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数百小时阅读请求赦免者的申请文件，并一字一句为他们写下了赦免令！”这是2019年12月9日，美国前肯塔基州州长马修·贝文在卸任当天发送的一条推特，字里行间无不显示着“宽和”。
　　按理说，“大赦全州”似乎是喜事儿，不过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甚至引得众怒。据悉，贝文推特中提及的赦免令多达428项，其中包括161项免刑赦免以及267项减刑赦免，赦免罪犯总数多达600余人。数量之庞大本就罕见，且赦免名单上还有性侵犯和连环杀手。
　　不过贝文不是第一个下达赦免令的州长，也不是第一个因此惹怒众人的州长。如加利福尼亚州第32任州长派特·布朗在任期间签发了467个赦免和55个减刑。他的儿子——杰瑞·布朗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这名加州任期最长的州长，于1975年和2011年两度竞选成功，基督教神学学生出身的杰瑞，在基督教的主要节日总是会大行赦免。有媒体曾做过统计，从杰瑞担任第一任州长起，由他签发的赦免令高达1463条。
　　除了这对父子，美国前总统里根在任州长期间对罪犯的也是十分宽容。20世纪60年代后期，里根担任加州州长期间，每年复活节和平安夜都有大批罪犯被赦免。据统计，里根8年共赦免了574名罪犯。
　　这些州长对罪犯宽容，当然也有州长对于自己的赦免相当低调。前缅因州州长保罗·勒佩奇在任8年赦免了112人，但是被赦免的人数和姓名一直被他隐藏了起来，一直到美联社利用信息自由法才获得了赦免名单。
　　谁是“幸运儿”？
　　美国宪法规定，各州长可赦免触犯本州法律的罪犯。不过每个州赦免的原因、标准和其后的效果都不尽然相同。根据美国死刑信息中心的资料显示，美国各州行使赦免权的形式有多种：州长独享赦免权、州长必须听取委员会或顾问团的赦免建议、州委员会或顾问团决定赦免以及州长作为决定赦免的委员会或顾问团成员之一参与赦免。
　　不难看出，一些州为了避免出现州长出于政治和私人等目的滥用赦免权，采取了举措。比如在威斯康星州，虽然州长享有不受限制的自由裁量权，且法院无权审查赦免的根据和动机，但是宪法依然设置了一些规定。该州宪法第5条第6款就专门指出，叛国罪和弹劾案是不能由州长予以赦免的，此外州长每年都要向立法机构通报所批准的赦免案件和批准理由，并且还专门设立了赦免申请受理机构——赦免顾问委员会，以此来制定赦免限制规则，明确赦免决定应当权衡的主要因素。在印第安纳州，如果被判刑期超过10年，要实际刑期满1/3或者至少20年才有资格申请赦免，换句话说就是牢饭没吃够就不能出来。
　　在康涅狄格州，對于任何犯罪的赦免都要由该州的特赦委员会行使，由州长提名并经一会参众两院通过。在特拉华州，对于赦免申请，州长和特赦委员会都拥有一票否决权，这样可以更好地掌控对罪犯的赦免。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州的州长是可以独立行使赦免权。
　　救好人，救受冤之人，救关系户，救监狱财政亦或是救自己的金饭碗？在不同的州长眼里，自己的“宽容”都“事出有因”。
　　要知道，卸任前签署赦免令本不罕见。
　　但是像贝文这样赦免却不多见，也让人忍不住猜测其背后深意。不过在贝文眼里，他的赦免是“神圣而伟大”的，他在一次采访中表示：“我非常支持给予（罪犯）第二次机会。我认为我们的国家就是建立在救赎、机会和新生等思想之上。”
　　尽管如此，仍有不少美国民众认为，贝文此次赦免与2019年11月5日在州长选举中输给安迪·贝希尔有关。也正因此，许多人觉得贝文此举大有假公济私的嫌疑。在赦免名单中，一名叫克里斯蒂安·墨菲特的犯人，其父是前国家代表，多次在贝文州长竞选中做出贡献。2018年被判10年有期徒刑的墨菲特被给予了休假缓行，并接受了5年的监督缓刑，这对一名盗抢、贩毒的罪犯来说，处罚已经相当轻了。
　　这次，贝文还在赦免令上亲自背书，“墨菲特是个潜力非凡的年轻人，他已经努力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让他浪费了自己的潜力！”因此有媒体推测，贝文此举正是送了个“顺水人情”给自己的“金主爸爸”。
　　赦免名单有还有一人尤为引人注意，即2017年因犯下鲁莽谋杀罪、抢劫罪以及冒充执法官员篡改记录等罪行而入狱的帕特里克·贝克。据悉，贝克家人曾为贝文主持过筹款活动，并且多年来一直为贝文提供政治献金。令人寻味的是，在600多人的豁免名单中，贝克的同谋却没有获得贝文的任何赦免。
　　利用职权为谋取私利的州长，贝文不是第一个，他是救“关系户”，还有的州长是救“自己人”。2012年，密西西比州州长黑利·巴伯在离任前赦免或提前释放了200名罪犯，甚至包括24名犯过谋杀和过失杀人罪的罪犯。有媒体指出，这些杀人犯中有4名曾经为巴伯工作过。巴伯也因此引发了公众的不满。
　　同样是在卸任前签署赦免令，前伊利诺伊州州长乔治·瑞恩的赦免则是出于反对美国的死刑制度。律师出身的他在美国西北大学法学院曾发表公开演讲，表示他曾任律师时听闻许多死囚声称自己是在警察的“严刑逼供”下方才认罪，他认为误判可能性极高，“死刑制度存在‘很多严重问题’”。2003年，瑞恩将167名死刑犯人赦免成无期徒刑。即使此前美国其他州也偶尔出现过赦免死囚的情况，但瑞恩的做法在美国历史上绝对称得上是“第一人”。也正因此，接任他的下一任州长就公开表示，瑞恩这种“大张旗鼓地一刀切”改判的做法“非常不妥”。
　　当然也有一些州长的赦免是确实为了“沉冤昭雪”，救“被冤之人”。2011年，美国科罗拉多州州长比尔·里特就赦免了一名70多年前就被判死刑的桥·阿里德。里特说，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智商仅为46的阿里德没有实施恶行，并曾经受到过刑讯逼供。
　　真正的“救赎”？
　　其实不难理解州长们对于行使赦免权的不同态度，除了个别喜欢大量赦免的人，大部分的州长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将罪犯放归社会不仅仅是州长和罪犯的事，更关乎全民和社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落人口实”。
　　大多数赦免令的签发并不会事先通知受害者的家属。赦免罪犯的消息一经传出，首先会引起的便是被害者家属的不满和愤怒。艾梅柏·拉奇福德数年前遭遇车祸意外身亡，服刑中的凶手加里正在贝文的赦免名单里。得知消息的艾梅柏家人表示“过去加里摧毁了我们的家庭，现在伤口再一次被拉开了。”
　　让家属们愤怒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不知道重回社会的犯人们是否会再次作恶。“我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否改变了”，艾梅柏的弟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非常担心。
　　更严重的是，让连环杀手和性侵犯重回社会，谁来为他们的行为作保？肯塔基州一名检察官对此就表示，“贝文的行为是对司法粗暴的践踏，他让受害者和我们社区中的其他人处于危险之中。”
　　不过像贝文这样“不问缘由”的释放实为少数。
　　对于公众的质疑，政府不是没有考虑。杰瑞·布朗就曾表示，请求赦免的罪犯必须完成他们的刑期并且证明他们已经洗心革面。除此之外，赦免并不等于抹去罪名，赦免将作为公开记录，各州和联邦执法机构将获得通报。不过，如果赦免的罪犯从未涉嫌与致命武器相关的犯罪活动，他在被赦免后还可以拥有枪支。这又让公众再一次对自己的安全产生怀疑。
　　担忧不无缘由。2000年，前阿肯色州州长迈克·赫卡比曾赦免一名因盗窃和抢劫入狱的罪犯。在获得赦免假释期间，该男子在一家咖啡店开枪杀死了四名警察。
　　因为赦免带来的好处，有不少罪犯在得不到赦免时也是绞尽脑汁地钻空子，想要“逃出生天”。2019年3月，西弗吉尼亚州一男子就试图伪造州长办公室的赦免信，不过这封信充满了语法错误和拼写错误被工作人员识破。
　　赦免在美国历史上出现其实是对判处刑罚的人最终的一种救济手段。最初在北美殖民时期，赦免甚至被视为皇家的特权，用于宽恕反对英王的罪犯。它不仅仅是出于仁慈的考量，更是为了维持统一和稳定，但是发展至今，赦免如今已经成为了美国社会极富争议的制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