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航班

来源 :知识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hipeiche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爸,那我先挂了。我现在登机了,一会儿见。”挂了电话,我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从2020年来英国到现在,一晃已经两年时间了。离家的时间越久,越会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回家。在英国的日日夜夜,我隔着屏幕和家人打视频电话,常常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站在两条平行线上。这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那么远,永远无法相交。
  系好安全带,我戴上耳机和遮光眼罩,伴随着规律的噪音和颠簸,陷入了梦乡,过去生活的一地鸡毛铺天盖地地在梦里向我奔来。
  夢见我想好了需要买的东西,却总是遗漏一两样;梦见我提了很重的包裹,常常把脚踝划破;梦见我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做好了晚饭,却因为疲惫而失去食欲;梦见我十二月买了一块生牛腱肉,撕开包装后却不知道如何处理;梦见我一洗头就会堵住的浴室排水口,唐突地跑遍了城市的所有公寓,为了寻找一个满意的房间……食物、水电、房租、卫生,这些我过去从不考虑的事情,都在混乱地向我开战。
  “您好,现在是用餐时间……请问您需要吗?”听到广播,我恍然醒来,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在做梦。昏暗中,空乘人员推着餐车靠近,我迷迷糊糊地要了一份鸡肉饭,还是熟悉而难吃,忽然想到了梦里焦头烂额的家务琐事。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英国掌握了一身的生存技能,从曾经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到现在能够熟练地做出一桌好菜,也没有挑食的习惯了。我突然意识到,原先在家里的时候,我喜欢说爸妈没有生活情调,其实他们的生活情调只是在照顾我的生活中消耗殆尽了而已。
  长途航班总是附赠一个永远睡不醒的梦,刚吃完饭,困意就再度袭来。为了防止时差倒不过来,我强忍着困意,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能再睡了。
  于是,我戴上耳机开始听歌,听到谭维维唱道:“孩子们都已见过大世面,你还在用阴历,计算着时间。” 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外公外婆,想到了和他们打电话时的场景。
  每次电话的时候,妈妈总让外婆和我说几句话,外婆对着镜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反复地叫我的小名,神情里满是对这种新型科技的陌生和不适应。我用方言和她讲述着我的生活,给她展示我的房间,她笨拙地连声夸赞。说了几句,我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彼此无言。对外婆来说,似乎只要能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我,就很开心。外公拿过手机,也是缄默而一脸幸福地看着我。
  每次挂了电话,我心里总是阵阵酸涩,一想起家人们,仿佛被一阵苦楚的大雾困住了。我身边的世界繁华而浮躁,我醉心于美丽的妆容和穿搭,好像只要自己变美、变强,便是成熟了。而在一个个视频电话中,我才意识到,我的成长和身边人的老去,是一个同时进行的过程,我常常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却忽略了那些垂垂老矣的面孔。
  所以,这往回飞的八千千米,仿佛不是飞到一片国土,而是飞入一个时空,一个我不得不面对的时空,一个我思念着、渴望着、关心着,却又恐惧着的时空。当我回望那片时空,当我敏感地察觉到亲人的老去,心口便上膛了一种沉重。这是一份亚洲式的沉重,温情中渗透着苦难,悲伤中洋溢着快乐,复杂得无法解读,而我不能断言这份沉重到底是好还是坏。
  飞机前座位的电视屏,里程数显示还有不到两百千米了。这一刻,对那句儿时不解的古诗“近乡情更怯” ,我忽然具备了完全理解的能力。
  以前,我总是觉得长途航班是一觉昏睡,是两顿餐食,是三部电影,是四首音乐。它并不漫长,反而很是享受。可这次航班却显得如此漫长,它是如此生动和立体,连同我的感伤,我的思念,我的忧愁,统统回到这片故土。人生何尝不是一个漫长的时空航班,当我和家人们身处同一空间时,容易忘却时间的流逝。只有身处另一个空间,才会意识到那份残酷。如果我从来不认识我的亲人,那我也不会因为失去他们而伤心。可是,他们已然存在,爱与被爱深深裹挟着我。我笨拙地解答爱的考卷,却越来越无法给出正确答案。我只知道,四年前从欧洲回国的航班上,我满脑子都是外婆做的冬瓜排骨汤,四年后的我,满脑子想的是,给外婆做一顿冬瓜排骨汤。
  “尊敬的旅客,飞机已经抵达上海浦东机场……” 陌生又熟悉的广播响起,机舱内的乘客开始起身。我取完托运的行李,远远地已经看到爸爸站在外面的身影。鼻子酸得厉害,于是我低头假装在包里翻东西,泪水还是落到了眼镜片上。
其他文献
独自生活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上逛清晨六点的早市。就像我此前从未想过,有些事情即使努力了很多次,还是会以失败告终那样。  得知第二次考研失败以后,我几乎不敢面对任何亲朋好友,即使是正常的关心,于我而言也是负担。更糟糕的是,我竟开始从别人的正常言语中揣测出一些恶意,那段时间的我就像一只刺猬,因为太害怕受到伤害而选择先竖起了满身的刺,最终将身边的人一个个刺伤。  为了逃避这些问题,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
我喜欢的一种颜色,是赭蓝的蓝、绮彩蓝的蓝、鸭跖蓝的蓝、烟波蓝的蓝……  雨后初晴的天气,湖畔有几位正在垂钓的老者,湖中波光粼粼,远处山峦凝绿,聚集着淡蓝色的烟云,使人仿佛踏入“偶向芦花深处行,溪光山色晚来晴”的美好意境。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偶有孤独的飞鸟掠过天空,一句古诗浮现在脑海——空中艳若烧蓝天,万里滑静无纤烟。傍晚的火烧云像透明的火焰烧上蓝天,把云朵烧干了,就像镜子一样平滑干净,又没
母亲住院一个多月,终于出院了。虽说病情控制得差不多了,但身体里的力气,却漏掉了许多。母亲想走着回家,我答应了。  我搀扶着母亲,要走过一段人行横道。母亲不能快走,又不肯让我背,只好走走停停,一个绿灯的时间根本不够用。可是那天的车,没有一辆按喇叭,都自动给我们让路。这让我感到欣慰,一边扶着母亲,一边向那些车里的人点头致谢。我扶着母亲,像扶着一捆没有捆好的稻草,不敢使劲儿,又不敢放松。我紧紧抓着母亲的
由于固定成本支出基本都已经投入,未来纽约时报的经营利润率还会有一个质的飞跃。目前纽约时报的订阅量是750万人,而整个可面向市场的客户数量有一亿人之巨,可谓长坡厚雪。但估值角度,市场给予了其太多科技股的成分,笔者对此看法偏空。  在笔者1999年成立多夫曼价值投资基金之前,曾是一名《华尔街日报》的资深记者。笔者曾经庆幸离开了媒体行业,因为互联网彻底改变了报纸行业,大多数报业公司都破产了,记者的薪酬大
16岁那年,有一款名为《梦幻西游》的网络游戏风靡校园。作为一群心有武侠梦的中二少年,能以娴熟技艺在游戏中纵横捭阖,并于躁动的课间十分钟发表独到的观点,是融入男生群体的标配。那时,只要到了周五,我就会莫名兴奋,因为这意味着在写完功课的周末时间,我又可以与《梦幻西游》里的奇妙世界准时相逢。  在那个陌生人也能在QQ上畅聊的热情年代,我在游戏世界中结识了很多网友,虽然彼此远在海角天涯,也互相不知道真实身
祖父站在院子里,一只手托着刚刚取下的帽子,另外一只手放在身后,微微弯下腰,笑着跟从车上下来的我们打招呼:“嘿,小伙子们,恭候光临。”我们都被祖父滑稽的样子逗笑了。祖父总是这样,幽默又可爱。  祖父经营着一家公司,平日里非常忙碌,但每到周末,他都会邀请我们来家里做客。他说,他很喜欢和家人们在一起的感觉。事实上,我们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享用过美味的午餐后,表哥提议帮祖父收拾房间。“這个主意太棒了,
秋天的晚风,有一点点凉,又有一点点香,吹拂在身上十分温柔,让人沉醉。我哼着小曲儿,自在地骑着自行车,看着城市昏黄的夜灯和那些过往的行人,怡然自得。  刚刚和朋友聚餐结束,我整个人从嗨聊的气氛中慢慢平静下来,享受一个人的归途。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按照老妈的算法,我今年可算是大姑娘了!时间真的是匆匆啊,看过了那么多的四季轮回,与无数人相逢、相知、相忘,听了许多别人的故事,也和别人说了不少自己的故事。
小时候的时光很慢,我们可以静待一片叶子落下。  那时候看到院子里有一片落叶,就窃喜,以为深秋的到来只通知了自己,于是静待叶子落下。一直到落叶铺满小路,我们从路的这一头跳到另一頭,再跳回来,来来去去,脆脆的碎裂声,像一首欢快的歌,一场风来了,又飘下来一层,直到风彻底把叶子都带走了。  在那个荒寒的岁月,落叶是一种季节性的玩具。一群孩子一头扎在落叶中,挑挑拣拣,找叶梗不太粗、不能干透的落叶,找好后,俩
西班牙阿尔加尔市地处欧洲大陆最南端的加的斯省,夏季天气十分炎热。到了日落时分,空气凉爽,居民就会聚集在户外闲聊。“我的首要任务是与安达卢西亚自治区政府的文化部门取得联系。我希望提出一个申请,让‘Charlar al fresco’这项活动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2021年8月5日,西班牙日报《国家报》在其官方的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段仅有3分30秒的影片,影片中市长何塞·桑切斯说道。  在西班牙语中,“
新西兰是个岛国,更是鸟类的天堂。别处看不到的珍稀鸟类,在这里都能轻易见到。然而,随着环境恶化和人类干扰,尤其是捕捉活动泛滥,一些珍贵鸟类甚至濒临灭绝,让爱鸟的新西兰人感到焦虑和不安。  辛迪是一名计算机程序员,非常爱鸟,饲养过彩虹吸蜜鹦鹉、环颈鹦鹉、玄凤鹦鹉等。一天,他突发奇想,利用自己所学专业制作了一款好玩的程序,让新西兰人选自己最爱的本土鸟,而小程序一经推出就吸引了许多人参加。  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