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Jones自去年被任命为Dior男装新任艺术总监后第二次造访中国。上一次旅行，即年初3月，他和团队拜访了上海和北京两地，甚至饶有兴趣地选择了乘坐高铁辗转城市之间（“我想更好地体验和观察这里”）。“中国对我来说是个有趣且让我不断学习的市场。这里顾客们的开放和接受程度，对于时尚的见解总是会让我惊讶。”他这样和我说道，并指出自己时常在社交媒体Instagram上收到中国顾客们发给自己的，身着最新Dior男装设计的照片。“我永远可以在顾客身上学到新的东西。作为一名设计师，当然我对于时装秀或广告拍摄，会有自己理想的男性形象，但我不想设计师是只会坚持自己的观点、硬性规定唯一穿戴演绎方式的人，实际是顾客们让我见识到了时装可能具备的更多面貌。”
　　2018年，Dior宣布任命Jones为男装新任艺术总监。此举也被普遍认为是时尚业近年来最重要的人事变动之一。尽管不如女装产品那样历史悠久，但Dior的男装依旧可圈可点，特别是前任艺术总监，如Hedi Slimane等人，他们在职时期的创造是少数可以把男性时尚提升到社会和文化层面的作品，至今依旧发挥着影响余力。但在短短一年内，Jones也同样证明了自己是胜任这份新工作的最佳人选。仅不到5个时装系列就已重新把品牌的发布带回早前人们万众期待的心理位置;而对设计艺术性和商业性的同步关注，更证实着Jones越发在新工作上游刃有余，自在无比。

　　他选择以品牌创始人Christian Dior在位的10年时间为新风貌的起点参照。“我开始新工作的第一天，就去翻看了Dior的过往档案。”他解释道，“忠于本源非常重要。Dior在1947年至1957年仅10年间取得的成就是传奇性的，也只有尊重这段历史，我们做的事清才符合逻辑。”Jones提到自己早前选择在东京举办早秋系列发布，即是受Dior本人对于日本文化欣赏的启发;而2020年早秋系列的发布地则选择在了迈阿密。“这也是因为我在过往档案里发现了1955年时，Dior同一家美国公司的合作，等到新系列推出时你就知道具体细节了。”他这样透露道。

　　Dior是最为人熟知的法国高级定制时装屋之一。尽管传统定制服务业主要维持在女装设计范围内，但这也同样给了Jones設计男装的新灵感。Dior的手工坊给了Jones更多尝试复杂制衣技法的机会，如怎样在不影响穿着感受、不破坏内在结构的基础上，做出一件完全用钉珠装饰的衬衫，或者布满了细腻羽毛的男士外套。“这是最大的奢侈，即怎样不断地把工艺推到极致。另外一方面，当代男性在着装方面也更加大胆，这也给了我们新的自由去尝试不同风格的可能性。”

　　我好奇地问起在Dior的新工作开始前，Jones与公司高层的交流。“我们没有过那种严肃的工作面试，更像是彼此间自然的聊天，交流着对于Dior时装屋的理念。”Jones这样解释着，“我解释了自己对于Dior男装的理角翠，Dior成名的时间有着历史意义。他在1947年发布了第一个时装系列，恰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百废待兴的时期。他为时装设计重新注入的活力和轻决，是我们觉得最有必要带进如今Dior男装中的。”Jones又补充了一句：“一切都很直接，毕竟大家也都对我的作品很熟悉了。”
　　这个作品指的是Jonm任职前的两份工作，即先后为Dunhill和LouisVuitton的男装担任艺术总监（LouisVuitton和Dior同属于LVMH奢侈品集团）。两份工作均为Jones带来了商业和口碑上的好评：他成功地把Dunhill从一家较为古板守旧的传统英国品牌，提升到更加现代又不失深度的当代绅士生活方式品牌地位;也顺应着LouisVuitton制作旅行箱包的出身本源，用时装设计为品牌展开了一场21世纪的全球人文之旅（谁又能忘记那几场受非洲大陆风光启发创作的精彩纷呈系列呢）。
　　除了审美出众外，Jones对于消费者心理的深谙和市场推广的熟稔，也证明了他在商业方面的才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在Louis Vuitton任职后期，主导品牌与街头潮流品牌Supreme的跨界合作。当这—有着红白配色Monogram图案的系列发布时，行业内外均在哗然。某种程度匕来说，Jones作为一名敢为人先者，打破了时尚行业最后一道隔绝所谓高阶和低阶文化交流的壁垒。在这之后，似乎任何形式的跨界合作都不再能够让人惊讶。

　　“我们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和彼此的交流。”设计师这样解释着自己的意图。在Jones于Dior男装任职时，合作这一形式也似乎要出现得更频繁。Jones先是邀请了自己的好友，街头潮流品牌AMBUSH的创始人兼主设计师YoonAhn出任Dior男装的配饰总监之后又开启了在每一个时装系列展示中，同一位当代艺术家联手的模式：潮流艺术家Kaws那标志性的粉红玩偶便成为了时装秀场中心巨大高耸的装置背景以及时装系列中的图案点缀;美国艺术家RaymondPettibon于2010年绘制的画作《NoTitle（She Must Know）》经过Dior手工坊匠人的巧手，以密集钉珠的样式出现在了2019年秋冬系列的上装之上;于东京发布的2019早秋系列，则是与机械未来主义倾向的日本艺术家空山基合作;而剛在中国上海举办个人作品展览的艺术家Daniel Arsharn，则以自己模糊过往和未来、时间和空间的手法，受邀布置了Dior男装2020春夏系列展示的现场。
　　Jones本人就是位艺术收藏者（“我喜欢自己的家里挂满画作的感觉”）。他透露道，品牌明年合作的艺术家名单也已确认：“一位从事着传统古典的美术创作，另一位则更具概念性。”至于选择合作伙伴的标准，除了个人喜好外，对方是否产出着与时代相呼应的作品也是关键因素。“很多人认为我们只喜欢和更年轻化的街头潮流艺术家合作，但不是这样。”Jones纠正了我指出Kaws、DanielArsham均为这一流派创作者的说法，“不可否认，Kaws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艺术创作者，这才是我们和这些人一起工作的原因。能够把自己的创作理念传播到如此广阔的范围着实是种能力，这就像早前人们都熟悉Picasso一样。我们喜欢的，均是可以反映这个时代面貌的人物。”
　　正如前文提到的，同艺术家的合作依旧有着致敬Dior本人的因素在其中。“其实很多人不知道，早在成为一名高级定制设计师之前，Dior本人曾和朋友共同经营过一家画廊。”Jones进一步解释道，“他的父母觉得这不是一个光彩的职业选择，甚至禁止Dior把本名标注在画廊里。但事实是Dior的画廊主身份远久于他的设计师身份。Picasso和Dior就是好友，曾在画廊中举办过展览。这纯粹是出于彼此间的信任和欣赏。”
　　艺术和时尚的跨界合作并非新鲜事，但Jones成功地把这样一套模式更加深化，使其更与当下人们对于信息见识的渴望发生共鸣。另一方面，品牌自身具备强大的市场号召力也使得合作成为了某种样板，并严格按照渗析理论自上向下传播。宣传艺术家本人之余，更让Dior自身获益：艺术家们创作的大型装置最早出现在时装秀上，为品牌在社交媒体盛行时代与公众进行的沟通交流提供强有力的背景素材和讨论话题;而此后这样一套视觉系统、文字图像等，也将会陆续出现在相应系列的广告、橱窗、店铺陈列，以及如为中国这样的重点市场举办的特别活动现场上。尽管合作的起源出于Jones对艺术的偏好，但强大的策划和精细的执行使得合作远超出创作理念上的相互认同，更加精准地成为了一整套可用于快速传播、被观众消化理解的符号性语言。这难免让人联想起哲学家Walter Beniamin关于艺术品独一无二性的“光晕”理论。若是这番理解方式成立，Jones本人将不仅仅是一家奢侈品牌的创作引领者。他对于艺术的普及、不同创作行业间的交流互动作出的贡献——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有可能超越Jones的本职工作自身。

　　Jones承认自己作为一名艺术总监，最大的优势是对于艺术性和商业性的同步把控。但在他看来，这是自己应尽的责任。“这是当下行业的面貌，我们需要适应。如今消费者们面对的是无数的品牌选择，我要做的就是让Dior成为最抢手的那个。”他也回应了时尚行业日益加快运转速度对从业者产生莫大压力的现状。在他看来，这更多是一种新的看待消费者需求的逻辑：“我们必须要适应。”Jones本人甚至也在近期亲身出镜了箱包品牌Rimowa的广告（Rimowa同样归属于LVMH集团），Dior2020春夏系列中也同样有着他和Rimowa团队特别合作为Dior设计的独家包饰。“除了Rimowa是包箱行业领先的因素外，我只是觉得这是消费者们也希望看到的景象，即一个集团的不同品牌可以互相合作。”
　　根据Jones在采访中表达出的敬业态度，人们不难理解为何他能执掌世界最著名的时装屋之一的男装创作。Jones是那种作风稳健、行事严谨的创作者，出众审美和设计思维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对于行业体系和市场消费者的尊重，使得他在从业不到20年便成为最受人信任的行业权力职位的执掌者。
　　或许很多人已经不记得，这位设计师早年也是由一名经营个人品牌的独立设计师阶段起步，甚至曾为了登上伦敦时装周官方日程而短暂涉足女装设计。“那是年轻状态下会做的合理事情。但现在的我更乐意在有着光辉历史背景的时装屋任职，用现代语言重新演绎过往遗产。”和自己的作品一样，Jones的眼光一直是指向前方，“这正是我学生时代就有的梦想。所以对于当下，我不能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