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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最勤奋的公主”,到公司去得最早,走得最晚;
她说,没有男人有能力和眼光送得起她珠宝;
30岁,她还没有谈过一场恋爱。
2012年,宗庆后被评为中国首富,家族资产达人民币800亿。唯一的女儿宗馥莉将成为娃哈哈传承人,接掌中国最大的饮料帝国。
这一年,宗馥莉年满30岁。
翻阅这篇文章的人不必掩饰自己的好奇心。面对中国最富的富二代,你想知道什么?
花钱与用钱
“一个人的财富真的用得有限,像我一个人,就算再怎么用,撑死几个亿就可以把一辈子搞定。那我还不如把钱分享给我的员工,让他们更好的生活或是带动某一个国家的产业升级发展,这样也很好。”
宗馥莉毫不讳言拥有的财富。花钱于她不是一件需要踌躇的事情。
“我钱包里现金较少,不会超过1000块。但我的信用卡额度蛮大。”
“有多大?”
“可以刷一栋房子。”
典型的一次冲动消费是在瑞士的钟表店里,她被一只手表的精巧设计所打动。那是一只会报时的手表,有啾啾小鸟叫声,美得炫目。享受这番工艺需要几百万,宗馥莉没有多犹豫就买下了。
“我不否认我是个富二代,不会刻意避讳这点。我只选择适合自己的。有可能它是贵的,但我钟爱它不是因为它贵,而是因为它独特。”
人说女孩需富养。意义在于让女人摆脱被给予的处境,拥有对珠宝的免疫力,才可能对人生做出正确判断。被一颗鸽子蛋动摇立场的是视野有限的王佳芝。可要打动宗馥莉,鸽子蛋只会显得笨拙和俗气。
“如果一个男人给我大钻戒,就太没水准。”宗馥莉自己给自己买珠宝,因为“男人送不起,也没有这种眼光能够送上我喜欢的珠宝。”
在宗馥莉眼里,珠宝就是珠宝,是漂亮的器物,和浪漫感动没有直接关系。那些“钻石恒久远”的感动是卖给承受力在5克拉以下的消费群的闪光梦想,是小型钻石在市场上得以频繁流通的重要理由。克拉数和价格之间的张力,呈现为年轻夫妇汹涌澎湃的心理活动,呈现为买下那一瞬间男人的骄傲,呈现为女人炫耀给闺密时的幸福感——这些情感体验,和宗馥莉全部无缘。世界上有些因战胜局促而获得幸福感的体验,只属于拥有有限资源的普通人。
宗馥莉的词典中找不到“匮乏”二字,至少物质上是。
给她带来快感的,不是珠宝的光芒,不是跑车的速度,包和鞋更不值一提。她可不满足于小富家女的快乐,能让她深呼吸集中注意力的事情,不是花钱,而是用钱。
花钱和用钱是两个概念。为自己花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为企业用钱是一件需要心智的挑战。人们往往只关心富二代如何花钱,却忽略了他们如何用钱。而后者才是真正有启发的地方。
要用好钱,必须先有平台。
平台
“你以前特别崇拜宋美龄?”
“现在我也崇拜她。那个时代的女性,通常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而她能够站在美国的国会讲台上,她又能拥有与蒋介石之间的爱情。”
在宗馥莉眼中,人生如棋局。有权力,才有空间,有棋盘可布局。有人呵护、有人追随,才有棋子可下。有时势,才能造英雄,才能优雅地翻手为云覆手是雨。
男人意味着平台。敢这样宣称的人会被不赞同的人反对。鼓吹真爱的罗曼蒂克教徒会批判这样想法过于功利,而梦想着嫁给高富帅的姑娘们会着急有人泄露了她们的小心思。为此,有人选择不停地坐头等舱,有人选择读商学院认识企业家,她们分享着这样的共识:美貌是不断会贬值的现金,能力才是会涨的期权。真正的赢,是让那个男人觉得荣幸,她最后选择了他,她最后成就了他。
宗馥莉所崇拜的另一个女人,是希拉里·克林顿。希拉里是如今的希拉里,原因之一是克林顿这个平台。但如今,她已超越了原有的平台,建立了另外一个独立的传世名字。
这是宗馥莉渴望的境界,她至今仍处在宗庆后巨大的身影之中。
“我爸又红又专,老共产党员。他办公桌上的卡上写着:我是党员请监督”。这是宗馥莉给父亲的描绘。
宗庆后是白手起家的奇迹。在1987年他承包了亏损中的校办工厂,带领两名退休老师,靠着14万元借款,靠代销汽水和文具赚钱起家。那一年,他42岁。他是工作狂,基本睡在办公室里。一家三口一起吃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娃哈哈公司的食堂是宗馥莉的饭桌。宗馥莉小时候只能让不同的阿姨陪伴。普通家庭的相处时光于她是珍稀品。“我觉得人生就是拥有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如果一个人什么都美满,这才不正常。”她现在已经释然。
在美国的时候,宗馥莉在Pepperdine大学读国际贸易,并不很关心家里的生意。她享受的是自由独立的大学精神。
“我学到更多的是那些价值观。有时候,学校请一些CEO回来演讲,听到会很震撼,会问自己:我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就像他这样子。”这些企业家背负着社会责任感,一边成就商业成功,一边投身慈善。比如举办马拉松比赛,志愿者们所跑的路程可以折算成捐款。宗馥莉穿上跑鞋,去跑了力所能及的一圈。这是大学留给她的珍贵回忆,也是她“真正学到的东西”——一个人可以怎样与社会发生富有深意的互动,一个人如何超越个人的享受去塑造世界,一个人如果拥有平台,可以甚至杠杆起一个地球。
宗馥莉对家族企业的兴趣渐渐开始,是出于某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已经成为庞然大物的娃哈哈企业就是父亲提供给她的最好的平台。为什么要浪费?
2005年回国后,宗馥莉担任娃哈哈集团萧山二号基地管委会主任助理,之后任萧山基地管委会副主任、杭州宏胜饮料集团总裁。如今宗馥莉掌管娃哈哈集团进出口业务,担任进出口公司总经理。
“你跟其他富二代有什么区别?”
“很多人可能还在游戏人生,我已经开始在想我宏伟的蓝图和计划了。这一点,我就会比我的同龄人看得远一些。” 进入娃哈哈工作之后,宗馥莉被称作“最勤奋的公主”。去得最早,走得最晚。她要了解清楚每一个环节对企业的影响。她常常会推开一间办公司的门,和不认识她的员工聊天,了解第一手的信息。
“以前我觉得‘首富的女儿’这个称号束缚我很多,而且我觉得这个词对我来讲是个贬义词。因为不管怎么样,我做得好也是首富的女儿,我做得不好也是首富的女儿。”接手家族企业的第二代总希望证明自己,总想着超过父亲。宗馥莉也不例外。她所选择的这条路,需要以孤独为代价。
爱与孤独
关于爱情的对话,进行得像一篇绝望的短篇小说。
宗馥莉让人大吃一惊地说:“我没有交过男朋友。”
“从来没有?怎么可能?”
“从来没有。”
“我觉得爱情不太靠谱。我对感情几乎不报希望。”
“不是说你每天收到一堆信吗?”
“都是不着边的多,真正有感觉的太少。我很期待我的爱情,但是我心里知道,爱情对我是一种真正的奢侈。”
“是不是应该把你带到一个小岛上去,然后谁都不知道你是谁。然后你就可以谈恋爱了?”
“有一年的生日愿望我就这么说的,我希望明天早晨起来我就失忆,忘记我是谁,然后别人也忘记我是谁,那我就可以真正开始生活了。”
成为首富的女儿,后果之一是难以分辨追求者的动机。似乎每个接近她的人都想和她谈生意,往往忘记她是一位女性。她羡慕公司里的完美夫妻,那些会来接妻子下班的丈夫。可是,如果她已经有了兰博基尼、法拉利和路虎,那个追求者该开怎样的车来接宗馥莉下班呢?
“其实我要求不高,我只是想要一个细心的、关心我的小男人而已。”她说美剧《The Good Wife》里的Will是她喜欢的类型,那是一个为所爱的女人默默付出,同时又在专业上光芒四射的魅力律师。
她喜欢的男影星是Johnny Depp,他眼神很有杀伤力,能够看透人心。女星则是Angelina Jolie。她喜欢的都是征服者,那是她属于的群落。每一次,她都是征服者,她也是主动离开的人。尚未开始就让它结束,这是宗馥莉对情感的态度。被她惊艳的人,后果自负。
她真心坦白:“其实我对爱情很抱悲观态度。我有时候在想爱情算什么,像我这样背景的女孩子,其实都会比较难找。这个不用回避,每个人想想都知道。但是其实他们有时候会把我太高看了一点。反过来讲,我也是个小女人,我的希望很简单,他能够一天给我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吃饭了没有,什么时候开始睡觉,一点点关心跟关爱就可以了。但是通常这种男人也比较难找,真的。”
财富的能与不能在感情领域有了局限。这和童年密切相关。关于童年,宗馥莉记得的就是一次挨打:“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童年。我唯一印象深刻是我妈打过我一次,以前我们住在杭州那种小巷里,我妈脾气很急,上了火拿着掸子在街上打我,疼得我在地上打滚,旁边人看不下去,把我爸叫过来才停手。”现在她和母亲的关系极为平等和融洽,一起旅行,一起购物,仿佛两个好朋友。这是要有过相当的疏离才可能建立的平等关系。
宗馥莉从小就被教育要强要大,所以从来不懂对人撒娇。小情趣体现在窗台上,那里是她在世界各地旅行时,搜罗来的小工艺品。她也学过油画,研究过文艺复兴哥特式教堂的美学。可这些,也都属于一个人。
她不喜欢派对,从来不去所谓的高级派对。因为她觉得在中国,“所谓的高级派对也就是打个幌子而已,大家只是变相地聚在一起,谈谈最近有什么项目可以投,最近股票怎么样?这是很俗的东西。”宗馥莉要的高级是真正内涵上的高级,“有跟你志趣相投的人去谈一些话题,比如说艺术品。”
她对自己所去的场合、所用的时间有很高的要求。因为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以用来享受的时间少。高中和大学时代的朋友都已天涯海角,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住在香港。当宗馥莉决定成为宋美龄那样的女性之后,亲密关系更是难上加难。世上没有属于征服者的小幸福。
而且棋局太大,她刚刚开局。
王者的规则
世上有与生俱来的身份,却没有与生俱来的威信。
任何一个庞大的帝国,都有倚老卖老的叫做元老的既得利益者,有阳光无法抵达的灰色地带,有已经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但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渴望放手一搏建立名字的年轻人,世界和社会都会呈现新的局势和机会。第二代能否借势布局适时出击,能否超越原有的版图和帝国格局,是对传承人的持久考验。
宗馥莉的人生拐点来自上班的第一天。
“我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是谁,我是以不同的身份进入公司的,我做的一言一行,都有很多双的眼睛盯着,自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需要跟我以前的生活说:GOODBYE。”
“一个员工如果失败了,你会再给他几次机会?”
“那要看他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没能力我觉得没关系,可以换一个轻松的岗位给他。如果失败是因为不负责任,人本质不好,那我就一个机会都不给他。”
在用人之道上,宗馥莉给娃哈哈集团带来的是一股清新酷洌的强风。
“我刚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是集团最年轻的总经理,26岁。”他们看到了宗馥莉能给的巨大空间和机会,只论能力,不谈辈分。
若身为富二代,天生占有更多资源,却不能带动更多的人获得生活与人生的富足,那就是一个平庸的富二代,宗馥莉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我不怕为这个社会培养人才,我觉得只有个人素质提高,整个社会才会提高。我要在社会上培养很多职业经理人。”
大多数人的30岁,正在为更大的房子和更好的车子奋斗。而30岁的宗馥莉,是这些人得以实现可能性的那条通道。
和父亲宗庆后的“大家长”式的管理风格不同,宗馥莉更职业化,以至于被人认为不近人情。她所在的管辖范围内,每个人都必须不断学习,否则就被淘汰。但是有能力有魄力的人就可以获得无限上升空间。 宗馥莉要改写的就是家族企业里的人情规则。她做得到。宗馥莉最早的改革都在自己的管辖范围里进行,开掉的员工都被父亲的单位接收了过去。这让她觉得沮丧。但若是有效果,宗庆后也会去复制。这是两代人管理方法的竞争。宗馥莉一开始并不顺利。她在公司里实行轮岗制,轮岗的不是高层而是中层,车间主任没法应对不同的生产线,最后导致些许混乱。宗馥莉立即调整策略,给轮岗的人基本培训后再轮岗,颇有成效。这个小小的制度,渐渐成为娃哈哈集团全国各地分公司的总经理轮岗制。
“我觉得我在家里也能掌握全部信息,这才是我的优势。”潜身幕后,指尖绕着千根线,牵扯万个精英,运筹帷幄——这是宗馥莉给自己的角色。“我要做个战略者。”她不喜欢冲在第一线,连和政府打交道也委派最擅长沟通的员工去进行。
问她心目中谁是伟大的战略者?她说:“毛泽东。”
为了获得最真实信息,宗馥莉有时会跑到外地分公司去看。行程常常保密,只是到机场后,告诉分公司总经理“来接我一下”。恩威并施的技巧,她已经掌握得很娴熟。
和她谈商业项目的人群,是全世界的老狐狸们。她把自己和企业保护得好好的。绝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就要命中要害。
进入娃哈哈集团七年之后,宗馥莉的威信与日俱增。一开始她只运作6家公司,之后亲手建立了四十多家。如今她步入会议室,房中立即安静下来。
虽然宗馥莉一直说,“我不想当王者,只想当个领导者或者决策者。王者太累了。”她想设计一套制度,将决策权交给团队。可要实现想法的前提,是她成为王者,才可能成为制度改造者。
宗馥莉即将担任集团制度改革的主导者,此事终于赢得了宗庆后的全面支持。宗馥莉多年在改写规则上的努力终于获得了成功。
一桩生意的成功早已不是影响大棋局的关键。如何设立新的规则并让所有人去遵从,这是真正的胜利。
现代社会的权力形式,除了政治和资本,还有知识。知识即权力。当中国终于研发了自己的大客机时,波音公司建立了全球化的客流标准和系统,中国必须加入波音公司的系统才能进入市场,波音公司依然掌握着话语权、定价权和游戏规则权。单单有产品算什么,“中国制造”必须吸取的教训在于:把产品卖到全球根本不算胜利,只有成为建立全球化的标准和产业链的那个幕后之手,才是有话语权的大赢家。而这一切,必须以知识为前提。单有资本,只能陪练,跟着别人跑。既然娃哈哈是中国最大的饮料企业,那责无旁贷。她宗馥莉必须推动行业的发展,如果“我都不推动这个行业的发展,中国以后在全球就没有这个地位了”!
宗馥莉想改写的,是全球食品行业的格局。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如果在10年之内,中国的食品包装上有了详尽诚实的成分表,全球食品行业的规范也同时必须参考中国的标准。那馥莉食品研究院,就是中国的名片。“我想去更好地展现现在的中国,我想去展现我们80后应该代表的一些东西。”这是宗馥莉的责任感。“我不希望是通过财富来体现我的价值,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代表新一代女性。”她已放弃美国国籍,现在拿的是中国护照。
这个雄心万丈的女性偶尔也会有小脆弱。有次参加福布斯论坛,宗馥莉看看周围的女性CEO,是事业有成,可对家庭都有亏欠。“她们都很孤独。一天到晚飞来飞去。女人只能选择一样,我不可能兼顾。聪明的女人要学会选择,你选择什么?”
困惑时出门旅行,去土耳其,去纳米比亚,疗伤,放空自己,再回战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选的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2012年9月的夏季达沃斯年会上,美国康乃狄克州的州长找宗馥莉座谈,说是想了解一下中国下一代的企业家的想法。宗馥莉很感慨,怎么中国就没有人找她来谈谈这些未来。
“你的目标是做中国第一女性吗?”
“是的,一切皆有可能。”宗馥莉还有所保留,毕竟还年轻,棋局刚开,不好说满,现在回答里加了一个“可能”,然后用一辈子去证明。
她说,没有男人有能力和眼光送得起她珠宝;
30岁,她还没有谈过一场恋爱。
2012年,宗庆后被评为中国首富,家族资产达人民币800亿。唯一的女儿宗馥莉将成为娃哈哈传承人,接掌中国最大的饮料帝国。
这一年,宗馥莉年满30岁。
翻阅这篇文章的人不必掩饰自己的好奇心。面对中国最富的富二代,你想知道什么?
花钱与用钱
“一个人的财富真的用得有限,像我一个人,就算再怎么用,撑死几个亿就可以把一辈子搞定。那我还不如把钱分享给我的员工,让他们更好的生活或是带动某一个国家的产业升级发展,这样也很好。”
宗馥莉毫不讳言拥有的财富。花钱于她不是一件需要踌躇的事情。
“我钱包里现金较少,不会超过1000块。但我的信用卡额度蛮大。”
“有多大?”
“可以刷一栋房子。”
典型的一次冲动消费是在瑞士的钟表店里,她被一只手表的精巧设计所打动。那是一只会报时的手表,有啾啾小鸟叫声,美得炫目。享受这番工艺需要几百万,宗馥莉没有多犹豫就买下了。
“我不否认我是个富二代,不会刻意避讳这点。我只选择适合自己的。有可能它是贵的,但我钟爱它不是因为它贵,而是因为它独特。”
人说女孩需富养。意义在于让女人摆脱被给予的处境,拥有对珠宝的免疫力,才可能对人生做出正确判断。被一颗鸽子蛋动摇立场的是视野有限的王佳芝。可要打动宗馥莉,鸽子蛋只会显得笨拙和俗气。
“如果一个男人给我大钻戒,就太没水准。”宗馥莉自己给自己买珠宝,因为“男人送不起,也没有这种眼光能够送上我喜欢的珠宝。”
在宗馥莉眼里,珠宝就是珠宝,是漂亮的器物,和浪漫感动没有直接关系。那些“钻石恒久远”的感动是卖给承受力在5克拉以下的消费群的闪光梦想,是小型钻石在市场上得以频繁流通的重要理由。克拉数和价格之间的张力,呈现为年轻夫妇汹涌澎湃的心理活动,呈现为买下那一瞬间男人的骄傲,呈现为女人炫耀给闺密时的幸福感——这些情感体验,和宗馥莉全部无缘。世界上有些因战胜局促而获得幸福感的体验,只属于拥有有限资源的普通人。
宗馥莉的词典中找不到“匮乏”二字,至少物质上是。
给她带来快感的,不是珠宝的光芒,不是跑车的速度,包和鞋更不值一提。她可不满足于小富家女的快乐,能让她深呼吸集中注意力的事情,不是花钱,而是用钱。
花钱和用钱是两个概念。为自己花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为企业用钱是一件需要心智的挑战。人们往往只关心富二代如何花钱,却忽略了他们如何用钱。而后者才是真正有启发的地方。
要用好钱,必须先有平台。
平台
“你以前特别崇拜宋美龄?”
“现在我也崇拜她。那个时代的女性,通常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而她能够站在美国的国会讲台上,她又能拥有与蒋介石之间的爱情。”
在宗馥莉眼中,人生如棋局。有权力,才有空间,有棋盘可布局。有人呵护、有人追随,才有棋子可下。有时势,才能造英雄,才能优雅地翻手为云覆手是雨。
男人意味着平台。敢这样宣称的人会被不赞同的人反对。鼓吹真爱的罗曼蒂克教徒会批判这样想法过于功利,而梦想着嫁给高富帅的姑娘们会着急有人泄露了她们的小心思。为此,有人选择不停地坐头等舱,有人选择读商学院认识企业家,她们分享着这样的共识:美貌是不断会贬值的现金,能力才是会涨的期权。真正的赢,是让那个男人觉得荣幸,她最后选择了他,她最后成就了他。
宗馥莉所崇拜的另一个女人,是希拉里·克林顿。希拉里是如今的希拉里,原因之一是克林顿这个平台。但如今,她已超越了原有的平台,建立了另外一个独立的传世名字。
这是宗馥莉渴望的境界,她至今仍处在宗庆后巨大的身影之中。
“我爸又红又专,老共产党员。他办公桌上的卡上写着:我是党员请监督”。这是宗馥莉给父亲的描绘。
宗庆后是白手起家的奇迹。在1987年他承包了亏损中的校办工厂,带领两名退休老师,靠着14万元借款,靠代销汽水和文具赚钱起家。那一年,他42岁。他是工作狂,基本睡在办公室里。一家三口一起吃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娃哈哈公司的食堂是宗馥莉的饭桌。宗馥莉小时候只能让不同的阿姨陪伴。普通家庭的相处时光于她是珍稀品。“我觉得人生就是拥有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如果一个人什么都美满,这才不正常。”她现在已经释然。
在美国的时候,宗馥莉在Pepperdine大学读国际贸易,并不很关心家里的生意。她享受的是自由独立的大学精神。
“我学到更多的是那些价值观。有时候,学校请一些CEO回来演讲,听到会很震撼,会问自己:我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就像他这样子。”这些企业家背负着社会责任感,一边成就商业成功,一边投身慈善。比如举办马拉松比赛,志愿者们所跑的路程可以折算成捐款。宗馥莉穿上跑鞋,去跑了力所能及的一圈。这是大学留给她的珍贵回忆,也是她“真正学到的东西”——一个人可以怎样与社会发生富有深意的互动,一个人如何超越个人的享受去塑造世界,一个人如果拥有平台,可以甚至杠杆起一个地球。
宗馥莉对家族企业的兴趣渐渐开始,是出于某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已经成为庞然大物的娃哈哈企业就是父亲提供给她的最好的平台。为什么要浪费?
2005年回国后,宗馥莉担任娃哈哈集团萧山二号基地管委会主任助理,之后任萧山基地管委会副主任、杭州宏胜饮料集团总裁。如今宗馥莉掌管娃哈哈集团进出口业务,担任进出口公司总经理。
“你跟其他富二代有什么区别?”
“很多人可能还在游戏人生,我已经开始在想我宏伟的蓝图和计划了。这一点,我就会比我的同龄人看得远一些。” 进入娃哈哈工作之后,宗馥莉被称作“最勤奋的公主”。去得最早,走得最晚。她要了解清楚每一个环节对企业的影响。她常常会推开一间办公司的门,和不认识她的员工聊天,了解第一手的信息。
“以前我觉得‘首富的女儿’这个称号束缚我很多,而且我觉得这个词对我来讲是个贬义词。因为不管怎么样,我做得好也是首富的女儿,我做得不好也是首富的女儿。”接手家族企业的第二代总希望证明自己,总想着超过父亲。宗馥莉也不例外。她所选择的这条路,需要以孤独为代价。
爱与孤独
关于爱情的对话,进行得像一篇绝望的短篇小说。
宗馥莉让人大吃一惊地说:“我没有交过男朋友。”
“从来没有?怎么可能?”
“从来没有。”
“我觉得爱情不太靠谱。我对感情几乎不报希望。”
“不是说你每天收到一堆信吗?”
“都是不着边的多,真正有感觉的太少。我很期待我的爱情,但是我心里知道,爱情对我是一种真正的奢侈。”
“是不是应该把你带到一个小岛上去,然后谁都不知道你是谁。然后你就可以谈恋爱了?”
“有一年的生日愿望我就这么说的,我希望明天早晨起来我就失忆,忘记我是谁,然后别人也忘记我是谁,那我就可以真正开始生活了。”
成为首富的女儿,后果之一是难以分辨追求者的动机。似乎每个接近她的人都想和她谈生意,往往忘记她是一位女性。她羡慕公司里的完美夫妻,那些会来接妻子下班的丈夫。可是,如果她已经有了兰博基尼、法拉利和路虎,那个追求者该开怎样的车来接宗馥莉下班呢?
“其实我要求不高,我只是想要一个细心的、关心我的小男人而已。”她说美剧《The Good Wife》里的Will是她喜欢的类型,那是一个为所爱的女人默默付出,同时又在专业上光芒四射的魅力律师。
她喜欢的男影星是Johnny Depp,他眼神很有杀伤力,能够看透人心。女星则是Angelina Jolie。她喜欢的都是征服者,那是她属于的群落。每一次,她都是征服者,她也是主动离开的人。尚未开始就让它结束,这是宗馥莉对情感的态度。被她惊艳的人,后果自负。
她真心坦白:“其实我对爱情很抱悲观态度。我有时候在想爱情算什么,像我这样背景的女孩子,其实都会比较难找。这个不用回避,每个人想想都知道。但是其实他们有时候会把我太高看了一点。反过来讲,我也是个小女人,我的希望很简单,他能够一天给我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吃饭了没有,什么时候开始睡觉,一点点关心跟关爱就可以了。但是通常这种男人也比较难找,真的。”
财富的能与不能在感情领域有了局限。这和童年密切相关。关于童年,宗馥莉记得的就是一次挨打:“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童年。我唯一印象深刻是我妈打过我一次,以前我们住在杭州那种小巷里,我妈脾气很急,上了火拿着掸子在街上打我,疼得我在地上打滚,旁边人看不下去,把我爸叫过来才停手。”现在她和母亲的关系极为平等和融洽,一起旅行,一起购物,仿佛两个好朋友。这是要有过相当的疏离才可能建立的平等关系。
宗馥莉从小就被教育要强要大,所以从来不懂对人撒娇。小情趣体现在窗台上,那里是她在世界各地旅行时,搜罗来的小工艺品。她也学过油画,研究过文艺复兴哥特式教堂的美学。可这些,也都属于一个人。
她不喜欢派对,从来不去所谓的高级派对。因为她觉得在中国,“所谓的高级派对也就是打个幌子而已,大家只是变相地聚在一起,谈谈最近有什么项目可以投,最近股票怎么样?这是很俗的东西。”宗馥莉要的高级是真正内涵上的高级,“有跟你志趣相投的人去谈一些话题,比如说艺术品。”
她对自己所去的场合、所用的时间有很高的要求。因为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以用来享受的时间少。高中和大学时代的朋友都已天涯海角,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住在香港。当宗馥莉决定成为宋美龄那样的女性之后,亲密关系更是难上加难。世上没有属于征服者的小幸福。
而且棋局太大,她刚刚开局。
王者的规则
世上有与生俱来的身份,却没有与生俱来的威信。
任何一个庞大的帝国,都有倚老卖老的叫做元老的既得利益者,有阳光无法抵达的灰色地带,有已经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但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渴望放手一搏建立名字的年轻人,世界和社会都会呈现新的局势和机会。第二代能否借势布局适时出击,能否超越原有的版图和帝国格局,是对传承人的持久考验。
宗馥莉的人生拐点来自上班的第一天。
“我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是谁,我是以不同的身份进入公司的,我做的一言一行,都有很多双的眼睛盯着,自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需要跟我以前的生活说:GOODBYE。”
“一个员工如果失败了,你会再给他几次机会?”
“那要看他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没能力我觉得没关系,可以换一个轻松的岗位给他。如果失败是因为不负责任,人本质不好,那我就一个机会都不给他。”
在用人之道上,宗馥莉给娃哈哈集团带来的是一股清新酷洌的强风。
“我刚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是集团最年轻的总经理,26岁。”他们看到了宗馥莉能给的巨大空间和机会,只论能力,不谈辈分。
若身为富二代,天生占有更多资源,却不能带动更多的人获得生活与人生的富足,那就是一个平庸的富二代,宗馥莉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我不怕为这个社会培养人才,我觉得只有个人素质提高,整个社会才会提高。我要在社会上培养很多职业经理人。”
大多数人的30岁,正在为更大的房子和更好的车子奋斗。而30岁的宗馥莉,是这些人得以实现可能性的那条通道。
和父亲宗庆后的“大家长”式的管理风格不同,宗馥莉更职业化,以至于被人认为不近人情。她所在的管辖范围内,每个人都必须不断学习,否则就被淘汰。但是有能力有魄力的人就可以获得无限上升空间。 宗馥莉要改写的就是家族企业里的人情规则。她做得到。宗馥莉最早的改革都在自己的管辖范围里进行,开掉的员工都被父亲的单位接收了过去。这让她觉得沮丧。但若是有效果,宗庆后也会去复制。这是两代人管理方法的竞争。宗馥莉一开始并不顺利。她在公司里实行轮岗制,轮岗的不是高层而是中层,车间主任没法应对不同的生产线,最后导致些许混乱。宗馥莉立即调整策略,给轮岗的人基本培训后再轮岗,颇有成效。这个小小的制度,渐渐成为娃哈哈集团全国各地分公司的总经理轮岗制。
“我觉得我在家里也能掌握全部信息,这才是我的优势。”潜身幕后,指尖绕着千根线,牵扯万个精英,运筹帷幄——这是宗馥莉给自己的角色。“我要做个战略者。”她不喜欢冲在第一线,连和政府打交道也委派最擅长沟通的员工去进行。
问她心目中谁是伟大的战略者?她说:“毛泽东。”
为了获得最真实信息,宗馥莉有时会跑到外地分公司去看。行程常常保密,只是到机场后,告诉分公司总经理“来接我一下”。恩威并施的技巧,她已经掌握得很娴熟。
和她谈商业项目的人群,是全世界的老狐狸们。她把自己和企业保护得好好的。绝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就要命中要害。
进入娃哈哈集团七年之后,宗馥莉的威信与日俱增。一开始她只运作6家公司,之后亲手建立了四十多家。如今她步入会议室,房中立即安静下来。
虽然宗馥莉一直说,“我不想当王者,只想当个领导者或者决策者。王者太累了。”她想设计一套制度,将决策权交给团队。可要实现想法的前提,是她成为王者,才可能成为制度改造者。
宗馥莉即将担任集团制度改革的主导者,此事终于赢得了宗庆后的全面支持。宗馥莉多年在改写规则上的努力终于获得了成功。
一桩生意的成功早已不是影响大棋局的关键。如何设立新的规则并让所有人去遵从,这是真正的胜利。
现代社会的权力形式,除了政治和资本,还有知识。知识即权力。当中国终于研发了自己的大客机时,波音公司建立了全球化的客流标准和系统,中国必须加入波音公司的系统才能进入市场,波音公司依然掌握着话语权、定价权和游戏规则权。单单有产品算什么,“中国制造”必须吸取的教训在于:把产品卖到全球根本不算胜利,只有成为建立全球化的标准和产业链的那个幕后之手,才是有话语权的大赢家。而这一切,必须以知识为前提。单有资本,只能陪练,跟着别人跑。既然娃哈哈是中国最大的饮料企业,那责无旁贷。她宗馥莉必须推动行业的发展,如果“我都不推动这个行业的发展,中国以后在全球就没有这个地位了”!
宗馥莉想改写的,是全球食品行业的格局。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如果在10年之内,中国的食品包装上有了详尽诚实的成分表,全球食品行业的规范也同时必须参考中国的标准。那馥莉食品研究院,就是中国的名片。“我想去更好地展现现在的中国,我想去展现我们80后应该代表的一些东西。”这是宗馥莉的责任感。“我不希望是通过财富来体现我的价值,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代表新一代女性。”她已放弃美国国籍,现在拿的是中国护照。
这个雄心万丈的女性偶尔也会有小脆弱。有次参加福布斯论坛,宗馥莉看看周围的女性CEO,是事业有成,可对家庭都有亏欠。“她们都很孤独。一天到晚飞来飞去。女人只能选择一样,我不可能兼顾。聪明的女人要学会选择,你选择什么?”
困惑时出门旅行,去土耳其,去纳米比亚,疗伤,放空自己,再回战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选的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2012年9月的夏季达沃斯年会上,美国康乃狄克州的州长找宗馥莉座谈,说是想了解一下中国下一代的企业家的想法。宗馥莉很感慨,怎么中国就没有人找她来谈谈这些未来。
“你的目标是做中国第一女性吗?”
“是的,一切皆有可能。”宗馥莉还有所保留,毕竟还年轻,棋局刚开,不好说满,现在回答里加了一个“可能”,然后用一辈子去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