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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念高中的日子啊，六张大团结担负我一个月吃喝的重任。当时的物价是一斤猪肉卖四块五，可想而知，这点钱过日子对别的同学来说，简直无法想象。可对我那个远在山沟里的穷家来说，六十块钱一个月的生活，已经是很奢侈的了。
高三第一学期的某个早上，班上的同学去吃早餐了，刘成克哼着流行小调左蹦右跳晃进教室。他永远这么快乐、那么逍遥，他不必担心现在，也不愁着将来。他老子是我们县城的大大款，他小子就成了我们学校的小大款。
因为钱不够吃，我每天都不敢吃早餐，可我害怕同学们发现我这秘密，因为我觉得我穷但应该穷得有点志气。刘成克同学一进来，我就立马起身离开教室躲到大操场，假装吃早餐去。有一次，当我走到教室门口，我的心里突然钻进一只小兔子，小兔子剧烈跳动起来，我看到地上有一个鼓鼓的钱包。我敢断定，这钱包一定是刘成克同学丢的。我还清楚，里面一定有一笔能让我足以饱食一学年的巨款。刘成克在班上发表过“身价”宣言，说他的钱包里任何时候不会少于六百块。就他这个最保守的数目，对我的诱惑无异于小溪对大海的向往！有过经历的人们都应该知道，饥饿时的滋味让人只想获得吃饱的机会。
我想：这是地上的钱，捡了也不犯法。面对巨款，我没有继续犹豫，继续犹豫就会错失“当大款”一学年的大好机会。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钱包，塞进裤兜。然后我藏身到教学大楼后面大操场的围墙角落里去不停地祈求：别让人看到我捡钱包那穷得没志气的一瞬间。一直等到第一遍上课铃响完了，我才走回教室。我用萎缩的眼睛余光扫了整个教室一眼，发现没人注意我的贼头贼脑，就把钱包塞进课桌，然后克制住那小兔子在我胸腔里跳动，努力装成一副平静的模样。
第一节是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文课。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响起刘成克的一声惊叫：“李老师不好了。”李老师一愣：“我哪儿不好了？”李老师盯着刘成克，一下子回不过神来。班上的同学也是莫名奇妙，只有我心里的小兔子又狂跳起来，好像告诉我：你完了。
刘成克理直气壮地申诉：“进教室前还摸到我的钱包，里面有八百多块。钱包我就塞在书包里，可现在不见了，肯定是班上的人偷的。”李老师听到这话，明白过来，一脸正气的说：“刘成克同学，这里是学校，不是菜市场，这种话不要随便说出口好吗，你确定吗？”刘成克说：“绝对没错！我隔一阵子就要摸一下钱包，因为我的钱包里每个时候都有很多钱的。”同学们哄笑起来。
李老师就说：“大家坐好别动，我去叫校长。”校长和教导主任很快来了。他们再次向刘成克求证了一回后，商量了一阵，决定检查全班同学的课桌、书包和裤兜。
校长通情达理地说：“请同学们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课桌上，打开各自的抽屉锁，然后离开教室，我和教导主任，还有李老师检查一下各位的东西。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为了对全班同学负责，别让钱这东西玷污了我们，请同学们支持。”于是，同学们很合作地离开教室。
这时候我坚信，我这一生就这样完蛋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从此以后，我将成为全校最可耻的人，谁都不会相信钱包是我捡的。就算别人相信钱包是捡的，可此情此景，捡了据为己有，就是攫取了别人的财物，照样为人所不齿。
我站在叽叽喳喳的同学们中间，正想象我被开除出学校时的熊样，突然，教室里李老师大叫一声：“钱包找到了，大家进来吧！”我几乎要晕倒在地，机械地跟着同学们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时，我的头简直要埋到裤裆里去了——我的小偷之名就要被宣布。
没想到李老师很生气的说：“刘成克同学，你的钱包就掉在自己的课桌下面，怎么会看不到呢？以后你的钱包自己要好好保管，也不要乱说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相信我们的同学都是好样的，就算你的钱包里装了一个银行，同学们也不会偷你的。”
我有一种想哭的欲望。可我不能哭，一哭就麻烦了。我想我一辈子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报答李老师、校长和教导主任。他们是多么慈爱、多么宽容、多么高尚的人民教师啊！
就在这一刻，我立下重誓：这一生中，决不贪图一分一毫不属于自己的钱，恪守李老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教诲。
我沉默寡言、我节衣缩食、我发奋图强……终于考上省师范学院。
二
大学毕业后，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去当一名像李老师一样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主要是我觉得那样的人生太平淡、太没有传奇色彩了。我和大学同学梁伟一同应聘到广州的一家公司。我和梁伟的关系很好，用句俗话说，就是好到可以共用一条内裤的程度。不过，半年之后，我们之间产生了心照不宣的尴尬。我俩同时喜欢上公司一位漂亮、温柔、可人的文员阿欣。爱情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坏东西，很多时候它就是这样凌驾于友情亲情之上，挑拨亲人、朋友间的关系。我和梁伟一边明里暧昧地继续做着知心好朋友，一边暗里较劲，都想争先讨得可人儿阿欣的欢心。
那时候广州的地铁刚刚修好开通。我和梁伟相约一同去尝尝坐地铁的滋味——我们从起点一直坐到终点，再从终点坐向起点。途中我发现梁伟不停向我使眼色。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靠门边的座位底下有一个精致的公文包，四四方方，里面像装了一台手提电脑。我不明白梁伟的意思。梁伟咬着我的耳朵激动地告诉我：“那个公文包没主，我留意了很久，下地铁时咱弄走它。”
我想阻止梁伟，可他用非常含蓄的眼神拒绝了我。地铁停站时，梁伟像猴子一样灵活，一手抓起公文包，一手拖着我，两人小偷似的逃离了地铁站。
出了地铁站，梁伟说：“公文包里不知道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们两人把它平分掉。”记起高中时代那件丢脸的往事，我心里面升起一阵悸动，不知道害怕多一些，还是“君子之道”占了上风。总之我告诫自己，要坚守当年的誓言。于是我对梁伟说：“我还是不要，你也最好莫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梁伟扑哧一笑：“你发烧没有，哪来的狗屁道理。你不要可别后悔啊！”我说：“我就是怕后悔啊！”梁伟怪怪地看我一眼，提着公文包独自走了。
后来，梁伟一直没有告诉我公文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从来没问起他。因为里面就算有金子，我也不想要。
这件事过去不久，梁伟离开了公司，自己办起一家物流公司。为此，我心里一阵暗喜，梁伟你尽管去发财吧！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一走，阿欣非我莫属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向阿欣发起攻势，阿欣也离开了公司，而且是跟梁伟去了。阿欣的离开，给我沉重的打击，也宣布在爱情的较量中，我彻底失败。失恋的滋味，全世界都一样，我含泪把它吞进肚里。
梁伟的公司办得风生水起，越来越红火。两年后，他身家已上千万，很多大城市都有他属下的公司。我其实很想知道，很想问问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飞黄腾达了。但是阿欣还在我心里泛酸，我不会这样自讨没趣！
再不久，梁伟和阿欣结婚了。婚礼上梁伟得意地悄悄告诉我一件事，那次我们在地铁上捡回来的公文包里装有三十万现金。梁伟就是靠这捡来的第一桶金发迹。当然，不知情的阿欣也因为这个原因最后选择了他。梁伟笑着问我后不后悔，如果后悔，他就马上给我三十万。我知道梁伟认为我会说后悔的，可是我没说，虽然，我的肠子都悔青了——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阿欣最后选择了他。
望着梁伟和阿欣一脸的幸福，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有点恨梁伟，可这都是我自找的。我除了后悔，能怎么样呢？
我为什么要恪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呢？这不是太愚蠢了吗？连迂腐都算不上。如果当初我和梁伟分享那个公文包，梁伟如今所拥有的，就有一半是属于我的。我心爱的姑娘阿欣今天的新郎还不知道是谁呢！可现在，我还是个不高不低的打工仔，还过着形单影只的日子……
婚礼上我借酒浇“悔”，结果醉得一塌糊涂……酒醒后，我辞了工作，离开干了六年的公司。
三
回到家乡县城，我找了份教书的工作。县城是一个狭小的城市，一次，偶遇早已退休的李老师，他笑眯眯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多年不见你了啊！听说你在广州那边很不错啊！还记得当年学校那件事吗？校长和教导主任一定要把你揪出来，以正校风。是我力求，使出瞒天过海之计，才保全了你。那时我了解你家庭的情况，我也相信你本质上是不坏的。当然，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感恩于我，而是想让你明白：老师是一份很有影响力的职业，你既然回来当老师了，今后对你的弟子们，也要有一颗宽容体谅之心，不要为了某一条死教规，赶尽杀绝。君子不必贪财，可君子更应该爱才啊……记住，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就好像我现在一看到你，就觉得我的教师生涯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嘛。”
听了这话，我心里很复杂，我觉得我依然应该感激李老师，是他当年保全了我，我才有了后来，至少我现在还可以教书混饭吃。可是李老师，如果不是因为要恪守你那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现在何以落魄如斯呢？人生难道就不应该变通吗？
我教的科目和李老师一样，也是语文，但我不打算像他那样灌输老一套的调子给我下一代的学生。讲完课还有剩余时间，我就向我的学生灌输我所理解的处世之道，特别强调地告诉他们，路不拾遗其实是一种很变态的行为，你不“拾”人家会“拾”。只要你不杀人放火、不作奸犯科，你就可以使用一切手段，当然捡来的钱最好是用去谋求你辉煌的人生云云……那些最新潮最赶时髦的学生也常常很难以理解我这种人生观，可是我不对我的学生说这些，我还能对谁说啊！我不这样说老觉得悲愤啊！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的心态是不是已经扭曲了——因为我没有梁伟的成就，没有抱得美人阿欣归的原因。梁伟和阿欣，一辈子都会在我的心里作祟。
四
在我教书的第二个年头，春节饭局上遇上一位大学的同学，他兴致很高地问我知道梁伟的事情么。一听到梁伟的名字，我就苦笑着说：“当年共穿内裤的兄弟，我怎么不记得他啊！可现在提起他你不是让我惭愧么！我能和他比么？‘君乘车，我戴笠，它日相逢下车揖’，这都是古人跟后人阿Q学的胡言自欺主义。我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梁伟老板就是得了癌症我都没兴趣知道。”
同学说：“看来你应该不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有兴趣了。梁伟没有得癌症，不过他完了，他得了艾滋病，头发都脱光了，现在只是活着等死而已。”
我有时候想着泄愤，曾经设计过梁伟悲惨的下场，比如他得了癌症，可我没想到梁伟比我的“设计”更悲惨。我立刻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呢？那么，他老婆呢？”
同学说：“听说他有钱后常去世界各地旅游，那病就是在泰国旅游时染上的。他老婆也染上了，他的女儿们也染上了，他老婆搂着一对双胞胎女儿跳海自杀了。”
悲哀！为梁伟，为阿欣，为他们那对无辜的女儿，也为我自己。
五
我只想买几瓶好酒，找李老师喝喝去，探讨探讨人生，谈谈“君子应该怎样爱财”。当然，我还得在学生面前颠覆我原来那套歪理似的价值观，事实上我们老祖宗们说的话，比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还是很有道理的。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苏于航
评选好稿详情请注意68、85页
念高中的日子啊，六张大团结担负我一个月吃喝的重任。当时的物价是一斤猪肉卖四块五，可想而知，这点钱过日子对别的同学来说，简直无法想象。可对我那个远在山沟里的穷家来说，六十块钱一个月的生活，已经是很奢侈的了。
高三第一学期的某个早上，班上的同学去吃早餐了，刘成克哼着流行小调左蹦右跳晃进教室。他永远这么快乐、那么逍遥，他不必担心现在，也不愁着将来。他老子是我们县城的大大款，他小子就成了我们学校的小大款。
因为钱不够吃，我每天都不敢吃早餐，可我害怕同学们发现我这秘密，因为我觉得我穷但应该穷得有点志气。刘成克同学一进来，我就立马起身离开教室躲到大操场，假装吃早餐去。有一次，当我走到教室门口，我的心里突然钻进一只小兔子，小兔子剧烈跳动起来，我看到地上有一个鼓鼓的钱包。我敢断定，这钱包一定是刘成克同学丢的。我还清楚，里面一定有一笔能让我足以饱食一学年的巨款。刘成克在班上发表过“身价”宣言，说他的钱包里任何时候不会少于六百块。就他这个最保守的数目，对我的诱惑无异于小溪对大海的向往！有过经历的人们都应该知道，饥饿时的滋味让人只想获得吃饱的机会。
我想：这是地上的钱，捡了也不犯法。面对巨款，我没有继续犹豫，继续犹豫就会错失“当大款”一学年的大好机会。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钱包，塞进裤兜。然后我藏身到教学大楼后面大操场的围墙角落里去不停地祈求：别让人看到我捡钱包那穷得没志气的一瞬间。一直等到第一遍上课铃响完了，我才走回教室。我用萎缩的眼睛余光扫了整个教室一眼，发现没人注意我的贼头贼脑，就把钱包塞进课桌，然后克制住那小兔子在我胸腔里跳动，努力装成一副平静的模样。
第一节是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文课。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响起刘成克的一声惊叫：“李老师不好了。”李老师一愣：“我哪儿不好了？”李老师盯着刘成克，一下子回不过神来。班上的同学也是莫名奇妙，只有我心里的小兔子又狂跳起来，好像告诉我：你完了。
刘成克理直气壮地申诉：“进教室前还摸到我的钱包，里面有八百多块。钱包我就塞在书包里，可现在不见了，肯定是班上的人偷的。”李老师听到这话，明白过来，一脸正气的说：“刘成克同学，这里是学校，不是菜市场，这种话不要随便说出口好吗，你确定吗？”刘成克说：“绝对没错！我隔一阵子就要摸一下钱包，因为我的钱包里每个时候都有很多钱的。”同学们哄笑起来。
李老师就说：“大家坐好别动，我去叫校长。”校长和教导主任很快来了。他们再次向刘成克求证了一回后，商量了一阵，决定检查全班同学的课桌、书包和裤兜。
校长通情达理地说：“请同学们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课桌上，打开各自的抽屉锁，然后离开教室，我和教导主任，还有李老师检查一下各位的东西。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为了对全班同学负责，别让钱这东西玷污了我们，请同学们支持。”于是，同学们很合作地离开教室。
这时候我坚信，我这一生就这样完蛋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从此以后，我将成为全校最可耻的人，谁都不会相信钱包是我捡的。就算别人相信钱包是捡的，可此情此景，捡了据为己有，就是攫取了别人的财物，照样为人所不齿。
我站在叽叽喳喳的同学们中间，正想象我被开除出学校时的熊样，突然，教室里李老师大叫一声：“钱包找到了，大家进来吧！”我几乎要晕倒在地，机械地跟着同学们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时，我的头简直要埋到裤裆里去了——我的小偷之名就要被宣布。
没想到李老师很生气的说：“刘成克同学，你的钱包就掉在自己的课桌下面，怎么会看不到呢？以后你的钱包自己要好好保管，也不要乱说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相信我们的同学都是好样的，就算你的钱包里装了一个银行，同学们也不会偷你的。”
我有一种想哭的欲望。可我不能哭，一哭就麻烦了。我想我一辈子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报答李老师、校长和教导主任。他们是多么慈爱、多么宽容、多么高尚的人民教师啊！
就在这一刻，我立下重誓：这一生中，决不贪图一分一毫不属于自己的钱，恪守李老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教诲。
我沉默寡言、我节衣缩食、我发奋图强……终于考上省师范学院。
二
大学毕业后，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去当一名像李老师一样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主要是我觉得那样的人生太平淡、太没有传奇色彩了。我和大学同学梁伟一同应聘到广州的一家公司。我和梁伟的关系很好，用句俗话说，就是好到可以共用一条内裤的程度。不过，半年之后，我们之间产生了心照不宣的尴尬。我俩同时喜欢上公司一位漂亮、温柔、可人的文员阿欣。爱情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坏东西，很多时候它就是这样凌驾于友情亲情之上，挑拨亲人、朋友间的关系。我和梁伟一边明里暧昧地继续做着知心好朋友，一边暗里较劲，都想争先讨得可人儿阿欣的欢心。
那时候广州的地铁刚刚修好开通。我和梁伟相约一同去尝尝坐地铁的滋味——我们从起点一直坐到终点，再从终点坐向起点。途中我发现梁伟不停向我使眼色。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靠门边的座位底下有一个精致的公文包，四四方方，里面像装了一台手提电脑。我不明白梁伟的意思。梁伟咬着我的耳朵激动地告诉我：“那个公文包没主，我留意了很久，下地铁时咱弄走它。”
我想阻止梁伟，可他用非常含蓄的眼神拒绝了我。地铁停站时，梁伟像猴子一样灵活，一手抓起公文包，一手拖着我，两人小偷似的逃离了地铁站。
出了地铁站，梁伟说：“公文包里不知道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们两人把它平分掉。”记起高中时代那件丢脸的往事，我心里面升起一阵悸动，不知道害怕多一些，还是“君子之道”占了上风。总之我告诫自己，要坚守当年的誓言。于是我对梁伟说：“我还是不要，你也最好莫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梁伟扑哧一笑：“你发烧没有，哪来的狗屁道理。你不要可别后悔啊！”我说：“我就是怕后悔啊！”梁伟怪怪地看我一眼，提着公文包独自走了。
后来，梁伟一直没有告诉我公文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从来没问起他。因为里面就算有金子，我也不想要。
这件事过去不久，梁伟离开了公司，自己办起一家物流公司。为此，我心里一阵暗喜，梁伟你尽管去发财吧！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一走，阿欣非我莫属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向阿欣发起攻势，阿欣也离开了公司，而且是跟梁伟去了。阿欣的离开，给我沉重的打击，也宣布在爱情的较量中，我彻底失败。失恋的滋味，全世界都一样，我含泪把它吞进肚里。
梁伟的公司办得风生水起，越来越红火。两年后，他身家已上千万，很多大城市都有他属下的公司。我其实很想知道，很想问问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飞黄腾达了。但是阿欣还在我心里泛酸，我不会这样自讨没趣！
再不久，梁伟和阿欣结婚了。婚礼上梁伟得意地悄悄告诉我一件事，那次我们在地铁上捡回来的公文包里装有三十万现金。梁伟就是靠这捡来的第一桶金发迹。当然，不知情的阿欣也因为这个原因最后选择了他。梁伟笑着问我后不后悔，如果后悔，他就马上给我三十万。我知道梁伟认为我会说后悔的，可是我没说，虽然，我的肠子都悔青了——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阿欣最后选择了他。
望着梁伟和阿欣一脸的幸福，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有点恨梁伟，可这都是我自找的。我除了后悔，能怎么样呢？
我为什么要恪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呢？这不是太愚蠢了吗？连迂腐都算不上。如果当初我和梁伟分享那个公文包，梁伟如今所拥有的，就有一半是属于我的。我心爱的姑娘阿欣今天的新郎还不知道是谁呢！可现在，我还是个不高不低的打工仔，还过着形单影只的日子……
婚礼上我借酒浇“悔”，结果醉得一塌糊涂……酒醒后，我辞了工作，离开干了六年的公司。
三
回到家乡县城，我找了份教书的工作。县城是一个狭小的城市，一次，偶遇早已退休的李老师，他笑眯眯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多年不见你了啊！听说你在广州那边很不错啊！还记得当年学校那件事吗？校长和教导主任一定要把你揪出来，以正校风。是我力求，使出瞒天过海之计，才保全了你。那时我了解你家庭的情况，我也相信你本质上是不坏的。当然，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感恩于我，而是想让你明白：老师是一份很有影响力的职业，你既然回来当老师了，今后对你的弟子们，也要有一颗宽容体谅之心，不要为了某一条死教规，赶尽杀绝。君子不必贪财，可君子更应该爱才啊……记住，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就好像我现在一看到你，就觉得我的教师生涯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嘛。”
听了这话，我心里很复杂，我觉得我依然应该感激李老师，是他当年保全了我，我才有了后来，至少我现在还可以教书混饭吃。可是李老师，如果不是因为要恪守你那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现在何以落魄如斯呢？人生难道就不应该变通吗？
我教的科目和李老师一样，也是语文，但我不打算像他那样灌输老一套的调子给我下一代的学生。讲完课还有剩余时间，我就向我的学生灌输我所理解的处世之道，特别强调地告诉他们，路不拾遗其实是一种很变态的行为，你不“拾”人家会“拾”。只要你不杀人放火、不作奸犯科，你就可以使用一切手段，当然捡来的钱最好是用去谋求你辉煌的人生云云……那些最新潮最赶时髦的学生也常常很难以理解我这种人生观，可是我不对我的学生说这些，我还能对谁说啊！我不这样说老觉得悲愤啊！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的心态是不是已经扭曲了——因为我没有梁伟的成就，没有抱得美人阿欣归的原因。梁伟和阿欣，一辈子都会在我的心里作祟。
四
在我教书的第二个年头，春节饭局上遇上一位大学的同学，他兴致很高地问我知道梁伟的事情么。一听到梁伟的名字，我就苦笑着说：“当年共穿内裤的兄弟，我怎么不记得他啊！可现在提起他你不是让我惭愧么！我能和他比么？‘君乘车，我戴笠，它日相逢下车揖’，这都是古人跟后人阿Q学的胡言自欺主义。我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梁伟老板就是得了癌症我都没兴趣知道。”
同学说：“看来你应该不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有兴趣了。梁伟没有得癌症，不过他完了，他得了艾滋病，头发都脱光了，现在只是活着等死而已。”
我有时候想着泄愤，曾经设计过梁伟悲惨的下场，比如他得了癌症，可我没想到梁伟比我的“设计”更悲惨。我立刻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呢？那么，他老婆呢？”
同学说：“听说他有钱后常去世界各地旅游，那病就是在泰国旅游时染上的。他老婆也染上了，他的女儿们也染上了，他老婆搂着一对双胞胎女儿跳海自杀了。”
悲哀！为梁伟，为阿欣，为他们那对无辜的女儿，也为我自己。
五
我只想买几瓶好酒，找李老师喝喝去，探讨探讨人生，谈谈“君子应该怎样爱财”。当然，我还得在学生面前颠覆我原来那套歪理似的价值观，事实上我们老祖宗们说的话，比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还是很有道理的。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苏于航
评选好稿详情请注意68、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