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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先听到它的叫声的。
  那天中午烈日炎炎,来往的人行色匆匆,粘稠的空气在袖口衣角处拉出丝来。我看见那只猫被拴在一辆自行车上,那辆自行车附近有一棵行道树。它刚好可以到达树旁——看得出那根绳子也是尽力了。跑不走,便蜷缩在自行车下,呜呜地叫着。“怎么能把猫拴起来呢?”猫,是一种向往自由的动物。我走近它,蹲下来,伸出手。它看着我,还不忘张着嘴“喵喵”地叫唤。我试探性地轻轻触摸它的头。它倒是不怕我,眯上了眼。
  我还是蛮兴奋的——难得有机会可以与猫这样亲密地接触。
  在我眼里,猫是一种很难伺候的动物。小时候,村里也有养猫的人家。那些猫机灵得很,看到我朝它们走过去就跑了。为了与它们亲近,我也尝试用食物引诱,可是它们不知道“吃人嘴软”的道理。相比之下,小狗就親人多了。那是在长期的禁锢与束缚下所适应进化出的一种依顺。
  它从车底下钻出来,用头和身体蹭着我的手。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拴着猫的,用的还是很随意的一根绳子。小猫又一次走向那棵树,又一次被绳子扯了一下,然后原地打转,呻吟。
  所以它的主人在这里办事,就把猫拴在车上了吗?
  我很恼火。可是,这种义愤填膺有什么用呢?我可以编辑一条朋友圈曝光这种行为,然后大家一起谴责。且不说这样在他人眼中是否有做作的成分在,这种行为又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我起身,打算离开。我是不可能去教训它主人的。车辆驶过,掀起一阵热浪,匆匆的路人对我投以奇怪的目光。我抱着“但愿不要把我当作偷车贼就好”的心理走了一段距离。不知是否因为炎热焦灼的天气,我觉得脚步沉重。
  想到小猫那无助的眼神,我便不忍心再往前迈一步。我们是可以把猫关在家里的,并美其名曰出于安全考虑。可是套上锁链,我想,对于猫,是承受不了的,况且在烈日下。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次我应该管这个闲事。
  我陪着小猫等它的主人回来。对每一个路人我都报以十足的希望,同时心底为即将到来的唇枪舌剑打着草稿。可是最终都是失望。南方夏季的正午骄阳似火,我倒还好,可小猫“哇呜哇呜”的叫声让人很难受。
  太热了。看来这样等是没有用的,我要主动去找人。它的主人一定在附近办事——这辆车正对着某校咨询处的门口。我要不要进去呢?我要怎么说,为了一只猫?天哪,那太疯狂了。这算挽救猫咪自由的伟大事业吗?我遇到乞者时,内心所产生的悲悯也不过如此。然而我很少会给予施舍。唯有一次,那天早上,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洒水车经过时,弥漫的水汽在晨曦中折射的彩虹。
  “拴着猫的那辆车是谁的?”
  “那个地方也不是我们管的。”
  在她们眼中,我一定是个疯子。为了一只猫!走出来,耳根烫烫的。那只猫呜咽着。有用吗?为了一只猫。
  附近的自行车专卖店里走过来一对父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与猫。
  “你们知道这辆车是谁的吗?”
  男人摇摇头就走开了。
  留下小孩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看着我们。
  “猫太热了。”我对小男孩说。他在一旁无声地蹲着看我们好久了。
  “猫有毛,冬天在外面就不冷了。”他嘟嘟嘴。
  “是呀,可是现在是夏天。我们现在觉得那么热对不对?小猫长着毛就更热了。”
  小男孩盯着猫看了好一会儿。
  “我去给它拿水。”
  说着小男孩起身跑回店里,然后端着一杯水小心地走过来。看着他生怕水撒出来的认真的样子,我有些感动。他把水放在小猫面前,小猫嗅了嗅,并不喝。
  “小猫的主人是个坏人。”我用小孩子的口吻告诉他。我想,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吧。就像我长大后才发现,在大人的世界,仍旧有很多人觉得,非黑即白。
  “不,是好人!”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反驳我。
  “怎么会是好人呢?这么热的天把猫拴在外面。你看它,是想去树下乘凉的呀!”往后我常常会想,当时我是不是有些太激动了——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顾一切走上去解小猫的绳子。
  这似乎印证了我刚刚对他的态度过于糟糕。我尝试告诉他“乱动别人的东西终究是不好的”这一道理。但是他并不理会我。况且,我又怎么能够与一个幼儿园小孩子讨论情与法呢?
  “这只猫是你养的吗?”我突然意识到。
  “是啊,你这个笨蛋!”小男孩是吼出来的。
  我怔住了,心脏好像蓄足了力,一瞬间把全身的血液都压送到大脑。小猫不愿意跟他走,压低身体,用爪子努力扣住地面。而小男孩在前面自顾自拽着。“哎哎哎!”突然一辆电瓶车驶过,差点撞上小猫。车主定神后回头怒视片刻,愤愤地离开了。
  小猫被带到了荫凉处。它坐在角落,歪着头盯着地面,也不再叫了。终于远离了毒人的太阳。可我怎么觉得,小猫更不开心了呢?
  我觉得自己双颊通红。我不知道此刻我该说些什么,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能够再对小男孩说些什么。本来,我只是想让他将来能够不成为那个我所以为的“主人”,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们应该关心小动物的;本来,我只想为这只不会说话的小猫,博得一些应有的关心的。
  可是,到最后却发现,一切并没有什么用。从头至尾,都是一种“自我娱乐”。所谓的好心,也不过是一种一厢情愿罢了。散了吧,我也不过是一只被拴在烈日下的小猫。
  主持人:赵步阳
  责任编辑:云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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