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走过一村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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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杨村
   清水是一个县,属于甘肃省天水市,当年杜甫骑驴路过的地方。
   清水出芙蓉——那芙蓉,是一个个村庄。是我深深喜欢的村庄。张杨村、黄湾村、关山村、白河村,多么美好的村落。远游的人走到这样的村庄,可以忘记乡愁。
   张杨村位于永清镇北部高山地带,距清水县城12公里,东北与新城相连,西南与雍陈村相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边远山村。全村有7个自然村,5个村民小组,总人口223户1017人。
   小小的村落,梦幻一般的美。花繁,从院子里探出来,想开一串开一串,想开一朵开一朵。半开的花苞一点点拆开自己,过于细微,让人感觉不到。开透了的枝子,拖延着,描着影子,随着意思摇摆。那些凋谢的花瓣,在微雨里凌乱——我老了,已经过了对残红满地伤感的年纪。
   喜欢那些树枝子篱笆,斜斜的,曲虬着,也随着意思围住草木。白墙也好,灰墙也好,都没关系,反正是个陪衬。花影摇曳,一朵花让墙当陪衬,是游人的意思,都说看花,谁看墙呢。
   在村庄里慢慢走,数一数路边的蚂蚁。一粒一粒黑蚂蚁很壮实,有多大呢?不好说,燕麦那么大足足有。这些蚂蚁并不忙着干活,比我还闲。它們也在闲逛,我得小心翼翼走,这是它们的地盘。
   鸟儿真是太多了,布谷叫出来的声音真是布——谷——我老家的布谷鸟叫出来的声音是种——勾——我们叫种勾鸟。嗯,地域不同,鸟儿的方言也不一样。还有一种鸟儿也在啼叫——饱饱——吃——我们那儿叫饱饱吃鸟,不知道张杨村的人们叫它什么名字。
   我在清水县的张杨小村庄里,讲着我的古浪土话,跟草木说了会儿话。草木能听懂,因为我天天写它们。然后,又吃了张杨村的土豆和包谷。土豆和包谷刚刚从地里拿回来,新鲜得让人觉得自己的嘴不干净——这句话是阿城说的,我借来用用。
   我独自走来走去,内心的欢愉摁不住,想起古人那几句话,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是唐朝的村庄,从时光深处嫣然返回。
   村里第一书记马丽迎是个美丽的女孩。她告诉我们,张杨村是张湾和杨庙两个村合起取的名字。她说张杨村有7个自然村,崖湾里、曹家河、盘头老庄、盘头新庄这四个村庄在一条石沟峡里,村前一排山就像一道长城墙,隔绝了村庄同外界的联系。而张家湾、杨家庙、涝池湾三个村庄,又在半山腰。山大沟深,就是张杨村的地貌特征。
   张杨村历史悠久,沿着杨庙村“城壕”之地出土的大量汉币、唐砖和古陶,沿着一道“城壕”紧紧挨着的上邽古城。这个古朴的村落,至少在汉唐之际,就诗意地栖息在清水大地。
   马丽迎刚来张杨村的时候,老支书告诉她,张杨村人祖祖辈辈走的是羊肠道,下了暴雨,水涨了,出不了门。秋后七八月,雨水一多,人困在村里,根本走不出小山村。20世纪70年代,张杨村人用镢头钢钎,在石沟峡里辟出了一条车路,长年农田基建队修通了山上三个庄的车路。新时代,乘着扶贫攻坚政策的东风,政府掏钱,张杨村通往县城的路,村庄和村庄之间18公里的路全硬化了。这些年启动实施了以张杨村为主的石沟河万亩梯田建设工作,张杨村新修梯田面积6000多亩。
   马丽迎说,到了春天,她就同村民讲,农民就要守着农民的本色,不能躺在土地边上买粮吃。群众响应,张杨村里的土地上,六月里有滚滚的麦浪,有蓝格茵茵的葫麻花,有根茎肥硕的洋芋。
   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村子,都长成自己的样子,光阴就是这些村落攒起来的。张杨村不张扬,低调却奢华,有点儿欧美乡村的那种浪漫。
   村口的一户人家,白墙,青瓦,本色的木头庄门,青灰的门楼高高耸起来。木门半开,有老人抱着小孩子走出来。门前几丛竹,枝叶索索。一畦菜地,树枝子栅栏围了,圈住青葱蒜苗。蔬菜的叶子从栅栏缝隙里挤出来,那栅栏看上去就疏朗起来。
   菜畦对面,还有大丛大丛的花,蜀葵,月季,发了疯一般的盛开,花朵繁密得叫人忧伤——开得这样不管不顾,摁都摁不住,可如何是好啊。
   马丽迎说,张杨村民风纯朴。她在微信群里,宣讲村上出台的婚丧嫁娶不得大操大办、不得赌博酗酒、不得参与迷信活动、不得涉嫌违法犯罪、发现有违规现象要向村委会报告等规定,还对村民进行遵守社会公德,树立乡村新风方面的宣讲教育,一次讲一个主题。比如讲卫生,告诉家庭主妇,主妇不光要把自己打扮体面,还要把家里收拾干净。家里讲卫生,还要讲村庄里的卫生,村子也是我的家,不乱扔垃圾……
   原来这美好恬静的背后,是大家在一起努力。
   另一户人家,木头庄门很老了,看上去有点古旧的感觉。可是,蔷薇却猛然之间蹿出来似的,沉甸甸墙头上垂着,足足有可怀抱的那么多。花朵美得不能多看——红花朵红得要破哩,粉花朵粉得耀眼哩。生命如此疯狂,整个墙头费力地驮着一垛子繁花,简直让人有点束手无措。花儿呀,你慢些开呀,省点力气开呀。
   “梅花最怕开,开了便没话说。”可是蔷薇和月季才不管这些幽愁凄清,就是拼命要开。花开富贵,好日子是开出来的。
   走到村子中间,一户人家门口堆着劈柴——也不完全是劈柴,是树皮。树皮被几根粗木头横着围起来,粮仓那样,鼓尖的冒着。人间烟火,有柴禾,才有村庄的味道。柴禾堆一侧,墙上挂着一个筐子,不多,几枝玫瑰斜斜升起来,只有三五朵,颤巍巍的,仿佛吹一口气就谢了。我抬高了脚步走过那筐玫瑰。
   倘若我是古代的士兵,打败我的,不是对方的弓箭,只需要给我一个张杨村,就逃之夭夭了。太美的东西,难免会让人心生诚恐。张杨村,你藏着多少美,叫人落荒而逃?
   陪同我们的村干部讲,早先,杨家庙村的水质很差,留给老辈人的是大骨节,腿疼和肿大的甲状腺。现在的水质特别好。
   村民张长竹的父母是大骨节,张长竹也是大骨节,行走不便,他的妻子智障,大儿子难以行走。肢残加智障,使这一家人生活十分艰难。一座房屋墙体倾斜,用木杠顶着还住着人。政府出钱,拆了旧房,建了三间彩钢房,住房宽畅了,安全了。院子硬化了,院墙砌成砖围墙,全部政府兜底,连家具取暖设备,都是政府买单。全家享受了一级低保,加上残疾人补贴,单位送温暖,节日里送上的米面油,帮扶干部献爱心,张长竹一家过上了两不愁,住房、医疗、上学有保障的日子。    我们为张长竹一家的变化感到高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尤其是陷在困顿中的人,多么渴望能得到帮助。
   再走,村子中间一棵巨大的树底下——到底是什么树呢?椿树、核桃树、还是槐树?记不清了,反正极高,树冠铺开,树下清凉。不不,不是清凉,我们来的时候,是小雨。树下是一窝雨点。如果我有足够的力气,我想扛走这棵树,栽到我家门前,歇歇凉呀,看看木叶呀,不不,我最想听鸟鸣。这棵树上,住着无数鸟儿,那声音清凉凉的,能治愈我内心的烦躁。我在一个没有鸟鸣的小城里住了十几年,非常孤单。
   村干部告诉我们,张杨村积极打造花村建设,2013年完成了所有通行政村和自然村巷道硬化工程,先后硬化巷道37条4700米。目前,各自然村小巷道已全部硬化,群众出行不再受到天气的影响,极大地方便了群众。今年村两委再接再厉,按照镇党委和政府的要求新栽植月季1500株,绿化小叶黄杨5000多株,柳树150多株,整个村子都在树荫花朵里美丽着。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尽管我是个路过的人。在张杨村,我的梦想是做个大盗贼,胆子特别大的那种,趁着天高夜黑,来扛走那棵树,再捎带上无数丛的竹子,再搬走花儿和所有的美——可是搬到哪儿去呢?此心安处是吾乡。只有张杨村,才可以安放如此盛大的美。只有张杨村,让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村庄里的人们,在雨的间隙里,站在庄门前三三两两聊天。其实我是嫉妒他们的,确切地说是敬重,他们创造了这样幽静奢华的田园生活。这奢华,不是金钱,是心中有爱,是手中有花,是热爱生活的一往深情。任何的美,都比不过人的内心。
   张杨村的人家,屋子里码着高高的粮食袋子,足足可以吃几年。老人们说,家有余粮,心中不慌。真个儿是呀。粮食是村庄的心,有粮食在,村庄才能够底气十足。
   我们了解到,张杨村为了增加群众收入,这些年大力发展农业,套种双垄沟播玉米1500亩、黄豆500亩、胡麻500亩,优质马铃薯1000亩,以提高土地收益。同时组织外出务工人员306人,年增收303万元,发展五头以上暖棚养牛户25户,建设养羊小区四个,养牛小区一个,并配套建设青贮窖,全村牛羊飼养量达到860头,有力地带动了该村富民产业的发展。
   这样的发展,不愁村民过不上好日子。
   村委会旁边,有个极古风的园子。若有若无的几截矮土墙,被杂草淹没了。杂草里爬出几枝藤花,有点儿一枝斜好,幽香不知甚处的深沉可爱。巨大的椿树当作栅栏,圈住一园子玉米,还有蔬菜。
   那道门,或者说柴扉也行,简直是陶渊明家里撬来的——就那么孤零零的一道门,没有墙挨着,绝韵孤高。土坯砌的门框,框住门扇,顶着青瓦门楼。门楼上的青瓦顶着苔藓、杂草,似乎雀儿跳上去跺跺脚就能跳塌。只有风,才可以穿门而过。那是一种相当古朴的感觉,简单而讲究,村子随手丢的一点诗意。
   门扇也不是真正的门扇,是柴扉,巴掌宽的木条钉的,牛肋巴似的,杵在草木当中,有说不出的远古之意。田园,田园,那扇柴扉便是田字,守着一个香椿园子。这园子,却不适合陶渊明,适合谁呢?蒲松龄吧,他那些古怪的故事,可以住在园子里,荒蛮生长,把玉米们都挤走,挤出几个小妖精来。
   村民们感叹说,现在日子确实好了。种粮有粮食补贴,栽树有退耕还林补贴,卖农机有农机补贴,看病有医保,老人有养老保险,学生娃娃上学,免学费、免书费,还给学生有生活补助费、营养补助,现在感觉活在蜜罐里。
   其实张杨村变化最大的还是住房的改善。风雨几十年,张杨人慢慢告别了窑洞茅草房,住进了土坯青瓦房。后来,光阴好的人建成砖房。2013年,张杨村依托原地改建项目和危房改造项目,全村223户中101户村民的房屋,全部进行了改造,从此家家有了安全住房。一些富起来的农户,还自建起了二层小洋楼。就连家家的厕所都是政府掏钱改造的。
   近几年,张杨村实施了石沟河万亩梯田建设项目工程,新修梯田面积6000多亩。在曹河自然村投资25万元,建成饲养量达100多头牛的标准化养牛场一处。2018年,7户养牛户户均养殖能繁母牛2头,马铃薯种植户户均种植马铃薯10亩,按照政策三户政策兜底户,依托合作社代种薄荷7亩。养殖产业和种植产业,为贫困户增收提供了保证。
   张杨村经济发展了,村民富足了。村两委班子顺应历史潮流,把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纳入扶贫攻坚的工作范围。清水出芙蓉,也出美好的情缘。世界种种美好,叫人心生眷恋。一路踏花涉水到张杨村,因为美,让人心生欢喜。当然也心生一些妄念。这不能怪我啊,都怪张杨村自己,这盛世美颜,叫人如何抵挡?
  长沟村
   村口一块大石头,上书两个字:秦源。
   秦人在这儿牧马,等马儿肥了,就骑马驰骋,谁也打不过他们。倘若溯了时空,我是个西域胡女,走在秦人的旷野里——我的外祖父是凉州人,长着匈奴人的特征,宽脸、颧骨高、鼻翼宽、粗眉小眼睛、窄额头大耳朵。于是我常常给别人吹,我的满月脸颇有胡风。
   在长沟村,我一心一意做这件事情:找秦人。秦人长什么样子?不知道。但是我固执地认为,兵马俑的样子就是拓着秦人的样子复制出来的,不然要照着胡人的样子吗?
   我在岷县就见过秦人的样子,他们步履飒飒,神态温和,身形不胖也不瘦,大骨架,脸型方长,有些凝神沉思状。街上正走着,迎面遇见的男子浓眉大眼,阔额宽腮,一撮胡子,英气飒飒——倘若蹲下去拿一枚弓箭,简直和兵马俑一模一样。真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岷县,居然和遥远的秦朝脉脉呼应。
   可是在长沟村,我觉得遇见的都不是秦人,男子们不是秦人那种方脸,吊梢眉,单眼皮,眼角往上飞的长相。相反,脸廓很柔和,下巴稍微尖,嘴唇薄,多是杏仁眼。
   在福瑞源二层木楼上闲聊,对面是长沟村的一个男子,他说妻子在南方打工,他在天水打工,儿女在上学,家里老人种了几亩地,收入还好,总是田鼠去祸害庄稼。话说远了,他的眉心攒着一点愁,却全是真情。    这几年,长沟村大力发展乡村旅游,发展金银花、畜牧养殖等致富产业,彻底改善村容村貌,改善贫困群众居住面貌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成绩斐然。同时针对长沟村地理位置的优势,谋划了长沟河流域治理项目,计划新修乡村旅游道路10公里,接通县城到关山景区二级公路也在积极争取,清陇高速公路贯穿长沟村而过,也在开展前期工作。
   乡村有乡村的诚实,只盼望,游人像水一样涌到长沟村来,让远方打工的人回到自己的村落里,经营农家院。只盼望,踮起脚尖,够得着梦想,方可不浪费这深闺里的绝世美景。
   在长沟村一户人家釆访,突然发现有一位乡镇干部很秦人,浓眉,眉梢上挑,眼神冷而肃穆,脸颊长,棱角分明。若是给他一匹马,真正是秦人的逸韵无疑。于是我一直盯着他看,看得那位先生逃之夭夭。其实我是想问问他,是不是清水本地人。结果他躲得好远。
   我一遍遍嘀咕,没有遇见秦人。马孟廉老师解释说,长沟村这个地方,是古代战略要地,兵家来往,所以人口变化比较大。无数次征战,秦人绝无可能一直住在这里——他们又不傻,白等着挨打。稍有风吹草动早跑了。
   想来确实如此。清水和一个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就是成吉思汗。一般认为成吉思汗死于六盘山附近的清水县,而且有人推测,他就埋葬在清水县。说不定长沟村这条河边,成吉思汗的人马驻扎过。他的人喊马嘶都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只留给后世人各种猜测——后人们也够闲的,没事干琢磨一代天骄干什么。
   村干部告诉我们,这三年来开展帮扶工作,协调落实各类项目资金1000多万元,涉及基础设施建设、住房建设、产业发展、贫困学生救助、特殊困难群众关爱等各个方面。实施了20户易地扶贫搬迁项目,发展乡村旅游农家乐11户,栽植金银花460亩,规范运营两个党社联建合作社。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
   长沟村特别适合度假——是有一点乡愁,有一点古风,有一点远方的村落。
   村口有一座长亭子,黄草披垂,蓑衣那样有点萧瑟感,有点宋朝的感觉。可惜柱子是水泥的,不够古风。倘若是竹篱笆,被人靠着,吹一只埙,多少愁绪梗在心里的样子,那就古朴的直奔宋朝去了。
   在長沟村没有遇见秦人,却遇见了深山藏着的十万木叶。雨呀,水呀,庄稼呀,推开了村子里透明的门。树木那么多,多得简直不像话。尤其是核桃树,肥硕的叶子撑开,好看得心里打颤。树园子就用粗木棍做栅栏,围住,枝枝蔓蔓从栅栏上空闪过来,叶子上滴着水,滴答,滴答。轩窗栏杆,残红满地,村子在雨水里甜蜜地寂静。
   长沟村,是秦非子牧马的地方。有堡子山,有长沟河。河水流入渭河。河滩里,青石头白石头随意堆着。石头堆里也许藏着蛇——都是很懒的蛇,不想自己打洞,就盘踞在石头堆里,然后让人类不敢坐上去。
   我们了解到,通过帮扶干部的帮扶,长沟村贫困人口从2017年初的97人下降到4人,2019年整村脱贫,贫困人口如期实现了脱贫目标,圆满完成了驻村帮扶工作任务。
   古人说要静坐幽僻青石上,看对岸花开,打开自己的内心。我可不敢到河滩里石头上去坐,那就到坐在高处看风景呗。村子里有好多农家院。欢乐谷,福瑞源,一家比一家美。二层木楼,露台,庭花乱红,满足了我对乡村诗意的所有向往。
   雨停了。木楼门前的草木离离疏影,那复古的窗棂和萱草,在阳光下勾勒成一幅镂空的剪影,细致、温存。藤花从墙头垂下,老枝子上吐出几朵花蕾,有点跳,香气拂散。这个时候,敛住气,真正地适合想一个人,不是苏东坡,也不是李时珍。
  关山村,夜深千帐灯
   村落不大,也许几十户人家,没有细细数过,散落在天水市清水县的山谷里。山谷狭长,山也不是很高——当然是跟我们游牧的大雪山比的。但是非常绿,草木们长得蓬蓬勃勃,要蹿起来的样子。细细瞅了一圈,没有发现田地,不知道庄稼们藏在哪里——可能躲在山野这个绿色的大袍子里。想来麦子应该灌浆了。沿途看到玉米,半人高,还没有穗子。
   没来之前,就听说过关山村党支部书记雷得有的先进事迹。听说他从事农村基层工作40多年。自任职以来,他克服重重困难,努力为关山村老百姓干实事,用实际行动践行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守。村党支部多次被评为清水县先进基层党组织,个人先后被评为天水市科技人才奖、清水县十佳先进个人奖、清水县优秀共产党员。
   我们在黑木耳大棚见到了雷书记。好几座大棚,黑木耳快要采收。雷书记为我们介绍了关山村的情况。关山村采取“党支部+合作社+基地+农户”的“党社联建”发展模式,结合村产业优势,积极协调帮扶单位省社科院投资42.76万元,建设关山村黑木耳种植基地,投放3.5万株木耳菌棒培育、生产特色“高原木耳”,带动95户贫困户户均年增收2800元。以村党支部为引领,全面开展农村“三变”改革,采取“村集体+合作社+农户”经营模式,推进规模化种植、标准化管理、市场化营销,增加农户收入,实现关山村稳步脱贫。
   听完雷书记的话,我们确实对他非常佩服。跟着他看了好几座大棚的黑木耳生长情况。每座大棚的木耳长势都特别好。
   晚饭就在关山村的农家院去吃,一家叫“关山人家”的小院。院子倒也不大,留着一个喝茶的小厅,前后打通,一边是院子,一边是后街巷子。巷子里堆着青沙,有人在那里慢吞吞地砌墙,时不时停下来喝水。两三个小孩,跑来跑去,也不怕生人。
   大概还没有正式营业,也许我们是第一拨游客。老板是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亲自端菜。乡野的菜真是好吃,野菜直接是从山野里釆来的,各种植物的嫩梢,鲜绿鲜绿,拌了盐醋调料,端到桌子上,清淡可口。面食是荞麦面搅团,还有饸饹面,老远就香气扑鼻。同行的老师一气儿吃下两碗。
   农家院老板告诉我们,雷书记对工作非常认真,紧盯“两不愁三保障”,义务教育、就医保障、住房安全。这是基础,也是关键。雷书记遍访全村167户,谁家的孩子该上学了,谁家的老人孩子生病住院了,谁家的房子不安全了,他都心中一本账,并全力解决好。    這样的书记,有一种忘我的奉献精神,叫人心里感动。
   饭后在巷子里闲逛,天色渐暗。极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盏一盏的灯渐次亮起来,在暮色里,突然让人感动。为啥叫关山村呢?也不知道呢,只是碎碎念叨着,莫名就想起纳兰那句: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那一盏一盏的灯,像是从旧时光里漏下来的,微微泛着古色的黄,看上去极是柔和。而村子后面的山野,草木绿色隐去了,是黑沉沉的那种墨色,弥散在天地之间。
   只一会儿,薄薄的雾气就浮起来,山野变得模糊混沌,灯盏也加了一点儿迷离感。村子对面的山脚下,一河水淌着,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奇怪,河水怎么会没有声音?也许草木太浓,吸附掉了。黑夜里也看不清石头,隐约有那么点点黑色,大约就是石头。我在山里河边长大,看见石头,总想要去坐坐才好。天黑了,就算了。
   大路是水泥路,小路也是。即便在夜里,也能看清小路从大路上岔开,泛着一层弱灰的光,有意无意地斜斜伸进村庄里,伸到那一盏盏灯火中去了。我就是从小路上走过来的。
   只是片刻工夫,小雨淅淅沥沥落下,落在青草里,一种轻微的唰唰声。有人在村口咳嗽了几声,大声问了一句什么。大概是我们同行的老师,准备要回去了。本来打算夜宿关山村,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可能是怕太打扰那家人。他们一家忙到上灯时分,还没吃晚饭呢,大家觉得歉意。留下来,真不知道怎么叨扰呢。
   小路边的野花刚开完,留下带着花丝的几撮蓬乱的花头。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细细看了一阵。雨丝挂在草叶上,纤弱、幽清。路边的小碎花,最不招惹人的,但别有孤寂的滋味。看到那花朵儿,便看到自己的人生也在里面,朴实得有点呆,默默无闻地开了,又谢了,全凭内心牵动光阴——看上去随意,其实却拼尽了全部力气。
   有人高声喊着,回去啦,上车啦。只有这一声,搅乱了雨丝落下的细微脚步声。村子里也听不到犬吠,实在是太安静了。我们的车突然轰鸣,车灯倏然铺射开,那种橘黄的光芒里,还是斜斜的雨丝,斜斜地落下。
   关山村的一盏盏灯,孤独地对着一天一地的细雨。苍穹并不苍茫高远,而是很低,比山还要低,低得几乎要压住屋檐了。屋檐下的窗台上,几盆花草,披拂枝叶,被雨丝缀得也是枝子低低的。对门人家窗内的女子,大概刚披散了头发,低垂了脸,看了一眼屋角——屋角可能是只猫儿。没有犬吠,猫儿总有吧。
   跑进屋子去取包,却见老奶奶抱着两个小孩儿,才坐到凳子上喂饭。菜没有添,还是大家吃剩下的,都凉了。老奶奶挑起新煮的饸饹面,两个小孩儿伸长脖子张大嘴巴,等着奶奶吹凉面条。
   猝不及防的愧疚,令我快快逃离了“关山人家”。他们把最好的食物给我们吃,而我们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什么也不能,文字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东西。那一刻,我不敢和老奶奶道别,也不敢看那两个小孩儿清澈的眼睛,惶然奔到巷子里。
   一路上都在沉默,只有车窗外的雨,一阵疾一阵疏。回头看,关山村的千帐灯,像古诗词,遥远而孤独。
  责任编辑 赵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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