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

来源 :北京文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niguibo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陈斌先

上部


  路过天桥总能见到他。
  天桥在闹市,上面人来人往,下面车流如潮。今天他情绪糟糕,痉挛挤压至眼眶,睫毛一直抖动不停。二胡的一旁照例放着一盏破旧的瓷盆,瓷盆上的梅花早被其他颜色所污染,带上了浓浓的烟火气。行人依然匆匆,多数人容易忽略他的存在,也有好奇的,驻足观瞻一会儿,而后随意丢些零钱,便急步而去。好像他在或者不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瓷盆在。
  他始终闭着眼睛,感觉有人施舍,就操起二胡,拉段《二泉映月》。啦嗦啦……哗咪来……好像所有的忧伤跟着琴声,都肢解到零碎的片断中。
  这人瞎吗?瘸吗?总会有人好奇。促狭鬼在人们好奇声里,按捺不住冲动,故意从瓷盆里取出一张十元的票子。结果,他一把摁住促狭鬼的手,随之睁开亮瓦瓦的眼睛。目光如炬,促侠鬼撞见鬼般“哇哇”大喊起来,不瞎,真的不瞎,而后屁滚尿流跑下天桥。
  他索性不再闭上眼睛,怔怔看着每个过往行人,人们见他确实是个健全人,少了悲悯,多了不屑,嘘。无人问津时,他便自顾自地拉起了孙文明的《流波曲》。行人中终究有人懂得《流波曲》,听到凄凉哀怨的二胡声,走到他的面前说,孙先生幼年失明,生活贫困,才选择卖艺活命。你呢?健全人呀,再说,现在也没人乞讨了呀。
  他停下手中的弓弦,撇过那人,看向桥下疾驰而过的车辆,并不想解释。
  看来,他似有难言之隐。
  时间久了,常常路过天桥的人开始了指责,说他好吃懒做,影响交通和市容。面对叽叽喳喳的议论,他不管不顾,又拉响了《流波曲》。他揉弦技术一流,揉出的凄凉和阴湿,冷风一般撕扯人心。
  天桥本为方便街两边行人的,这么演奏下去,势必造成天桥的拥堵,引来了桥下的交警。交警疏散了行人,几经盘问后,并没有劝他离去。交警不知道问下了什么,之后,一脸同情。后来,他依然盘踞在天桥上。常来常往的行人,见怪不怪,多了“别过,别过”的心态。
  我笃定他和我一样,都是内心凄凉之人。
  我的凄凉,说来就是一个笑话。那年的秋天,暑热还未消尽,我遇到了大卫。大卫是他英文名字,中文名字说叫魏磊。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上了他。那种爱你说自作多情也好,落水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也罢,反正从献身那天起,我就付出了全部真情。谁知,还未入冬,他便跟着冷风一起消失了去。好像世上本无大卫,更没有魏磊。
  一个活生生的人呀,如果大卫是假的,难道我也是假的?说来不怕笑话,二十八岁那年,我成了离异之人。离异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可有了一个儿子,成了三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儿子缺失父爱,拼命想给他找一个合格的爸爸,为此,有人提亲,我总喜欢带着儿子去相亲,我希望别人接纳我,同样接纳我的儿子。因为多了儿子,相亲总以快乐开始,沮丧结束。儿子扑闪眼睛看着我,我也学着儿子的样子,扑闪着眼睛,连笑都多了苦涩。
  前任开个实体厂,挣了一些钱后,学着别人,又养了一个小的。后来企业破产,资不抵债,他选择了逃逸。好在逃逸前,他公开了小的身份,目的是逼我离婚。现在看来,他那么做,还算有情有义,他不想坑害我和儿子。逃逸前,他还交给我一个信封,说里面有证据,说如果有人追债,可以把证据交给律师。
  包养女人,还造成破产,我恨不能拿刀杀了他。没轮到我杀他,一个月后,债主倒把亮光光的刀压在我的脖子上。我无所谓,死的心早有了,可儿子看见刀压在我的脖子上,没命般喊叫起来,儿子还小,他的惊吓无所畏惧。
  我找了前任说的律师,递上信封。律师看完证据说,反告债主,说他们搔扰你的正常生活,你的前夫已经割断了你与债务的关系。
  债权人也有律师,知道我可以免于追责,哭天抢地闹法院。
  知道事情原委后,我咬牙说,他是兒子的父亲,儿子在,我得仁义。我决定卖掉前任丢下的房子,彰显公道。殊不知我的善举最终打动了债主,他们情绪复杂地跟我商议,能不能帮我们找到他?
  我到处打听前任的消息,乃至问遍了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人,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仿佛世间原本就没有这个人。
  我的努力,法院不信,公安好像还监听了我的电话。债权人可以不信,法院不能。为了证明我的无辜,我选择到省电视台播报寻人启事,我不想让小小年纪的儿子有个不仁不义的爸爸。那天我声泪俱下录完寻找前任的节目,刚走出电梯,走到电梯一旁的拐弯处,居然劈面撞上了大卫。
  一个高高的、瘦瘦的、目光如炬的年轻人。
  我连声说对不起。
  年轻人说,没关系,接着弯腰捡拾纸张,样子十分优雅和矜持。
  我仔细端详,年轻说来是错觉,估计早已三十出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举止优雅,说话得体。他站起来笑眯眯对我说,怪我不小心。他的笑撑起了硬朗,鼻子看上去特别像东欧人。见我不好意思,他又安慰了一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然后急忙说,我等着录广告,这是我的名片。之后,他便急匆匆走进电梯。
  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产生了奇异的幻想,我相信理智,理智从来都是理性的。可我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我跌进他儒雅、得体的深渊,脸上居然喷出火花一样的东西。
  坐上出租车,找出大卫留下的名片,中英文的双面,制作精致。斯坦威科技有限公司,刚拿到名片的时候,我注意的是大卫名字,现在注意到了“斯坦威”。斯坦威的名气大了去了,何况后面还有“总监”二字。他是斯坦威的总监?难怪。因为斯坦威的关系,我存下了他的电话,并随手又发条道歉信息,然后才备注上偶撞之人大卫。
  事后我很快忘记了大卫的存在。现代科学证明:人的注意力集中不了八秒,八秒之后将被其他焦点、热点问题所吸引。我深陷债务纠纷,如何还能想起他呢?谁知过了三天,对,就是第三天的下午,当时,我正坐在阳台上发呆。我家阳台很大,阳台和房子都是前任留下的。前任有了小三之后,我便喜欢坐在阳台上看风景。眼下我心烦气躁,需要阳光抚慰。秋阳像一缕缕金色的头发,好像从树上被拖曳至地上,猥琐成了斑斓,光斑并不鲜明。我想,阳光不会发霉,人心也不会。就在那会儿,我接到了大卫的电话,大卫呵呵说,偶撞说明我们是有缘之人。   前任的债务,影响到我的信誉,而我又特别在意儿子的未来,我的挣扎不是割断,而是缠绕其中。伤心之际,听到“缘分”二字,我很想哭出声来。可我还是捂住了嘴。眼泪从指缝中悄然无声流出,秋天的叶片还在坠落,我仿佛听到了秋叶坠落的声音。
  大卫说,是不是唐突了点?实际我一直在想缘分的问题。
  又说缘分,难道上天体恤我的可怜,专门派他安慰我的?我声音发颤,话不成句说,劈面相撞呢。
  劈面才能记住嘛。大卫并没有像我这般慌乱,就像熟悉的老朋友一般,调侃说,我发现了你的忧伤,忧伤让人妄想。
  我喜欢大卫的说话方式,秋阳拖曳出的光斑,正在草坪上晃动。我看见草尖跳舞,也看到自己手舞足蹈的。对面秋阳,情绪好像从我舌尖上醒来,橘黄而又富有野性。我喘着粗气换个姿势接听电话,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是那么柔弱而深情。
  大卫最后说,你的手机号是不是微信号?加个好友,给我发个位置。
  什么意思?要来看我吗?我被囚禁在四方体中,早对男人丧失了信心,何况我还有个儿子。可大卫的话不容拒绝,我在犹豫。
  大卫听出我的犹豫,随即挂了电话。
  我收到大卫发来加微信好友的信息,我一直在颤抖,好像颤抖跟着情绪占据了我全部身心。最终,我戳上了同意,我发出一个问号,意思,有必要见面吗?可我只发出问号,没有说出内心的疑问。大卫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微信说,美好最怕擦身,我已经到了车站呢。
  大卫居然来了?我按照大卫要求,发了位置后,突然变得无处隐藏似的走来走去。大卫为啥主动来看我?他可是斯坦威的总监。难道他看上我啦?不可能,他不可能没有结婚。我把相撞的点点滴滴,重新回忆了一遍,连纸张落地的“呼啦”之声也没有放过。慢慢清醒后,我才想起大卫的话,他到这座地级市,只为看我。而我邋遢不堪,跟相撞那天判若两人。说啥也要对得起大卫的探望,包括容颜。我走进洗漱间,对着镜子,口眉鼻眼,包括双颊和颧骨也没有放过。等我脱胎换骨出现在镜子中,这才套上毛料裙和短绒大衣,而后斜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没人敲门,说明大卫还在路上。我好像坐在滴答的钟声里,心口“噗噗”跳个不停。我把房间又整理一遍,然后再次坐在沙发上,那时我想,他到哪儿了呢?为啥要来看我呢?忍不住,我打了电话询问。
  大卫说,世上哪有恁多为什么?他是用了“恁多”二字,省城的口音。世上没有“恁多”,难道只有奇迹?说来就来,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劈面还有声响,说来就是奇迹。我从书架上拿起卡耐基的《人性弱点》,我把脸贴在书上想,我的弱点在哪里?
  门铃声起,迎面呈上的是一大束玫瑰花,那是我喜欢的红玫瑰和黄玫瑰,那一刻我差点晕眩过去,傻傻问,怎么就来了呢?
  大卫说,孤独的人喜欢独来独往。
  這句话击中了我的弱点,孤独说明他单身,起码就是这个意思,要不何来孤独呢?
  大卫说,正像我们问自己,是谁接受了我们自己?
  这种观点新奇,哪儿学来的?我们接受我们自己,合理。
  后来的事情特别简单,得知大卫也单身,还不在意我的儿子,我一头扑进大卫的怀里。
  那天秋雨绵绵,而我像长途跋涉之人,一下软在爱情的怀抱里。
  相处不久,很快开始了同居。我庆幸前任的逃逸,庆幸他给我挪出爱情的空间和权利。我把大卫带给父母,带给朋友,甚至带给前任的爸妈看,就差向全世界宣布: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正当我沉浸在爱情的滋润中,尽享甜蜜时,大卫说要出差,临走还叮嘱我好好休息。缠绵不堪离别,我不想让他离开我半步,哪怕一小会儿。可他说要出差,要回归到正常工作中去。
  没有理由阻拦他,见他真的要离开,我猛然间又多了战栗,这会儿的战栗是心疼,还有苦涩的滋味。我说,爱情害怕距离。我揪住他的胳膊,我抱住他的身子,我噙住他的舌头,最后靠在门上说,你去去就来的。
  大卫说,我去去就来,肯定就来的。
  看得出大卫跟我一样难受,可他的难受不似我的难受,他好像急着办事,而忘记了我一直在向他招手。
  再次坐在沙发上,感觉屋子一下空了,我必须得抓住一样东西,卡耐基《人性的弱点》就在茶几上,可我抓住了书,却忘记了看。我不知道为啥会产生幻觉,我感觉正有一种力量在撕扯我的内心,我听到那种撕裂的声响,就像纸张落地的声响。控制不住自己,两个多小时,我居然接连打了五六个电话。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思念让人失去理智。
  大卫一直在通话中,我发信息,留言。他始终未回。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他居然掐了电话。他在干啥呢?我需要解释。
  我打了一百零八个电话,一个又一个数下来的,大卫不但未接,后来居然关了机。撕扯的力量在放大,声响也在加剧。为啥?为啥?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关机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后,再拨打那个号码,语音提示:你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不存在?傻眼了,一阵风吗,来了,去了?前任逃逸后不知去向,好不容易撞上大卫,为啥又抽身而退?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那是秋去冬来的日子,我发疯一般寻找大卫,最后我找到斯坦威科技有限公司。
  接待我的是个部门负责人,他说公司根本没有大卫这个人,更没有具名魏磊的。我不信,那人喊来人事部长,让我查看花名册。一切都证明斯坦威确实没有我要找的大卫。怎么回事?大卫是骗子?那么儒雅、细心、温柔的人,会是骗子。孤独的人喜欢独来独往,正像我们问自己,是谁接受了我们自己?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会是骗子?不可能。如果说他是骗子的话,总要骗点什么吧,他骗了什么?难道只为猎奇?而我甘愿享受他的爱抚呀。
  横空而来的变故让我笃信大卫遭遇了不测。
  我把孩子交给爸妈,我需要大卫的解释。孤独不需要独来独往,更需要相互安慰。我到省城所在的市公安局报案,我说,大卫肯定遭遇了不测。
  干警不苟言笑做着笔录,之后,那个干警去了什么中心查证大卫电话号码,回来对我说,这个号码是临时的,十有八九你遇到了骗子。   不信。我决定在省城找个工作,不信找不到大卫。
  上天眷顾,我居然被斯坦威公司附近的相思梅文化传媒公司录用。相思梅公司的宿舍就在斯坦威旁边,上班只需到街的对面去。大卫说他是斯坦威的,说不定就生活在这个区域。
  我处处留意身边的每一个行人,包括上下班经过天桥时,我都会站在天桥上,看上很久行人。我相信奇迹无须提前通知。
  我没撞到大卫,却发现他盘踞在天桥与阶梯之间的道口上。他的眼神还有面庞,竟然与大卫有几分相似。他选择的位置很好,可以目睹每一个上下天桥之人。他双手黢黑,屁股底下团铺也露出了棉絮。看来他像被某种忧伤彻底击垮了似的。
  看到他,我心里舒畅多了,起码世上还有比我还苦的人。比较中,我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丢进破旧的瓷盆里。硬币击打瓷盆的“叮当”声并没有让他睁开眼睛,我想,硬币不行,那就票子。我想看到他的眼神,我发现,他的眼神真的跟大卫很相似。我十元、十元地丢,他依然没有抬眼看我一次。最后,我掏出一张百元票子,投到瓷盆里,他猛地睁开眼说,看着呢,怜悯我吗?
  我没有资格怜悯别人。
  他目光如炬,盯着我问,遇到了伤心事?
  我的心事属于我自己,我不想回答他的话,我想他的眼神为什么跟大卫如此相似呢?
  那几天我一直在编写文化产业类的投资项目建议书,我学的是经济管理学专业,编写类似项目建议书是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因为一直在想那个人的眼神,居然在项目投资数额上,少写了一个零。数字后面零将不是零的本身。因为一个零的丢失,改变了整个项目的面貌。送上项目建议书后,项目部经理也忽略了那个零,结果洽谈项目时出了洋相。最后总监把我叫到办公室,兜头盖脑骂了我一通,临了还说我根本不配在项目部工作。我委屈,可我无法分辩,零的错误无法挽回,总监依然不依不饶说我猪脑子。
  那一会儿,我想到了大卫,大卫也是总监,他会不会这样骂人?那天我穿了一件绿色裙子,无法消解沮丧,最后我在绿色裙子上故意泼上墨汁。等我走上天桥,墨汁早洇染成几何的图案。好在行人匆匆,无人理会我的裙子。走上天桥,我便寻找他的眼神,可他居然还闭着眼睛。我拼命咳嗽,希望引起他的注意。我终于走过他的身边,发现他灰白的头发在冷风中微微发颤。我缩了缩脖子,恼火想,干吗关心他呢?就要走下天桥时,我听到他的喊声,他扯着嗓子喊的,丫头,你的裙子脏了呐!
  他是北方口音,后缀音中带上坚硬的尾声。
  他的眼神中透射出一种熟悉的温暖。我慌了神,难道这个人真跟大卫有什么瓜葛?我转身走到他身边,又投下一张红票子,他居然拿出那张百元票子,递到我的手上说,丫头,你心事重重呢。
  心事重重与你何干?感觉他与大卫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我丢下他,跑过天桥去。
  下台阶的一瞬间,我见他还没有坐下,疑惑般向我招了招手。
  我想,到底咋了?为啥把谁都当成跟大卫相关的人呢?

中部


  寻亲节目播出后,我接到无数电话,有人说见到了我的前任,有人还提供了前任的电话。经过种种确认,虽与前任有些关联,可没有一个是真心替我寻找前任的,可以说,大部分属于“找乐子”的无聊人。老公丢了,冬天冷不?冬天寒冷,要不要找个焐脚的?
  面对这些轻薄之徒,我很快掐了电话,我没有精力跟他们胡扯。
  前任逃逸十分决绝,连他包养的那位也抛头露面找到我,哭哭啼啼询问前任的去处。打量那位,她的悲伤不假,哭诉也是真的。当初选择容忍,不是离不开前任,而是为了儿子。现在儿子在,我不想让儿子看见我们争吵。我苦笑着对她说,按说,你最该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位羞红了脸说,他怎么能这样呢?
  我说,现在好了,他留下一身债务,要不要分担点过去?
  那位一肚子委屈,恼怒说,他居然把我的私房钱也骗了去。
  我不想跟那位纠缠,我说,天道、人道在呢,我没见过你的私房钱。
  那位说,他真不联系你了吗?儿子在呢。
  我说,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她不好再说什么,看来,她特别伤心,几乎属于失魂落魄。见她走了,我一把抱住儿子。我可怜儿子,也在可怜自己。
  有人担心前任逃逸会影响到儿子。前任是他爸爸,爸爸失信,儿子长大后,考学、找工作,都有污迹。但愿前任看在儿子份儿上,尽快回来承担责任。
  问题是,我接着撞到了大卫,就在录制寻人启事的省电视台大厅电梯一旁的拐角处。我的伤痛不在前任那里,而在大卫这边。大卫突兀消失,不合常理。左思右想,我决定到省电视台查找原因,起码我们相撞的地点不会假的。
  接待我的是省电视台广告中心主任,看了半天名片才说,没有什么印象。
  我说那天偶撞的事,接着说了相撞的时间和地点。
  中心主任先派人查监控,发现相撞地点属于死角,看不到我和大衛。主任是个热心人,大咧咧说,广告记录好查,查查那天来做广告的。
  有人调出那天广告人的照片和登记记录,没有一个叫大卫或者魏磊的。
  明明说做广告的,纸张还散落一地,咋没有登记信息呢?
  中心主任说,做广告的都有严格的登记手续,也许他去了其他部门。
  初次相见,不录广告为啥那么说呢?
  中心主任摊开双手说,对不起。
  我无力走到大厅,明明就在这里,假不了的。大卫没做广告,肯定拜访了电视台的谁谁谁?我放弃乘坐电梯,一个又一个楼层问上去,还是一无所获。
  细想与大卫同居后的点点滴滴,电话往来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是斯坦威的总监,为啥说了总监该说的话呢?我决定再次去市公安局,我想,只要他在省城,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这次接待我的是户籍管理科科长,他打开电脑,植入大卫,后面多了一长串人名。他说,叫大卫的多,叫魏磊的也多,一时核实不清。   多到什么地步?几百,几千?
  科长说,那倒没有,几十个肯定有的。科长看起来有事,失去了耐心。
  我说,能把几十个人的信息都调出来看看吗?
  科长说,可以,需要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
  科长说,问题是我没有。
  我愿意付费。
  科长说,付费倒未必,只怕你找来找去,找到的全是伤心。
  第二天上午陪我一起查看户籍的是个漂亮的女警官,她调出一个大卫问,是不是这个?我说了大卫的特征,余下的她自己在比对。她耐心说,这个年龄不对?这个太小了,还有这个?还在监狱里。两个多小时,我们核实完了71个叫大卫的、 26个叫魏磊的,他们都不是我要寻找的人。看来大卫不是他的真名,魏磊也不是。可他明明告诉我,他是省城人,口音也像省城的。
  女警官见我失望,安慰说,这里不会出错的。见我流泪,女警官安慰说,或许他遇到了无法言说的苦衷呢?选择相爱,就应该选择信任。
  但愿一切都如女警官所言,但愿他有苦衷。
  我怏怏不乐走出市公安局大楼。
  不知天空何时飘起了雪花,灯光下,雪花的倩影特别优美。冬天黑得真早呀。我一个人走进绿化带另一侧,随着绿化带,走到哪儿是哪儿。冬青的叶片油腻腻的,梅花石蜡一般像结了一层冰冻。我想,灯光和雪花下的风景树为啥都变成这样了呢?不变的是梧桐树和银杏树,它们杵在街边,站在绿化带中,还如白天一般刺愣愣扎向天空。灯光照不透的是石楠树和香樟树,即便大雪扑面,它们依然纹丝不动。不知为啥,我突然想起了天桥之上的那个人,他还在天桥上吗?在的话,会不会冻坏呢?索性拦住出租车,赶往天桥,我想问问他,到底干啥的?
  雨雪天的夜晚,天桥上的霓虹灯格外明媚,雪花在霓虹灯影中上下翻飞。
  那个人不在,而盘腿而坐的地方,并没有积雪。看来他才离开不久。我站在天桥之上四处张望,可惜,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没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冰冷一点一点沁入我的心中。秋天开始,我从幸福的顶峰跌进痛苦的深渊。这个天桥本来与我无关,现在它居然成了我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我多么希望见到那个人,想用他的忧伤安慰我的寒凉,起码他的眼神在呢。
  集体宿舍公司提供的,在天桥的那一边,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住着四个人。天晴时分,四个人轮番在外面晃悠,这会儿想必都回到了宿舍。雪花延伸了我的垂头丧气,我拖着绝望走回宿舍。刚关门,外号“大喇叭”的小玉正等着外出。见我进门,顺势捉住我的胳膊问,你去了哪里?经理说要开除你呢。
  我不想解释,一头扎到床上。
  两张工字床,我上面住着黄雅莉,小玉上面住着孙晓梅。我把床扎得乱晃,黄雅莉拔下耳机问,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说,在找大卫。
  孙晓梅放下书说,世上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傻子?一个骗子有什么好找的。
  大卫不是骗子,我相信直觉。
  黄雅莉说,魏磊也不是?
  我擦干头发说,他骗我什么呢?
  孙晓梅说,那得问你自己。
  想起与大卫同居的片段,想起他的目光如炬,我抬头问,他怎么会是骗子呢?
  黄雅莉说,骗子脸上有字吗?你要什么款式,骗子都能踅摸出来。
  他不是骗子,不是。
  同居时,我问过大卫,爱我什么呢?
  大卫说,爱本身就是含糊的。
  这种回答,我不满意。
  大卫变了一副神情,正儿八经说,眼缘,还有你的善良和焦虑。
  是的,我帮债权人寻找前任,说我善良和焦虑无比正确。
  大卫对我的儿子视为己出,短短时间内,带儿子买玩具,还跟儿子一起打游戏,他们才像真正的父子。儿子也闹着要找大卫,大卫怎么会是骗子?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哪个环节呢?困惑也在这里。
  黄雅莉说,男人心血来潮,玩玩女人不算骇人听闻。
  孙晓梅例证了公司被骗的无数姑娘,无非说服我,让我不再追问,何况又没有什么损失。黄雅莉说,试想,他不说斯坦威的总监,你会信他?追问下去,应该好好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我承认我爱慕虚荣,贪图享受,可我一直追逐人间真情。我摇头说,爱情没有这么简单的。黄雅莉探下头问,爱情什么样子?你能说得清?
  我确实无法说清。
  说话间,小玉回来了。小玉高声大语说,太可笑了。接着捂着肚子笑,笑够了才说,他居然被我骗了。没人搭腔小玉,她停住笑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对他说,请你吃羊肉火锅,去吗?他居然屁颠屁颠去了火锅店,还想占我便宜。切,吃到半途,我便溜之大吉。这不,还关了手机,由他恼火去。
  为啥要关手机呢?我傻傻地问。
  无法联系,讓他恼火都找不到对象。
  黄雅莉不屑说,经理吧,舍他有谁?
  小玉又捂着肚子大笑。
  我没笑,有什么好笑的。

下部


  雪停之后,格外阴冷。在公司吃过饭后,我感觉浑身乏力,想回宿舍休息会儿。
  桥面结了冰,很滑的那种。我小心翼翼扶住栏杆往天桥上走,抬头见那人还坐在那里。那会儿我才明白,我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验证大雪天他会不会还在天桥上。
  看得出他很冷,我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嗨,昨晚你走得很晚吧?
  见是我,他抬头说,你昨天好像没有上班。看来他也在关注我,那一会儿,我有了倾诉的欲望。大卫已经把我压垮了,再不倾诉,只怕我会发疯的。我站在他的面前说前任、说大卫,说到最后,我才明白,我像个傻子,没来由般说了这么多。
  他听得仔细而认真,最后说,其实寻找就是一种安慰。
  为啥说出这话呢?我怔怔看着他。   他说,好吧,既然你选择了信任,找一个地方,我跟你说说我的事情。
  我很犹豫。他问,没兴趣?
  我說,好吧,我请你喝茶,只是我的时间不多。
  他说,没有关系。
  天桥附近有家闲来居茶馆,找到位置坐下,不少人认出他来。老板特意问我,你请他喝茶?我微微一笑说,难道不行?老板不再说话,大家嘀嘀咕咕的,好像议论着什么。
  人们的猜测我不想理会,我只想听听他的故事。
  他端起茶杯说,这种白茶不如铁观音好喝。
  看来他是懂茶的人。我苦笑想,蹲守天桥,有资格评点茶水吗?
  见我不高兴,他放下茶杯说,蹲守天桥,为找儿子。
  我等待他说下去。
  他呷口茶,慢悠悠说,那时候我五十不到,说起来过去十多年咧。那时我在这个省城开家服装店。这么说吧,过去我也当过小老板呢。说完他猛地咳嗽起来,压住咳嗽后,才慢条斯理说,我的老家在山东德州,德州你知道吧。我点点头。他说,到这里,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我负责到汉正街进货,老婆负责卖服装,小日子过得幸福而殷实。
  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真的当过老板。
  他越说声音越阻滞。最后拉长声调说,那时候儿子才十多岁。儿子叫魏向阳,我希望他像葵花一样向着太阳生长。德州人喜欢种向日葵,夏秋之际,葵花特别好看。那时候这里的城市还没有今天的规模,天桥和高架桥并不多,更没有地铁和高铁。儿子本来成绩不错,可我们忙于生意,疏于关心,让他结识了不该认识的人。他的好高骛远从攀比开始。孩子小,攀比无可非议,可比来比去,他居然得了妄想症。妄想症你知道吗?特别奇怪的病。一会儿他把自己想象成音乐家,一会儿又把自己想象成老总,什么热门,他便把自己想象成那个领域的顶尖人物。一次吃饭,他突然跟他妈说,我是郭靖,我是黄蓉,我是穆念慈,我是欧阳锋。他把《天龙八部》的人物说了一遍。我当时觉得他有些奇怪,只是没太在意。说完这些人名后,他在房间里“嘿”“哈”捯饬起拳脚。当时我想,十多岁的孩子,正是爱幻想的年龄,由他幻想去。可过了几天,他居然开始了逃学。
  他又端起杯子喝口茶,眼里多了泪光涔涔的东西。
  我被他的故事所吸引,我想,大卫难不成也得了妄想症?他的今天会不会是前任的明天?我的儿子将来会不会像他儿子巍向阳呢?
  见我沉思,他接着说,我和他妈到处找他,最后在一家歌厅找到他的。当时他正在歌厅喊,我是天王刘德华,我怕谁!都是一群孩子,鲜有成年人,见到我后,他扭头想跑,结果被我一把攥住了。我和他妈直接将他送到医院,医生诊断,他得了“梦想狂妄症”,属于精神分裂症的范畴。他怎么会得这个病呢?他妈责怪我不该到这里,不该做生意,不该宠他惯他,更不该让他忘记做人。哪儿对哪儿呀?伤害他的不是城市,是我们疏于关心。
  从那时开始,我关了店面,特地将他带回老家,我希望他在老家的环境里慢慢恢复健康。谁知道回去不久,他又偷偷跑了出来,有几次还是公安同志将他送回的。直到最后,他彻底消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他用手捂住脸,不断发出“嘘嘘”之声。我递上餐巾纸,他并没有擦去眼泪,而是抬起头说,他妈伤心过度,得病走了。老伴走了,我彻底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卖了所有家当,再次来到了这里,我想他在这座城市生活过,肯定会选择回到这里。你不知道,他打小就喜欢听二胡,为此,我专门学了二胡演奏。十多年来,我轮番蹲守在省城的每一个天桥上,直到这几个月轮到这里。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不到电视台播报寻人启事?还有可以借助《等着我》寻亲栏目啥的。
  他直直看着我问,你呢?播报寻人启事后,找到前任了吗?他的问话让我无从回答。可他的眼神像极了大卫,难道大卫是他儿子?看来我也得了妄想症,胡乱猜测起来。
  最后,他擦去泪花说,谢谢你给了我一次倾诉的机会。说完他指指墙上的挂钟说,你得上班了呢。
  是的,没有更多的时间再说下去了,可我得弄清大卫是不是魏向阳。我想问魏向阳身上有什么记号,就在那时,店里两个小恋人吵架,不知道谁骗了谁,吵了不几句就动起手来。茶室一下乱了起来。我赶紧埋了单,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默默跟我走上天桥。我站在他常坐的那个地方,向远方看去。远方是楼宇,楼宇上面是天,下面是人,人的下面是街道。看了很久我又想起大卫,我急忙问,魏向阳身上有什么特征?他在回忆,刚想说什么,我却接到了一个火急火燎的电话,小玉说,经理正在找你,说你又多写了一个零。奶奶的,哪有“恁多”零呢?我想起了“恁多”,大卫喜欢说的。我慌了神,我得为零负责。我丢下他,匆匆跑下天桥,见我慌慌张张的,他站在天桥上喊,慢点!
  我忍不住回头看他,寒风让他捂住了耳朵,哈了几回手,才坐回原处。
  上班的时候,还是分心,他儿子姓魏,魏磊会不会就是魏向阳呢?起码大卫眼神跟他的眼神有几分相似呢。可他是德州人,大卫却没有北方人的口音,大卫不可能是他的儿子。再说,大卫哪像得了妄想症的人呢?想到几次都没捞上问特征,我多了感叹,难道上天故意捉弄我吗?
  项目部经理受到小玉的捉弄,抓住零跟我计较。他骂骂咧咧说,奶奶的,不是少就是多,零不是数字咋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经理,为啥又多了一个零呢?
  经理骂,为啥不请假?把这里当成自由市场啦?
  我确实向他请了假的,可他突然翻脸不认,也许他觉得真假对他来说无所谓,对我意义不同。小玉知道原委,一直哧哧笑,黄雅莉和孙晓梅不笑,我更不敢笑,我站起来承认自己有些走神。之后,执拗说,我是请了假的,我说去省台和市公安局找人,而你是答应的。
  经理想起了我的请假,强词夺理说,被骗就要敢于承认,失身值得计较吗?
  我想大声反驳,我知道,只要我大声维护尊严,肯定当即被开,我得忍着。见经理不依不饶的,我想说我寻找大卫的真实目的,想说,大卫是我全部情感的寄托,不是错和对的问题,就像零,多了少了,面目全非。话到嘴边,我看到冬阳照进办公室,冬阳一改往日的阴郁,朝气蓬勃的。我不想说话了,一直怔怔看着阳光,好像这种情景就在梦中见过似的。阳光最终照在角落里的绿萝身上,我看见绿萝油汪汪的。我莫名抬头对着经理笑。经理被我的笑容吓到了,连问,你笑什么,好笑吗?黄雅莉不笑,孙晓梅不笑,小玉捂住嘴偷笑,最后大家一起看着我笑,好像我就是个可笑之人。就在那时,我接到一个电话,那人说,他知道前任的消息。   真的假的?
  不信你打这个电话试试?
  我撥打那人提供的电话,电话通了,飘出一个低沉的声音,特恐怖的调调,他问,找到你老公,愿出多少钱呢?
  我十分恼火,他不是我老公,是前任。
  那人说,找到前任给我多少钱?说个数。
  不知道世上为啥有恁多骗子?我屏蔽了两个陌生电话,脸色苍白看着黄雅莉。黄雅莉看着孙晓梅和小玉,结果她们一起收敛起笑容,好像我的笑话又被放大了似的。
  经理不知道说我什么好了,摇头说,奶奶的,世上咋又多个傻子。
  项目部其他人并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在埋头工作,当然或许有人埋头想心思。
  路灯已经亮了,风扯出满街的冷,寒凉让我情不自禁缩起脖子。我想,这么冷的天,他受得了吗?他肯定就是大卫的父亲,假如是的话,我该如何面对呢?路过店面,看到有人卖红色的围巾,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条,我想,送他一条红围巾吧,就是这条又长又红的。
  售货员包裹好红围巾递到我的手上,我想,他坐在天桥上,围上红围巾也许更显眼呢。
  当我走上天桥,发现他并不在天桥上,他去了哪儿呢?先吃碗面再说吧。我找了一家兰州拉面馆,排上了号,等我接过兰州拉面,猛地浇上几勺辣椒油。我想把我的柔软辣回去。我想起大卫说的话,孤独注定独来独往,好吧,我就学着独来独往。我吃得满头大汗后,又把自己送到寒风和灯火里。
  夜晚的街道,沸腾并井然有序,我想,城市就像一口热气腾腾的锅,真的假的,都在里面游来游去。我游荡到了另一座天桥,那边的跟这边的一模一样,比较看来,那边的好像窄了些。走上天桥。桥上,人来人往;桥下,车流如潮。见无数人上下,我猛地想起那个人的眼神,与大卫的多么神似呀。大卫肚子上有颗痣,魏向阳身上有吗?我顾不得想什么了,直直朝这边的天桥跑来。
  车流还在,行人还在,而他不知去了哪里。
  站在天桥上,走到他盘踞的地方,我想,他又去了哪里?我的红围巾还没有送给他呢。
  霓虹灯扯出五彩斑斓,街上的人们顶着寒风,匆匆来去,我想,他围着红围巾会是什么模样呢?就在迟疑时,见他提个二胡向天桥走来,原来他并没有走远,好像知道我要找他似的。
  我从包里拿出红围巾,迎面跑将过去,没想到他也快步迎了上来,借着灯光,我见他嘴里哈出一团团雾气,雾气绝对是真的,他的眼神也是。我想问,魏向阳肚子上是不是有颗痣?我还没有喊出口,却听到他急慌慌说,也许《流波曲》能给你解解闷呢。
  他拉响了《流波曲》,凄凉、哀怨。
  我插不上嘴,我想,有没有?求你给我一个答复吧。
  二胡声哀怨、凄凉。好在《流波曲》不是假的,天桥也不是。
  我上前替他围上围巾,见我眼里全是泪水,他慌张起来,还多了一些不好意思。我急着想问,魏向阳肚子上是不是有颗痣?
  可话未出口,他却站起来,提着二胡,弯腰向我致谢。
  那一刻,我不知道为啥,突然抱住了他,我想,有没有颗痣呢?有没有呢?假如没有,我该怎么办呢?我又不敢问下去了。他挣脱出我的怀抱说,我给你拉段《二泉映月》吧,也许饱尝人间辛酸和痛苦的人,听起来更有滋味。
  他投入了乐曲声里,如泣如诉。
  而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呢?到底有没有呢?没有的话,怎么办呢?
  责任编辑 师力斌
其他文献
遥远的戈壁荒滩,一段被放弃的恋情,不愿承认的羞愧与懊悔……记忆如星光般在他的人生帷幕上亮起,照见往昔,也照见当下生活的真相。这显而易见的真相,为何从未被发现?  1   收到刘宝平的短信之前,整个世界和37路公交车都运行正常。这个闷热无风的周日午后,古玉站在车厢后门处的一个天蓝色空座边上,看着车流两岸无尽的楼宇和行人。车声涌动,乘客稀少,他是唯一站着的那个人。   他每次都站着,哪怕车上空无一人。
期刊
特殊时期,芜湖职业技术学院电气与自动化学院《可编程控制器》课程教学团队充分发挥团队优势,结合线上教学特点,建设课程线上教学资源,利用智慧职教--职教云平台、腾讯课堂直播软件和班级QQ群开展线上教学,保证了线上教学质量。线上课程资源的建设也为疫情后开展线上线下混合式教学奠定了基础。
在当前复杂的国际环境下,如何让青年学生在获得外语知识的同时培养家国情怀,是高职院校外语教育教学的重要工作职责。研究从课程思政的教育理念出发,针对高职院校外语教育教学所面临的实际问题,尝试以课程思政建设为切入点,从学科定位、课程目标、教学结构、教学内容、师资队伍、理论研究等不同方面为高职院校外语教育教学改革提供新思路和新途径。
公共外交政策作为增强国际互信、提升国际形象的有效途径,是韩国参与全球治理、拓宽外交渠道的重要手段。韩国高等教育发展与韩国公共外交政策维系着依存共生、互为载体的关系。韩国公共外交政策在高等教育领域的实践主要包括以高等教育为载体,向外国适龄青年介绍和推广本国教育情况;以国外大学生、留学生为对象,组织相关体验活动,推广本国文化;采用语言培训、教育援助、增派专家教授等方式,助推国外高校建设韩国语言、文化等相关专业。韩国公共外交政策在高等教育领域建立了一条维系国家之间相互认同、互利互惠、和平友好的纽带,推进了外交事
金阳云海的索玛花  盘旋而上。保持鹰的姿势  俯冲  云层扇动翅膀  很多秘密,掠过毕摩的指尖  涌动和喷发  云海之上。百草坡打马而来  祖传的擦尔瓦 卷起  红尘万丈  走吧,走吧  给梦想安一个家  把2791米的海拔  盛开成一朵无人能懂的金索玛经过西昌  有一些云朵是必须的  就像西昌正午的万亩阳光  饱满。而且浓烈  这前无古人的灼伤  拂过我生锈的嘴唇  一个人的内伤,深不可测  扶
期刊
本文以衡阳市为例,首先简述了应用型本科高校政校企合作的意义,然后分析了政校企合作的特点,最后围绕着政府方面、企业方面、高校方面主要探讨了应用型本科高校政校企合作的
为特殊人群提供适合其需要的文献信息、无障碍设施设备和服务等,是公共图书馆读者服务的题中应有之义.文章对公共图书馆为特殊人群服务的有关理论研究现状和实践、国内外公共
期刊
人往前走,河往远方。   人有人的一生,河有河的一生。人的一生为“人生”,河的一生为“河生”。我们经常歌颂人生,反思人生,奋斗人生,我们却很少去关注河生,以致“河生”两个字从我们的语言中跳出来,竟是那么干涩和生硬。   于是,我就想记录一条河的河生。      作家路遥在他的中篇小说《人生》中是这样开篇的:   “农历六月初十,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盛夏热闹纷繁的大地突然沉寂下来……只听见
大学科研组织作为法国科学研究事业的中心,肩负着提升法国一流研究型大学科研水平与国家科技竞争力的重任。为此,21世纪以来,法国政府一直致力于深化大学科研组织评估改革,通过整合科研组织评估机构、完善科研组织评估方式和评估标准,形成了更加合理的科研组织评估体系。法国大学科研组织评估十分重视学科自身的发展特点和跨学科研究的独特性,强调实地评估的灵活性和多样性。评估机构以质性评估的方式,为科研组织的长远发展提供了重要依据,提高了法国大学的科研创新能力,增强了法国的核心竞争力和综合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