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俏俏的狗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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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和阿二
  林俏俏在他们小区里挺引人注目的,倒不是长得俏,她爸虽然一口气在她名字上叠加了两个俏,可她愣是跟俏毫无缘分。背影看起来挺不错,瘦瘦的,一头茂盛乌黑的长发,可转过身来,就有点失望了,眼睛不算小,可眼球有点凸;鼻梁不够挺拔,鼻翼宽了点:嘴唇呢,又有点微微的龅牙;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人中部位的汗毛有点重……而且正面看,身材也是平板硬朗有佘,柔韧丰满不足。
  但林俏俏养了两条大狗,一条是金毛,叫大金:一条是二哈,叫阿二。早晚有空都得牵着两条大狗在小区中心花园遛狗。一个年轻姑娘,牵着两条大狗,大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们这些同学都挺羡慕林俏俏的,随心所欲!想养狗就一养两条,还都是大型犬!
  每个周末,我们忙着陪孩子上培训班,林俏俏忙着伺候大金和阿二,先开车带他们去郊外兜风好好撒个野,回来给它俩彻底洗个澡,忙得全身是汗。大金还算听话,阿二可不是省油的灯,水花泼得林俏俏全身湿透,来不及换,先忙着给狗狗吹干,生怕冻着了。
  洗好澡吹干毛,两货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地你追我叫,林俏俏换好干爽衣服,开始动手做“黄金团”!这是大金和阿二下一周的营养加餐,用玉米粉,胡萝卜、牛肉,鸡肝、三文鱼、复合维他命、钙粉、花生油等食材混合在一起,捏成窝窝头,最后蒸制而成。这样做出来的黄金团不但美味可口,而且营养均衡丰富。我们看着流口水,开玩笑让林俏俏留几个给我们吃。
  有时我们也会说林俏俏养狗狗太投入,占据了她太多时间,都没空谈恋爱了。林俏俏冷笑:“长这么大,没一个男人追过我,跟谁谈?况且看多了身边很多分手的,离婚的,还不如狗狗最忠实了,你对它好,它就对你百分百的忠诚,别说大金了,连阿二这种二货,对我也是死心塌地。”单身女青年的日子既充实又自由。
  其实我们都打心眼儿觉得林俏俏这日子过得可真不错,有不错的工作和收入,有房有车,有狗有友,最重要的是自由!但她爸妈偏不让她安生,林俏俏老家在舟山,祖辈打渔,她父亲到现在还经常出海。在他们那个小渔村里,谁家姑娘年过30还没结婚,那简直没法在亲戚朋友面前抬起头来。
  有年春节回家,才大年初三,林俏俏就拖着箱子一个人回杭州了,我们问为什么?她说大年初二家里给安排了场相亲,那人是渔民,她姑给介绍的,渔船他们两家合伙的。”
  林俏俏淡淡地说:“我爸我妈,我爷爷我奶奶,还有我外婆外公,从小就重男轻女,只有我弟才重要。他们觉得我这个年纪,有人要已经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何况人家家境挺不错,有艘大渔船,彩礼应该不薄。”林俏俏说得淡,我们听得寒,她说以后过年不回去了。
  能精准判断身材尺码的Paul哥
  有段时间,林俏俏突然开始热衷健身,每天都来群里打卡,按时晒出自己从若有若无到日渐凸显的“马甲线”,连狗狗都晒得少了,再以后,认识了几位长跑跑友,跟着跑了半个月,居然上瘾了。跑步还能上瘾,这对于我们这些肥宅党是难以理解的,
  林俏俏说开始她也觉得跑步很傻,就这样傻乎乎地跑啊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入坑后才发现跑步绝对是门技術活,很讲究技巧。而且奔跑的时候,脑子放空,跟着节奏,越跑感觉越轻松,什么不开心的事全忘了。而且杭州长跑算是得天独厚,路况好,风景美,环西湖跑就不必提了,环湘湖跑也很不错,这两年又有了新的网红打卡地——江滨最美樱花跑步道……
  跑步党最终都会掉入跑马的坑,林俏俏也不例外,先是在家门口跑杭马,从迷你马到半马到全马,林俏俏一年一个台阶。成了跑马族的林俏俏跟我们来往渐渐少了,她有了新的圈子——跑马圈!而且越来越疯狂,先是去上海,南京、苏州,北京、厦门等国内城市跑马,有次甚至去名古屋跑。我们边叹她走火入魔,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么疯狂爱上跑马,一般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爱情的力量!会不会爱上哪个跑马男,男女搭配,志同道合,跑起来才不累啊!”
  我们不过是随口猜测,有日林俏俏出来冒泡,上来就问未婚生子手续上会不会有麻烦,我们以为她帮人家在问,冷笑一声:“有钱,什么都不麻烦!”有个朋友补了句更恶毒的:“这么多小三不都在未婚生孩子嘛。”
  林俏俏沉默了会,突然说:“我想生个孩子,但又不想结婚。”我们当她随口问问,她却继续说:“跑马中认识—位男跑友……”
  后面的事就不用说了,如一切狗血情感的关键点,她钟情的跑马男是位已婚男士!
  群里安静了很久,说到底我们这帮同学都是嘴炮,也没想到之前连恋爱都没谈过的林俏俏,现在一上来直接就是各种劲爆信息,爱上已婚男士不说,居然还想做单亲妈妈,实在有点突破了我们的想象力。
  原来刚开始跑时,林俏俏就是瞎跑,有位男跑友看不下去了,热心地传授了她很多长跑技巧,跑前带她做热身:跑时如何调整呼吸、如何科学喝水……林俏俏很坦然,这位男跑友就是她想为他生孩子的Paul哥。
  跑马团的跑友们经常约跑,跑完了大家会一起聚餐,周末还经常约着去郊外跑步,每有这种活动,Paul哥都会喊她一起去,问她开不开车,不开车就顺路带她一下。林俏俏当这顺路是客气话,她住城西,他住城中,每次来接她,大多是要绕个圈的。更令林俏俏感动的是,有时她想顺便把狗狗带出来放风,Paul哥毫不介意,说自己也很喜欢狗狗。Paul哥和林俏俏坐前排,后排蹲着大金和阿二,一车一男一女两狗,Paul哥边开车边和林俏俏聊天儿,后排的大金和阿二看林俏俏不跟自己说话,不高兴地呜呜低吠几声,林俏俏就回过头笑着轻轻呵斥几句。大金和阿二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女主人,以前从未有听过女主人用这种腔调跟它们说话啊!不自觉地带了点儿娇俏。
  从初夏跑到深秋,天凉了,穿短袖短裤跑步有点冷,林俏俏请教Paul哥,长跑专用的速干衣裤买哪个品牌比较好?Paul哥建议了一个品牌,说过几天有优惠,让她别急着买。两天后,她收到个包裹,拆开,赫然是那个品牌的速干衣裤。她知道是他送的,一试,居然就是她的尺码!顿时,眼泪落了下来。从来没有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么关心过她,甚至留意到她的身材尺码。   听到这儿,我们就知道,够了,像林俏俏这样的大龄单身的爱情小白,哪抵挡得了这种熟男的关心。
  可爱情小白不知道,单凭目测就能精准判断女人服装尺码的男人,绝对是老司机。
  林俏俏打电话过去表示感谢,他在那头轻描淡写:“换季了自己刚好要买,就一起买了,试试尺码对不对。”林俏俏感谢不迭,要转账给他,他坚决不肯要,说顺便的,开玩笑说拼单还能优惠呢。林俏俏不好意思再提还钱,就说那请你吃饭吧。这下,他爽快地答应了。
  欲望与怀孕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约会,林俏俏精心装扮了一番,到门口了又折了回去,在耳后涂了点香水。
  晚餐吃得很愉快,Paul哥说话风趣幽默,但话里话外,又隐着熟男圆滑的暗示。林俏俏很惊讶自己不但不反感这种暗示,而且很享受这种感觉。开始她还略带笨拙地被动接受他的殷勤,很快无师自通地跟上了他调情的节奏。
  饭后Paul哥说跟你一起吃饭很愉快很放松,不小心就吃得太多了,不如去江边散下步。这正中林俏俏的心思。
  车过三桥就是江滨,沿江有一圈跑道,他们跑过很多回,灯火通明,可以看到很多散步,跑步的人们。Paul哥没有停车,往左一拐,直奔湘湖,湖边灯光影影绰绰,人气也比江滨寥落了好多,却正适合两人漫步。
  先是刻意保持着距离,边走边聊,深秋天凉,林俏俏下意识地裹了下外套,他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很自然地伸手过来,搭在她的肩头,稍一用力,就将她揽至胸口。林俏俏的心狂跳起来,后背都僵硬了,却没有挣脱开来,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你的香水很好闻,像新出水的莲花香味。”他放低了声音,唇贴近她的耳边轻语,越发性感魅惑,似要诱人滑入这无边的夜色中。
  她的后背却顿时柔软放松下来,心情雀跃无比,她想,他是懂得她的,她选的香水正是高田贤三的那款水之恋,水生花香调。
  回去的路上,车内很安静,有种心照不宣的沉默。路口等红灯时,他将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试着抽回,没抽动,就一任他握着。
  终于到她家楼下,他说自己就不下车了,她刚想拉开车门,他一把拉住她,蜻蜓点水似的在她脸上亲了一记:“晚安,我的小姑娘!”他很快松开了她,她却突然扑了过去,生硬笨拙又大胆勇猛地吻上他的唇,他呆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熟练而缠绵地回应她,舌头轻巧地撬开她的双唇,又叩开她的紧闭的牙齿,灵活地探了进去,和她的舌头交缠在一起。手悄悄滑进衣裙,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她的肌肤,林俏俏觉得他的手似有魔力,摸到哪儿,哪儿就似被火灼过般的锐痛,却又勾起埋藏在心底的无限欲望。
  “上楼?”他问。她无法拒绝。
  家里第一次有陌生男子来,大金和阿二都从狗窝里冲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低沉凶狠的呜咽声。女主人却呵斥两狗退下,啪地关了卧室的门。大金和阿二听着门内传出来的似笑又似哭的声音,又焦急又愤怒地挠门不已。
  以后每次两人在家缠绵,两货担心女主人被欺负,总是尽心尽责地守在卧室门口。
  这个月,林俏俏的大姨妈晚了一周多还没有来,有点不放心,去买了根验孕棒,清晨晨尿一测,二道杠!
  慌乱地打电话给Paul哥,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一如往日的温和平静:“约个时间,我陪你去医院手术吧。”轻飘得好像约她来圈环湖跑。
  我们都怒了,渣男!
  林俏俏平静地继续往下说:“他和太太是双城夫妻,他在杭州,太太在北京。两人都是北方人,从小就是同学,两家是世交。他在杭州念的大学,毕业后在这边创业,现在事业发展得不错,不太可能扔下这边的一切去北京。而他太太在北京工作稳定,生活舒适,不习惯这边阴冷的冬天,不肯来。这么多年两地分居,他对太太的爱情早已消逝,他觉得太太物质虚荣,他之于她,是孩子的父亲和提款机罢了。不过也没法离婚,两人就像亲人一样,孩子、双方家长、亲戚、朋友,全是盘根错节的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他离婚的話除非跟所有亲人切断关系。”
  “这全是他说的吧,这也能信!”我们冷笑不已。
  “我知道他不可能跟我结婚,但我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独立抚养孩子,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结婚了,我想要个孩子,退一万步讲,就当借个种好了,他很帅!”林俏俏居然还打了个吐舌扮鬼脸的表情。
  你疯了,你不知道在这个世俗社会,单亲孩子会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
  别的不说,怀孕12周就要去社区医院建卡,就需要结婚证!
  更别说孩子以后上学,家庭情况你怎么填7你连离婚都不是!
  即便你有强大的内心,但你能保证将来你的孩子不恨你这样做?
  我们七嘴八舌,提的全是犀利尖刻却现实无比的问题。
  林俏俏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回了句,这个周末本来约好一起去径山跑步的,现在自己估计跑不了了,但还是想陪他去,下周就去医院。
  这时候了,还想着先陪他跑步,我刚想骂林俏俏几句,但还是咽下了。
  猝死和新生命
  周六中午,林俏俏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不停地在抖,说出事了,他们现在正在下山,120就近送到余杭第三医院,让我直接去那儿。我第一反应是林俏俏跑步流产了,刚想再问,电话已经挂断了,再打,一直是占线。
  我一路给林俏俏打电话,终于通了,这才搞清楚原来是Paul哥出事了,在跑到高山顶的最后一个弯道时,突然昏倒,跑友们都学过基本急救,第一时间给他做心肺复苏,打了120急救……
  冲进第三医院的急诊抢救大厅,我一眼就看到蹲在抢救室墙边的林俏俏,我也蹲下去,抱住她,她在我怀里抖得像片深秋里的那片皂角树叶。
  时间像被凝固住一样,慢得不能再慢,抢救室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门每打开一次,林俏俏的后背就紧绷一次,终于有位医生出来。林俏俏听着医生的话语,一言不发,指甲死死地扣进我的手腕里。
  五天后,我陪林俏俏去殡仪馆开追悼会,跑马团的跑友们都到了,合买了个花篮。林俏俏让我单独订一束白荷花,这个季节哪有荷花,我勉强订了束白色睡莲来代替。
  会堂门口站位年轻的黑衣女人,满脸哀容的——鞠躬答谢,显然是Paul太太,旁边有两位女眷,各抱着个粉妆玉琢装扮得一模一样的小北鼻。我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问了句,女眷就红了眼睛:“作孽啊,双胞胎儿子才6个月,爸爸就走了,这以后娘仨孤儿寡母的,怎么过啊!”
  林俏俏和跑马团的跑友们一起,远远地站着,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整个追悼会从开始到结束,却始终一脸的平静。
  出了殡仪馆,回去的路上我说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还是越早做越好,你同意地话,我帮你挂号约手术,我陪你。
  林俏俏摇摇头,说自打Paul哥出事那一刻我就想好了,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我又惊又气。
  “我知道我对于他,不过是免费的pao友,但我爱他。”林俏俏轻笑。
  “我已经认真想过了,我会生下这个孩子,好好抚养他长大,孩子、大金、阿二,我,一家四口,不是很好吗?”她反问我。
  轮到我沉默了。
  林俏俏长得不美丽,但有一头丰盛妖娆的长发,发质纤细柔软,每次洗完头发,毛巾擦不干,吹风机又怕伤发质,Paul哥会拿一块大毛巾,一点一点帮她吸干水。
  林俏俏和我说起这个细节时,眼里有星光在闪烁。
  一个不美丽的女生,从小就被家人忽略,即便在最青春的年华里,也从没有男人爱过他。与大金,阿二为伴;和跑友们一起奔跑:与Paul哥纠缠;决定做个单亲妈咪……她贪恋的,仅仅是那一点暖,却愿意为此,付出自己全部的爱和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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