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已习惯了“2”字打头的年纪。再过几天，又要新添一岁。常常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想起电影《立春》里的台词：“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儿都过去，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高一。此去经年，我早已远离了少年韩寒的年纪，那样的青葱岁月不会再来，而中年王彩玲的年龄，似乎已伏在不远处默默等候。
　　少年韩寒何许人也？想必大多数人都了解一二——他高一时因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成名，高二辍学并出版第一部小说，火遍中国，此后玩赛车、办杂志、拍电影……在大多数人眼里，韩寒的人生算是一路顺风吧？而中年王彩玲呢？在电影《立春》里，她年逾30，生活在一个北方小镇，会唱意大利歌剧且不甘平庸，最终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典型的落魄大龄文艺女青年。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也许是韩寒赶得早，他成名了；而王彩玲却没赶上那班车。尽管王彩玲的歌声经常通过小镇上的广播传入镇上居民的耳朵，但对于一心要进歌剧院甚至想一路唱到巴黎歌剧院的她而言，这实在太微不足道。
　　心怀鸿鹄之志又能怎样？如庄子那样逍遥的人，他笔下羽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鸟，也不得不借助海风才能飞于南冥，更何况王彩玲这等平凡之辈。相继经历梦想的幻灭、爱情的失败，那个曾经再三强调“我不想过庸俗的生活，不打算在这儿（指她生活的小镇）发生爱情”的中年王彩玲终究不得不选择征婚。此时，她对生活应该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吧？毕竟在征婚时，她开出了对方得是科研人员的要求。然而，王彩玲的妥协未换来世界的同情——她征婚未果，并彻底低头——从唱歌剧到改行为卖羊肉。
　　多年后再看这部电影，当镜头对准与几只待宰的羊一起蹲在敞篷车里的王彩玲时，我总会感到一阵揪心的痛。
　　你或许要说，王彩玲对于艺术的追求不纯粹，仅仅是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她一次次对别人说“人民歌剧院已经在办理调动手续，我很快就会去北京”，暗地里则不知花了多少精力与金钱找人帮她落户北京。但是，如海明威，如梵·高，如毕加索……艺术追求太过纯粹的人最后都成了疯子；再如少年韩寒，他不也曾戏谑地说，因为觉得写小说的男生讨女生喜欢，才走上这条路吗？所以，不要将中年王彩玲的不成功归结于此。至于原因，大概只有电影《麦兜当当伴我心》里的一句台词能够解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啦。”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啦。现在的我，在“2”字打头的年纪里依然怀揣梦想，不过，年少成名的机会已经失去。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如王彩玲那般向世界低头，过着平凡的生活。尽管我已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但每当新添一岁时我的心还是会蠢蠢欲动，感觉春天来了，感觉在万物复苏的时节我大概也能干出点儿什么大事业。这蠢蠢欲动的本身，便是希望与梦想。
　　也许，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想以世俗眼光的打量，只是痴心妄想，甚或如王彩玲那般遭世俗之眼嘲笑。但如果一个人真心为梦想努力奋斗过，不论实现与否，都是值得褒扬与欣赏的。况且，到底何谓“成功”？
　　听说过一个故事——剧作家曹禺四十岁时坐在澡盆里突然放声大哭，家人闻声赶来问其缘故，他答曰：“我永远不能像莎士比亚那样伟大了！”曹禺应是成功的吧，然而，他却对自己失望到放声大哭。到底何谓“成功”呢？套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成功，想成功的人多了，便有了成功之说。
　　若用如今的成功学理论来看孔子的人生，他成功了吗？显然没有，他甚至被人嘲笑为“丧家之犬”，但他却影响了中华文明数千年。
　　佛家常言三境界—— 一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我想，为梦想奋斗过的人，哪怕未果，在熙熙攘攘的人世里，尽管平凡，却不平庸。
　　中年王彩玲的梦想没有实现，她没能一路唱到巴黎歌剧院，更不会如年少成名的韩寒那般让人艳羡。但是，她在尘沙中远去的背影却让人敬畏，因为她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她的故事还有千万种发展的可能。
　　登上了珠穆朗玛峰的人是英雄，而那些在半路遇阻以致最终未果的人依然可敬。
　　登上了珠穆朗玛峰的人是英雄，而那些在半路遇阻以致最终未果的人依然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