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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小时,买家就要来拿货了,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老贝的宝贝宋窑汝瓷花瓶不见了。交不了货,可要损失一大笔违约金的,老贝急得团团转。
楼下的门明明锁得好好的,一楼通往二楼的人脸识别报警系统也没有坏,二楼的窗户没有任何撬过的痕迹。瓷瓶怎么就不见了?昨天老贝回去前还确认过,宝贝就放在二楼桌子上,他仔细回忆,自己昨天确实锁门了,怎么就不见了呢?他在房间里左左右右转了个遍,没找到任何头绪。
老贝看着窗外的西图大街,焦躁地挠着脑袋,差点把头发都挠下来。
西图镇是全国有名的古玩镇,西图大街的两边摆满古玩摊,摊主们推个小车,小车顶上支起塑料雨篷,雨篷下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被分门别类放整齐。摆出来的大多是假货,摊主也不开虚价,仿古玉挂坠五十块一个,做旧铜钱三块钱一枚,仿古瓷碗三十一只。
就在老贝窗口不远处有个胖农妇,包着头巾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她在两个古玩摊中间摆了个地摊,上面随意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脏兮兮的,布满灰尘泥巴。西图镇摆地摊的都这样,东西脏兮兮的,好久都卖不掉一样东西。这些人的生意,就靠一张嘴来骗人,一旦有人上钩,那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懂行的都知道,要买好货真货,还是要去大篷车后头那些装修古朴雅致的大房子里头。
老贝的店就开在大房子里头,店名叫汇雅斋。汇雅斋分上下两层,楼下大厅里摆的都是一些普通物件,鼻烟壶啦,文房四宝啦,还有花瓶石雕铜镜之类的,最远不过清朝的,里头有一小间里摆放的是一些稍微贵重一些的字画。楼上就不一样了,都是一些镇店的宝贝,千金难求的那种,安全起见,要想上楼,还要经过一道人脸识别的门禁系统。
一个月前,老贝从英国收回来一个宋代瓷瓶,是汝窑珍品,这个花瓶八厘米高,瘦瘦的,瓶子中部收腰变细,像一个美人的细腰。它以名贵玛瑙为釉,蓝中带绿,看起来温润养眼,正应了古人那句诗“雨过天晴云破处”,非常精美。
宋代汝窑现在存世量很少,能找到一个瓷片,已经是价值连城了。这样品相完整的瓷瓶,找遍全国,不会超过十件。
老贝得到这个宝贝的故事,在市场上流传很广。说这漂亮的花瓶是老贝在英国一家乡村小饭馆买来的,那天他在饭馆里用餐时,见桌上的花瓶很特别,仔细查看后发现是宋瓷精品。原来,开饭馆的老太太的曾祖父到过中国,他遇到宫女从皇宫里偷出来的这个瓷瓶,瓷瓶颜色就像雨过天晴时的天空一样美丽,他一眼就看中将它买下来带回英国,瓷瓶传到老太太这一代,老太太并不喜欢这种瓷器,随意放在餐桌上插花用,老贝立刻将它买下来。
老贝一回国,得了风声的收藏家们都赶来拜会他。老贝心疼那个瓷瓶,轻易不示人。這样的遮遮掩掩,这件汝窑珍品倒成了西图街最神秘的宝贝,越是不让人看,越有人惦记着想看。
就在昨天,古董中介老谭带人来看宝贝,来的是一个穿黑西装的年轻人,金丝眼镜后面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他手里拎着一个宠物外出包,里头睡着一只猫。
“现在年轻人的爱好真特别,做买卖还带着宠物。”老贝小声嘀咕。
老谭介绍说:“这是外国华侨姜先生,很有经济实力,他托人找到我,愿意出高价把你的瓷器买去,这个瓷器那么贵重,我觉得放在这里实在不安全,太多人盯上这东西了,我怕你出意外。”
老谭说的是事实,最近总有一些陌生人在汇雅斋门口转来转去,这不是个好兆头,老贝也想过这个问题。
老贝请年轻人上楼,当他拿出花瓶给买主看时,这年轻人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有惊喜,有难过,还有一些别的情绪,不过这些跟老贝没关系,只要价格谈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简单。
年轻人仔细地把玩着花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透,二楼的空调有点坏了,还没修好,发出嗡嗡嗡的响声,年轻人怕嗡嗡声影响自己的鉴别精准度,把花瓶拿到窗口对着明亮的太阳用便携式显微镜把花瓶里里外外看了几遍,觉得瓷瓶的釉色、开片和瓶底的落款都没问题。然后开口说了个价格,这是个高于市场价的高价,老贝很满意。
不过,年轻买主说钱没带够,于是双方约好第二天上午九点到汇雅斋交易。
就在今天一大早,老贝来到汇雅斋,一上楼,他就发现不对劲,店里晚上似乎来过人,他慌慌张张打开装汝窑瓷瓶的盒子,盒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老贝就这么呆呆地站在窗口,仿佛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这时老谭来了,他一听说瓷瓶不见了,也慌张起来,立刻拿起电话打算报警,却被老贝一把拉住:“不可以报警。”
“为什么?”老谭不解。
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怎能不报警,而且买主马上就要登门,一旦交不出货,可是要付不少违约金的。老谭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看看老贝躲闪的眼神,觉得其中一定有问题。放下电话,他绕着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几圈,最后盯着空调出风口比画了一下,陷入沉思。
楼下传来脚步声,是买主到了,老贝说:“对不起,花瓶我实在太喜欢了,能不能过几天给你?我……”
“不会有花瓶卖给你了。”老谭打断老贝的话。老贝瞪了老谭一眼:让卖家宽限几天,说不定花瓶就找回来了,这样交易可以继续,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实话呢?
“格瑞德先生,你说对吧,因为瓷器已经被你藏起来了。”老谭继续说。
“格瑞德?”老贝惊得连退两步,老谭没理他。
年轻人一惊,但马上把惊讶神色收回去,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桌子上有几根猫毛,花纹跟你裤腿上的猫毛是一样的。”老谭用手指捏起桌上的猫毛。
“有几根猫毛能证明什么?这里的防盗系统这么严密,我是怎么拿走花瓶的?如果你觉得是我拿了花瓶,那你搜我的包好了,花瓶根本不在我这里。” “这些猫毛都属于孟加拉豹猫。我养过豹猫,这种猫敏捷有力,智商高,稍加训练,就能做很多事。人不能随便上二楼,但是猫可以,它从空调出风口进来,叼了花瓶出去是很容易的。”
老贝一看,空调出风口的洞果然比昨天大许多。
年轻人没吭声。
“花瓶当然不在你身上,楼下那个包头巾的摆地摊胖农妇,是你雇的吧,从你上二楼到现在,你已经看她三眼了。一个靠嘴巴骗钱的地摊货摊主,居然连吆喝我都没有听见一声,一定是假的。珍贵的宋窑瓷瓶被包上了泥巴,此刻正摆在地摊上,我说得对吗?”
年轻人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老贝迅速跳起来,要到楼下去拿他的宝贝,被老谭一把拉住:“放心吧,瓶子被泥巴包得那么丑,一时半会儿不會有人买。本来,格瑞德拿了花瓶可以直接离开 ,但他依旧回来交易,我猜想他不是单单想要你的违约金,而是想要看你出丑,要你在我这外人面前树立不诚信的形象,毁掉你的招牌,这里面一定有不简单的故事吧,老贝,该你说说你的故事了。”
老贝瞪大眼睛:“我,我有什么事,我是受害者。”
“瓶底刻着格瑞德,这是家族标记,会一代代传下来,一般不会卖掉。刚才我说要报警,你拉住我,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自己说,这个瓷瓶怎么来的?”老谭问。
“我……”老贝挠着自己的头皮,觉得瞒不下去了,只能坦白,“我从格瑞德老太太手里骗来的。我在英国听说有这么一个花瓶,就做了个假的。我找机会接近老太太,有一天拜访老太太时,乘机把瓶子偷换了,老太太年纪大,没发现。”老贝捂住脸,那种见到宝贝不择手段把东西占为己有的拙劣手段,他都不好意思多说。
老谭摇摇头:“你们俩,本来都是体面人,现在为了这个宋瓷,一个当骗子,一个当小偷。”
花瓶又回到了格瑞德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思虑再三,把这个花瓶捐给了西图镇博物馆,她说:“从我太爷爷买得花瓶那天起,就一直有人对它虎视眈眈,风波不断,我看这个瓶就不该留在私人手里,人的占有欲望实在太强。这本来就是中国的东西,现在还给中国,捐给博物馆,大家都能一睹这宋代汝窑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