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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的苗寨,人杰地灵,山清水秀。这里既纯粹又神秘,尽是别致的风情。在苗绣收藏家、中国首座苗绣主题博物馆创始人曾丽看来,这样的风情早已被完整无缺、一针一线地绣在了一件件盛装之上,“苗绣的美是极致的,而极致的美理应得到最具诚意的守护”。
尽管身为汉族,曾丽却早早与苗绣结下不解之缘。几十年的收藏和研习激荡着她的灵魂,浸染之下,苗绣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剥离的存在。
“金领”辞职,只为苗绣
曾丽与苗绣收藏的结缘,最早可以追溯到她七八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曾宪阳当时在贵州画报社工作,是一名摄影记者,也是后来第一批使用彩色胶卷的人。“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常常要去各地出差、探访,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回来时不仅带着数量庞大的胶卷,还有各式各样的苗族服饰和苗绣绣片。”那个时候,曾家的工作台上到处都摊开着画册和书籍,年幼的曾丽就站在工作台的旁边,帮父亲打理他带回来的服饰和绣片,一件件地整理熨烫,“很枯燥,感觉好像永远都做不完似的,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玩。”她还记得,小时候因为不懂苗绣的锡绣技法(用金属锡来刺绣),她还用熨斗把绣片烫化过(锡的熔点很低)。回忆起这些她笑着说:“想一想,那时候我对苗绣甚至是有一点抵触的,更不用说收藏它们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年后的她在耳濡目染之下渐渐地体会到了苗绣的魅力。“这里为什么要这样绣?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色彩?这两处绣工的差别在哪里?从收藏的角度来看它到底好在哪儿?”曾丽常常就这些细节和父亲一起探讨,看绣片或绣服,往往一看就是一整天。这些扎实的知识基础早已成为她做收藏的“养分”,在苗绣市场涌现之初,她就去参观和购买过,发现自己的眼光很独到,“我能看出哪些和我打小看到的差别很大,哪些才是‘精品’。”她意识到,做这行,她有这个能力。
彼时,曾丽其实有一份“金领”工作:做进出口贸易。她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专业是金属材料,从事的职业又光鲜亮丽。但就在事业风生水起时,她却选择了辞职,只为了自己那份暗涌于内心的情结——苗绣收藏。
辞职后,曾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赴苗寨。“去苗寨”,早已成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常常是赶上一个周末,她开着车就走了,一走很多天。“村民们往往都会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的苗绣嫁衣,穿上让我拍照,教我运针,分享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苗乡苗寨,人杰地灵,却也古老而神秘,早年间通讯极不发达。她遭遇过不少惊险时刻,其中一次是在去丹寨石桥的路上,当时正逢汛期,快到村子的时候,她刚刚把车从桥上开过,就听见“咕咚”一声,整座桥已经被大水淹没。她特别后怕,“再晚一点儿,我肯定连人带车被吞进去了”。
即便如此,几十年来曾丽始终坚持扎根在苗寨最深处,“去的次数根本数不清”,直到近两年因为疫情的缘故,进寨的频率才降低了一些,最近的一次是在今年7月份。她进寨之后,往往都是和村民们长时间地待在一起,关心他们的生活现状,也关心苗绣在当地的发展。她至今都记得她曾认识一位刚刚从福建打工回来的绣娘杨秀芝,“她的技艺非常精湛,绣品精美绝伦,我特别震惊。”但曾丽兴奋之余又非常难过,因为这样的一个“苗绣大师”,迫于生计放弃了手艺,去福建包装筷子。“她完全不知道她的绣工有怎样的价值。她甚至会说,还好我没有女儿,我要是有女儿,绝不让她绣花。”
类似的情况在苗寨比比皆是。特别是在2000年之后,因为生活的困顿,村民们不得不走出大山,有手艺的绣娘越来越稀缺;而留下来的村民为了迎合销售,会随意篡改绣图,严重破坏了苗绣原本的精神表达,加之苗族各个支系中的老人纷纷离世,代表族群“史书”的纹样也开始逐渐失传。这一切都让曾丽痛心,“收藏之外,我一定还能为苗绣再做些什么。”
是守护者,更是带动者
曾丽知道,父亲曾宪阳始终有一个热烈的愿望:成立一个苗绣博物馆。但由于种种原因,博物馆尚未成型,父亲却突发脑溢血病倒了。“那个时候我想,再难也要把这个博物馆做起来。”于是她带着身上不足两万元的现金,找场地,琢磨客源,甚至跑到了当时旅游局局长的办公室。曾丽至今都很感激她遇到了一位特别好的领导,“他被我的讲述打动了,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和支持。”
中国人的小康生活“录”曾丽:苗绣收藏家、中国首座苗绣主题博物馆创始人“正常上班,正常生活,身边有家人,有朋友,有苗绣,每一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如今,博物馆已经成立10多年,是中國首座苗绣主题博物馆,曾丽为此倾注了很多心血。“这些年无论是人们对苗绣的认知,还是对博物馆的认知都在发生变化。我们也做了很多改进。”除了在博物馆中展出自己多年的藏品之外,她还与当代艺术家进行了不少跨界合作展览,“只把传统的文化美学陈列在那里,其实也是一种遗憾。我希望把更多新的技术引进馆内,让藏品和观众‘互动’起来,走入现代人的生活之中,这才是更大的价值所在。”
曾丽对苗绣的付出,远远不止这些。此前,她出版了有关苗绣图源梳理的书籍《无字天书》,对阴阳鱼纹、万字纹、水波纹、饕餮纹等纹样做了详细注解,希望人们能够系统了解苗绣;她创立了文创品牌,通过丝巾、服装、首饰、鞋子及瓷器等形式,传递苗绣的魅力,让绣娘们可以因刺绣而致富。此外,她还开设了苗绣课堂,从技艺留存和文化传承两个方面,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人们,“开课的时候我会把绣娘请来,和我一起站在讲台上,我要给她们最大的尊重。”
这么多年,曾丽始终把村寨里的苗人挂在心上,不遗余力地扶持他们。绣娘杨秀芝被她请到过北京讲课,后来回到苗寨继续刺绣、蜡染,还带着她的儿子和儿媳妇一同走上通过苗绣致富的道路。苗寨的人们大多对曾丽很熟悉,“我常年都在村子里来来去去,和他们的关系都像家人一样。”她经常带大家做苗绣文创产品的订单,带他们去城市里开课、教人学习苗绣……很多人因为有了这些订单,可以重返家园赚钱,过上了小康生活,“尤其是现在国家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我特别高兴自己可以出一分力。”她非常欣喜地看到,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苗绣事业,比如丹寨苗族的王石丹,读完大学后又返回苗寨,搜集苗绣,撰写文章,为自己的族群做文化传播工作,搭建了一道苗族与外界沟通的桥梁。另一位苗族青年顾伟伟,自己开始系统地学习苗绣,立志恢复传统苗绣和蜡染手工艺。
至于自己心目中的小康生活,曾丽给出的答案意外地简单:“正常上班,正常生活,身边有家人,有朋友,有苗绣,每一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或许是因为把苗绣作为终身的事业,曾丽始终干劲十足,脑海里关于未来的规划也有很多。“我还想做一个苗绣的全球巡回展,让世人感受它的魅力和价值,希望消费苗绣文创产品的人更多一些,给大山深处的绣娘们创造实实在在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