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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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寓言,正捏着生命的痛处……
  ——卡夫卡
  一
  先前没有任何迹象预示梅镇会有这样一场倾盆大雨,无论昨晚电视上言之凿凿的天气预报,或是午后绚烂的阳光,就连镇上收破烂的风湿患者杨瘪嘴,也一脸茫然,丝毫没有预感——据这个家伙称,他的膝盖就如同蜗牛脑袋上的两根天线,对雨天异常敏感,敏感得那儿好像比别人多长了一个鼻子,一双眼睛,或者一颗脑袋似的。事实的确如此,这个在梅镇毫不起眼的光棍,对女人有着类似的敏感,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膝盖被华佗偷偷医好了似的,没有半点反应。此时,杨瘪嘴坐在他独自经营的废品收购站门前的宽板凳中间,表情沮丧万分。突如其来的大雨破坏了他出门的计划。每隔几天他都有满满一大车货,满载废纸板、空啤酒瓶、易拉罐以及各种破铜烂铁,运往下游距离梅镇四十余公里的江油——李白故里,晚上在城头过夜,第二天大清早折返。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话说回来,梅镇大多数乡亲父老对这种阴晴不定的天气变化,其实早已见惯不惊。远离尘嚣的山区生活无比枯燥乏味,个别甚至可能因为生命中这小小的插曲而欢欣鼓舞。杨瘪嘴却是个例外。眼下,哗啦啦的雨水不要钱似的,以集体的形式和意志肆掠着,狂欢着,纷纷噼里啪啦地坠落在这座群山环抱的川西北小镇,坠落在蜿蜒而又促狭的街道、久经风吹日晒雨打的瓦背、活力四射的草木和大大小小不修边幅的庄稼地之间。这些既是天使,同时也是魔鬼的化身,就像没有妈妈教过似的,不带丁点的慈悲善意,哪怕是,通过一截闪电,一声惊雷,传达来自天上神灵的“问候”,告诉镇上的人们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使得他们有所判断有所准备,以及有较为充裕的时间回到各自家里,不至于避之不及,被淋成落汤鸡。
  空气的皮肤上挂着的雨瀑气势磅礴,街上没来得及回家、在店铺门口躲雨的人,如同梅镇晴朗夜空之上的星群,密密麻麻。在湿漉漉的台阶边缘爬满深绿色青苔的角落,背着帐篷的蜗牛、急得团团转的蚂蚁、一种被本地人命名为“鼻涕虫”——身上没有丁点骨头的软体生物,纷纷逃难似的扎堆在一起。鼻涕虫长溜溜、黏糊糊的,看久了,会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啥鬼天气!”望着白葡萄似的大串大串雨水铺天盖地而来,梅镇的男女老少快活地咒骂着。他们也不是真心想骂老天爷,只是不想让嘴闲着而已。长时间无雨的日子只能教会他们一样事情,坐立不安。就像斗地主,老天爷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每年这段时间群山深处的梅镇,都要下几场类似的雨。紧随其后的是河水暴涨,土地松软,各种泥石流、塌方事故甚至死人的消息层出不穷。去年六月,梅镇就发生了一起叫人倍感揪心的失踪事件,两名妇女大清早骑电瓶车路过一处水沟,不幸跌入滚滚洪流,至今下落不明。
  这场雨来得确实有些突然,有些冒失,有些任性,有些着急。说来就来了。招呼也不打,就自作主张地,铺天盖地地,下下来了。成为后来那些气喘吁吁跑回家中、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嘴皮子乌青的孩子们唯一的正当理由,在忧心忡忡、双眸流淌出明显爱意的父母面前给出解释。
  “我的妈呀!好大的雨!人都要淋化咯!”原本背着手在街上闲庭信步的人,不得不从骨头深处卷起各自的从容,纷纷原形毕露,在大雨里抱头鼠窜,口中念念有词。
  梅镇就一条街,叫青梅街,从街头走到街尾,最多五分钟。已经水流成河的中街位置,一个头发灰白、满面愁容的男子背身站在一家理发店门口,望着瓢泼大雨,沉默地抽着烟,仿佛在等人。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里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
  一首熟悉的老歌从理发店飘了出来,飘向空荡荡的暴雨倾盆的街道。听到歌声,男人就像玻璃杯中刚刚被热水冲泡过的茶叶,身体和记忆一下子舒展开来,冥冥中,他感到自己变年轻了,或者说回到了身后早已远去的青春岁月。这个抽烟的男人心想,如果记得没错,这首歌的歌名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1993年,台湾歌手孟庭苇原唱的。好多年没听这首歌了。他还记得自己在收音机里听过卓依婷的翻唱。遥远的距离,灯红酒绿的山外世界,为这忧伤而又迷人的歌声罩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似曾相识,又似乎隔着万水千山。
  梅镇虽然地处偏远,但这儿不缺精神生活,不乏对山外边了如指掌的人。一个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纯正山民,所了解的世事也未必比城里人少——虽然大多是道听途说。比如,梅镇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当年红遍大陆的歌手卓依婷早就死了。很久以来,人们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虽然骨子里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去年底的一天,他在电视上看见了卓依婷,活生生的卓依婷。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就好像,在茫茫人海里邂逅了一位失散多年的亲人。
  卓依婷肯定不知道,她的嗓子在梅镇多么吃香,在梅镇有很多粉丝,包括他和他老婆。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理发店那台旧得早该捐给县文管所当作文物珍藏的收音机,放的是卓依婷的翻唱,而不是孟庭苇的原唱。他觉得卓依婷唱得比孟庭苇好,怎么说呢,用个不太恰当甚至可能有点粗俗的比喻,这就像余华的长篇小说《许三观卖血记》中的最后一段,许三观对许玉兰说的那番话一样:“这就叫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记住这个小说,记住这段话,应该是香港回归那年,那会儿一心梦想成为作家的他正值人生低谷,没能考上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江油师专,不得不回老棺山,像父亲一样,像父亲的父亲一样,像血脉上游的祖祖辈辈一样,在家务农。
  二十年的光阴恍若一瞬间。现在,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大女儿前年已经嫁为人妇,不思进取的小儿子今天从学校退学了。准确点说,小儿子被学校开除了,那臭小子在学校好好的书不念,竟然胆大包天,在宿舍聚众赌博……昨天晚上就已经打过电话,说今天回镇上。想到不争气的儿子,他又想到当年的自己,同樣的狼狈,同样的百无一用,整个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时间迷失了方向。他又不免同情儿子。
  人,活着,不就是折腾吗?有什么好说的呢?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自己用身体写出来的“作品”,自己的种子栽出来的苗苗!虽说耿耿于怀,恨铁不成钢,失望在所难免,但最终他选择了接受,接受岁月所安排的一切,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命运就是这样,你无法逃避,你没有选择余地,唯有面对,默默承受。   久违的歌声伴随着雨声,他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内心有股难以描述的惆怅,绑了秤砣似的,在直直下坠。此时此刻,他分明感到,自己不是被这滂沱大雨困住,而是被这首早已逝去的年代的歌谣困住了。
  经营理发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印象中,理发店在他年轻时就已经存在,不确定的是,当时开这家理发店的是不是这夫妻二人,还是他们某一人的父母,他们只是继承了父母的事业。梅镇许许多多的生意行当都是这样代代流传生生不息的,今天的一切,也许,不过仅仅是过去投到当下的一堆堆影子。
  “我不过是父辈留在人世的影子,就像我的儿女不过是我的一个影子。”他想。
  那个满手泡沫的男人脚上踩着一双醒目的蓝色拖鞋,身着黑色T恤、白色的休闲短裤,皮肤黝黑,瘦精精的,浑身上下好像只是一堆有着薄薄皮肉的骨头,目光倒是炯炯有神,一个人身上不可能毫无亮点,这个男人身上唯一的亮点就是他的眼睛;女人着一席长裙,胸前的两坨大奶呼之欲出,五官虽然没有城里女人的精致,但也风韵犹存,在巴掌大的梅镇,也算耐看了。细细打量这夫妻二人,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意识的上空涌现,两人的身体好像是个可以互通有无的容器,说得详细一点,就是男人身上的肉,仿佛全都流到女人身上去了一般。
  因为暴雨的不期而至,理发店变得异乎寻常的热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道着家长里短,议论着小镇上的新闻八卦,不亦乐乎。话语不能使血肉丰满,但至少可以带来精神上的抚慰。
  “你们晓得不?唱这歌的卓依婷没死,人家在台湾活得好好的呢!我去年在电视上看到过真人。”门口抽烟的男人灭掉手中烟头,突然转过身,如此小心谨慎又不乏得意地冒了一句。他感觉自己就像纠正谬论传播真理的先知一般,略带磁性的清脆嗓音划破空气,瞬间洒遍了这家名为“从头开始”的理发店的角角落落。时间像是暂停了一般。几乎所有人都像是被人用小铁锤敲了下脑袋,不约而同地愣了那么几秒钟,然后,纷纷转过头,望着他。
  理发店的老板娘一眼认出来了,心想,这人不是家在老棺山上的黄仕初吗?
  “黄仕初,外面雨大,你到店里来躲嘛!”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起来。说完,她又记起什么似的,说:“不是说人早就死了?”
  “卓依婷真的还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呢。”他抿了抿嘴唇,朝里看了看人满为患的理发店,心想我要是进来只能贴墙上去啦,于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待在外面好了。”
  “你两手空空的,上街没买东西?”
  “一会儿再买,等我娃回了再说。”
  “你娃在哪里读大学?放假了?”
  “高中都没毕业哦!他这次是放长假了!”
  黄仕初一边答话,一边从荷包里摸了支红塔山,堵在嘴上。焦黄的牙齿东倒西歪,像乱坟岗。他点燃了烟。有些事就等它烂在肚子里吧,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儿子黄威廉被学校开除这件事,确实很丢他的面子。不过,黄仕初这两天差不多想通了,天无绝人之路,世上的路又不止读书这一条,儿子读书不行,做点其他的总能行吧?实在不行,就在老棺山当农民种地,照样饿不死人!
  黄仕初已经顾不得别的芝麻小事,暴雨越下越大,他有些担心儿子的安全。县城到梅镇两小时足够。照理说,中午出发,现在早该到了。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迷迷茫茫的空气中,他感到自己的脖子正撑着自己头发灰白的脑袋,沿暴雨一路飞奔,直直伸到儿子面前。
  “快点呀,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一个声音冷不丁飘入耳膜,像黑暗中划燃的火柴。仿佛,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话,背后都粘满了别人的目光。刹那,黄仕初感到自己的处境和心声,在空气中也如此意味深长地亮了一下,他侧头瞟了一眼理发店,暗暗嘀咕着,哪个龟儿子在手机上玩欢乐斗地主!
  二
  说来有点后怕,后怕的同时,黄仕初又觉得幸运,儿子黄威廉在学校赌博这件事,发现得还算及时,他不敢想象要是再等几年……儿子现在年纪小是小赌,今后大了可就是大赌了。
  不扯远的,梅镇这些年因沉迷赌博败家的人,不在少数,有因为赌博倾家荡产的,有因为赌博家破人亡的,有因为赌博锒铛入狱的,也有因为赌博六亲不认的。迷上赌博,差不多就是踏上不归路。世界上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在赌场输得一贫如洗,最后还能成为文坛巨擘的,毕竟凤毛麟角,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在赌博上栽了跟头,没几个再翻得了身。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都是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对赌徒来说就像拉肚子的人吃了感冒药,起不了任何作用。黄仕初之所以感到一丝丝幸运,是因为他认为现在还有回旋余地,儿子也不是那种油盐不进、是非不分的坏孩子,好好调教一番,也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将来再大点,翅膀硬了就不一定了,儿大不由人啦!
  黄威廉在学校宿舍赌博的事,黄仕初前兩天才知道。
  前两天自己在干什么?黄仕初没能一下子回想起来。以往可不是这样,以往自己的脑袋可好使了,犹如捕蝇纸一样,可以牢牢粘住每一样落在生命或生命周围的大凡小事。
  岁月不饶人!身体里的年轮一天天扩大,人一天天苍老,记性也好像被狗吃了。才过去几天的事,就像风中的绿叶,眨眼间就黄了,老了,打着旋儿,飘落在那幽暗的岁月之中了。
  我是不是老了?还不到五十岁的黄仕初有点不服,他咬紧牙关,用力地想,仔细地想,想了好一阵子,还是没能想起来,他又狠狠地拍皮球似的拍了几下硬邦邦的后脑勺,想让断电似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了。
  黄仕初想起来了。前两天,其实不止前两天,而是连续好多天了吧,他和老婆蓝英子一直在忙。忙得不可开交,忙得喘不过气,忙得恨不得多长几只手。两人头上各自顶着一顶浅灰色草帽,提着新崭崭的竹篮——在老棺山的老篾匠马高仿那儿买的便宜货——整天在自家的梅树下捡树上落下的果梅。收果梅是家里这段时间的生活重心。
  家里梅树多,竿子打的话根本捡不赢,即使打完了弄回家,家里的炕也不够用,所以只能借助和利用自然的力量,耐心等它们自个儿落进大地妈妈的怀抱,落一点捡一点,果梅天天落,夫妻两人就天天捡,然后用蛇皮口袋装好背回家里,搁到专门用来焐梅的炕上。当然了,如此不辞辛劳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果梅是公主脾气,特别娇,皮薄,尤其是掉在地上以后,太阳一晒,三两天就坏掉了。坏掉的速度贼快。   “两口子说得这么闹热,在说啥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空气中撕开一道裂缝,忽然传进两人的耳朵来。
  两人环顾一番,终于在梅林旁边的小路上看见了人影。来人是篾匠马高仿在梅镇上开药店的二女儿马燕燕。马高仿一儿一女,儿子马飞扬是老大,马燕燕是老二。
  “我说谁呢!稀客呀,马二姐,这么热的天,回老棺山干啥?看你爸?”
  蓝英子热情地招呼起来。
  “我是上来看我地里的果梅的!”
  “今年你家树上结得好哦,前几天你爸还在跟我们说,要去地里帮你捡呢!”
  黄仕初笑嘻嘻地说道。
  “快别说了,我都要气炸了,今年我家的果梅一颗都没落到地上!”
  马燕燕一边说着,一颠一簸地走到两人面前,看了看蛇皮口袋里的果梅,脸上透着惊讶和羡慕。
  马燕燕的话听得黄仕初两口子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黄仕初看着马燕燕走路的别扭样子,想笑又不敢笑。这马燕燕果然是大街上的人了,山上的路都不晓得咋走啦!他往嘴里塞了一支烟。
  马燕燕和蓝英子两个女人凑在一起,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女人们聊起天来,就没黄仕初什么事了,他也没有参言,就一边捡一边听她们聊。
  “今年我家的果梅一颗都没落到地上!”马燕燕就是这么说的。
  没等蓝英子问起怎么回事,她便叽里呱啦自己说了起来。原来,马燕燕嫁人的时候,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但思想开明的马高仿还是想一碗水端平,就给她也分了不少地。反正家里的地也多的是。马燕燕手头不缺钱花,以前果梅也不像现在这么值钱,但毕竟是自家的东西,总不能荒废,马燕燕就把家里几亩梅林以五千元的价格包给了镇上专门做果梅生意的汤政宗。这汤政宗也是苦命人,地震时老婆孩子全都不幸罹难,成了绝户,今年清明节,酒后骑着摩托车去给老婆孩子上坟,回来的路上撞上了电线杆,当场毙命。汤政宗人没了,先前的约定也就泡汤了,马燕燕有些年头没有下地干活,眼下果梅成熟,自然焦灼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当口,老棺山有熟人到镇上给她传话,说大哥马飞扬的媳妇,也就是她嫂子,每天大清早都在她家地里捡果梅。说得直白一点,嫂子这是在偷她家的果梅,因为事先没商量。今天有空,马燕燕专门爬上老棺山来“微服私访”,到地里一看情况,熟人确实没乱说,树上的果梅倒是安然无恙,但地上呢,说句难听的,简直就像狗舔过似的,干干净净。
  黄仕初总算是听明白了,这马燕燕说话跟那个说“鸡巴生的”接生婆一样,嘴皮子功夫是真心厉害,是真有水平……
  现在,黄仕初是完完全全地想起来了,前两天将近晌午时分,在药店老板娘马燕燕跟老婆蓝英子唠叨完不久,他接到了老二黄威廉从学校打来的电话。
  “父亲,你在忙没?”
  黄仕初听到电话那边儿子在叫自己“父亲”,一下子乱了分寸,心里边像快要反胃似的,很不舒服。儿子从来不这么叫自己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说:“有话直说吧!”
  一般来说,黄威廉在学校往家里打电话只有一件事,要钱。但这次黄威廉没有开口要钱,这大大超出了黄仕初的预料和有限的经验。
  黄威廉战战兢兢地说:“好的,我还是有话直说吧!父亲,我在学校里栽跟头了……”
  “臭小子,栽跟头有什么了不起,严重吗,进医院啦?我跟你说,你小时候经常栽跟头,膝盖、额头三天两头血淋淋的,你不信就问你妈,你妈在这儿!”黄仕初话是这么说,手机依然紧紧贴在耳朵上。
  “我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说,我在学校犯大错啦!”
  “快说快说,你犯了什么错?!”
  听到黄威廉说自己犯了大错,黄仕初急了,恨不得立马钻到电话那边去。
  “在宿舍炸金花赢了同学不少钱,我现在在派出所呢,我们校长让你来一趟!”
  黄仕初仿佛被人当头猛敲了一棍子,呆呆地愣住了,良久,嘴缝里才挤出几个字来:“啥時候?!”
  “嗨,黄仕初,多大岁数的人了?也不动动脑筋!这还用问吗?”黄威廉开玩笑似的,有些漫不经心地告诉他,“当然是越快越好!”
  黄仕初顾不得跟儿子一般见识,说了句:“你在跟老子开国际玩笑啊!”便掐豌豆尖一样,掐断了电话。嘴上那么说,黄仕初却心知肚明,儿子没有跟自己开国际玩笑,儿子这次确实是摊上事了。
  三
  跑下老棺山已是汗流浃背的黄仕初在镇上拦了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花了五十块大洋。豆腐变成肉价钱啦!平时,坐车去县城顶多二十。
  “师傅,去县城多少钱,有急事!”
  听来人说“有急事”,面包车司机也不含糊,说:“五十!”
  “你这师傅,怎么漫天要价?”
  黄仕初一脸倒了血霉的样子。
  “要走马上就走,不走拉倒。”
  人倒霉了喝水都要塞牙缝,黄仕初没辙,只好认了。心头却忍不住将面包车司机送到火葬场,火化了一万遍。
  黄仕初心急火燎赶到儿子学校的时候,黄威廉跟几个一起玩炸金花的同学,在班主任杨老师的带领下,也浩浩荡荡地刚从派出所回到学校。
  在学校门口见到儿子黄威廉的那一刻,怒火攻心的黄仕初恨不得一脚将黄威廉踹死,恨不得几拳把黄威廉打成残疾。养了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家伙,谁心里都恼火!但是,黄仕初最终没有选择那样做,毕竟是在学校,光天化日的,理性使他压住了自己的脾气,忍住了自己施展暴力的强烈冲动,于是,他老朋友似的走到犹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的儿子面前问道:“我的祖宗,怎么回事?”
  在父亲面前,仿佛见到救星的黄威廉也不避重就轻,泪眼汪汪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黄威廉告诉黄仕初,因为无所事事,每天晚自习后他都跟同学们在宿舍点着蜡烛炸金花,炸金花,在梅镇又叫“扑底”,不带王和皮皮,其他的牌都要,当然商量好的话,也可以把牌全部选到6、7或者8以上。炸金花简单易懂,也刺激,简而言之,就是三张牌,黑红梅方,三张一样花色的就是金花,但金花其实不是最大的牌,最大的牌是炸弹,就是三张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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