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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叫过三遍,东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村子里,响起狗的叫声,此起彼伏。
屋门“吱扭”一开,哥闪身进了屋,身后,带着一股子凉气。嫂子点亮煤油灯,撑起半个身子说:“又丢谷穗了?”
“丢了,还不少。”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顺手抓起旱烟袋。哥挖烟叶的手直哆嗦。
地里的谷子已经由青变黄,沉甸甸坠弯了腰,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开镰收割了。
哥是队里的护秋员,护秋责任重大。可最近几天,夜夜丢谷穗,害得哥吃不好,睡不香。
嫂子问:“你睡着啦?”
“哪敢睡啊?就打了个盹儿。黑咕隆咚的,那人离我就十几步远,咔嚓咔嚓折谷穗……”哥抽口烟,捶打着他的一条腿,“我是腿瘸,不然,他往哪儿跑?”
嫂子又问:“那人,是咱村的,还是外村的?”
哥说:“我一路紧撵着,看他进了咱村村东头,拐个弯儿,就不见了。”
“村东头?”嫂子嘟囔着,坐起来,边穿衣服邊说,“我猜到那人是谁了,对,一定是他,跑不了的。”
“谁?”哥瞪大了眼睛。
嫂子看一眼窗外,压低了声音说:“是村东头的田大宝……”
哥说:“对,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就是他……瘦瘦的,高高的,两条蚊子腿,跑起来一晃一晃的……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啥要偷队里的谷穗呢?这要是被逮到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嫂子分析说:“田大宝成分不好,是富农,口粮分得少嘛。”
哥说:“缺粮户多了去了,又不是光他一家。”
嫂子说:“田大宝媳妇刚生了孩子,媳妇喝不上粥,孩子没奶吃。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呢!田大宝没辙,这才铤而走险的。”
哥“咚”地下了地,把旱烟锅往炕沿上一敲:“我这就找队长去!”
“回来!”嫂子拢拢头发说,“你这样做,田大宝他还有活头儿吗?”
哥两手掐着腰:“依着你,我就这样替他背黑锅?”
嫂子笑了:“啥黑锅啊?怪吓人的。咱是贫农,顶多扣你几个工分儿。”
哥的声音低下来:“这样不公平哩。”
嫂子下了地,边穿鞋边说:“今天,我回趟娘家吧。”
哥问:“回娘家干啥?”
嫂子往锅里加一瓢水说:“这个你别管。我保证,从今天晚上开始,田大宝他再也不会偷队里的谷穗了。”
吃过早饭,嫂子出了门。她先找队长请了假,然后挎着篮子往娘家赶。
天擦黑的时候,嫂子从娘家回来了。她的篮子里,多了条布口袋,里面装着几碗小米……
晚上,哥出门去护秋。
夜黑如墨。哥左拐右拐,来到村东头一户人家的院门前。哥轻轻叩响了那扇破旧的院门。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过,院门打开一道缝,田大宝站在门里。
看见哥,田大宝神色慌张,退后一步说:“天成,你……你咋来了?”
哥嘿嘿一笑:“我不能来你家吗?”
田大宝弯下腰,低下头:“你……有事?”
哥从怀里掏出一个米袋子:“这是五碗小米,给你媳妇熬粥喝。”
那时,粮食金贵。五碗小米,是一家人几天的口粮。田大宝看着米袋子,不敢接。
哥说:“拿着呀!是我媳妇从娘家那边借来的,等你有了米再还我。你媳妇没粥喝,孩子没奶吃,熬煎人哩。”
田大宝眼里噙了泪:“天成,我不是人,我不该偷队里的谷穗让你背黑锅……”
“别瞎说!”哥一声喝,把米袋子往田大宝怀里一塞,转身起起伏伏地走了。
背后的田大宝,对着哥的背影跪了下去。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