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考“扶贫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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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10日上午9时许,位于兰考县城东南8公里处的乔庄村,依然笼罩在一片浓雾中。
  村民梁付生的家里,凉意袭人。院子里生起一堆火,热气驱赶着雾气。堂屋里的羊群醒了,蹦来跳去,给这座老旧的房子增添了一些生机。
  2015年4月,梁付生從市场上买了7只羊,半年后卖掉了4只,卖了2400元;2016年年初,两只母羊又生了4只小羊,羊群的数量没变,梁付生“净赚”了2400元。
  对梁付生来说,这是一笔“无本”的买卖一一他买羊所花的钱,村上都给他“报销”了。村里的这笔钱,来自于兰考县的产业扶持资金。从2015年开始,这笔钱的分配权从县乡交给了村里,每个贫困村每年10万元。
  全身心地扶贫
  刚接手这10万元钱时,代焱和他的同事感觉这是“烫手的山芋”。
  代焱是兰考县老干部局的工作人员。2015年初,他被派到惠安街道乔庄村,任该村扶贫工作队队员。
  兰考县的扶贫工作队成立于2014年5月。当月,该县县委、县政府制定了《2014-2016年扶贫攻坚规划》,向该县115个贫困村各派出一个扶贫工作队。工作队通常有3名队员,其中两名来自于县直部门,一名来自于所属的乡镇。
  为了让这些干部下沉到农村,兰考县委组织部出台了驻村工作队的派驻、管理和考核办法,规定工作队科级干部当队长、科级后备干部当队员;后备干部不愿驻村的,取消其后备资格;驻村考核连续两年优秀的,优先提拔使用;所驻村面貌变化不大或违反纪律、考核不合格的,实行提拔一票否决。
  2014年底,扶贫工作队队员进行了一轮轮换,更多的年轻干部加入进来。开封市委常委、兰考时任县委书记王新军告诉记者,在这一轮队员的遴选中,后备干部储备的功能更为凸显。2016年春节前夕,王新军离开兰考,转任开封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王新军将扶贫比作打仗:“现在扶贫攻坚是第一位的,是最大的政治问题,最大的经济问题,最大的民生问题,这就是突击队,像打仗一样,组织需要你下去,这就是第一线。”
  工作队队员去了农村以后,被要求每星期5天4夜盯在那儿,不能轻易回城,单位领导也不能将其抽回。“谁把扶贫队员抽回来,我就免谁的职,”王新军说,“县委派你去,就是叫你专门扶贫的,要全身心地扶,立一个‘军令状’,3年不脱贫就不回来。”
  在2014年第二批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兰考县是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的联系点。当年3月17日至18日,习近平到兰考对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进行具体指导,兰考县委向习近平总书记承诺:“3年脱贫、7年小康。”
  这比兰考县原定的脱贫时间提前了4年,“原来我们是2020年脱贫,那是有把握的。但要说提前4年,压力就大了。因为是总书记的联系点,兰考非得四平八稳到2020年跟全国一道脱贫,这个不行。”
  王新军说,因为这个事县委开了两三次常委会。王新军认为,扶贫不能光算小的经济账,还要算政治账。他说,扶贫不仅仅是解决兰考几万贫困人口的生计问题,更主要的是要通过脱贫过程中精神气的提高,以及对脱贫路径的探索,让当地的发展再上一个层次,这是兰考的“扶贫经济学”。
  大力推动精准扶贫
  代焱所在的乔庄村,共有350户农民。根据2013年底的数据,该村共有100个贫困户,县里拨下来的10万元产业扶植资金,就是面向这些家庭的。
  2015年产业扶植资金的分配,跟往年有所不同。兰考县主管扶贫和金融的副县长杨志海告诉记者,往年扶贫资金的分配权在县乡两级,农民要申请这笔资金,需要先自己投入资金购买项目,项目完成后,县乡相关部门进行验收,验收合格后再放款。
  杨志海说,这种分配方式存在的问题是:放款部门把自己的风险排除得一干二净,却没有设身处地地为贫困户着想,一是很多人拿不出钱先期投入;二是即便有钱投入项目,因为申请的程序复杂,很多人担心能否最终拿到这笔钱。
  2015年,兰考县将这笔资金的分配权交给了村里,由村“两委”和扶贫工作队共同分配。这一变化的背景,是中共中央自十八大后把扶贫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并且大力推动精准扶贫。相比县乡两级政府,村“两委”显然对村内的贫困情况更为了解,而扶贫工作队队员的考核压力,则会促使他们努力使这场分配不出现偏差。
  为了避免偏差,兰考县又规定了两项公开:一是在村内公示,二是在县里“上网”。“村内上墙,老百姓知道;县内上网,全世界知道,就是要把信息披露制度用好。”杨志海说。另外,国务院扶贫办的电话12317,也通过短信和网络报给农民,不满意可以举报。
  代焱和他的同事决定先让贫困户申报项目,最终有35户申报了,申报率35%,其中29户养羊,其他的还有蔬菜大棚、小超市等。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有65%的贫困户没有申报项目,没有一技之长是主要原因,也有人担心项目的风险,还有人建议把这笔钱平分给各户,而不要费心费力地培养项目。一位村干部告诉记者,要让农村真正脱贫,还需要克服很多的观念障碍。
  申报项目的人要想拿到产业扶持资金,还需要经过两道程序:一、要自己出钱把项目做起来;二、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确定这个项目真实有效,钱才能划拨给农户。考察期通常要几个月。
  资金的拨付数额也有讲究。由于农村的交易大多没有票据,农民有时候会往高了说,分配的时候要把水分挤出来。比如有一家说买羊花了5000元,但代焱了解了市场行情后感觉没那么多,就和同事根据集市的价格重新评估了一个数额,最终付了3100元。
  这10万元的最终分配情况,会汇总成表,一方面在村内公示,同时汇报给县里上网。杨志海告诉记者,产业扶持资金的使用,就是要通过两个公开,把所有的村民都变成监督者。
  在去乔庄之前,代焱一直生长在县城,对农村了解不多,对农产品的价格也没有概念。在乔庄待了1年后,现在他能流利地说出每种农产品的价格变动情况。   在新扶贫方式的作用下,乔庄村脱贫的进程明显加快:2014和2015年,该村分别有40户和59户脱贫,如今,乔庄村只剩下一个贫困户。
  而兰考全县2014年脱贫了2.5万人,2015年脱贫了4.7万人,两年累计脱贫7.2万人,已完成脱贫总目标的91%,贫困人口还剩7400多人。
  当村里只剩下一个贫困户时,代焱和他的同事就面临一个选择:是把这10万块钱都给这一户,还是另选他途?
  他们不打算选择前者。除了此举可能引发其他村民的不满外,他们还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在农民脱贫任务基本完成后,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如何能让农村的脱贫可持续?
  这也是副县长杨志海在想的问题。作为中国证监会派来的挂职干部,他想到的解决办法是通过金融创新,扶持产业发展。他在一次向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汇报时说:“今天的兰考,没有风沙,没有盐碱地,兰考穷在哪儿?穷在产业上,再看还是一个观念的问题。”
  钱从哪儿来与怎么花钱
  杨志海所说的观念问题,主要指的是发展产业钱从哪儿来的问题,这是困扰产业发展的一个核心问题。
  兰考并不缺钱。他给记者说了几个数字,他2013年6月份刚到兰考的时候,该县存款额为125亿元,贷款额为49亿元,存贷比还不到40%,“也就是说,我有100块钱,自己只花40元,另外60元是别人花的。兰考存在的不是缺钱,而是怎么花钱的问题。”
  杨志海说,要可持续地解决农村的贫困问题,就要发展能解决农民就业的中小企业,而这些企业普遍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资金匮乏,而银行基于资金安全的考量,又不愿意向这些资金实力不强、发展前景不甚明朗的企业放贷。
  杨志海想出了一种用政府信用撬动银行贷款的办法。具体的做法是政府将部分扶贫资金放在银行里,撬动银行放出数倍于这一金额的贷款。若企业到期无法还款,银行就从政府的这笔资金中扣取。杨志海说,兰考县政府存在银行的这笔资金的规模为1000万,银行则以1:10的比例放贷,最多可以放贷1亿元。
  兰考县政府这一模式的合作者、中原银行兰考支行行长王川告诉记者,该行原来对政府提供担保的最大放贷比例是8倍,基于这种担保方式的高信赖度,最近将这一比例提高至10倍。
  在这一模式下,政府成了放贷风险的最终承担者。为了降低其中的风险,兰考县政府在选择贷款对象时非常谨慎,要求各乡镇在对各自管辖领域内的企业进行充分调查后予以推荐,并充分发挥扶贫工作队在其中的作用。
  兰考县政府2016年的第1号文件,对扶贫工作队在金融扶贫中的作用,在组织机构和工作流程上做出了具体规定,决定由扶贫工作队组建成立金融扶贫工作小组,下面包括政策宣传、项目推荐、资金发放协调、监督问责和贷款审核等5个小组。杨志海说,这些小组所做的有些工作,事实上相当于银行的信贷员。
  “比如贷款审核组,银行没人干,我们帮他们干,还有监督问责小组,是監督工作队员廉洁奉公,不能乱推荐。这个事银行都想象不到,说我们破解了他们多年来没有破解的难题。”杨志海告诉记者。
  这些贷款企业与扶贫之间的关系,一个是要交一笔扶贫基金,“不交政府就不帮他申请贷款”。另外还要解决贫困户的就业。杨志海说,这里面也有一个经济学逻辑。“如果这些企业真正带动了扶贫,到他们明年付息的时候,我很可能给他贴息。”
  如果贷出去的钱届时不能收回,兰考县政府存在银行里的1000万扶贫资金就要承担连带还款责任,而负责推荐贷款企业的乡镇和扶贫工作队,也要分三种情况承担
  责任:若无法还款是因为市场因素,则风险由兰考县政府承担,那1000万就负责兜底;若因对企业不了解导致推荐了劣质企业,则乡镇就要负责把钱
  追回来;若是乡镇与企业勾结骗贷,则“该上纪委上纪委,该上检察院上检察院”。
  1月9日下午,中原银行兰考支行行长王川赶往固阳镇范场村,考察该村的乐器项目,并打算与该村村支书、乐器项目的带头人徐顺海签下一单贷款合同,贷款100万元左右。徐顺海告诉记者,他打算将这笔钱用于扩大再生产。扩产完成后,他的企业能解决的就业人数,将从目前的30多个,至少增加一倍,并且贫困户优先就业。
  (资料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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