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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一个下雨的工作日傍晚,繁华的江汉路步行街上依旧人头攒动。远处一个打着花伞的女人穿过人群向记者走来。
“您是应记者吗?”女人开口问道。此时,记者也看清了她的长相,正是照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时间倒回到2020年2月,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记者与李甜结识。当时,李甜一家四口感染病毒,母亲不幸离世,她和父亲、儿子则都住进了江汉方舱医院。
如今趁着武汉解封一周年的机会,记者终于见到了曾经在电话那头的李甜。身穿一件黑色亮片外套,梳着丸子头,化了精致的淡妆,还做了美甲,李甜和记者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个漂亮的姐姐,一点都不像是40多岁的样子。但娇小的身材,又让记者无比敬佩,她是如何在噩梦般的日子里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
2020年3月2日,李甜出舱后,她迎来了不少值得纪念的日子——
3月28日,她從集中隔离观察点回到家里,和父亲、儿子团聚;
4月26日,李甜和阔别3个月的“男友”陈先生见面,两人甜蜜如初;
5月8日,李甜回到硚口区税务局上班;
5月20日,儿子开学了……
还有一些久违的平常生活——
和几个同舱姐妹相约一起逛了逛公园,李甜特别开心,连最普通的麦当劳都觉得无比美味;
复工后,部门领导和同事们为她送上特别的欢迎,没有任何歧视。在和谐的工作氛围中,大家笑言昔日的“开心果”又回来了;
当然,还有和陈先生“重逢”,一起过早、逛菜场、进超市,为陈先生的母亲做一顿可口的饭菜,逗老人开心。
在这场疫情中,李甜失去了母亲,但她也遇到了很多“贵人”,还考验了一段爱情。失而复得的平淡日子如此幸福,李甜说,她会好好珍惜。
“日子,过的是心情;生活,要的是质量。没有放不下的事情,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采访中,李甜大多数时间都面带笑容,因为她相信会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她提出分手,他说“都会好起来”
2020年5月18日,单亲妈妈李甜带着和陈先生领了迟到三个月的结婚证,带着16岁的儿子幸福地出嫁。如果没有这场疫情,这场婚礼本应在2月2日举行。
这是李甜第一次和记者聊起丈夫陈先生。三年前,两人相遇。“我活泼,他安静;我多言,他少语。我们性格相反,优势互补。”李甜喜欢叫他“陈先生”。
陈先生在武汉天河国际机场从事安检工作。早年,父亲因重病去世,母亲受不了打击中风偏瘫。从此,陈先生便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单身。但三班倒的他,不论工作再辛苦,都依然尽心尽力地照顾母亲。母亲一天要吃上十种药,他会把药分好,包成一个个小纸包,叮嘱母亲按时服下。下班了,他会坐到母亲床边陪她说说话。母亲睡着了,他还会去看看被子有没有盖好。
李甜坦言,尽管陈先生“比直男还直”,完全不懂浪漫,但正是他对他母亲的那份孝心打动了自己。慢慢地,两个人越走越近。
疫情期间,为了防止感染,李甜和陈先生始终没有见面。“病毒能不能被清除干净?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每当夜深人静,躺在方舱医院的病床上的李甜卸下白天的“武装”,也会担心害怕。
终于,有一天她通过微信对陈先生说出了自己的纠结:“反正领证时间也错过了,我们干脆分手吧!”没想到,陈先生很快回复:“我就当你是得了一场重感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又有一个深夜,李甜不那么自信起来,她给陈先生发了微信:“出去后需要时间来缓解,你愿意陪我的余生吗?”
“愿意。”短短两个字却给了李甜力量。她说,这样的“情话”不浪漫但却很实在,“你不辜负我,我必拿余生不辜负你。”
就这样,李甜挑了5月18日这一天和陈先生走入了婚姻,“因为我不想凑热闹,就赶在了‘520’之前”。没有仪式,也没有婚宴,当天有的只是儿子的见证和祝福。
“儿子曾经问我为什么选择木讷的陈叔叔。我告诉他,陈叔叔可以在亲朋反对的情况下,坚定地选择你妈妈,也可以在妈妈感染新冠的时候不离不弃。”在李甜看来,行动远比甜言蜜语重要得多。
如今,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李甜没能和陈先生生活在一起。两人只能在周末见面相处。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爱情经受住了考验。
的确,在开朗乐观的李甜的影响下,陈先生变得不那么沉默寡言,也愿意参加单位的各种活动和技能比赛。“他现在工作上有个晋升的机会,我就负责照顾好他妈妈,做他坚强的后盾。”李甜说,她相信日子会朝着更幸福的方向好起来。
心怀阳光,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李甜说,一年前的经历现在仍像电影一般清晰地留在记忆里。她有时回想起来,也会惊叹自己当时怎么一夜之间成了“超人”,“可以八天八夜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同时,李甜也始终心怀感激,因为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贵人。
比如,李甜的父亲是糖尿病患者,那段时间血糖指标骤升。协和医院党委副书记、江汉方舱医院院长孙晖是内分泌科专家,为她的父亲调整用药,控制好血糖等指标,还提供了特殊饮食。
而李甜的儿子要先一步出舱前往隔离酒店,她担忧儿子无人照顾。同住方舱的“读书哥”付博士主动提出和李甜的儿子住一个房间,照料他的生活及学习。
李甜说:“今后,我要怀着阳光的心态,坚强地生活,继续去做志愿者,去需要我的地方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事实上,她确实做到了——她去义务献血,还加入了为疫情中失去亲人的人开展心理援助的“伴行微笑”公益组织,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清明节前,李甜去给母亲扫墓。这一次,她没有哭。“在医院,我没能让我妈体面地走。但至少,我给她办了隆重的葬礼,让她光明正大地离开。”李甜说,现在有很多康复者仍觉得得过新冠是一件会被歧视的事,而瞒着身边的人,“但我从来不这么想,我觉得得病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连习总书记都说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我也不要我妈走得畏畏缩缩,她是在这场抗疫战斗中去世的,她在我心里就是英雄”。
提到母亲,之前流不出的眼泪顿时倾泻。李甜坦言,母亲仍是这个家的“禁忌”,对父亲、对儿子,对她更是如此。“到现在,我爸和儿子都还没有完全走出来。其实,我也是。”于是,李甜带儿子旅游散心,同意父亲继续到外地工作,但四下无人时,总是带着微笑的她看着母亲的照片也会沉默流泪,“但我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时间总会抚平伤痛”。
今年初,李甜换了岗位,从窗口到了大厅,每天不仅要站八个小时,还要辅导纳税人。但李甜每天都会打扮得体,以最佳的精神面貌开始一天的工作。她说:“非常感谢领导的信任给我换了一个很重要的岗位,不仅要服务好纳税人,还要回答纳税人的问题。”
就在前些天,李甜遇到了一个女生,指名要李甜替她办理业务。李甜很好奇:“我戴着口罩,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呀?”女生回答:“因为你不一样,你的眼里有光。”
李甜很意外,也很感动,“是的,有光,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