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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梦想开始的起点和寄托。所以,对于北京胡同里的老百姓,春节是要认真对待,不能马虎的。一家子来年能不能人丁兴旺诸事顺利,春节就是很关键的节点。对于孩子们那就是期盼二字,能吃上好东西、穿上好衣服、玩上好玩意儿,外带弄几块钱压岁钱。说到这,想起了1970年代发生的有趣事……
跑半个北京买半斤花生
在那个年代,老百姓的生活都差不多,钱不富裕、东西匮乏。过年的时候,政府就会从外地调配一些必需的东西到北京,比如花生瓜子。现在看花生瓜子太普通了,一般的商场都有卖的,还研发出了各种口味。您想吃,什么时候都能买上一把,慢慢地嗑着。那个年代不行,过年了,每个副食本只给每人半斤花生、三两瓜子,半斤花生两毛钱,三两瓜子一毛一分钱。一年中只有这个时候能吃上,您说金贵不金贵。
我们家的财政大权掌握在我妈手里,什么时候买什么,都要听她老人家的。花生瓜子一定要等到快过年的那几天才让我们去买,如果买的早几天,就有可能被我们姐弟四人偷吃了。北京人讲究个老理儿,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到家里来拜年,一定要热情地拿出一些花生瓜子给人家吃,条件好点的还要拿一些水果糖放在花生瓜子上面,端给客人。如果来了客人桌上白不呲咧,那咱们北京人做不出来。
有一年,不知道是因为钱紧还是我妈妈把这事忘了,大年三十的早上,拿出副食本和钱,让我去买花生瓜子,我妈嘱咐我一定不能把副食本弄丢了,否则,麻酱粉丝等一切要本的东西就都甭买了,她拿了一个布口袋给我,又把副食本给我装到兜里。我知道这个东西重要,我们邻居卢叔家就把副食本丢了,甭说吃不上花生瓜子了,整个一个春节都没有过好。我拿着本和钱,先到东直门大街副食店,售货员说:“昨天就卖完了。您到别处再看看吧。”
回家和我妈一说,我妈说:“这个店没有,上别的副食店去看看呀。”我骑着自行车从东直门出发,先到大庆副食店,又到北新桥副食店,这一路上,凡说有副食店我就进去问一句:“劳驾您,这儿还有花生瓜子吗?”终于在广渠门外副食店看见了花生瓜子。去了几十个副食店,说出来都赶上相声《地理图》了,为了买这点花生瓜子,我快跑了半个北京城了,您说容易吗?下午到了家,我要求奖励一双新球鞋,可我妈就奖励了我一把花生。
四大菜场办年货
每年春节前办年货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时候不像现在,现在只要你说得出名字就可以买得到东西,那时候很多商品是凭本凭票才能限量买到,还有很多东西只有过年时候才能供应一次,比如南方的芋头、茭白等东西,更别说好烟好酒了。过年前的那几天,我妈都要把我们兄弟姐妹召集起来,分配任务,谁去排队,谁买什么。
当时北京有四大菜市场,东城占了三个——朝内菜市场、东单菜市场、崇文门菜市场。我大哥下夜班直奔崇文门菜市场,主要采购猪肉,最好要肥肉。我就要早点起床,早上5点之前到朝内菜市场门外排队,买活鸡、豆制品、熟肉。那年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俗称小年,我早早地起床,5点钟就赶到朝内菜市场,前面已经有百十号人在排队了,有人开始发号维持秩序。当时菜市场是早上7点半开门,天特别冷,我穿着大棉袄棉裤都冻得直哆嗦。排了一会儿,着急上厕所,只好和前面的大哥打了个招呼,让他证明我在这里排队,我好上趟厕所。
没想到我回来一看队伍早乱了,人们挤到了大门口,我怎么也找不到原先说好的那位大哥了,只能挤在最后等着开门。开门后,我挤进菜市场,各个窗口又一次排队,看着前面的人我懊悔不已,那次我只买了一个菜花回家。您说这事闹的,一泡尿耽误了买年货。
那时候过年主要是猪肉、鸡和带鱼,很少吃淡水鱼。猪肉最爱买肥肉,排到自己时候如果没有肥肉,就让后面的人先买,当售货员把一大片肉扔到柜台上的时候,再买最肥的那块。我妈做米粉肉、酱豆腐肉最好吃,这些都得用肥一点的肉。她先把一些肥肉和板油片下来,切成丁,在锅里炼成油,再放在一个陶瓷罐子里,炒菜的时候放上一些,也挺好吃的。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说到吃猪油的好处,我就想起来我妈炼的猪油,的确很好吃。
现在条件好了,物质丰富起來了,再也不用早早地去菜场排队了,也不用担心因为一泡尿耽误购置年货了,真好。
十五之前不动刀
过去过年讲究很多,一大家子人,还要来客人吃饭,都是做好现成的,拿出来上锅一蒸,就上桌吃饭。做好的八碟八碗,无非是鸡鸭鱼肉,再加上腊月里蒸好的馒头花卷豆包,真是省时省事。等过了正月十五才一切恢复正常。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家院子里的几口大缸,做好的肉菜一碗一碗地放在缸里。炖好的鸡鸭放在另一个大缸里,还有一口大缸是放主食的,主要是馒头豆包花卷。那时候没有冰箱,食品都要放在外面冻上。在我的印象里,每到过年都特别冷,我妈要把做好的吃的放在缸里,缸口还要扣上一个结实的盆,盆上再压上一块大石头,一来卫生,不会掉进脏东西;二来防止野猫野狗偷吃。记得有一年半夜外面有响动,父亲爬起来到院里一看,缸上的石头和扣着的盆都掉在地上,所幸缸里的东西没被野猫叼了去,闹了一场虚惊。
过节的时候最吸引我们的也是那几口大缸,里面的东西太好吃了,有不少都是一年才能吃上一次。我妈总说,我们几个孩子睡觉时的哈喇子都流到缸里了。我最爱吃的是缸里的冻豆包,咬下一块豆包皮,冻成一团的红豆馅又甜又凉,咬一口咔咔响,再一看,豆馅上留着一道道的牙印。
每年快到正月十五的时候,缸里的东西见底儿了,节也就过完了。
一桶白灰刷房子
每到过年的时候都要大扫除,犄角旮旯都要扫干净,这是我们家的传统。每隔两三年还要刷一次房子,既好看又卫生。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涂料,都使用白灰浆刷房,白灰能消毒杀菌。当时住在平房里,砖缝里会长一些潮虫土鳖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怕白灰的味道。大约是在1967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我正等着3月份到农村插队,在家里没事可干,父亲把我叫到身边,用商量的口吻说:“咱们节前把房子刷刷吧?”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商量,是派活,反正也是待着没事干,刷就刷呗,我同意了。
父亲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方形的坑,准备放生石灰自己发成石灰膏。我到东直门的日杂商店一看,没有生石灰了,节前也不准备再进货。父亲说,那就到白桥那里自己拉点石灰膏吧。我借了一辆三轮车,车上拉了一个大铁桶,骑上就奔白桥去了。说起来胆子也是够大的,那时自己刚学会骑三轮车,我顺着北京站路东沿河边往南,没想到那里有个大下坡,我又是第一次骑三轮车,车上的大铁桶又很沉,更巧的是三轮车闸不灵。您看看,全赶到一块儿了。三轮车不听话,越来越快,嗖的一下子就到了坡下,照着护城河就冲下去了,幸亏有一棵大树,我才没掉进河里,算是有惊无险,但身上、手上都擦破了。就这样,我还坚持把白灰膏买了回来,到家还不敢说实话,只说手蹭破了。那一年家里的房子刷得四白落地,可漂亮了。
(编辑·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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