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苦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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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午夜,电话铃声突然刺耳地响起。迷糊中拿起听筒,里面却传来了闺中密友青荷呜咽的哭声。
  “出什么事了,青荷?”
  “他要跟我离婚,我没法活了啊。”青荷的哭声凄厉。“为了那个女人,他甚至动手打了我。当年自己要死要活想嫁的人,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我披衣起床,下楼,发动汽车。
  龙源湖的小桥上,青荷披头散发,形容枯槁,衣服凌乱不堪。我不敢想象,当年大学里那个高贵典雅、珠圆玉润的女子,如今会是这副模样。
  “你说说,为什么我们三年的婚姻,竟敌不过一个他在网上刚刚认识的女子?”青荷一副悲愤交加的样子。
  面对泪飞如雨的青荷,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此刻,所有的词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有默默地听她倾诉。
  
  2
  安子就站在我家楼下那棵苦楝树下,白衬衣,牛仔裤,淡紫色的苦楝花纷纷扬扬,落在他帅气而苍白的脸上,有几丝淡淡的忧伤。
  “宝贝,我爱你。”安子紧紧地抱住我。
  “你走吧。”我目无表情。
  “不,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何必非要彼此折磨对方?”安子不由分说,把厚厚的唇贴了上来,霸道地堵住我的嘴。
  我想拒绝,却不能说话。我拼命地摇头,却换来安子更加热烈的长吻。我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身体不自觉地回应安子。
  有时候,人的身体和灵魂是两列反方向运行的列车。灵魂明明说要往东走,身体却早已向西。
  我就是在这种矛盾中被安子压在身下的。安子如一头在栅栏里困久了的小兽,在我的身体里左冲右突,很快将我融化成了一汪水。“我们结婚吧。”激情过后,安子在我的耳边柔声细语。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太俗了吧!”我轻笑。
  我承认,我喜欢安子。他高大帅气,成熟稳重,尤其是那两片厚厚的性感的唇,曾让我魂牵梦萦。可是,我不能答应他的求婚。
  因为,他是青荷的男人。
  
  3
  我、青荷、安子是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青荷爱说爱笑,活泼开朗,而我则沉默寡言,孤僻冷漠。我们同时爱上了安子,但沉默让我失去了该有的机会。在青荷勇敢地向安子表露心迹的时候,我却把对安子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那个时候,青荷每次回来,都要喋喋不休地给我讲他们两个的故事,高兴的,我跟着高兴,忧伤的,我跟着忧伤。我很愿意听他们的故事,对他们的一切都很在乎。我不得不承认,那是爱,对安子深深的爱。但我不能,青荷是我最好的朋友,况且家在城市,条件优越,对农村出来的安子毕业找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而我,只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女孩子,自己的前途尚难预料,何谈帮助别人?
  毕业是很快的事情。我借口找工作忙而有意避开他们。而他们那时候的爱,正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疏远。
  母亲出事的那天,公司派我正在福建出差。接到安子的电话,我风风火火地往医院赶,发现除了安子和青荷,医院里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他是你的亲爸爸……话音未落,母亲已撒手人寰。
  我悲痛欲绝。对于未来,我一片迷茫。我像一棵孱弱的小草,孤独而无助。那些天里,是安子和青荷一直在身边陪伴着我,开导,劝慰,给我默默的支持。
  那个我叫不出爸爸两个字的男人是本市著名的私企老板。他告诉我,他的妻子已经原谅他当年的错,决定认下我这个私生女。而我,在认祖归宗的时候,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我有了车,有了房,有了以前不敢想象的一切。但,我的灵魂依然是一片沙漠。而青荷和安子,却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青荷的家庭根本不愿意接受来自农村的安子。青荷的母亲更是以绝食来反对这桩她认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我赶到青荷家时,青荷正在向她母亲下跪。她说,如果天黑以后母亲仍然反对,他与安子就徇情。面对如此痴情的女子,我唯有跟青荷一起,向她母亲下跪,就像当年青荷帮助我处理母亲的后事一样尽心尽力。青荷的母亲见拗不过女儿,最终不得不妥协让步。青荷喜极而泣,抱住我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4
  青荷的婚礼上,我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安子为青荷戴上结婚戒指的那一刻,幸福流淌在青荷脸上,而我的心,却碎了一般的疼。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我头重脚轻,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却只记得安子送我回到楼下时,淡紫色的苦楝花落了一地,像是年代久远的一个梦。
  我下床打开电脑,我要在网络上放松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迷上网络的。也许是孤独太久、精神空虚的缘故吧。不工作的时候,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网上。我在QQ里没日没夜地聊天,自己先天不善言谈的性格,在网络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明白,我需要倾诉,发泄。
  一个名叫“伤心男人”的人主动跟我搭讪,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忽然对他的名字感到好奇,就问他为什么伤心。他竟好一阵沉默,然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上大学的时候爱过一个女孩,她清新脱俗,气质优雅,但性格内向,少言寡语。我喜欢她,却没有勇气向她表白,因为她在我的面前,永远像一个高傲的公主。我怕她不接受我的爱,从而让我丧失接近她的机会,所以我一直犹豫不决。就在此时,她的好朋友向我表白了爱情,空虚迷茫的我接受了那个女孩的爱……
  呵呵,虚伪的家伙。我说。
  呵呵,你可以这样说。就这样我失去了心目中的公主。我不知道是对是错,我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照顾她。我悄悄地把我的心情写进日记,希望有一天她能够看到,能够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可生活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机缘巧遇……
  也许是相近的经历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渐渐地,我竟被“伤心男人”的故事所感染,有了一丝淡淡的感伤。当他提出与我见面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梦幻咖啡屋,淡水琉璃,如梦如幻。“伤心男人”的出现让我大吃一惊:安子!
  相对无言。在优雅的钢琴曲中,安子握紧了我的手。眼中,有波光闪动。
  安子告诉我,与青荷结婚那天,你醉得一塌糊涂,我开车送你到楼下时,你睡得很沉。我突然有一种想吻你的冲动。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吻你时,你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热烈地回应我。那一刻,我全明白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单身的原因……
  沉默,长久地沉默。
  我们谁也不说一句话,像两汪平静的湖水。只是,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内心,都在经历着怎样的翻江倒海!
  
  5
  安子坚持要送我回家。我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无法拒绝。
  一进门,安子就揽我入怀,眼神滚烫。那一刻我几乎窒息,埋藏多年的感情倾泻而出。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我与安子一有机会就泡在一起,偷偷幽会。尽管知道这样做对不起青荷,尽管一再告诫自己这样下去很危险,但事情还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在发展。每次事后我都会后悔,都会把安子从我的床上赶走,但每次安子一站在那棵苦楝树下,我立即又陷入情欲的泥沼,不能自拔。
  青荷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诉说安子对她的冷淡,诉说他们当年走到一起是多么的不容易。每当这个时候,我的良心都在刺痛。
  青荷对我毫无提防,还跟以前一样烦闷时拉我逛街,去地摊吃小吃,去商场买衣服,这么多年的习惯丝毫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我和安子,三个人见面时我们会很自觉地不单独面对,以免露出破绽。越是这样,我内心就越是不安,偷人嫁衣的感觉就越来越重。
  终于有一天,我对安子说:“以后别见了,这样会伤害青荷,这是你我都不愿看到的结局。”谁知安子听了情绪很激动,说要不就跟青荷摊牌,求她原谅、离婚。我没听完就拂袖而去。青荷是我情同手足的姐妹,我怎能这样对她?
  青荷对安子频繁地上网产生了怀疑,开始问我,让我帮她打听一下安子在网上都干些什么。可我能怎么回答?安子上网,在QQ里写满了对我的思念与爱慕!
  终于,青荷与安子有了关于外遇的争吵,而且越吵越凶。一次,大吵后青荷不敢回家,怕母亲生气,就住在我家里。看着青荷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我的心再一次被刺痛了:在这场爱欲纠缠中,难道非得有个人受伤害吗?
  在我的劝说下,安子把青荷接回了家。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缓解,青荷认为安子是认识了网上的其他女人才这样对她,而安子则越来越觉得青荷不可理喻,总是无理取闹。有几次,还动手打了青荷。
  
  6
  一天,青荷来找我,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哭过。“我想通了,如果他真有了别的女人,离就离吧,强扭的瓜不甜。”
  “不,你不能。”我竭力阻止。如果青荷与安子离婚了,我这一生,恐怕都要背上沉重的十字架。
  “离了倒好,一身清净。”青荷说,“只是,苦了我肚里的孩子。”
  “什么?你怀孕了?”我瞪大了眼睛。
  “是的。”青荷说,“我已怀孕三个月了,这段时间一直闹,我没告诉他。可怜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被剥夺了生命的权利,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我问青荷,如果真的离婚了,你最想要的是什么?金钱?房子?还是……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的结婚戒指。那是一枚铜戒,安子却骗我说是金戒。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揭穿他的谎言。我相信他不是故意骗我的,那时他家太穷,买不起。冰心老人说过,‘爱情是爱的纯度’,那枚铜戒,见证了他对我纯真的爱,见证了我们曾经的美好。”
  答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有点为自己的世故感到羞耻,想到我的母亲去世时我不在身边,青荷对我的母亲如同亲娘,平日里,如果不是她对于我毫无防范,不动心计,我与安子的交往她怎么会竟无半点察觉?而我,该爱的时候不敢爱,该离开的时候不懂得离开,用自己的放纵来伤害一个善良的好友,我这又算什么行为啊?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我拍拍青荷,好好睡一觉吧,安子也许是一时迷失,他不会真的跟你离婚的,相信我,明天我找他谈谈。
  第二天我见了安子,他看起来很憔悴。当我将青荷的原话告诉他时,他很吃惊。“好好珍惜吧,选择是需要勇气的,你要当爸爸了,我也要回到我的亲人身边,负我该负的责任。有些事情不能永远逃避,就像我要面对我是别人私生女的事实一样。”说这话时,我的表情坚定,刚毅。直到安子拐过街角,身影消失,我隐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我去了爸爸在外地的一个公司工作。离开那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用手机拍下了那棵苦楝树,作为彩屏背景。面对众人的不理解,我从不解释。我心里清楚,那是我的一个梦,淡紫色的苦楝梦。
  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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