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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博2012年11A上的第一篇文章让我泪如雨下。一个13岁的初一女生,带着对父母的不解与憎恶,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绚烂的生命,只留给这世界一纸遗书和最后一问。看完这篇文章,我有难过,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感同身受。因为我从筱琳遗书的字里行间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是的,曾经的我也有过类似的父母和经历。同样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被像筱琳一样对待,拖鞋、衣架、跳绳……所有家中能够找到的伤人工具,所有双手和蜷缩无法保护到的区域……和所有被打的孩子一样,在无数个夜晚,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咬牙切齿地在纸上写满谩骂的语句,眼泪砸在被笔尖划破的纸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记,滋养着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还记得五年级的时候,因为对奥数没有兴趣,我瞒着爸妈逃了整整一个学期的课。后来被他们察觉,在爸爸的质问下,我承认了。然后他开始骂我,不停地骂。委屈渐渐涌上心头,我吼道:“我就是不喜欢上奥数!就是不喜欢上!”爸爸火了,把筷子一砸,起身疾步走向厨房,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息像是要把周围所有的事物都烧焦。
妈妈的反应比我快,立刻冲进厨房抱住爸爸。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直到爸爸把妈妈使劲儿一推,转过身来,我才看到了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幕——他的手上拿着一把菜刀!被推撞到墙上的妈妈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又跑过去拦住他,冲已经愣了的我尖叫:“快跑啊!出去!!”
我手脚笨拙地打开房门,沿着楼梯就往楼上跑。心跳很快,一切都太戏剧化了,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在楼道里待了好一会儿,我听见妈妈竭力掩饰情绪的声音,沙哑而又担忧:“欣欣?欣欣,回来吧,没事了,欣欣?”她拖鞋踢踏在地上的响动,却让我落荒而逃。我不想见到她!不想见到他!不想再回这个家!若我生来只是为他们赢得面子的工具,我宁愿自己没有存在过。我转身往更高处跑去。
在楼顶,待在最常待的角落里,我抱着膝盖看着足以把我所有恐惧都吞噬掉的黑夜,没有其他情绪,只剩下绝望。在妈妈找到楼顶前,我从另一个出口下了楼,并决定再也不要回头。
走出小区,穿过马路。众人的目光令我无所适从,于是我开始奔跑。粗糙的地面,硌脚的石子,两侧的商店和路过的行人的面孔不再清晰,像纸糊的世界蘸了水,也不知是因为视野被泪水模糊了还是绝望的速度太快……
最后,我是以一副无比狼狈的形象站在了死党面前:黑乎乎的脚,乱糟糟的发,还有被眼泪鼻涕抹得一塌糊涂的小花脸。我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死党扶着我进了屋,我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爸要杀我!”
11岁的我,此时此刻的恐惧,是真实的。筱琳,一定也是这种感受,我的痛苦,我的不解,我的失望,化成无数细小的分子,穿梭时空,五年之后在她身上重演了。
死党的妈妈义愤填膺,马上给班主任老师打了电话,老师又通知了我妈妈。再见到妈妈,感觉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眼前的人如此陌生。我倔强地偏过头去不愿看她,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死党妈妈和她说了很多话,我没有听她们讲话,只是一直在想回到家里又会是一幅怎样的光景,为什么她要把我带回地狱,回到那里,或许再也没有明天……
可是,家里很安静。
仿佛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暴躁的男人,从来没有过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女人,更没有过一个害怕得离家出走的女儿。
很安静。很安静。
我拖着无力的身躯,把头埋在软软的枕头里,在妈妈轻柔的安慰下,缓缓睡去。
后来,爸爸去做了手术。原来他是甲亢患者,很多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买了花去看他,病床上的他还很虚弱,勉强对我笑笑,像是被拔掉了尖牙的大灰狼,转身一变成为温顺的小绵羊。我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也笑了,那封班主任写给他的信,在走出病房的同时,被我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我们度过了一个难得和平的星期,硝烟不再。
我以为这会是我故事的结尾。但仅仅是一个星期而已,他痊愈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在高压政策下,我的成绩从全级第一掉到了第二十,彼此间的矛盾和隔阂不断加深。我不再整天想着如何去死,而是考虑着怎样活着离开这个家。
为他们而死,替他们去承担他们的罪孽,不值得!我要活着,还要很好地活着,结婚,生子,让他们看看我是怎样教育自己的孩子的。唯有这样,才足以让他们羞愧,后悔!
然而,现实并没有让我等那么久,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初一下学期,长期堆积起来的负能量集体爆发,我出现了类似抑郁症的症状——在厕所里割腕。好在被老师发现了。
像是一颗巨雷炸在他们的头顶。我还记得,休学在家的第二天,妈妈犹犹豫豫地坐在了我旁边。我目不转睛地继续玩游戏,看也没看她一眼。
“欣欣,妈妈带你去见个人好不好?”
“不去。我没病。”有病的是那个男人,从来都不是我。
身旁没了声音,又或者是我刻意屏蔽了,满脑子都只是游戏的背景音乐。
再听到她的声音时却让我沉默了。妈妈哭了。
她说,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她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老是因为成绩骂你?是不是因为爸爸老是打你?
她说,宝贝,我们对不起你!
我的心像一块冷酷无情的石头,却滴着殷红的血。她是那样的无辜,这原本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打我的人不是她,却痛在她的心上。为了保护我,她不知被躁狂的丈夫误伤过多少回。她才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
所以我决定原谅他。为了她。
去看精神科医生时,不经意间扭头,看到外面的父母,爸爸紧张地搓着双手。我突然就记起小时候的欢声笑语,爸爸抱着我转圈,花裙子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我笑靥如花……
筱琳,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他们的回忆真的如此不堪吗?除了打骂,真的再也没有其他?
爸爸不再骂我打我,他们小心翼翼地待我,生怕我精神上再出什么差错。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像拼命吸水的海绵迅速膨胀,开始反过来鄙视他们。我吹毛求疵,尖酸刻薄,冷嘲热讽,认为他们什么都不懂,迂腐,老土,跟不上潮流。像是为了补偿小时候所受的伤害,我狠狠地伤害着他们不再年轻的心。
筱琳离开了,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大大的疑问。而接下来,对于我的没有结束的故事,虽不知道会不会也是筱琳后来人生的类似写照,但我无疑也给自己抛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不能宽恕?
我渐渐开始明白他们说的和做的对于我有多么重要——最好的学校,最多的资源,他们给了我他们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让我一直站在优秀者的队列中。可以说,我现在所获得的没有哪一样是与他们无关的。没有他们,我甚至都不会存在,更别说还能写下这些厌恶他们的文字了。
筱琳,要是你选择了活下来,等你再长大一点儿,也许你会理解你的父母。他们不是神,他们也是第一次当爸当妈,也需要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你为什么不等一等他们,等他们改正自己的错误,让时间治愈伤害。
小博在文章末尾发出了对狼爸虎妈的忠告,而我则想对狼爸虎妈的孩子提个建议:试着忘记他们的坏,试着回忆他们的好。多一点儿宽恕和原谅,你会看到他们成熟的过程吹拂过你躁动的青春。
(指导老师:莫笑梅)
编辑/付洋
是的,曾经的我也有过类似的父母和经历。同样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被像筱琳一样对待,拖鞋、衣架、跳绳……所有家中能够找到的伤人工具,所有双手和蜷缩无法保护到的区域……和所有被打的孩子一样,在无数个夜晚,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咬牙切齿地在纸上写满谩骂的语句,眼泪砸在被笔尖划破的纸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记,滋养着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还记得五年级的时候,因为对奥数没有兴趣,我瞒着爸妈逃了整整一个学期的课。后来被他们察觉,在爸爸的质问下,我承认了。然后他开始骂我,不停地骂。委屈渐渐涌上心头,我吼道:“我就是不喜欢上奥数!就是不喜欢上!”爸爸火了,把筷子一砸,起身疾步走向厨房,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息像是要把周围所有的事物都烧焦。
妈妈的反应比我快,立刻冲进厨房抱住爸爸。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直到爸爸把妈妈使劲儿一推,转过身来,我才看到了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幕——他的手上拿着一把菜刀!被推撞到墙上的妈妈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又跑过去拦住他,冲已经愣了的我尖叫:“快跑啊!出去!!”
我手脚笨拙地打开房门,沿着楼梯就往楼上跑。心跳很快,一切都太戏剧化了,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在楼道里待了好一会儿,我听见妈妈竭力掩饰情绪的声音,沙哑而又担忧:“欣欣?欣欣,回来吧,没事了,欣欣?”她拖鞋踢踏在地上的响动,却让我落荒而逃。我不想见到她!不想见到他!不想再回这个家!若我生来只是为他们赢得面子的工具,我宁愿自己没有存在过。我转身往更高处跑去。
在楼顶,待在最常待的角落里,我抱着膝盖看着足以把我所有恐惧都吞噬掉的黑夜,没有其他情绪,只剩下绝望。在妈妈找到楼顶前,我从另一个出口下了楼,并决定再也不要回头。
走出小区,穿过马路。众人的目光令我无所适从,于是我开始奔跑。粗糙的地面,硌脚的石子,两侧的商店和路过的行人的面孔不再清晰,像纸糊的世界蘸了水,也不知是因为视野被泪水模糊了还是绝望的速度太快……
最后,我是以一副无比狼狈的形象站在了死党面前:黑乎乎的脚,乱糟糟的发,还有被眼泪鼻涕抹得一塌糊涂的小花脸。我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死党扶着我进了屋,我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爸要杀我!”
11岁的我,此时此刻的恐惧,是真实的。筱琳,一定也是这种感受,我的痛苦,我的不解,我的失望,化成无数细小的分子,穿梭时空,五年之后在她身上重演了。
死党的妈妈义愤填膺,马上给班主任老师打了电话,老师又通知了我妈妈。再见到妈妈,感觉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眼前的人如此陌生。我倔强地偏过头去不愿看她,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死党妈妈和她说了很多话,我没有听她们讲话,只是一直在想回到家里又会是一幅怎样的光景,为什么她要把我带回地狱,回到那里,或许再也没有明天……
可是,家里很安静。
仿佛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暴躁的男人,从来没有过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女人,更没有过一个害怕得离家出走的女儿。
很安静。很安静。
我拖着无力的身躯,把头埋在软软的枕头里,在妈妈轻柔的安慰下,缓缓睡去。
后来,爸爸去做了手术。原来他是甲亢患者,很多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买了花去看他,病床上的他还很虚弱,勉强对我笑笑,像是被拔掉了尖牙的大灰狼,转身一变成为温顺的小绵羊。我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也笑了,那封班主任写给他的信,在走出病房的同时,被我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我们度过了一个难得和平的星期,硝烟不再。
我以为这会是我故事的结尾。但仅仅是一个星期而已,他痊愈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在高压政策下,我的成绩从全级第一掉到了第二十,彼此间的矛盾和隔阂不断加深。我不再整天想着如何去死,而是考虑着怎样活着离开这个家。
为他们而死,替他们去承担他们的罪孽,不值得!我要活着,还要很好地活着,结婚,生子,让他们看看我是怎样教育自己的孩子的。唯有这样,才足以让他们羞愧,后悔!
然而,现实并没有让我等那么久,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初一下学期,长期堆积起来的负能量集体爆发,我出现了类似抑郁症的症状——在厕所里割腕。好在被老师发现了。
像是一颗巨雷炸在他们的头顶。我还记得,休学在家的第二天,妈妈犹犹豫豫地坐在了我旁边。我目不转睛地继续玩游戏,看也没看她一眼。
“欣欣,妈妈带你去见个人好不好?”
“不去。我没病。”有病的是那个男人,从来都不是我。
身旁没了声音,又或者是我刻意屏蔽了,满脑子都只是游戏的背景音乐。
再听到她的声音时却让我沉默了。妈妈哭了。
她说,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她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老是因为成绩骂你?是不是因为爸爸老是打你?
她说,宝贝,我们对不起你!
我的心像一块冷酷无情的石头,却滴着殷红的血。她是那样的无辜,这原本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打我的人不是她,却痛在她的心上。为了保护我,她不知被躁狂的丈夫误伤过多少回。她才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
所以我决定原谅他。为了她。
去看精神科医生时,不经意间扭头,看到外面的父母,爸爸紧张地搓着双手。我突然就记起小时候的欢声笑语,爸爸抱着我转圈,花裙子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我笑靥如花……
筱琳,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他们的回忆真的如此不堪吗?除了打骂,真的再也没有其他?
爸爸不再骂我打我,他们小心翼翼地待我,生怕我精神上再出什么差错。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像拼命吸水的海绵迅速膨胀,开始反过来鄙视他们。我吹毛求疵,尖酸刻薄,冷嘲热讽,认为他们什么都不懂,迂腐,老土,跟不上潮流。像是为了补偿小时候所受的伤害,我狠狠地伤害着他们不再年轻的心。
筱琳离开了,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大大的疑问。而接下来,对于我的没有结束的故事,虽不知道会不会也是筱琳后来人生的类似写照,但我无疑也给自己抛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不能宽恕?
我渐渐开始明白他们说的和做的对于我有多么重要——最好的学校,最多的资源,他们给了我他们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让我一直站在优秀者的队列中。可以说,我现在所获得的没有哪一样是与他们无关的。没有他们,我甚至都不会存在,更别说还能写下这些厌恶他们的文字了。
筱琳,要是你选择了活下来,等你再长大一点儿,也许你会理解你的父母。他们不是神,他们也是第一次当爸当妈,也需要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你为什么不等一等他们,等他们改正自己的错误,让时间治愈伤害。
小博在文章末尾发出了对狼爸虎妈的忠告,而我则想对狼爸虎妈的孩子提个建议:试着忘记他们的坏,试着回忆他们的好。多一点儿宽恕和原谅,你会看到他们成熟的过程吹拂过你躁动的青春。
(指导老师:莫笑梅)
编辑/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