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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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处江汉平原北部的湖北省钟祥市,是久负盛名的“中国长寿之乡”。在钟祥市民政局墙壁上的在世百岁老人名录中,105岁高龄范正能老人赫然在目。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从76岁至今,老人不但自食其力,而且还独自挑起了照料双目失明、肌肉萎缩的小孙子的重担,婆孙俩相依为命走过了29个春秋。
  范正能老人耳聪目明,人生坎坷,经历过失母、丧夫、夭子、折女、亡孙之痛,但是,她没有向苦难的命运屈服,而是坚强地笑对百年艰辛人生。在那座历经百年的小四合院里,老人演绎了一个百年坚强的感人故事。
  
  年轻丧夫,她成了烈士遗孀
  
  1900年(清光绪26年)农历七月初十,范正能出生在钟祥市文集镇的一条小街上,属相蛇。她的父母祖辈在文集镇以开中药铺为生,家境还比较殷实。可就在范正能15岁的那年,父亲因病撒手而去,母亲伤心不已,整日以泪洗面,不久便哭瞎了双眼。
  后来,有一位专看眼病的老中医,利用祖传秘方治好了范正能母亲的眼病,她母亲对老中医感激万分,便接受老中医的小徒弟到她家中药铺当了伙计。那小徒弟家住钟祥市官庄湖,以种田为生,家境贫寒,但他性情耿直,聪明勤快,深得范家的喜爱。一年后,在母亲的包办下,21岁的小徒弟便入赘到范家与范正能结婚了,并改名为范汝能。范正能在家坐堂招夫,那一年她才16岁。
  当时,范正能家里不仅开中药铺,还置有几十亩田地,她丈夫范汝能的哥哥范永千也在老街上教私塾,日子过得还不错。范正能勤快能干,每天除了烧火喂猪,缝补浆洗,还陪母亲纺纱织布,一天能织一斤多布匹。她母亲身体硬朗,一直生活到1977年,在90岁高龄的时候才去世。
  由于没了父亲,丈夫范汝能支撑起了家里的中药铺。范汝能的医术深得老中医的真传,方圆几十里颇有名气,尤其是精通眼疾,让很多双目失明的人重见阳光。他曾经给几十里外的康集一位十几岁的小男孩治好了眼病,那家人感激不尽,敲锣打鼓送来了一块匾额,上书“眼科神手”。婚后第二年,她们的第一个儿子出世了。然而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去了刚满八个月的孩子的生命。1924年第二个儿子出世了,夫妇俩几乎把整个爱心都投入到了这个小生命中,担心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范汝能是一位激进的热血青年。他热心为穷苦百姓治病,在民间行医的过程中,范汝能的思想也发生了很大变化。1925年,他不满当时中国的黑暗统治,悄悄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文集镇第一批共产党员,第一任党支部书记。
  1927年4月,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国处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当时的钟祥县几乎每天都有进步人士被暗杀。一时间,老百姓夜晚不敢出门,太阳刚落山家家便关门闭户。在这样危险的形势下,范汝能以开药房作掩护,继续进行革命活动。国民党反动派对他恨之入骨,扬言要放火烧了他的中药铺,杀掉他们全家。兵荒马乱的年月,范正能全家人不得不到处躲藏,范汝能也背着药箱出去避风。有一次,他们夫妻俩牵着马驮着中药和生活用品逃荒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土匪打劫。幸亏那帮土匪不认识范汝能,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时,范正能的女儿也出世了。然而不满一岁,女儿也被一场瘟疫夺去了生命。一儿一女先后夭折,范正能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惨痛。1931年,她们最小的儿子出世了,为了让小儿子能够健康地存活下来,她们给小儿子取名“德成”。
  1932年6月的一个阴雨天,是令范正能伤心欲绝、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吃过晚饭,范汝能被熟人魏长生、张书亭喊出去了,说是出去收账。可是,范正能哪里知道,丈夫这一去竟成了永别。后来有人告诉她,范汝能被人杀害在磷矿镇杨闸的一座荒山中。从此,范正能成了烈士的遗孀。
  关于范汝能的被害,历史早有定论,是党内叛徒所为。1986年12月25日,当时的钟祥县人民政府给范正能颁发了《因公牺牲证明书》(钟政文字第508号):“范汝能同志于一九二五年参加革命,一九三二年六月因公牺牲,根据国务院(1983)91号文规定,其直系亲属按因公牺牲军人家属对待。希望遗属发扬革命光荣传统,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中做出贡献。”
  
  夭子折女,她没有向命运屈服
  
  范汝能牺牲后,钟祥县地下党组织获知情报,一举消灭了反动的大土匪刘本悟及其残余,文集镇居民才得以安宁。家破人亡的范正能上有老母亲,下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家道中落,日子难以为继。
  为了生计,范正能在贫困的日子里,只能靠出售丈夫在世时特制的眼药水,以及给别人做针线活、洗衣服、轧棉花等,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每天夜里,她点着煤油灯,盖上灯罩,一做就是大半夜。范正能家中仅剩的几亩地,由于没有男劳动力,也只好请人帮助耕种收割。虽然失去了丈夫,生活日益艰难,但是,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多少给范正能带来了一些慰藉和希望。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丈夫牺牲的第二年,年仅九岁的二儿子又因病夭折了。这样,范正能先后生育了三儿一女,只有最小的儿子范德成存活下来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折磨得范正能心如刀绞,年轻时对生活的美好梦想被一点点揉碎、撕烂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孩子了,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啊!”怀抱着惟一能给自己安慰的小儿子范德成,年轻的范正能在心中流泪,他可是丈夫惟一的后代啊!令人欣慰的是,范德成一天天长大,在读私塾的时候,他聪明灵活,学习非常好,书法字写得尤其漂亮。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当时,范正能惟一的儿子范德成已经长成了18岁的小伙子,他继承父业,苦学中医,然后到荆州城当了一名医生。在20岁那一年,由母亲范正能包办,范德成与汪树芳结婚了。1952年农历三月初十,小夫妻俩生下了第一个儿子范明宝,可惜他在16岁时病逝了。1955年农历正月十六,她们生下第二个儿子范明家,就是现在与“百岁老人”范正能相依为命的惟一的孙子。此后,范德成夫妇又生育了一儿一女,都没有几天就夭折了。
  那时候,范正能惟一的儿子和儿媳妇虽然远在荆州,但有两个小孙子在她身边跑来跑去,且有老母亲相伴,日子过得还不错,她觉得那时的阳光特别明媚。这样过了10年,1959年一场意外的大火,却几乎烧掉了范正能家的房子。为了照顾母亲和老祖母,远在外地工作的范德成便举家从荆州搬回到文集镇,并当上了文集镇卫生所所长。
  惟一的儿子回到身边,60岁的范正能感到老有所养了。可是,不幸却又接踵而至。1968年,年仅16岁的大孙子范明宝因患脑膜炎离去了。范德成的妻子汪树芳先后痛失两子一女,悲痛欲绝,整天哭成了泪人,在大儿子离开不到100天,她因伤心至极也撒手尘寰了,年仅37岁。
  然而,不幸和灾难并没有远离这个家。在范明家刚刚七岁的时候,脑膜炎这个恶魔又缠上了他。那一天,范明家刚到村小学去拿了成绩单,一回家就浑身烧得发烫,后来虽经抢救保住了生命,但后遗症却引起了眼神经萎缩,导致双目失明。再后来,他的右手和腿也开始萎缩,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残疾人。
  范正能老人惟一的儿子范德成在妻子死后,又续娶了一个,但生活过得并不如意。范德成患有高血压病,但他是一个对工作极端负责的人,26岁就当上了文集镇卫生所长。他每天给大人、小孩治病,在卫生所忙到半夜才回家,有几次甚至昏倒在路上。1977年春的一天,范德成去县城买医药,当他用自行车载着药品回到卫生所时,感到劳累过度,疲惫不堪,就在寝室里喝了几杯酒,没想到高血压却转成了脑溢血,范正能失去了最后一个儿子。
  而就在儿子去世前的一个月,范正能的母亲也在90岁高龄时,带着无限遗憾和眷恋离开了人世。
  
  老有所养,她和残孙相依为命
  
  范德成去世后,他续娶的妻子随即改嫁。这样,一家人就只剩下祖母范正能和残疾孙子范明家了,婆孙俩只好相依为命。
  孙子范明家已经长到20多岁了,但是他的左手长期发麻,右腿不能正常活动,生活无法自理。照顾范明家的重担全部落在了当时已经76岁高龄的范正能身上。孙子范明家看不见走路,祖母范正能就牵着他走;孙子右手萎缩不能拿筷子,范正能就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孙子爬上床睡觉困难,范正能就得把孙子扶上去……这样一位饱经沧桑的高龄老人,本应是在家安享晚年的啊!
  可是,家里没有一个劳动力,生产队也分不到粮食,那时候生产队都是按劳动力挣工分来分口粮,婆孙俩只能吃有限的救济粮。没有柴禾,80岁高龄的范正能每天还要出门捡柴禾,扫树叶回家当柴火烧。吃的菜都是左邻右舍给的,一天只吃两顿饭。邻居张新林今年57岁,已经给范家送柴禾34年了。邻居周运泽60岁,给她们婆孙俩送白菜萝卜也有多年了。几十年来,范正能婆孙俩吃的是“百家饭”,下的是“百家菜”,长期喝屋檐水(家里没人挑水,只好在下雨时接屋檐的雨水饮用)。
  2001年4月25日,范正能收衣服时不慎摔伤了筋骨,右边手脚感到无力。众邻居连忙用板车把她拉到卫生院去救治,总算脱离了危险,住院六个月后,老人的身体才逐渐恢复。
  儿子范德成去世后,文集卫生所照顾给范正能一些钱以维持生活。因范汝能为革命牺牲,从1986年12月起政府给范正能发放抚恤金,开始时候每月十几元,到20世纪90年代涨到100元。2002年11月,湖北省民政厅的领导在钟祥市领导的陪同下,来到范正能家中看望了她们婆孙俩,并送来慰问金1000元。2004年7月,钟祥市民政局、市教委核定了全市50多位“百岁老人”,范正能每月领到50元的“百岁老人”养老费。
  近年来,文集镇福利院曾经多次请范正能婆孙俩到福利院去安享晚年,但婆孙俩相依为命几十年,已经习惯了,惟恐分开;她们居住在100年之久的老屋里也习惯了,惟恐离开。范正能一直没有答应。
  当然,众乡邻与范正能婆孙俩祖祖辈辈生活在一起,也舍不得她们离开。经常是东家一升米,西家一捆柴;这家帮助挑水,那家帮助洗衣。虽然范正能老人前几年摔跤得病后,记忆力不如从前了,但她却清楚地记得人们给予的帮助。她还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为了丈夫,为了惟一的残疾孙子,为了关心和帮助过她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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