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标工程的贿赂线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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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为解决全省高速公路的联网及一卡收费问题,河北省交通厅准备上一个工程——全省机电收费联网工程,总投资8700万元。为此,交通厅成立了领导小组,专门负责全省高速公路联网收费工作建设,时任副厅长的张全任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是李玉华,交通厅公路局副局长。
  和动辄上亿的公路工程标段相比,机电收费联网工程并不算大,但围绕这个工程的竞争却和所有的工程一样,激烈而无声。
  对有权力的人来说,有时一句话甚至一个暗示,就已经决定了事情的成败。很多工程中标与否,都取决于和业主关系的密切程度。即使是公开的招投标,也有权力运作的空间。这里面除了关系还是关系,起关键作用的永远是关系。
  
  谋划
  
  2001年4月11日,河北省交通厅召开会议,研究全省高速公路的联网及一卡收费问题,会议由主管公路建设的张全主持。在这个会上,全省机电收费联网工程被正式提到议事日程,并明确了厅公路局是该项目的管理单位,管协调和批复;厅通信管理局是建设单位,即联网收费工程的业主,负责对联网收费工程招标、实施等具体事务。
  但具体参与这事的,除了厅公路局和通信局外,还有别的部门的人。张继东就是一个关键人物。
  张是唐山玉田人,1990年大学毕业就分配到交通厅高速公路管理局工作,2000年就被提拔为局通讯中心主任。他在高速局干通信工作十多年,自然知道这8700万工程能捞的油水有多大。
  2002年,按照计划,全省机电收费联网工程确定在本年度开始招标。有一次,张继东和北京的朋友党某一起吃饭,他说,“能不能搞点大的,全省机电联网收费项目已经确定,你们有没有兴趣运作一下。”
  党某是搞通信设备的,只是一个供应商,对整个机电联网工程并不熟悉。
  “可以呀。”党某随口说了一句。因为他心里没底,也就没有深说。
  过了一段时间,张继东去北京开会,又和党某等人见面。这时,党某认为此事可行,已经找到自己的朋友秦某想一块儿办这件事。
  这次,张继东对他们说,只要你们找一个好队伍,投标价格的复合标排在前三位就能成。因为关系比较密切,张直接提出,这样的工程河北的一家公司答应给4个点好处,即合同总价的4%。党某、秦某算了算,工程下来最少有13%的利润,随即表示他们愿意出5个点。
  在交通厅,张继东只是个小人物,又不是通信局的人,实际上是无法左右交通厅通信局的招标工作的。他敢狮子大张口要5个点的回扣,除了和公路局、通信局有不错的关系外,他还有一个重要关系可用,那就是张全的儿子张翼鹏。张继东和张全家曾住过上下楼,彼此都熟悉。
  
  关键人物
  
  张翼鹏,在北京没什么正经职业,但花钱很大,属于花花公子型的。
  2002年5月,张继东去北京见党某等人,顺便把张翼鹏也带去了。一听说这个人物就是河北省交通厅主管高速工程副厅长的公子,党某等人心里就有了底。从此以后,一有吃喝玩乐的场合,张翼鹏都是座上宾。
  因为机电联网是个复合标,秦某、党某为了中标,就找到另外两家合作伙伴,就是中铁电气化局有限公司和沈阳东软软件股份有限公司的张翼鹏,以联合体的形式参与竞标。党某、秦某只是上述两家公司的产品供应商,8700万总价中,他们只占1000多万。但他们受两家公司委托,全权运作整个投标活动。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和沟通,中铁联合体和八九家公司一起通过资质预审。但2002年10月开标结果出来,却很不理想。此次招标没有标的,初评时去掉一家最高的和最低的,然后取剩下的几家平均值的95%,谁最接近这个,谁就是第一。结果是河北泛安公司排名第一,中铁联合体只排第二,比泛安高出350万,两家相差4分。这下党某、秦某有些慌了。
  怎么搞的呢?分析来分析去,最后他们觉得,张继东肯定是脚踩两只船了,既帮河北的这家公司,也帮他们。但张翼鹏是专帮他们的,所以他们把宝都押在了张翼鹏身上。不久,他们就开车带张翼鹏来找张全。张全夫妇对儿子领来的两位客人显得异常热情。
  秦某顾不上客套,就直说了:“现在标已经开了,我们是第二名,您看怎么办?”
  张全说:“问题不大,你们接着弄吧,还有14分的技术机动分呢。”
  一听这个,秦某他们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便说:“你们的儿子在北京跟我们干,你们就放心吧。”
  “我们能帮忙一定帮。”临走的时候,张翼鹏的母亲张兰英答应得比张全还痛快。
  回到北京,党某仍感觉不踏实。一想到这么大的单子说来就来,说飞就飞,党某觉得还应在张全身上加加码。他和秦某两人一商量,得让张翼鹏再催催,不行的话,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单独给他本人50万。
  于是,在定标前一天,两人又约张翼鹏在北京天伦王朝酒店见面,说了这个意思,许诺事成之后这50万元马上一次付清。当着他们的面,在酒店二楼,张翼鹏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定要帮忙让中铁中标。当时是他妈张兰英接的电话,电话这端张兰英告诉儿子:“你爸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果然,没过几天,中铁中标。
  
  一句话的事儿
  
  这标又是怎么中的呢?按照惯例,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初标一般情况下都能中标。要让中铁中标,并且标的还比对方高350万,必须有充分的理由。
  张全是个聪明人,做事非常谨慎。但为了儿子,为了利益,他开始说话了。其实,这对他非常简单。在开标后不久,通信局主管这事的人向他汇报工作情况。张全很随意地说了一句,中铁的事,你给运作一下。
  运作其实就是在评标委员会评标时,提高中铁联合体的技术分。当时评标委员会从外省聘请了四个专家,本省专家两个,业主专家三个,只评技术分,就是通过对公司的业务、财务和具体方案的描述,综合打分。因为在初评时,中铁联合体的技术分就高,到专家评时,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专家评标时都会按业主的初评意见评标,所以中铁最后中标在张全的意料之中。
  
  点钱
  
  按照承诺,中铁中标,合同一签,党某就应马上给张翼鹏兑现。但正赶上闹非典,工程迟迟未开。好容易开了工,才打进10%的预付款。这边张翼鹏等得有些急了。
  2003年6月,非典还没结束,张翼鹏就给秦某打电话:“我买的房子还没装修,我老婆要从俄罗斯回来(他妻子在莫斯科读书),你借我点钱,给我30万,我好装修一下房子。”
  “行。”秦某痛快地答应了。中午,俩人见面,秦某就把装着50万现金的手提袋交给张翼鹏。“这是50万,是给你的好处费。”张翼鹏一听就明白了,什么也没说,拿了走人。据张翼鹏本人交代,这50万,他将30万用来装修买家具,剩下20万就随手花了。
  50万花完了,张翼鹏又感觉手头紧,又找秦某借钱。“好,你等着,我给你找老党要钱去。”说完就走了。不一会儿秦某回来,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报纸包。“这是20万,给你爸,是感谢你爸帮忙的,你可不要乱花了。”秦某专门提到给张全,实际没别的意思。他知道,张翼鹏妻子在俄罗斯读书,他一个人在北京,吃喝玩乐花得比较大。他怕刚给的钱还没暖热乎就花没了,张全又不知道。而工程进度很慢,以后需要协调的事还多着呢,所以多叮嘱了一句。此后,张翼鹏果然又陆陆续续从秦某那里要了30万(包括16万的股金)。
  2004年5月,张全到北京出差,张翼鹏帮他爸订了房间。在房间里,他把北京方面已给了他100万的事告诉了他父亲。“先给了我50万,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又给了我50万,并说有20万是给你的。”张全听了顿了一下说:“哦,先放在你那儿吧。”
  后来张全在交代这事时,是这样坦白的:“在全省机电收费联网中,我也曾几次和我的儿子张翼鹏讲,不要参与收人家的回扣,他也答应过我。但到2004年,我发现他和秦等人去过几次沈阳,并且开支比以前大。我觉得他收了人家的回扣,估计近100万。我也没进一步干预追问,也就默认了。”
  
  合同变更
  
  100万的回扣给清了,但秦某他们也知道,光靠中标没有多大利润。要想得到更大的利润,还要通过以后的合同变更。在这个项目上,合同上订的是使用美国“思科”产品。他们想换成华为的产品,因为党某就是华为的代理商。为此,他们多方打探尝试,都行不通。通信局的人一直顶着:“谁都知道合同变更里的猫腻,我给你变更了,我怎么向上级交代?”
  党某又找到张翼鹏,希望让他爸出面,办成后还给他50万。张翼鹏就又给家里打电话。他妈张兰英答复他,过两天和公路局的李玉华出国的时候问他能不能办,并建议党某先去找找李玉华。
  党某见到李玉华,送了他2000元的美金,李推辞一下就收下了(后又收了10万元人民币,听到风声不好,连这2000美金一块儿退还了)。
  随后,张全也出面了。一天,他叫上通信局的负责人一起吃晚饭。饭后两人走在前面,下楼的时候张全跟他说:“华为公司的产品不错,你考虑考虑用他们的吧。”手下人只好照办。事后,党某分三次又给了张翼鹏50万。
  
  钱越多越烫手
  
  看到大家都得了不少好处,牵线搭桥的张继东坐不住了。党某曾答应事成之后要给他5个点的好处,差不多400万,也该兑现了。
  但张继东不想直接拿钱,那样太危险了。他想了一个洗钱的办法。正好他一个同学搞计算机安装工程,让他帮着揽活,他就把同学介绍给了党某,意思让党某把一些工程包给他同学,把原来许诺的好处以多支付工程费的形式,逐步兑现出来,减少受贿风险。党某明白他的意思后,真的就和他同学签了98万元的工程合同,并把钱打进去。
  后来张继东一了解,合同是假的,对方就是想直接给钱。他觉得做假合同套钱风险太大,和直接给钱没什么区别。2004年过了春节,他和同学一商量,就把钱退回去了。
  过了半年,他们又协商兑现好处费的问题。这次,对方安排张继东的哥哥的建筑工程公司,去辽宁的一个工地承包工程,并签了200万的合同,先预付了100万。但他们去辽宁后发现,他们的合同已有施工队在干活,又是个假合同。张继东还是不敢这样套钱,于是又把100万预付款退了回去。
  这样一来二去,直到张全出事了,这5个点的好处费也没到位。
  2005年8月17日,河北省饶阳县法院以行贿罪对张继东做出一审判决,判处其有期徒刑2年缓期执行3年。
  在劫难逃的张继东,终于因自己的狡猾或者说是还有点自控力而逃过了一大劫。
  
  编辑:韩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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