的萝卜种在土地里,长得慢慢腾腾的,拔出来也显得不够粗不够长。若种在一堆闲置的土堆上,萝卜长得可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又粗又长不说,比土地里的萝卜看起来也鲜嫩多了。
  村庄人都有拉运土的习惯。拉运回的土晒干垫羊圈、牛圈和厕所。经过垫圈的土沉淀成了绝好的农家肥,再拉运到农田里。土堆是农闲时间从废弃的老庄园一架子车一架子车拉运回来的。架子车是两轮的,有长长的车辕和车厢。北方还没有架子车高的孩子,从小就会拉着架子车满院子跑了。我已经上了小学,拉土的任务,自然也得替家人分担一份了。
  拉运土不算是正活儿。都是吃饭前后、早晚或者晌午时分,有空就要去拉运几趟的。村庄人在土地里农活干累了,回家吃饭的间隙,人们竟然把拉运土当成是一种休息。我常常听到一些大人对放学回家的孩子喊:“我娃学习学累了,走,拉几回土歇歇!”待饭熟了,拉土的人已经悠悠闲闲地跑了幾趟子;饭毕,孩子撂下碗上学去了,大人们匆匆忙忙地去地里忙活了。
  我家院子里的土堆大概是几百架子车的土堆起来的,足有一人那么高。土堆上种萝卜,这也不是谁家的独创。村里人几乎都知道,土堆上最适宜种萝卜了。一处处土堆一下子成了村庄多出来的一份份萝卜地,这些多出来的地,若连接成片,那也相当宽阔了。村庄人种地就是这样,见缝插针,能够种植的地块一点也不错过。田埂上,栽植了多年生的黄花菜;庄前屋后,能栽树的栽树,能种菜的种菜。如果偌大的土堆一旦闲出来,不种上萝卜,那就像一块土地里空出来的一块荒地,露出黄土,在村庄人眼里,这与浪费粮食简直没什么区别。
  我疑惑不解的并不是那一堆土,而是土堆上种出来的萝卜为什么跟土地里种的大为不同呢?都是村庄的黄土,都是村庄的人,点种的都是村庄的土地里收获的萝卜籽,长出来的萝卜也都朝地下生长。我注意到土堆上萝卜的成长,冒出的叶子像兔子的耳朵高高地竖起来,比土地里萝卜的叶子扎眼多了。由萝卜的叶子我想到了村庄的树。若那棵树树头展开得越大,树的根须也就扎得越深、越远,整棵树也就越牢固。
  是的,土堆上一根萝卜也像一棵树一样长出了茂盛的叶子,罩住了相邻的叶子。我看见一片叶子划过另一片叶子,不时迎风传来一阵阵沙沙声。这一定是土堆下萝卜生长的声音。
  果然,土堆上的萝卜纷纷从地面上露出了一截。经过阳光几天的照晒,露出的那一截渐渐地变绿了。我想,地下暂时还看不见的那一截萝卜,一定长得更壮实。难道萝卜既能朝下生长,又能朝上生长?我正猜想着萝卜的生长,一天,一场风带来了一场雨,土堆上的萝卜一下子歪歪斜斜的,而土地里的萝卜,像树一样安然无事。而生长在土堆上的萝卜,脚下的土地没有经受过时间的沉淀,没有经受过风雨的洗礼,这份土的生命自然是稚嫩的,其上面的萝卜看似很容易地生长了起来,但这些萝卜上的根须始终扎得不够牢固、站得不够稳当,这才在风雨中失去了重心,跌跌撞撞,好不扫兴。

  这也是村庄人为何在土堆上仅仅种植萝卜的主要原因。若种下高粱、玉米、麦子,或者西红柿、辣椒和黄瓜,它们等不到生长出果实,就一定会在一场风或者一场雨里东倒西歪得不成样子。毕竟,土堆上并不是真正的土地,生长粮食的一块块土地,一定更能比一堆土承受得住一场风或者一场雨。我突然对土地报以十分的敬意。我吃着土地里生产的粮食,我也应该好好地扎根在村庄的土地上,像粮食作物那样经得住一场风或者一场雨,稳稳当当地扎根、生长和成熟,活出一株庄稼该有的样子。
  至于种在土堆上的那些萝卜,那只是村庄人在一块临时性的土地上,获取的意外惊喜和收获而已。

不会露在外面的洋芋蛋


  麦收过后,要不是一行行洋芋开出了花,村庄人甚至不知道春天自己曾经在土地里种过洋芋。在村庄人眼里,洋芋是一种介于菜与粮之间比较尴尬的食物。种植面积,基本上都遵循宜少不宜多。因此在洋芋的种植和管护上,村庄人用不着花费太多的心思。
  我注意到洋芋的花,比灰头土脸的洋芋蛋好看多了,有紫色的,有白色的,还有粉色的,一簇一簇,随风摇曳。开花的时候,应该是埋在土地里的一块块洋芋,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那一拨拨大喇叭似的花朵,似乎在向村庄宣布:它们藏在土地里的果实正在疯长。
  那些食物在土地里的模样,唯有洋芋蛋最让人捉摸不透。我不知道它们在土地里黑黑漆漆的,一个也看不见一个,是怎么分配各自的生长空间的;它们会不会因为一些琐事像人一样吵吵闹闹,甚至大打出手?我先把自己给惹笑了。我想洋芋蛋一旦猜透我的心思,也一定会被我惹笑的。
  其实,洋芋蛋并不急不躁,它们一个个像个憨厚老实的村庄人,谁也不嫌弃自己长得灰头土脸,谁也不嫌弃自己埋在土里甘受寂寞。洋芋蛋身上承受着来自黄土的压力,也承受着来自相邻的洋芋蛋之间相互挤压的压力,它们不论怎么生长,也都不会像露在外面的其他果实那么无拘无束。我想,村庄不论谁一辈子,压力再大、生活再难也大不过和难不过洋芋蛋了。因此,刨出土的那一天,不管洋芋蛋长成什么模样,品相好不好,都没关系,村庄人是不会嫌弃的。
  不少年,洋芋蛋成熟收获的时候,我总是不敢用锄头刨洋芋。锄头距离洋芋茎叶太远,刨不净;离得太近,每次都有一两个洋芋蛋被削成了两半。这个时候,我内心对被我削成了两半的洋芋蛋报以歉意。我应该让它完完整整地出土,接着体体面面地进入厨房,最后扬眉吐气地摆上餐桌。我辜负了一块洋芋,就像辜负了一个人。
  村庄人把洋芋当菜种,却当粮吃。一直从当年吃到第二年春天。几乎顿顿饭都离不开洋芋,哪家巧妇一不小心做出了洋芋系列“盛餐”,也不是没有可能。凉拌或者爆炒,切丝或者切片,烩菜或者烩面,吃法多了去了。没想到,一块不起眼的洋芋蛋,不露在外面则已,一露惊人。
  冬天里,村庄人把洋芋埋在土窖里,上面覆盖上一厚层黄土,让一块块洋芋拥挤在一起,过个暖和的冬天。洋芋的一生,至少有两次被埋在土里,一次是被村庄人种在土里生长,一次是埋在土窖里为了储存。土窖成了洋芋冬天的家。
  待冬天远去,大地回暖,从储存在土窖里的洋芋中挑选出洋芋的种子。洋芋上长出了新芽,沿新芽切成几小块,春暖后再次种在地里,收获的时候又将会长出更多的洋芋来。这正是洋芋的朴实之处,也是洋芋的神奇之处。我想,洋芋总是甘愿被村庄人反反复复地埋在地下,它在地下生长果实,它从未急着把自己的小手、屁股或者身体露出来。它们一定知道,洋芋就应该沿着根须向下生长,同一株根须上的洋芋蛋似兄弟姊妹,相邻而不同株上的洋芋蛋似堂兄堂妹,而整个藏在地下开开心心生长着的所有的洋芋蛋,恰似整个村庄的人,和和气气,不骄不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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