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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
一个一闪一现的黑点，渐渐地近了，近了……原来是一只猫，一只浑身黑色的猫。
这只猫有一个名字，叫：小弟。
小弟在城市林立的高楼里穿梭。小弟的毛原来是黑亮的，像缎子一样，但现在它的毛不但失去了光泽，而且蓬乱不堪，甚至结成了一团一团的。
小弟在寻找一种来自泥土的气息。它在这种气息里整整生活了两年。
小弟一度对它的寻找心灰意冷。疲劳与饥饿，使小弟格外想念它的小主人果儿，可是它实在不想回到果儿那里去。果儿生活的地方太高了。在小弟的眼里无疑是在天上。
在老松走的那天，小弟就应该随老松一同离去。但果儿怎么也不让它走，并且果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这让非常爱果儿的小弟非常不忍。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这一件事终于使小弟将“走”的念头变为行动。
小弟是偷偷离开果儿的。在这之前，小弟寸步不离果儿，一双宝石一样的眼睛依恋地盯着果儿。在果儿午睡后，小弟用舌头舔着果儿的手和脸，这是它最后的告别仪式。之后，小弟从阳台那儿顺着一根管子溜了下去。
脚一落在坚硬的地上，小弟就像是一支强弓射出的箭，“嗖”的一声向前射去。
小弟连方向都没有辨认一下，只是凭着一种本能，一味地向前，向前……
小弟没有时间概念，它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当它终于走出迷宫一样的城市时，它哭了。
没有人会理解一只猫的哭泣，它是太激动了。
一只野狗不怀好意地向小弟走来，一边狺狺狂吠。
当野狗快到跟前时，小弟后退了一两步，然后猛地斜里一蹿，飞身上了近旁的一棵树。
野狗冲小弟悻悻地吠叫两声，无趣地走开了。
天忽然下了暴雨。那雨简直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
是不是等雨住了再走？小弟不愿等。泥土使它回家的心情更为迫切了。
小弟凭着来时捕捉到的若有若无的气息以及所见到的景致，继续踏上归途。应该说小弟的记忆是惊人的，来时乘的是车子，而且一开车眼睛就被蒙上了。蒙上眼睛是老松的主意，老松说不把猫的眼睛蒙上，它以后会认得回家的路。后来果儿看见小弟不喜欢眼睛被蒙上，便替小弟解开眼睛上的布。真亏了果儿，要不，那么长的路途，小弟能不能寻回家，还真难说。
雨水使小弟的毛凌乱不堪，形容憔悴。
雨水使小弟患了感冒，浑身酸痛无力。
小弟没有停下脚步。
那熟悉的气息终于一丝一缕地钻进了小弟的鼻孔里。小弟知道它离目的地不远了。
小弟开始认真地洗脸并梳理自己的毛。它不想以这样邋遢的形象出现在老松面前，还有它的儿女和同伴。
小弟是在又一个白天来到了它魂牵梦萦的家乡。
那山，那小屋，那一片灿烂的桃花，让小弟浑身的血液欢快地奔流。
老松
老松是在夜幕降临时再一次走进了城市。
那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那一切都似乎缘于那一场大雨。
那一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桃花的花瓣满地都是，有一棵桃树还倒在了地上，那枝桠伸向老松，好像要老松拉一拉它……
目睹这一切，老松知道自己是多么应该回来。
老松要回去找木棒以及绳子，他要把那棵倒了的桃树支撑起来。
就在老松回来的时候，老松看见了他今生从未看见过的事：山在移动，确切地说，是山体由上而下冲下来，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轰隆隆！
轰隆隆！
那些泥土，那些石块，千军万马冲过来，它们凶蛮地冲向桃林。顷刻间，可怜的桃树们枝折干断，桃花飞溅。桃树们痛苦的喊叫声又被另一批泥石覆盖……
桃树们在泥石里作无用的挣扎。
突然，老松在一棵树上看见了小弟。他失声叫起来：“小弟——”
小弟一定听见了老松叫它，它在树上跳跃了一下，似乎要向老松跑过来，可一块石头砸中了它。
几乎就在眨眼间，倾注了老松晚年心血的桃林不见了，连小屋也不见了。只留下些桃树的花瓣和叶子，还有一具小弟的尸体。
老松捧着小弟的尸体，老泪纵横：“我的桃树呀……”
这片桃林从最初的两株到现在的近百株，已经有五年了。老松熟悉它们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头一样。
为了照料这些桃树们，老松在桃林边搭建了小屋。儿子小松一开始是烧窑的，后来烧窑的人多了，山上的树也被砍得差不多了，小松就揣着烧窑赚来的钱，带着果儿的妈妈到了城里。他们极少回家。后来老松就让老宅空着，他、果儿和小弟就一起搬到小屋来住了。
白天里，老松为桃树修修剪剪，果儿除了上学，就在桃林里捉小虫，在山上找野果；小弟不是爬树，就是追蜂逐蝶。夜晚，外面的桃树们在昆虫的浅唱低吟里悄悄地长着，小屋内鼾声阵阵，老松的鼾声震天，果儿的鼾声细溜溜，小弟的鼾声呼噜噜。
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老松就格外地快活，格外地忙乎，果儿和小弟也格外地快活，格外地忙乎。
桃子除了送一些给左邻右舍，大部分由老松担到镇上去卖，也有小商小贩上门收购。
老松不是为了钱，他也不缺钱花。后来当小松决定在城里买商品房时，老松还拿出一笔钱来。小松没有要老松的钱，他说：“你这钱够买什么呀，只能买一尺地！”
当时老松愣愣地缩回手，在他看来，他手上的钱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大笔。他真想象不出这一大笔钱在城里怎么就只能买一尺地？而这一尺地只能容下老松的两只脚呀！
以至于在小松把房子买成后，在搬家时，老松怎么也不肯搬。
果儿说：“我也不搬！”果儿想的是，我到了城里，谁来吃爷爷的桃子呀？
老松是倔犟的老头，而小松却是一个机灵的年轻人。小松见说服不了老松，就悄悄地将老屋卖了，然后立刻动手搬家。
搬家这天，小松才告诉老松，老屋卖了。
于是老松只得来到了城市。
在城市里，老松每天负责送果儿上学，接果儿回家。对于接送，老松和果儿都感到别扭，比较起来，穿越马路，果儿比老松灵便多了，山里的孩子赛猴子，倒是果儿常常要照看爷爷过马路。
老松是属于土地的，老松发现楼下有一块草坪。老松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意外而惊喜，然后他选择了一块阳光充足的地方开始拔草，他计划开辟一块土地出来种蔬菜瓜果，到明年的春天还要在菜地边上栽几株桃树。不过老松的行为很快遭到了制止，并被处以罚款。看着小区物业管理人员霜着的面孔，老松只有发傻的份了：放着好好的土地种草，这算什么城市！
从此老松就一日日地思念他的桃树——看着它们在自己的侍弄下开花结果，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呀！
因为思念，老松开始睡不着觉，开始吃不下饭。
小松怕了，于是把老松送回家，是老松真正的家。
然而，现在一下子没有了桃林，没有了小屋，老松只有再回到小松的家。
老松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不知道小松家的具体位置！或者说他被类似的商品房结构弄糊涂了。老松知道的只是第五层，第88号。
城市的灯光亮起来，缤纷而美丽。
老松开始寻找儿子的家。
老松的寻找是艰难的，有几次他认定他已经找到了小松的家，甚至有一次门牌号也正好是“88”号，可敲开门，却是陌生的面孔，那一刻，双方都露出惊愕的表情：老松的惊愕是小松的家怎么住进了别人？而对方的惊愕是这深更半夜怎么冒出了一个讨饭的？不等老松询问，人家“砰”的一声将门关了。
老松又累又饿，听凭自己一双麻木的腿把自己引向一个不可知晓的地方。
“这么晚了，你转什么转？”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老松的面前冒出了一个身影，这是城市的一个保安。
老松愣了半天，才嘶哑地说：
“我要回家……”
果儿
亲爱的小弟：
你好吗？你是不是回到了家里？一定见着爷爷了吧？
这封信是专门写给你的，我还给爷爷写了一封信，两封信放在一个信封里，我让爷爷把这封信读给你听，我相信你一定能听懂的，是不是？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你！你走了以后，我到处找你。我真不会相信你会偷偷溜走，把我一个人扔下。我总认为你是跟我闹着玩的，说不定正藏在一个什么地方，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我满大街小巷地找你。后来爸爸告诉我说，你是回家了。
回家的路那么远，你是怎么认得的呢？我本来生你气了，现在我又替你担心得要命。妈妈说再远的路你都认得，只要来时把你的眼睛蒙上，你就没法回家了，所以我又后悔来时把你眼睛上的布解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你是因为妈妈打了你才要走的，还是看见爷爷走了才要走的？一定是因为妈妈打了你，对不对？爷爷说他等桃子收了再来，那时你可要跟爷爷一块儿来啊，千万别忘了，我要为你准备好多好吃的。真的，你想吃什么，我都为你买，哪怕你想吃耗子，我也替你买，听说在城里，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可以买。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花盆里埋了一颗桃核。我天天给它浇水。你瞧好了，要不了多久，那里便会长出一棵桃树来，等它长大了，你尽可以爬到树上玩，尽可以用爪子在上面抓。我知道你那次用脚爪子在沙发腿上抓，不过是脚爪子痒痒了。妈妈为这一点小事打了你，这是妈妈的不对。沙发上有几条印子有什么了不起？在桃林的时候，我身上常被树枝抓出印子来，有时还流血，我都没有怪树枝，从来没有。如果我是沙发的话，我一点也不生你的气，你想怎么抓，就怎么抓。在这里我替妈妈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城市里一点也不好玩。不能把衣服弄脏了，不能把墙壁弄脏了，城里的树也不给小孩子爬。只要爸爸妈妈不在家，我就害怕得要命。妈妈说不能出去玩，只要出去玩，就有人贩子把我拐卖到非洲去。你知道我不怕人贩子，也不怕非洲。我就怕我到了非洲，看不见你和爷爷了，还有我们的桃树林。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的桃子，有我们桃树林的桃子好吃呢？
妈妈说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敲门千万别开。要是爷爷来敲门也不开吗？要是你来敲门也不开吗？要是这样，我不成了傻子吗？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我和你一块儿回去了。爷爷看见我们高兴得连声说好好，都回来了，这才是我们的家。从梦里醒来后，我哭了。
我要是一只猫多好呀！
我是真的想家了——不是这个家，是过去的那个家，那里有山、有桃树、有爷爷、有你，让人多快活呀。
好了，我今天就说到这儿了，我瞌睡了，明天还要去上学。在你快活的时候，可别忘了我。
听懂了这封信吗？要是听懂了，就用嘴巴亲亲这封信。
最后，我们一起盼望花盆里的桃核快快发芽长大吧！
你的果儿
×年×月×日
责编／冉振平
一个一闪一现的黑点，渐渐地近了，近了……原来是一只猫，一只浑身黑色的猫。
这只猫有一个名字，叫：小弟。
小弟在城市林立的高楼里穿梭。小弟的毛原来是黑亮的，像缎子一样，但现在它的毛不但失去了光泽，而且蓬乱不堪，甚至结成了一团一团的。
小弟在寻找一种来自泥土的气息。它在这种气息里整整生活了两年。
小弟一度对它的寻找心灰意冷。疲劳与饥饿，使小弟格外想念它的小主人果儿，可是它实在不想回到果儿那里去。果儿生活的地方太高了。在小弟的眼里无疑是在天上。
在老松走的那天，小弟就应该随老松一同离去。但果儿怎么也不让它走，并且果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这让非常爱果儿的小弟非常不忍。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这一件事终于使小弟将“走”的念头变为行动。
小弟是偷偷离开果儿的。在这之前，小弟寸步不离果儿，一双宝石一样的眼睛依恋地盯着果儿。在果儿午睡后，小弟用舌头舔着果儿的手和脸，这是它最后的告别仪式。之后，小弟从阳台那儿顺着一根管子溜了下去。
脚一落在坚硬的地上，小弟就像是一支强弓射出的箭，“嗖”的一声向前射去。
小弟连方向都没有辨认一下，只是凭着一种本能，一味地向前，向前……
小弟没有时间概念，它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当它终于走出迷宫一样的城市时，它哭了。
没有人会理解一只猫的哭泣，它是太激动了。
一只野狗不怀好意地向小弟走来，一边狺狺狂吠。
当野狗快到跟前时，小弟后退了一两步，然后猛地斜里一蹿，飞身上了近旁的一棵树。
野狗冲小弟悻悻地吠叫两声，无趣地走开了。
天忽然下了暴雨。那雨简直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
是不是等雨住了再走？小弟不愿等。泥土使它回家的心情更为迫切了。
小弟凭着来时捕捉到的若有若无的气息以及所见到的景致，继续踏上归途。应该说小弟的记忆是惊人的，来时乘的是车子，而且一开车眼睛就被蒙上了。蒙上眼睛是老松的主意，老松说不把猫的眼睛蒙上，它以后会认得回家的路。后来果儿看见小弟不喜欢眼睛被蒙上，便替小弟解开眼睛上的布。真亏了果儿，要不，那么长的路途，小弟能不能寻回家，还真难说。
雨水使小弟的毛凌乱不堪，形容憔悴。
雨水使小弟患了感冒，浑身酸痛无力。
小弟没有停下脚步。
那熟悉的气息终于一丝一缕地钻进了小弟的鼻孔里。小弟知道它离目的地不远了。
小弟开始认真地洗脸并梳理自己的毛。它不想以这样邋遢的形象出现在老松面前，还有它的儿女和同伴。
小弟是在又一个白天来到了它魂牵梦萦的家乡。
那山，那小屋，那一片灿烂的桃花，让小弟浑身的血液欢快地奔流。
老松
老松是在夜幕降临时再一次走进了城市。
那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那一切都似乎缘于那一场大雨。
那一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桃花的花瓣满地都是，有一棵桃树还倒在了地上，那枝桠伸向老松，好像要老松拉一拉它……
目睹这一切，老松知道自己是多么应该回来。
老松要回去找木棒以及绳子，他要把那棵倒了的桃树支撑起来。
就在老松回来的时候，老松看见了他今生从未看见过的事：山在移动，确切地说，是山体由上而下冲下来，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轰隆隆！
轰隆隆！
那些泥土，那些石块，千军万马冲过来，它们凶蛮地冲向桃林。顷刻间，可怜的桃树们枝折干断，桃花飞溅。桃树们痛苦的喊叫声又被另一批泥石覆盖……
桃树们在泥石里作无用的挣扎。
突然，老松在一棵树上看见了小弟。他失声叫起来：“小弟——”
小弟一定听见了老松叫它，它在树上跳跃了一下，似乎要向老松跑过来，可一块石头砸中了它。
几乎就在眨眼间，倾注了老松晚年心血的桃林不见了，连小屋也不见了。只留下些桃树的花瓣和叶子，还有一具小弟的尸体。
老松捧着小弟的尸体，老泪纵横：“我的桃树呀……”
这片桃林从最初的两株到现在的近百株，已经有五年了。老松熟悉它们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头一样。
为了照料这些桃树们，老松在桃林边搭建了小屋。儿子小松一开始是烧窑的，后来烧窑的人多了，山上的树也被砍得差不多了，小松就揣着烧窑赚来的钱，带着果儿的妈妈到了城里。他们极少回家。后来老松就让老宅空着，他、果儿和小弟就一起搬到小屋来住了。
白天里，老松为桃树修修剪剪，果儿除了上学，就在桃林里捉小虫，在山上找野果；小弟不是爬树，就是追蜂逐蝶。夜晚，外面的桃树们在昆虫的浅唱低吟里悄悄地长着，小屋内鼾声阵阵，老松的鼾声震天，果儿的鼾声细溜溜，小弟的鼾声呼噜噜。
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老松就格外地快活，格外地忙乎，果儿和小弟也格外地快活，格外地忙乎。
桃子除了送一些给左邻右舍，大部分由老松担到镇上去卖，也有小商小贩上门收购。
老松不是为了钱，他也不缺钱花。后来当小松决定在城里买商品房时，老松还拿出一笔钱来。小松没有要老松的钱，他说：“你这钱够买什么呀，只能买一尺地！”
当时老松愣愣地缩回手，在他看来，他手上的钱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大笔。他真想象不出这一大笔钱在城里怎么就只能买一尺地？而这一尺地只能容下老松的两只脚呀！
以至于在小松把房子买成后，在搬家时，老松怎么也不肯搬。
果儿说：“我也不搬！”果儿想的是，我到了城里，谁来吃爷爷的桃子呀？
老松是倔犟的老头，而小松却是一个机灵的年轻人。小松见说服不了老松，就悄悄地将老屋卖了，然后立刻动手搬家。
搬家这天，小松才告诉老松，老屋卖了。
于是老松只得来到了城市。
在城市里，老松每天负责送果儿上学，接果儿回家。对于接送，老松和果儿都感到别扭，比较起来，穿越马路，果儿比老松灵便多了，山里的孩子赛猴子，倒是果儿常常要照看爷爷过马路。
老松是属于土地的，老松发现楼下有一块草坪。老松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意外而惊喜，然后他选择了一块阳光充足的地方开始拔草，他计划开辟一块土地出来种蔬菜瓜果，到明年的春天还要在菜地边上栽几株桃树。不过老松的行为很快遭到了制止，并被处以罚款。看着小区物业管理人员霜着的面孔，老松只有发傻的份了：放着好好的土地种草，这算什么城市！
从此老松就一日日地思念他的桃树——看着它们在自己的侍弄下开花结果，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呀！
因为思念，老松开始睡不着觉，开始吃不下饭。
小松怕了，于是把老松送回家，是老松真正的家。
然而，现在一下子没有了桃林，没有了小屋，老松只有再回到小松的家。
老松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不知道小松家的具体位置！或者说他被类似的商品房结构弄糊涂了。老松知道的只是第五层，第88号。
城市的灯光亮起来，缤纷而美丽。
老松开始寻找儿子的家。
老松的寻找是艰难的，有几次他认定他已经找到了小松的家，甚至有一次门牌号也正好是“88”号，可敲开门，却是陌生的面孔，那一刻，双方都露出惊愕的表情：老松的惊愕是小松的家怎么住进了别人？而对方的惊愕是这深更半夜怎么冒出了一个讨饭的？不等老松询问，人家“砰”的一声将门关了。
老松又累又饿，听凭自己一双麻木的腿把自己引向一个不可知晓的地方。
“这么晚了，你转什么转？”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老松的面前冒出了一个身影，这是城市的一个保安。
老松愣了半天，才嘶哑地说：
“我要回家……”
果儿
亲爱的小弟：
你好吗？你是不是回到了家里？一定见着爷爷了吧？
这封信是专门写给你的，我还给爷爷写了一封信，两封信放在一个信封里，我让爷爷把这封信读给你听，我相信你一定能听懂的，是不是？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你！你走了以后，我到处找你。我真不会相信你会偷偷溜走，把我一个人扔下。我总认为你是跟我闹着玩的，说不定正藏在一个什么地方，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我满大街小巷地找你。后来爸爸告诉我说，你是回家了。
回家的路那么远，你是怎么认得的呢？我本来生你气了，现在我又替你担心得要命。妈妈说再远的路你都认得，只要来时把你的眼睛蒙上，你就没法回家了，所以我又后悔来时把你眼睛上的布解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你是因为妈妈打了你才要走的，还是看见爷爷走了才要走的？一定是因为妈妈打了你，对不对？爷爷说他等桃子收了再来，那时你可要跟爷爷一块儿来啊，千万别忘了，我要为你准备好多好吃的。真的，你想吃什么，我都为你买，哪怕你想吃耗子，我也替你买，听说在城里，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可以买。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花盆里埋了一颗桃核。我天天给它浇水。你瞧好了，要不了多久，那里便会长出一棵桃树来，等它长大了，你尽可以爬到树上玩，尽可以用爪子在上面抓。我知道你那次用脚爪子在沙发腿上抓，不过是脚爪子痒痒了。妈妈为这一点小事打了你，这是妈妈的不对。沙发上有几条印子有什么了不起？在桃林的时候，我身上常被树枝抓出印子来，有时还流血，我都没有怪树枝，从来没有。如果我是沙发的话，我一点也不生你的气，你想怎么抓，就怎么抓。在这里我替妈妈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城市里一点也不好玩。不能把衣服弄脏了，不能把墙壁弄脏了，城里的树也不给小孩子爬。只要爸爸妈妈不在家，我就害怕得要命。妈妈说不能出去玩，只要出去玩，就有人贩子把我拐卖到非洲去。你知道我不怕人贩子，也不怕非洲。我就怕我到了非洲，看不见你和爷爷了，还有我们的桃树林。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的桃子，有我们桃树林的桃子好吃呢？
妈妈说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敲门千万别开。要是爷爷来敲门也不开吗？要是你来敲门也不开吗？要是这样，我不成了傻子吗？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我和你一块儿回去了。爷爷看见我们高兴得连声说好好，都回来了，这才是我们的家。从梦里醒来后，我哭了。
我要是一只猫多好呀！
我是真的想家了——不是这个家，是过去的那个家，那里有山、有桃树、有爷爷、有你，让人多快活呀。
好了，我今天就说到这儿了，我瞌睡了，明天还要去上学。在你快活的时候，可别忘了我。
听懂了这封信吗？要是听懂了，就用嘴巴亲亲这封信。
最后，我们一起盼望花盆里的桃核快快发芽长大吧！
你的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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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