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当你年轻又不被事业所累时，伴随着所有的错失和未期的结果，旅行的收获是最大的。
1975年到1976年冬天我在突尼斯和西西里岛旅行，我从来没有像搭上西西里火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那么快乐过。每一站都耗费数小时，而正午时分，我们总是一成不变地在前进途中。人们打开午餐，干酪、意大利腊肠和新鲜面包的浓郁味道充满车厢。火车在许多小镇停下，在北意大利的工厂中来回转换工作的旅客投入朋友和亲人的怀抱，或道别，于是在小小的月台上经常可见挂着泪水的人们。
由巴勒莫到阿格里真托的行程，让我们有机会穿越此岛的中心地带。窗外沟壑刻蚀的无垠绿色田野上，罗列着葡萄园和果园。石灰岩山脊上的瓦顶村落有许多教堂。人的力量使得崎岖的地带成为有序的景观。黑色的松树和柏树添加了内敛的气息，就像龙舌兰和香蕉树为亚热带大草原点缀出未开发的味道，特别是我们越过岛屿南部时，有些景观严峻和荒凉到仿佛回到古代。阿拉伯人引入的枣椰挤在棚架和褪色的墙边。置身在隆冬盛开的杏花和雨后冒出的野花里，仍然让人感觉空气里仿佛散布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我们在一座老镇上找到房间潮湿的旅馆。它既没有暖气、浴室，也没有热水，仅有满是裂纹的洗脸槽，以及由床边窗户向外眺望神殿山谷(Valley of the Temples)的景观。开阔的海景前方是一座多尘土的高地，上面点缀着橄榄树和其他植物，而它的边界则消失在极远处的突岩上。突岩上处处可见造型优美的赭色方块，那是过于遥远而看不出细部的希腊神殿。
四分之一个世纪后重回阿格里真托，我立刻想起天堂似的光；在接近黄昏时于午睡中醒来，闻到新鲜几如清晨味道的空气；拥挤、蜿蜒的亚特尼亚大街(Via Atenea)上，到处都是餐厅、咖啡小吃店和服饰店，整体显示出奢侈淫逸的活力，似乎和古代的物质主义极为吻合。
第一个早晨，我们很晚才起床，并在一个小吃店用了意式泡沫咖啡和糕点。然后坐了一小段巴士到市区和神殿山谷之间的考古博物馆。这里有世界最优秀的希腊陶器收藏之一：一个柜子接着一个柜子展出用来调葡萄酒的大型宽颈巨爵；以及二英尺高，窄颈，用来贮酒、谷物和蜂蜜的长颈瓶。大部分陶器来自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黄金时期，见证了伯里克利民主改革、希腊邦国发动战争对抗波斯，以及伯罗奔尼撒战争。它们展现了战士离家投身战争的史诗，以及小型晚宴和酒宴上情妇们由女奴盛装打扮和音乐家奏乐助兴的亲密。这里也有令人瞠目的感官景象：萨蒂尔抓住在长袍中扭曲的年轻女性、男女共浴和酒神作乐等。一成不变的，它们都是剪影，象征性远远超过写实。由于受风格及表面范围的限制，一如我在较早的行程中见到的罗马及拜占庭马赛克，这些瓶子上的图像大多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完成。它们和电视不同，因为电视展现一切，却什么也没有透露。
这里也有一座希腊战士的大理石雕像，大约雕于公元前480年至公元前475年之间；正是希腊-波斯战争时期。这座雕像至今只剩下戴了盔的头部，以及躯体。他的手臂已经不见，腿部亦然，除了一部分大腿。然而，这座雕像令人想起《伊利亚特》中的恐怖情境。从雕像中可见肉体伤害致死的过程，方式足以令人惊悸。不远处有座白色的小型爱神像，看起来像是在出浴后拧着头发，却少了一只胳膊和头部。
我们往坡下更远处走去，到了神庙所在的平原。西西里所建的神庙远比在希腊建的还要宏伟，就如同早期美国人的建筑总是比英国亲戚的还大而开阔。由宙斯神庙可以瞭望荒废地貌的全景，其间还有蜥蜴在塌毁并长了地衣的柱子间快速跳过。
数百米外的协和神殿（Temple of Concord）是逃过迦太基破坏的巨大多利克式建筑，在6世纪时还被改为拜占庭教堂。它的柱子、排档间饰和檐口经过数千年的风吹雨淋，看来有如腐烂的软木。
我们沿着古城的城墙走着，捡拾散置在地面的古代碎片，并幻想在意大利买座房子——许多年轻人纯真而不切实际的梦想。下午一时左右，我们搭便车回城，找了家小饭馆吃午餐。我点了沙丁鱼和意大利碎面，加上鳀鱼和洋葱。本地产的葡萄酒用多彩的瓷壶盛装。那个冬天无数小小的奢侈中，我最感愉悦的是在午后可以喝得微醺，躺下来休息。阳光的咖啡桌，并有海港作为背景的地中海典型景象并非随手可得。由于寒冷和经常下雨，天篷卷了起来，咖啡桌也收到里面紧紧地排列着。天气暖和时可以坐到外面，这种方式很受欢迎。有一次，就在我们坐下来喝咖啡时，附近海滩上刚好有人开始举行婚礼。
经过四分之一个世纪，阿格里真托有极大的改变。这座建筑物过多的城市，充斥着贫穷的小区和奢侈的服饰店。四分之一个世纪后重返此地，我已有手机可以随时保持工作上的联络，所以在晚间散步时，我仍然忙碌着。当你年轻又不被事业所累时，伴随着所有的错失和未期的结果，旅行的收获是最大的；当你年老，内心的充足令你接受所有发生的事并视之为必然，也再度获得除了看到眼前的景观不思考其他事务的自在。
坐上火车离开阿格里真托，前往西西里北部更穷、更多山的内陆；海洋和棕榈树消失了，我们被颜色更深的植被、严肃而多云的天空包围。街灯亮起那一刻，令人感觉仿佛旋转的地球陷人薄暮之中动弹不得。
1975年到1976年冬天我在突尼斯和西西里岛旅行，我从来没有像搭上西西里火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那么快乐过。每一站都耗费数小时，而正午时分，我们总是一成不变地在前进途中。人们打开午餐，干酪、意大利腊肠和新鲜面包的浓郁味道充满车厢。火车在许多小镇停下，在北意大利的工厂中来回转换工作的旅客投入朋友和亲人的怀抱，或道别，于是在小小的月台上经常可见挂着泪水的人们。
由巴勒莫到阿格里真托的行程，让我们有机会穿越此岛的中心地带。窗外沟壑刻蚀的无垠绿色田野上，罗列着葡萄园和果园。石灰岩山脊上的瓦顶村落有许多教堂。人的力量使得崎岖的地带成为有序的景观。黑色的松树和柏树添加了内敛的气息，就像龙舌兰和香蕉树为亚热带大草原点缀出未开发的味道，特别是我们越过岛屿南部时，有些景观严峻和荒凉到仿佛回到古代。阿拉伯人引入的枣椰挤在棚架和褪色的墙边。置身在隆冬盛开的杏花和雨后冒出的野花里，仍然让人感觉空气里仿佛散布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我们在一座老镇上找到房间潮湿的旅馆。它既没有暖气、浴室，也没有热水，仅有满是裂纹的洗脸槽，以及由床边窗户向外眺望神殿山谷(Valley of the Temples)的景观。开阔的海景前方是一座多尘土的高地，上面点缀着橄榄树和其他植物，而它的边界则消失在极远处的突岩上。突岩上处处可见造型优美的赭色方块，那是过于遥远而看不出细部的希腊神殿。
四分之一个世纪后重回阿格里真托，我立刻想起天堂似的光；在接近黄昏时于午睡中醒来，闻到新鲜几如清晨味道的空气；拥挤、蜿蜒的亚特尼亚大街(Via Atenea)上，到处都是餐厅、咖啡小吃店和服饰店，整体显示出奢侈淫逸的活力，似乎和古代的物质主义极为吻合。
第一个早晨，我们很晚才起床，并在一个小吃店用了意式泡沫咖啡和糕点。然后坐了一小段巴士到市区和神殿山谷之间的考古博物馆。这里有世界最优秀的希腊陶器收藏之一：一个柜子接着一个柜子展出用来调葡萄酒的大型宽颈巨爵；以及二英尺高，窄颈，用来贮酒、谷物和蜂蜜的长颈瓶。大部分陶器来自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黄金时期，见证了伯里克利民主改革、希腊邦国发动战争对抗波斯，以及伯罗奔尼撒战争。它们展现了战士离家投身战争的史诗，以及小型晚宴和酒宴上情妇们由女奴盛装打扮和音乐家奏乐助兴的亲密。这里也有令人瞠目的感官景象：萨蒂尔抓住在长袍中扭曲的年轻女性、男女共浴和酒神作乐等。一成不变的，它们都是剪影，象征性远远超过写实。由于受风格及表面范围的限制，一如我在较早的行程中见到的罗马及拜占庭马赛克，这些瓶子上的图像大多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完成。它们和电视不同，因为电视展现一切，却什么也没有透露。
这里也有一座希腊战士的大理石雕像，大约雕于公元前480年至公元前475年之间；正是希腊-波斯战争时期。这座雕像至今只剩下戴了盔的头部，以及躯体。他的手臂已经不见，腿部亦然，除了一部分大腿。然而，这座雕像令人想起《伊利亚特》中的恐怖情境。从雕像中可见肉体伤害致死的过程，方式足以令人惊悸。不远处有座白色的小型爱神像，看起来像是在出浴后拧着头发，却少了一只胳膊和头部。
我们往坡下更远处走去，到了神庙所在的平原。西西里所建的神庙远比在希腊建的还要宏伟，就如同早期美国人的建筑总是比英国亲戚的还大而开阔。由宙斯神庙可以瞭望荒废地貌的全景，其间还有蜥蜴在塌毁并长了地衣的柱子间快速跳过。
数百米外的协和神殿（Temple of Concord）是逃过迦太基破坏的巨大多利克式建筑，在6世纪时还被改为拜占庭教堂。它的柱子、排档间饰和檐口经过数千年的风吹雨淋，看来有如腐烂的软木。
我们沿着古城的城墙走着，捡拾散置在地面的古代碎片，并幻想在意大利买座房子——许多年轻人纯真而不切实际的梦想。下午一时左右，我们搭便车回城，找了家小饭馆吃午餐。我点了沙丁鱼和意大利碎面，加上鳀鱼和洋葱。本地产的葡萄酒用多彩的瓷壶盛装。那个冬天无数小小的奢侈中，我最感愉悦的是在午后可以喝得微醺，躺下来休息。阳光的咖啡桌，并有海港作为背景的地中海典型景象并非随手可得。由于寒冷和经常下雨，天篷卷了起来，咖啡桌也收到里面紧紧地排列着。天气暖和时可以坐到外面，这种方式很受欢迎。有一次，就在我们坐下来喝咖啡时，附近海滩上刚好有人开始举行婚礼。
经过四分之一个世纪，阿格里真托有极大的改变。这座建筑物过多的城市，充斥着贫穷的小区和奢侈的服饰店。四分之一个世纪后重返此地，我已有手机可以随时保持工作上的联络，所以在晚间散步时，我仍然忙碌着。当你年轻又不被事业所累时，伴随着所有的错失和未期的结果，旅行的收获是最大的；当你年老，内心的充足令你接受所有发生的事并视之为必然，也再度获得除了看到眼前的景观不思考其他事务的自在。
坐上火车离开阿格里真托，前往西西里北部更穷、更多山的内陆；海洋和棕榈树消失了，我们被颜色更深的植被、严肃而多云的天空包围。街灯亮起那一刻，令人感觉仿佛旋转的地球陷人薄暮之中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