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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自珍
(1792年8月22日-1841年9月26日),字璱人,号定庵。汉族,浙江杭州人。清代思想家、诗人、文学家和改良主义的先驱者。龚自珍曾任内阁中书、宗人府主事和礼部主事等官职。著有《定庵文集》,留存文章300余篇,诗词近800首,今人辑为《龚自珍全集》。著名诗作《己亥杂诗》共315首。
上斜街50号
在北京城那棋盘式规整的街道中,对走向不直的道路,称之为斜街。斜街多是因为有河流经过,不得已而沿河成街。上斜街就是其中之一,早年曾为河流故道,沿着南护城河走向。上斜街东自宣武门外大街,西至下斜街,延绵向西倾斜走向。明朝时曾称西斜街,清代分上下斜街。与一般斜街不同的是,这里曾是北京版的江南水乡,沿街的老屋修建在石砌高台之上,仿若江南的枕河人家。
上斜街50号在胡同中部路南。这里曾是一座三进三出规整的宅院,有两扇紫红色的木门,大门外的高坡下是一级级的台阶,街对面有一座影壁。中院北房明间北墙上挂着道光皇帝御笔的“福”字和“耕读堂”匾。东西各有三个小跨院,后院曾是花园,园中有假山石、亭子、戏台子,种着好多丁香。
龚自珍从6岁起便随授内阁中书之职的父亲入京生活,青少年时又跟着父亲辗转杭州、上海、徽州等多地赴任。28岁以后独自到北京发展,在古都前后居住长达20年之久,虽搬迁多次但一直没有离开过宣南。上斜街50号是他在京唯一的私产,前后住了5年。1831年,龚自珍因生活所迫将这所宅院卖给了广东巨富潘仕成,一家迁居到烂漫胡同。潘仕成将这处房产赠给番禺在京同乡会,作为番禺会馆。
如今,穿过锈迹斑驳的蓝色铁皮门,里面是大杂院,破旧的平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宅院的大门以及后花园、戏台、假山、亭子都没了,许多房子也翻建了,难寻旧屋踪影。如果没有院门外墙上“龚自珍故居”的铭牌,谁能想到,当年龚自珍还有其故友林则徐曾在这里进进出出呢?
壯岁始参周史席髫年惜堕晋贤风
龚自珍出生之时,家族已在杭州西子湖畔定居400余年。龚家乃杭州的名门望族,世代为官。龚自珍祖父和父亲曾同是军机处章京。其父龚丽正从内阁中书一路升迁至江南苏松太兵备道、江苏按察使。叔父龚守正为礼部尚书。龚自珍家人且都极有文学修养,包括他的母亲段驯在内,都著有诗集、文集传世。
在这样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龚自珍,4岁便开始读诗经,15岁诗篇成册,20岁就成了当地著名的诗人。他自小常伴母亲左右,生性烂漫,闲来吹箫,乐时说剑,奉箫剑为益友,常携身边。
虽然龚自珍年少初成,文名满天下,但科举的运气却颇为不顺。从他19岁初应顺天府乡试,中副榜贡生,到27岁时,第四次应浙江乡试,考中举人,用了整整8年。在此后的十多年里,龚自珍多次赶考,屡战屡败,屡败屡试。
1820年,龚自珍以举人身份被挑选为内阁中书(文员)。到他32岁的时候,已经深感命途多舛,在诗中感叹:“一箫一剑平生意,尽负狂名十五年。”
1826年农历三月,35岁的龚自珍携妻子北上京华,寓居在上斜街50号。之前三年,龚自珍在杭州家中居母丧。这一年上京,一则居丧期满,须回内阁中书任上,二则参加春闱会试。然而,龚自珍第五次参加会试依然落第。一起应试且同样落第的,有比他小两岁的魏源。主考刘逢禄见两人卷子才华横溢而落第,深为可惜,做《题浙江湖南遗卷》,从此“龚魏”齐名。
龚自珍一生都渴望能有经世济民、安邦定国的机会。他投身于科举,固然是为了当官,但更是为了藉此进入国家权力的核心,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但现实却把他的愿望砸得粉碎。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龚自珍在上斜街居住的第三年,即道光九年(1829年),38岁的他参加了第六次会试,终于中第九十五名进士。四月殿试,列三甲第十九名,赐同进士出身。
旧时官考卷子上是不写姓名的。龚自珍这次的卷子分在考官王植那一房,王植看完头场第三篇,认为这名考生立论诡异,字不入流,于是边读边笑,温平叔侍郎从邻近的考房循声而至,检看这份考卷字体后,用断定无疑的语气说:“考生一定是龚定庵。他生性喜欢骂人,如果你不举荐他,他会骂得极其难听,天下人将归过于你。依我看,还是将他圈中为妙。”王植心想:龚自珍名噪天下,被他指名谩骂可不好受,反正取舍予夺之权操持在我手中,这回就成全这位狂生算了。揭榜后,龚自珍果然中了进士。
中了进士还要进行殿试。他在殿试中所撰写的《御试安边抚远疏》,着重议论了新疆平定张格尔叛乱后的善后治理,从施政、用人、治水、治边等方面提出改革主张。洒洒千余言,直陈当朝隐患。阅卷者有的讥笑其不识时务,有的感慨大惊。主持殿试的大学士曹振镛是个有名的“三朝不倒翁”,深知当权者喜好,最终以“楷法不中程”(字不好),不列优等,不点翰林,中三甲第十九名。朝廷任命龚自珍去做知县,但他没有接受,仍请求留任内阁中书。 当时科举对书法尤其重视,文章才华见解倒成为其次。这个荒谬的选才标准打击了龚自珍十几年。龚自珍后来让家里的女眷、女仆日日临摹,而且专练“馆阁体”(标准书体)。若有人说到翰林学士如何了不起,他便会挖苦道:“如今的翰林,还值得一提吗?我家的女流之辈,没有一人不可入翰林院!”一是嘲笑当今取人只看字不看才,二是发泄他未能入翰林院的愤慨之情。
有一回,龚自珍探望身为礼部尚书的叔父龚守正。刚落座,守门人就进来通报说,有位门生求见,来人是新近点的翰林。龚自珍只好到里间暂避,外间的交谈倒听得一清二楚。龚尚书问门生最近都忙些什么,门生答道:无事好忙,平日只是临摹字帖,在书法上下工夫。尚书夸道:“朝考无论大小,首要的是字体端庄,若是书法一流,博得功名如探囊取物!”那位门生正连连称是,龚自珍却忍不住在隔壁鼓掌笑道:“翰林学问,不过如此!”话音一落,那位门生颇感窘迫,慌忙告辞。尚书见无外人便将侄子训斥了一番,龚自珍不服,扭头离开,长时间未再上门。
一箫一剑平生意 负尽狂名十五年
嘉庆十八年(1813年),天理教徒攻入紫禁城震惊了整个清朝,嘉庆帝不得不下“罪己诏”,同时他还把责任推到朝臣的身上,斥責他们寡廉薄德。龚自珍愤怒不已,借笔抒情,撰成了著名的《明良论》。这是他第一次表露出自己在政治上的不同见解,对君权专制进行抨击。
道光元年(1820年)之后的十几年,他又先后担任了国史馆校对等官职。其间,他通过阅读内阁中丰富的档案和典籍,博古通今,探讨历代得失,针对干戈迭起的新疆写了《西域置行省议》等文章。在新疆正式置省前六十多年,就第一个提出了周密的新疆建省计划。可惜,他的精妙规划并未受到当政者的重视。直到光绪十年(1884年),清廷才正式宣布成立新疆。为此他写下了“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的著名诗句,只能在箫声剑影中求得解脱。
道光十八年(1838年),好友林则徐奉命到广东海口查禁鸦片,龚自珍要求跟随林则徐一起南下,为禁烟效力。由于受到当权者的阻挠未能成行。临别时,龚自珍交给林则徐一份有关“禁烟的各种措施和可能导致战争后果的预估建议书”,林则徐阅后对龚自珍的禁烟建议给予极高的评价。送走林则徐,龚自珍经常打听南方禁烟情况,并不断思考如何深入开展禁烟运动,但因通讯不便,所想计谋无法告知,深感惋惜。他在诗中叹息道:“故人横海拜将军,侧立南天未成勋。我有阴符三百字,蜡丸难寄惜雄文。”
龚自珍继续在京中生活的几年,屡屡揭露时弊,以发泄愤懑。朋友劝他收敛,“修身慎言,远罪寡过”,他听不进去。1839年,终于因得罪上官,辞官南归。途中作了那首著名的《已亥杂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仕途不顺,欺凌之事频出,使得龚自珍终由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沦落为郁郁不得志的凄苦之人。他流传后世的315篇《己亥杂诗》中,讽喻、孤独、悲凉、幽怨,随处可见。南归两年后,龚自珍暴病而卒,年仅49岁,没能看到诗中期待的一切。龚自珍一生桀骜,却结局苍凉。
梁启超先生曾言:“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光绪间所谓新学家者,大率人人皆经过崇拜龚氏之一时期。”道破龚自珍的地位与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