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的流年里,令我耿耿于怀的不是房子格局的狭促,不是女房东的盘检,也不是像候鸟一样搬来搬去,而是少了一面可以从头照到脚的镜子。
　　想来,那个时候是不自信的,每天出门前总要为哪套衣服配哪双鞋子苦恼,发型盘起还是垂肩也需要镜子给出最后的答案,卫生间那面只能照出牙齿是否洁白的镜子就不够瞧了。
　　单位二楼的楼梯间有一面跟墙壁一样宽绰的落地镜,迎着从窗外探进来洋洋洒洒的明媚春光,人站过去,就镶上一道金边,有种梦想照进现实的别样意境,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最动人的。
　　就这样,留连上了这面镜子,早早出门,不跟着同事挤电梯,但也不肯说出这点心思,拿爬楼梯减肥作了百搭不爽的借口。下班也如此,看着自己的影像映在镜子里,面色尚可,有点黑眼圈,铅笔裤上也添了褶皱,这些都是自己打拼一天下来的痕迹,立刻生出要好好犒劳自己的疼意。间或,碰上一两个上下楼梯的人,噔噔作响的脚步声让我迅疾收回目光,如果碰上的是个女子,毫无意外地会交错掠过她迎上镜子的视线,不用回避,也无需攀谈,镜子昭示着我们同样的心思。
　　女友装修新房询问意见,我迫不及待地指手画脚,这里,那里,要装上跟墙壁一样大小的镜子,既开阔空间,又能随时随地看到自己。女友愕然,要成天跟自己的影子做伴,你是不是孤单太久了。我惊讶,是这样吗?
　　这话被他得了去,竟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敲开了我家7楼的大门,在风箱一样的喘息声中,我看到他腋下夹得牢牢的一面镜子。
　　一人高的椭圆镜子安放在门口,整衣修妆时,再不用弯腰踮脚地作狰狞状。穿短裙彰显修长秀腿,提高腰线雕刻玲珑曲线,如此得心应手的掩饰缺憾追逐完美。依然渴望一份如镜子般灿烂锦绣的情感,这跟淡来淡往的他永远格格不入。
　　总是跟自己较劲,再投入些工作可能更出色,多搽防晒霜精华霜皮肤会不会更美白,下一个男人或许更适合自己。诸如此类,疲于奔命。
　　他不忍心看到如同箭在弦上的我,拉着我站在阳光下,奉上一面镜子。我看到了陌生的自己,不再光洁如釉彩的额头,缀着细纹的眼角。原来,光线和角度,还有来自心底的主观臆想,都会自欺欺人。他说,别被镜子骗了,你不够美好,所以需要依靠。爱情从来不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更是粗白直陋的互补。
　　魔镜让我们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是最好的,继而为此马不停蹄地奔赴。幸好,我从他这里映照出幸福的样子,不完美才更需要两两相偎相依。
　　编辑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