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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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鲍勃。别在球场上泡着了,你应该学学其他球队的总经理,多出现在镜头中。”勇士主教练科尔对着自己的上司鲍勃·迈尔斯打趣道,“我保证你会成为一个比莫雷(火箭总经理)还有名的明星。”“别逗了,伙计。打发记者是你们的事情,我还是喜欢待在这里。”说完,这位勇士总经理起身,继续与奥克兰球馆里的工作人员玩起了单挑。
  “他可以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和任何人打球。”迈尔斯的好朋友麦克·邓利维说,他在进入勇士管理层之前曾是小邓利维的经纪人。“一对一,二对二,在后院,哪里都可以。”迈尔斯从没有放松过自己,很多男人到了中年身体吃不消,他们开始打小场地的比赛,或者跟一群超过40岁的人打球。迈尔斯则喜欢打全场,而且是在NBA标准球场上。他和勇士球员发展教练克里斯·德马卡罗经常进行一种复杂的七场制比赛。后者与迈尔斯身高相同,2.01米,曾是NCAA二级联盟的球员,但他只有30岁。很多人在看到迈尔斯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他像是会打篮球的样子,但身高以外,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瘦瘦的,一头深棕色的波浪型短发,眼睛大而有神。如果你在飞机上和他并排坐着,也许都认不出他。聊天的时候,他总是自嘲,性格让人喜欢,以至于他的妻子克里斯汀有时候希望丈夫在接受采访时不要这么有天赋,因为想要采访他的人太多了。但大多时候,他都只是简单几句而已,他把更多的闲暇时间留给了球场。而工作的时候,他可以看中德拉蒙德·格林的潜力,在选秀第二轮的时候摘下他,也做出了在肖恩·利文斯顿身上赌一笔,而不在凯文·乐福身上纠缠的决定。当然,他还任命了科尔为主教练,并且要管理一群性格不同的家伙。能够成为联盟里最成功、最重要、受到最多人喜爱的管理层人物,迈尔斯是怎样走到今天的呢?


  1997年春天,NBA著名经纪人阿恩·泰伦接到了时任UCLA的主教练吉姆·哈瑞克的电话。几年前,哈瑞克曾把雷吉·米勒交在了泰伦手上,现在,他有个新人要推荐了。“这个人对你来说很棒。”哈瑞克说。泰伦顿时来了兴趣,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UCLA的球队名单,托比·贝利?查尔斯·奥班农?杰伦尼·麦考伊?他们在两年前刚刚获得NCAA总冠军,现在阵容十分强大。“好啊,我听着呢。”泰伦兴奋地对哈瑞克说道。“他的名字叫鲍勃·迈尔斯。”哈瑞克说。泰伦糊涂了,鲍勃·迈尔斯?“那是谁?”他问道。
  迈尔斯在灣区长大,从小就支持勇士,他的钱包里一直装着他现场观看第一场勇士比赛的球票,1982年1月15日对阵尼克斯。按他自己的说法,他的运动员生涯没有什么亮点。迈尔斯在蒙塔维斯塔高中打球,倒数第二年才打进校队,最后一年进入首发。迈尔斯说自己的篮球水平并不怎么样,但他的高中教练杰夫·埃利亚则没有那么严苛,他说迈尔斯是“丹尼斯·罗德曼那个类型的球员,每场能拿到14个篮板或者更多。”他善于在防守端轮换,就像勇士现在打球那样,在场上总是充满着近乎疯狂的紧张感。但迈尔斯往往一副焦虑的样子,上篮脱手他都会自责,因此他的身上有很大的压力。
  举个例子,在迈尔斯看来,他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刻在他高中的最后一年。那是一场面对圣罗蒙高中的比赛,对方有马克·马德森——他随后成为了斯坦福大学的球星,并在湖人做了替补,之后还成为了迈尔斯代理的球员之一。蒙塔维斯塔当时领先1分,比赛还有几秒钟结束。他们拿到了球,消耗完比赛的时间,球迷冲到了球场上。但事实证明这太着急了。裁判判定,一位蒙塔维斯塔的球员出界,于是比赛还有1.5秒。圣罗蒙界外发球,马德森持球,他接球小跳一步,在罚球线命中跳投。迈尔斯当时正面防守他,那个球就在他头上命中了。这次,圣罗蒙的学生冲进了球场,这是篮球比赛中罕见的双方都曾经庆祝过的场面。“那是我的最后一场高中比赛。”迈尔斯闷闷不乐地说。
  迈尔斯学习很好,于是他选择去UCLA。那年春天,他和父亲一起参观校园的时候,他去学校体育办公室询问关于校内篮球赛的事情,或者有没有什么可以参加的保持身体状态的团体。一个充满活力的黑发年轻人跟他打了招呼,那是史蒂夫·拉文,球队的第三助教。他在一个篮球训练营上见过埃利亚,也听说过努力训练但常怀疑自己的迈尔斯,他以为迈尔斯想加入球队,但迈尔斯却问自己能不能做球队经理。“还是信心的问题。”拉文说道,“‘你可以想的更大一点’,我必须要鼓励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比赛,一起做力量,至少参加试训啊?’”
  迈尔斯最终战胜了40个参加试训的人,成为了球队的饮水机球员。他当时很震惊,也很兴奋,他开始在UCLA的训练中和大个子们一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是个不错的球员,但是个更出色的人。”哈瑞克回忆到。球迷们喜欢他,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算那些大牌球星之间的无名者。“他在球队的地位近乎神话,因为每个人都想看他在比赛快结束的时候得分。”伊安·麦克马洪说,他当时是帮助球员恢复身体的训练师。最终,迈尔斯得到了一个昵称,“阿甘”。尽管迈尔斯场均仅为0.3分,但在UCLA赢得1995年NCAA冠军之后,他成为SI纪念期刊封面上的人:他站在场中高举特里斯·尤德尼——后者在比赛中完成一条龙上篮,锁定胜局。随后,迈尔斯在今夜秀上出现,和总统克林顿见面,和约翰·伍登共进午餐。
  大三那年,迈尔斯终于进入了球队轮换。生涯最佳一战,他在面对俄勒冈州大的比赛里22分钟得到20分,要知道那个赛季他场均只有2.7分,即使在大四他场均也仅得到1.4分。不过,迈尔斯心里那个“我在这里真是太幸运了”的想法依然在,以至于他常常在伍登中心和别人打街球,甚至在比赛日也是一样。“最后有人跟我说,‘你不能再这么干了,你知道你其实能上场打球的,对吗?’”迈尔斯回忆道。从那些年开始,迈尔斯注意到了体育领域成功的人相同的信念:相较于喜欢胜利,他们更讨厌输球的感觉,比如库里、科尔,尤其是格林。“你可以在和别人一起排队吃烧烤,大家玩大富翁的游戏,或者玩飞镖。即使是这些时候,你也能看到一个人的心态。”迈尔斯说,“你能看出来,这个人是否关心输赢。我觉得我对于胜负的态度,更多来源于我痛恨失败。”


  自打2011年开始作为勇士总经理,迈尔斯经常会进入他口中的“工作上瘾”的状态,比如每天工作18个小时。2013年为了安德烈·伊戈达拉的交易,他曾连续长达12天“工作上瘾”。自由市场开始的时候,他一年一度的上瘾状态也就开始了,迈尔斯会全天带着iPhone的耳机,不停地走路、焦虑、说话。是什么促使他这样的信念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种好胜心,对于这支球队的责任,对于湾区的责任。相比于任何药物、咖啡、无糖可乐,这些对我的推动力更大。”
  或许这样的心态来自于迈尔斯和泰伦共处的时光,当时泰伦对于哈瑞克的推荐很是“震撼”,他以为老朋友给他送来了好球员,可实际上送来的是个好助手。“他非常聪明,是我的球队里这么多年走出来的最好的年轻人之一。”哈瑞克说道。于是他把迈尔斯招来做实习生,在他毕业之后就正式雇佣了他。在泰伦的推荐下,迈尔斯在罗亚拉法学院上课,穿着他心爱的勇士短袖。他的一天很充实:到泰伦的办公室工作到下午3点半,写作业,然后晚上6点至10点上课。在比赛日里,他会挤出时间去斯台普斯和自己的代理人交流。有一次去斯台普斯的时候,他在一次暂停的时候出了神,因为他看到了不一般的东西——湖人的一个拉拉队女生长得很像他妹妹高中的朋友。而在仔细看了几眼,那确实是克里斯汀,她看起来很不一样,自此他们就在一起了。
  从一开始,迈尔斯就在球员关系上得心应手。他招待过拜伦·戴维斯,与保罗·皮尔斯一起闲逛,也欢迎过科林斯兄弟。作为一个菜鸟经纪人,他帮助过麦迪和小奥尼尔准备选秀,新人是他的主要客户,所以他和小邓利维一瞬间就熟络起来。“鲍勃是我留在泰伦旗下的重要原因。”小邓利维说道。与此同时,迈尔斯和泰伦越发变得亲密。两人一起去欧洲代理保罗·加索尔和达尼罗·加里纳利。他们都热爱美食,每天会一起规划早餐或者凌晨1点后的夜宵。他们晚上还会一起散步交心,几乎所有事情都可能成为他们的话题,从政治到“我们活在世上应该做什么”。有时候,他们还会讨论到自己位置的另一面,比如总经理的生活。这个想法一直在迈尔斯脑海里挥之不去,在他和克里斯汀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就提到过自己的梦想:运营一支球队。
  现在回头来看,我们很容易把迈尔斯在勇士的成功运作归结于许多外界因素——库里的聪明、科尔的指导、格林的爆发、杰里·韦斯特的印记,这些都没错。但是,迈尔斯成功的最大原因还是来自于他的性格。他是那种準备好了接受一切的人,其职业生涯的标志不是自傲,而是谦逊。迈尔斯不会翻脸不认账,也不会为了争权搞什么阴谋。“我一直觉得鲍勃特别职业,特别真诚,特别容易交流。”雷霆总经理萨姆·普雷斯蒂说。而泰伦则赞扬了迈尔斯善于倾听,愿意表现出同情的一面。“鲍勃分析能力很强,他懂得数据什么的,但说到底,最重要的是他的性格,沟通能力之类的事情。这份工作就是管理人力资源,维持关系。”
  这也可以解释迈尔斯得到勇士工作的原因,他与人相处交流的能力让凯尔特人总经理丹尼·安吉有些震憾,以至于在乔·拉科布买下勇士的时候,安吉便向勇士推荐了迈尔斯。虽然当时他还是个30多岁的经纪人,而且毫无管理球队的经验,但他在一次非正式会议中让拉科布印象深刻。三个月之后,勇士老板给迈尔斯打了电话。作为经纪人,迈尔斯已经代表球员协商过总值将近6亿的合同,代理过近20名球员,但他根本没多想便在2011年春天降薪加入了一支垂死挣扎着的球队,在拉里·莱利手下学习,未来接管球队总经理一职。
  迈尔斯本来要学徒两年,但拉科布在不到一年的时候就给他升了职。那是一段美妙的经历,勇士交易得到博格特,在选秀中得到克莱·汤普森、哈里森·巴恩斯和格林,库里仅以千万续约,然后雇佣科尔,之后的故事你都知道了。如果你问迈尔斯这段经理历程的感受,他会把赞誉留给别人,这几乎成为了勇士全队的习惯。金州一直都是出了名的合作出色的球队,但迈尔斯常常要在收集许多意见之后做出艰难的选择。他的下属们用“包容”和“愿意放权”这样的词语描述他,德马卡罗记得迈尔斯曾经在他还是录像分析师的时候询问他的意见。“他不只是让你觉得舒服,他是真的想要听你的意见。”拉科布则说迈尔斯“交流太多了”,他永远想要收集更多的信息。“我和他见面的第一年,我们俩简直不能聊天,因为他总是在打电话。”拉科布说,“他就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插着耳机。我们都开玩笑说,想要找到迈尔斯就得打电话。”
  去年,科尔因背部手术而离开球队的时候,迈尔斯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因此他在获得年度最佳教练的发布会上专门感谢迈尔斯。科尔哽咽着说:“鲍勃从我的总经理,我的同事,变成了我在痛苦中挣扎的时候每天需要依赖的人。”而在库里的MVP奖杯颁奖典礼上,库里花了整整一分半钟来专门赞扬迈尔斯:“那天早上我要做核磁共振检查,你早上8点半就来陪我,而你还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看,这真的说明你对这份工作所付出的巨大努力,这种精神会感染整支球队。”2015年,勇士夺得了40年来的首个总冠军,迈尔斯的心绪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没什么庆祝,只是和我握了手,说‘我们做到了’。”拉科布说。那天晚上,全队都在庆祝着,但迈尔斯做不到。拉科布问迈尔斯,他开心了多长时间。“大概几个小时吧。”他说。而迈尔斯的妻子克里斯汀说:“我希望他能多庆祝一会,享受一个晚上,或者一天都可以。”


  关注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迈尔斯工作的一部分,他的工作是为了多看一点录像而忽略家人和朋友。但迈尔斯身上少见的是,他对于一件事情不断思考、不断焦虑的心态。“一个总经理要是对一件事情想太多是很危险的,但这对我来说很难。我的性格不允许我想的少,我从来都担心自己对一件事情关注不够,而不是担心自己想得太多了。”迈尔斯说。
  他在季后赛特别紧张的时候,就会去甲骨文的停车场走一圈。他试图让自己想点别的事情,比如读读小说,在客场之旅的时候看报纸,以保证自己在体育之外对世界也有认识。迈尔斯常在酒店里穿着T恤拿着报纸乱逛,即使比赛暂停的时候,他也会看《华尔街日报》,但季后赛的时候这么做越来越难了。   说到底,迈尔斯的好胜心很强。在他得到勇士工作的时候,他曾担心自己和克里斯汀相处的时间不够多,就建议每周四约会,但他其实从来都不能完全離开。去年夏天,他们一起去了夏威夷,那是他们策划了很久的旅行,但迈尔斯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回复无数的邮件。他为自己的职业成功付出了代价,迈尔斯自嘲为“工作机器”,其实他对此心怀愧疚。他有时候连续数天甚至数周累到深夜回家倒头就睡,那些客场比赛和考察球员的旅程致使他错过了两个女儿7岁的凯拉和5岁的安娜贝尔太多的活动。但克里斯汀坚持让她的丈夫“尽力做好工作”,但迈尔斯心里还是十分愧疚,以至于在他接受2015年度最佳总经理颁奖时,他谈起很难去顾及家庭一度哽咽。
  迈尔斯说,自己今年好了很多,一部分原因是家庭意外发生的一件事给他带来的启发。2015年1月,克里斯汀的弟弟斯科特和妻子切尔西来了场长达一年的背包旅行。33岁的斯科特相信人要把握人生机遇,他曾创建了一个公司,目的是帮助人们找到他们喜爱的工作,但听从着自己的建议,他和切尔西卖掉了家产,用一年的时间冒险。9月份,在攀登乞力马扎罗山的时候,他被雪崩困住,不幸身亡。鲍勃和克里斯汀如今在照顾着切尔西,把她安顿在自己旧金山家里的空房,直到现在的每个月,他们一家人都会一起放飞气球,把它们送给“天堂里的”斯科特。
  这桩悲剧改变了迈尔斯对生活的态度。“它让我懂得,我们并非能掌握所有事情。我没有那么重要,以至能决定勇士是否成功。”他不再去停车场散步了,试图在比赛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而不是在管理层的套间里。他更依赖于自己喜欢的地方,一个他称作是“可以冥想的地方”,也就是篮球场,他觉得打篮球可以让自己暂时逃离NBA的压力。
  勇士队上上下下很多人都打球,迈尔斯喜欢因此而生的氛围。“这一下子就打破了人们之间的壁垒,不光是喝杯咖啡那么简单了。”他说,“打篮球的时候,你会知道和这个人有关的很多事情。你会知道他们是不是自私,是不是合作,公平与否,诚实与否,团队协作,好胜心,有没有侵略性,会不会消极。我希望我们每一次面试的时候,都能跟来的人打一场一对一。”对于迈尔斯而言,做总经理就是生活在一个只有合理性和认知能力冲突的世界。这支球队甚至是体育界当中权利最高的的人之一,现在没有任何力量,但他仍然不能休息。“有时候我觉得,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适合我的工作了。”他说着,靠在了椅背上,“我就是那种很让人扫兴的人,让事情变的没那么好。有时候我会想,因为在我们这个行业,大部分时间你要面对的不是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东西(赢球)。当事情变的不好的时候,我的心灵和身体工作的方式是很危险的。有太多消极的东西,但这些事情你真的会去思考。”
  迈尔斯从椅背上坐了起来,在他身后,一群人正在修理一个篮架,除此之外整个球馆空空的。勇士在季后赛中保持全胜,迈尔斯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又好像得意着。即使勇士2比0领先骑士,而且是完全吊打,迈尔斯依旧说不能太乐观,他担心人们太早选定勇士会赢,而重蹈去年的覆辙。但现在,他是一个穿着篮球衫,拿着一袋巧克力曲奇的普通人,他刚刚打完篮球,正准备去跑两圈,做了些远胜于赢球的事情。因此,迈尔斯是一个没有失败的人,这个标签或许在他成为这支常胜球队的幕后设计师那天开始,就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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