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山深处，年轻豺狼因为恋人被头狼抢走，并对狼群的分配制度及等级制度极度不满，遂与头狼昼夜恶战，战败后拖着遍体鳞伤，愤然离去。愤怒与悲伤交织的豺狼朝一个方向狂奔了三天三夜，最后瘫倒在雪地上。
　　林海雪原，冰天雪地，寒风如锋利的匕首，一柄柄直刺它的心脏。
　　然而，饥饿、伤痛、悲苦与绝望却比匕首更锋利，将它刺倒了。它僵硬地躺在雪地上，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丧失了。不知过了多久，豺狼渐渐地苏醒过来。寒风中夹杂着一丝丝人间炊烟的气息，若有若无。它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人间是最危险的。这是豺狼与生俱来的警告。但它已经顾不上了，与其死在山中，倒不如去人间冒个危险，碰碰运气。当它看到山下那草屋时，它又像一位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战场的勇士。
　　豺狼兴奋地穿过两三间草房，摸到牛栏。牛栏里有一头成年牛。豺狼早就打定主意，它将采取偷袭战术，出其不意地咬住牛的肛门，奋力往外拖，直到将牛的肠子全拖到外面，当场倒毙，然后美美地喝它的血，吃它的肉。但就在豺狼纵身跃向牛栏时，突然犬声大作，几条猎狗与它空中相遇，它们咬头的咬头，咬脚的咬脚，咬尾的咬尾，豺狼惊慌万状，从牛栏的柱子上一蹬腿，一个漂亮的转身，又落地十八滚，才总算逃脱出来。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处伤，但豺狼拼命地往山上逃，直到被三五条猎狗追过两个山头，它才又一次逃脱了。
　　远远地，还能听到猎狗们示威的狂吠声。
　　豺狼不敢怠慢，它艰难地往更高的山爬。它知道再晚些时候或者明天一早，猎人就会带着猎枪和猎狗上山来追捕它了。它不能留在低处。
　　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因为海拔的缘故，山上唯有零星的矮树和藤蔓植物。豺狼钻进去，它想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能便宜了猎人。这是重峦叠嶂中最高的山峰，起初豺狼只想到山巅看看——它这是在哪儿？有没有猎人跟踪？爬到半山腰时，从主蜂巅上飘下来的气息，一股混有各种动物血腥气的气息，让豺狼疯狂，仿佛上面有百兽大餐在等着它，为它接风洗尘。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换了谁都会歇斯底里的，豺狼一口气冲上山巅，见一把长刀直插巅心，四周白骨累累。而令人神志恍惚的血腥气就是从刀刃上散发出来的，豺狼像着魔般，踏上白骨堆，一步步地逼近那把刀。
　　从刀刃散发出的混杂了百兽的血腥气，让豺狼张大了嘴，口水直流。它知道这一大片白骨是怎么来的？它拼命地喊自己站住，但它的四肢早已不听使唤，它们坚定不移地将它带向那把刀。它一再地告诫自己，但是没有用，明知刀刃上什么也没有，它还是伸长了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刀刃。啊，火辣辣香喷喷的鲜血！豺狼舔了第一口，就再也不能停下来了，它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但它别无选择，一口比一口舔得重，一口比一口舔得快。直到舔完自己的最后一滴血，它暖暖地轻轻地倒在白骨堆上。
　　山巅上寒风呜呜叫，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张运慧摘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