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老人,住在楼的底层。老先生个子很高,挺威严的,从前是个军人。老妇人看上去小巧多了,慈眉善目的。他们一生无儿无女。
　　两人的生活极有规律,早晨,老妇人给家里的花花草草们浇水,老先生清扫院落,而后一起出门去买菜。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老先生在前,老妇人在后。老先生的步子迈得大,老妇人的步子碎一些,老先生常在几米外的地方停下来,朝后埋怨,你快点啊,这么磨蹭!老妇人笑笑,紧走几步。
　　午后,他们一起外出,在小区门口分手。小区门口,植物繁多,花坛里种满太阳花和小雏菊。还有一种叫羽叶袅萝的,老妇人好像特别喜欢这种花,每次经过,都要弯下腰去,对着那些小花们笑一笑。老先生看一眼,牵牵嘴角,很不屑的样子。他头也不回地走,去找他的一帮老头子们下棋。老妇人则往另一个方向去,找她的一帮老姐妹们聊天。
　　黄昏时分,老先生回到小区门口,老妇人回到小区门口,前后相差不了几分钟,有时甚至是同时到达。他们一起散会儿步,回家。
　　一天,老妇人突然得了病,一病不起。不几日,撒手走了。
　　大家都以为老先生肯定受不了。他却平静得很,生活如常。早晨,他清扫完院落,给花花草草们浇完水,就去菜市场买菜。午后出门,他在小区门口停下,眼光掠过花坛里的小花们,羽叶袅萝还在开着,艳艳的一点红。他的眉头跳一跳,牵牵嘴角,转身去找他的那帮老头子们下棋。黄昏时分,他回到小区门口,独自散一会儿步,回家。
　　有人说他感情淡漠,老妇人走了,他却连伤心的表情都没有。后来有人看出端倪来,说完全不是这样的。因为老先生走路时,走不多远,就要停一停,往后瞧,嘴里说着什么。与人下棋,下得再酣,到了黄昏时分,他铁定是要走的,他要赶回小区去。
　　再看到老先生,大家的眼睛都有些湿,不觉得他是一个人在走路,而是两个人,老妇人还慈眉善目地跟在他身后,从不曾离开过。他用这种方式,让她活着。
　　(汪永丽摘自《现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