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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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决意要在成亲之前和苏公子女婚男嫁之后,我和上官婉清分头行动,她去劝上官流岚迎娶苏公子,我去思考有没有合适人选来娶,如若没有,她再给我介绍对象。
  沈夜是知道我们计划的,上官婉清曾很认真建议我杀人灭口,当时她握着我的手说:“他知道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他太吵了。”
  说话的时候沈夜正拿着他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补妆,听到上官婉清的话,他手里的小镜子当场就摔了下去,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然后他在我们猝不及防之间,立刻号哭出声:“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相信三郎!舒城,你有没有良心!你居然怀疑我是这样的人!你们今天说的话我怎么可能说出去!你要杀我?你要杀我!你来罢!”
  他猛地一拉衣服,露出他白花花的胸膛,一脸赴死的表情道:“就朝着我的心刺过来,反正你已经刺了最痛的一剑,三郎也不想活了!你杀了我罢!舒大人,早在来之前我就吩咐过凤楼里的人了,如果什么时候我遭遇了不测,就说是您奸杀了我!”
  “什……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我奸杀你?”
  “若不能活着和你的名字连在一起,三郎死也要和你扯上关系!”
  听到他这样的言论,我一句话都没敢说,上官婉清站在我旁边,许久才讷讷出声:“这戏简直可以与第一花旦媲美了,舒城你哪儿弄回来这么个宝啊……”
  我没说话,我觉得有点头疼,扶着额道:“我不杀你,你赶紧回去吧……”
  “可是,昨夜您在我那儿的嫖资……”
  “给你!”我赶忙从身上翻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沈夜羞涩地笑了笑,又道,“可是大人给三郎写了情书……”
  “那是误会!”
  “不,大人一定是真心爱着三郎!”他眼里又涌起了水光,满脸悲伤道,“只是因为三郎身份卑微,大人,我懂的!我懂的!我不用正夫之位,我做侍君也可以的!”
  “沈夜!!”我终于崩溃了,“你一定要逼我做得这么不好看吗?!!来人!”我高喊出声,家仆们立刻鱼贯而入,我一指旁边入戏甚深的沈夜,怒道:“把他给我抬走,扔出去!”
  沈夜微微一愣,家丁们立刻走上前去,将他架起来便往外面抬出去。他凄厉地叫起来:“大人!不要!不要这样为难自己!爱我!就别放开我!三郎什么都不怕!大人!大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感觉我的神志越来越清醒,等再听不到他声音,我终于感觉世界都美好起来。上官婉清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有些惋惜道:“这种人怎么不杀了干净一点……”
  我深深看了上官婉清一眼:“你敢吗?”
  我一点都不想落下这种奸杀他人的名头。
  上官婉清拼命摇头,然后迅速离开。等她离开后,我洗漱完毕,便去拜见我的母亲,也就是现任舒家家主舒柔。
  母亲是个非常守规矩的人,每天定时起床,定时睡觉,定时吃一个苹果,甚至连如厕的时间也非常准时。我一直觉得,母亲没有被刺杀而死,若不是她太聪明,便是凶手们太弱,一个生活习惯如此规矩的人,却没能被成功刺杀,可见舒家是有多太平。
  但若真的说舒家太平,也不能这么说。我本不是独子,就如皇帝陛下本不是只有一个大公主,我与大公主魏涟漪两人本来就有好几个姐姐,却都相继身亡。且,凑巧的是,我们两家孩子的死亡时间都非常相近。
  当年我大姐落水身亡,没几天二公主就患急病逝世,而后我二姐被人刺杀身亡,没几天三公主就突然得了癔症,投湖自尽……
  这么接二连三死了几位后,我们舒家就剩了我一个由正房所出的女儿,而女王也就剩下一个由凤后所出的公主。当时外界谣言纷飞,阴谋派的认为,这是女王与我舒家互相厮杀的结果;玄学派的认为,这是女王与我舒家有着同生共死的关系的结果;感情派的认为,这是皇族子弟与我舒家接连相爱的结果;宅斗派的认为,这是宫廷与舒家内部正君侍君斗争的结果,且明显,正房是赢了的……
  那阵子各家各户侍君们都有着一种兔死狐悲的伤心,有孩子的一心巴望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没孩子的一心希望自己绝不要有孩子,若不是太疼,他们可能挥刀自宫都能做出来。
  后来时间久了,也没再有什么风波,这些事也就久远了起来。三十五岁才生下我的母亲一直守着年幼的我长大,也再没有过孩子。
  只有一个孩子,期望自然很大,我向来不希望母亲因我有什么伤心事,规矩得很。所以在今天拜见的时候,我自知理亏,母亲还端端正正坐在上面,我就直接跪到了地上,一脸悲壮道:“孩儿做了龌龊事,请母亲责罚。”
  母亲正喝着茶,听我的话,她满脸错愕道:“我还以为,你去那凤楼是想拒婚,正想夸你机智来着……”
  “啊?”
  “苏阁老德高望重,且就这么一个儿子,”母亲放下茶杯,慢慢道,“总是要许一个好人家的。我寻思着苏阁老之所以愿意把儿子都放进陛下与我舒家之间的斗争,不过就是看着你还不错……唉,”母亲满脸烦恼:“女儿太过优秀,也是一件苦恼之事啊!你最近把你名声搞烂一点,让苏阁老嫌弃你,若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嫁过来,由他抗婚,陛下也说不了什么。”
  “那……那……”我心里有了一丝小雀跃,在母亲端起茶轻抿之际,我压抑住自己的激动之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奸杀他人吗?”
  全场一片寂静,片刻后,母亲将手里的茶杯放了下去,转头同管家道:“拿家棍来,带刺的那根。”
  我听得身上一凛,迅速幻想到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场景,正要说什么,便听到一声急报:“大人不好啦,好多男人来了!”
  “什么?!”一直沉默着的父亲比谁都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男人?!”
  “好多男人啊!”来通报的小厮往地上扑通一跪,满脸痛苦道,“他们好像是凤楼来的,拉着横幅说少主玩弄他们楼主的感情,他们楼主要自杀了,要让少主负责!”
  “什么?!”听到这话,我完全忽视了父母还在场的事实,忍不住豁然起身,怒吼出声,“我什么时候玩弄他感情了?!”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而后我便瞧见家丁拿着棍子,勉强拦住一大拨不断往前挤的男人。
  那些男人们,还是熟悉的胭脂味道,还是熟悉的桃红柳绿的装扮。他们大概来了至少五十人,一些在骂,一些在哭,一些袒胸露腿的站在人群最前面,不断蹭着用棍子抵御着他们的家丁,娇声打着交情:“好姐姐,让我们进去嘛。”
  我们舒家的家丁,都是正经的家丁。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被逼得连连让步,于是就看见这一大拨人逐步涌进我家大厅。
  等他们站定后,我才看到,这批人正高举着一道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大大的字写着:坚决打倒一切玩弄他人感情的不道德行为,舒城有罪,舒城负责!
  我被这个横幅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饶是淡定的母亲,都被这群人的架势惊得呆住,许久后,等这批人终于全部站进内院,母亲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道:“在下舒家家主舒柔,诸位是……”
  “大人!”母亲刚刚说完,两个长相上佳的男人就猛地扑上前去,抱住了母亲大腿,号啕大哭,“大人要为草民们做主啊!”
  “你们这是……”约是长得美,总比较容易感化人,被抱着大腿的母亲居然软化了声音,气得旁边的父亲一直嚷嚷,“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而抱着大腿的两人似乎得到了鼓励,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样子,一人一句道:“大人,我们乃凤楼的小倌,昨日,舒少主到凤楼玩耍,看上了我们楼主的美貌,于是钦点了我们楼主。”
  “我们楼主本是从不接客,只等什么时候遇到有缘之人,想与那人双宿双飞,楼主也知道,舒少主不会给自己名分,于是拒绝了舒少主。”
  “可哪里知道,舒少主仗势欺人,强迫我们楼主!”
  “楼主反抗不小心打伤了少主,您看,少主现在脸上还带着伤!”说话的人一指我的脸,吓得我赶紧捂住了伤口。另一个赶忙接上,无比愤慨道,“于是舒少主威胁楼主,若楼主不照做,她就要拿着这伤告到官府,让官府拆掉凤楼,将我们兄弟们全部卖到暗倡馆中!”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们的话,在场所有男人都啜泣出声来,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要被卖入倡馆之中,连我父亲脸上都有了同情的表情。
  说话的人语调一转,又悲戚道:“可怜的楼主,为了我们兄弟,只能委身从了舒少主。舒少主玩弄我们楼主的身子还不够,又对楼主百般许诺,说会迎娶楼主作为侍君,一生一世只爱楼主一人。”
  “楼主本也爱慕少主,思索着既然已经走到这般田地,哪怕当一个侍君也罢了,便就从了楼主。”
  场下哭声嘤嘤,所有人全然沉浸在了两个人说的故事里。两个人话锋又是一转,同时抬手指向我,尖厉出声:“可是她!舒少主!却在吃干抹净后第二天,背信弃义!抛弃了楼主!还将探望她的楼主从舒府里扔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楼主被两位彪壮的女子扔出了舒府!”
  “他全身是伤……”
  “他全心是伤……”
  “楼主一个人,带着身心上的痛楚,走在路上,人生再没了什么期盼。”
  “于是他回到凤楼里,用一根白绫挂上了悬梁……”
  “他死啦?!”我有些激动,不合时宜地出声。说话的人霍然起身,满脸愤怒地指着我:“舒城少主,你有没有良心!您就这么巴望着楼主死吗?!不,楼主不会死!楼主会好好活着,楼主已经被我们救下来了,我们凤楼的人,不会放任您这样欺凌楼主的!就是告到女皇陛下面前,我们也要为楼主讨一份公道!”
  “你们怎么有这样厚的脸皮……”我被他们的行为惊到,用手绕了一圈,指着众人道,“从沈夜到你们……怎么就能把假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舒城!”听到我这话,不等他们开口,我父亲猛地吼出声,“你怎可如此玩弄他人感情!既然碰了对方,就该好好为对方负责,珍惜他,爱护他,呵护一生!”说着,父亲红了眼眶,“怎么能喜欢时爱若珍宝,得到后就弃如敝屣……夫人,”父亲转头看向母亲:“你不能这样教孩子。”
  母亲被父亲看得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大声叫了管家过来,然后指着我道:“把少家主押到凤楼去,好好劝劝那个……沈楼主!城儿啊,”母亲转过头,意味深长地道,“碰了人家就要负责,你最近多去凤楼逛一下,安慰一下人家楼主,懂了吗?”
  “母……母亲……”我有一瞬间愣神,完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人居然是我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母亲,在管家上前帮我的时候,不由得悲愤出声,“您……您怎么可以这样?”
  母亲没说话,眺望远方。父亲在旁边指点管家,告诉他如何才能把我绑紧一点……
  等把我绑好后,管家给我脸上蒙了一块布,让凤楼的人收起横幅,就押着我去凤楼。
  等押到沈夜房间,所有人将我一把推进门去,这才离开。我本想,悬梁自尽未遂的沈夜此刻一定很虚弱,我该如何表现一下,才能安抚他的内心,让他放过我。结果我转头一看,便看见沈夜正舒适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旁边一个小厮给他敲着腿,一个小厮给他揉着头,见我来了,小厮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又问沈夜:“楼主,这力度可以吗?”
  “不错,嗯,让厨房中午给我准备点红烧肉,今天太闹腾了,我得补补。再让艳茹多给我买点粉,粉用完了,我要补妆,还有……”
  “沈夜!!!”我愤怒地打断他,他猛地睁开眼,俊美的眼里全是惊喜,似乎毫不在意我看到他这样舒适的模样,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前来牵我的手道:“你来找我啦,是不是想三郎了呢?我知道你见不着三郎,一定很难过……”
  “你不是上吊吗?”
  “是啊,可未遂啊!”
  “你是从哪一步开始未遂的?”我咬着牙,沈夜娇羞一笑:“从把绳子挂上去开始,三郎发现,自己的白绫太长了一点。”
  “拿剪刀来,我帮你剪!”
  “不用了!”沈夜把我往怀里一揽,深情道,“三郎知道你在意三郎,三郎就再也不想死了。山无棱,”他低下头,深情地看着我,慢慢道:“天地合,乃敢……”   “与!君!绝!”我咬牙切齿念出来。沈夜拼命点头。我深呼吸了一下,将她推开,自己坐到了凳子上去。
  我觉得,母亲向来是对的。她让我多跑凤楼,一定有她的深意。虽然沈夜恶劣了一点,凤楼的人卑劣了一点,但是,母亲既然要我做,我还是要做到的。
  于是我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一点,终于道:“我来是和你说,我想了一下,包下你是可以的。”
  “城儿好聪明!”我一说,他立刻改了称呼,我吓得浑身一抖,他却全然不顾我的心情,继续道,“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苏公子若是正儿八经只想嫁过来,必然会嫌弃小姐退婚,陛下赐婚也就没用了。苏公子若怀着其他目的,必然会不管不顾嫁进来,那城儿也确认他的身份了,下下策,便再不顾老师颜面退婚,对不对?”
  “你怎么不觉得我是贪图你美色了呢?”联想他一贯自恋的样子,我不由得冷哼出声,他轻轻一笑,起身走到我面前。
  现在他没有在脸上涂抹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目,仿若俊山秀水,如此不言不语向我走来,真像极了我梦中一直爱慕的人的模样。
  那真是绝世的好容貌,看得人惊叹连连。我不由得凝住了视线,而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不由得扑哧一笑:“我当然知道您贪恋我的美色。”
  “从第一眼到现在,”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慢慢触碰到我脸上,声音好像带了某种魔力,让我陷入了一种头脑真空的状态,只能听他慢慢道,“我就知道,您很喜欢我。”
  他的话说得我心头小鹿乱撞,我居然一时也不能否认。他轻轻弯下腰,凝视着我。一双眼浩瀚如星河,我一时间居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面前的人竟忽地带了几分高贵和威严。
  “我是你的人了,”他慢慢开口,“你会娶我吗?”
  听到这话,我猛地回神,缓了许久,才道:“凤楼的人刚进凤楼的时候,是谁调教?”
  “我啊!”他眨眨眼,“虽然我没接过客,但是我知道得还很多呢。”
  “哦。”我一时有了安慰之心,小倌馆一馆之主,于风月情事上厉害一些是正常的。看来不是我自己出了问题,必然是因为他给我用了什么魅惑之术的缘故。
  我强制镇定着点了点头:“迎娶不迎娶,日后再说吧。今日我先走了。”
  “若不迎娶三郎,”他似笑非笑,“您要迎娶谁呢?城儿还要去相亲吗?”
  “与你无关。”我焦躁难安,便站起身来,直直走了出去。沈夜也没追上来,我想,对于我会包下他这件事,他应该已经满意了……吧?
  第四章
  走在路上,我想起他的话,若不迎娶他,我该迎娶谁呢?
  目前皇帝许婚世间皆知,正常人家的儿子估计都不会许给我了。所以会嫁给我的,要么是因为太喜欢我给了他莫大勇气,要么就是我太喜欢他,我的不顾一切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可这两者都太难找。
  说喜欢我的人,长这么大,到的确有一个,左将军的小儿子的白梨棠,当年同我一起长大,十一岁时候的确和我告白过,但因他缺牙个儿又矮、嘴还有点歪,被我彻底拒绝了,然后便去了边疆,一去十几年。且不说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喜欢过我,就算记得,边疆将军不得随意回朝,他要回来,女王不批,那就是革职杀头的大罪,他估计也不能在我成婚前赶回来,所以这白梨棠是不能指望了。
  还有一个沈夜……这……这更不能指望。
  而我很喜欢的……的确有一个。
  不过那人其实与我从未谋面,甚至可以说是素昧平生,只是常年书信交往,简而言之,也不过就是个笔友。我喜欢他,他也未必喜欢我。且,哪怕他喜欢我,我愿意不顾一切给他庇护,他也未必相信我。想来想去,虽然不妥,但我还是要给他写封信。同时要催催上官婉清,为我尽快准备相亲了。
  我去催了上官婉清,便回家开始着笔打算给我那位笔友写情书。
  但是奏章好写,情书着实难写了些。我既担心写得冒昧,又担心不够冒昧不能显出我的诚心。于是一连几日,写了好几封,却都没敢送出去。
  当然,我觉着,我无法写出一篇好情书的原因,同沈夜也有一定的关系。
  每日我都要做几件事,首先我要上朝,听女皇训话,紧接着我要去家里问安,听父母训话,再接着去凤楼,在那里待上一宿。去凤楼本就只是权宜之计,想掩人耳目,所以我去之前,总幻想的是给我安排一个幽静的房间,我一个人,安静地写情书。
  然而现实总比较残忍,事实是每一次我过去,都会被安排在一个“特别幽静”的房间,然后一开门,就看见沈夜扑着厚厚的粉,穿着袒胸露腿的衣服,要么半倚在床上,要么半倚在桌子上,甚至半倚在窗台上,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只差扒开衣服大吼一声:“来吧!”
  我每一次都要将他扔出去,然后再和不断撬门、爬墙、爬窗、骗人的他做斗争,用尽一切办法防止他进我的屋子。
  他为了进屋不择手段,甚至连假传圣旨都干过。我一直想,若日后我想要他死,他近日来干的事,足以灭族。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因太大胆,还是因着是个法盲,我向来不怕文化人,最怕的就是这种又没文化又有那么机灵的人。
  好在,我毕竟是个同他人斗智斗勇长大的三品御史大夫,想尽一切办法,我终于在阻止他进屋这件事上有了近乎百分百的成功率。
  但你以为我不让他进屋就完了吗?不是的,不让他进屋,他就在外面唱歌,一首又一首淫词艳曲,唱得我写情书的手都颤抖起来。
  这种情况下,我写的情书都充满着一种失眠的味道,与我那梦中情人格格不入,于是写了好多封,却没有一封能见人。
  情书没能写好,外面却就开始风言风语传言我爱上了凤楼楼主沈夜,天天夜宿花街。不久后还传出了我为沈夜打架等等传闻,将我从当年“如玉君子”迅速拉下神坛,成了一个人见人叹息的纨绔子弟。老师给我写了多次劝诫信,表示她的儿子很在意女子品行,我这样做会让他很失望,她写一次,我就开心一次,证明我越来越让她失望,她儿子也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每日都在这种欢喜与痛苦中纠缠,最终我忍无可忍,有一天晚上,终于没去了凤楼,安安静静躲在我家房内,睡了个幸福的觉。
  然而也就是那天晚上,半夜里,突然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毫不犹豫觉得是沈夜!
  我觉得这种大半夜敲我房门的事情,除了他没有人能干出来!于是我假作什么都不知道,闷着头继续睡,想等沈夜赶紧滚蛋!
  然而敲门声一直在继续。
  对方敲得很文雅,很轻柔,似乎修养极好。我不由得有些犹豫,揣摩着是不是有其他人来,想了想,我提了剑,小心翼翼走到门边,低哑着声问:“是谁?”
  “苏阁老之子苏容卿前来拜见。”
  苏阁老之子!苏容卿!!
  这个名字轰得我脑子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我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想这是不是沈夜诳我。之前在凤楼的时候,沈夜为了进屋,还诳过我陛下驾到。听闻苏公子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男人,怎么可能半夜爬到我家后院来?
  于是我十分谨慎,继续道:“公子为何深更半夜来到舒家?公子又如何进的舒家?”
  “烦请大人开门,在下有话细说。”
  一听开门,我觉得更加可疑,几乎有七成把握确定门外是沈夜了。我一时不由得怒火噌噌直上,却压抑了自己内心的愤怒,慢慢道:“有什么话,公子在外说吧,你我未娶未嫁,半夜相见,总归不好。”
  对方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道:“大人还是开门吧,在下有很重要的话。”
  这句话一出,我立刻想起前两天沈夜诳我的时候,也是让人伪装了女皇的语气,有模有样道:“朕今夜前来有要事商议……”
  我怒火中烧,我都从凤楼躲到家里了,她却还不肯放过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哪怕我是一个有修养的贵女,我也是有脾气的!我今天必须让他尝尝我的厉害,我一定要揍他!
  我知道,如果我看见他的脸,我揍不了他。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是有优势的,于是我下定决心,我要在开门的瞬间,快速地干净利落地揍过去!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门,在对方猝不及防之间,一拳迎面而上,然后我就见到对方踉跄着退了几步,从台阶上直直滚到了院子里,一个小厮赶忙上前搀扶,提着灯笼焦急道:“公子!公子可还好?”
  我被眼前的情景吓蒙了。其间一个乳白色长袍,戴着纯白面具的男人瘫倒在地,被小厮艰难地搀扶起来。
  他优雅从容,哪怕是这样狼狈的模样,却也让人觉得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的矜持与贵气。
  我愣愣瞧着他,看他站起来,轻轻拍打了身上的泥土,然后转身看向我,微微行礼,略带歉意道:“深夜打扰,惊扰了大人,是容卿之责。”
  这话让我迅速回神,我吓得结巴,赶紧道:“不……不是。是我的责任,我以为……以为……”
  我以为你是沈夜派人来玩我的……
  但这句话我绝不能说。于是憋了半天,我终于只能道:“夜深露寒,公子还是先进屋里来吧。”
  “不必了,”他轻轻摇头,“大人说得对,你我未婚未嫁,同处一室,的确有些不妥。”
  听这话,我简直想咬舌自尽。谁叫我刚才乱说话的!然而转念一想,不对,我不能在这个公子面前留下好印象,于是我干笑了两声道:“对啊,这样太不矜持了!”
  “你……”他旁边的小厮满脸愤怒,似乎要说什么,苏容卿却一把拉住了他,淡然道,“看来大人不是很喜欢在下。”
  “算是吧。”我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比较喜欢,呃……凤楼沈夜那种的。”
  “这个,在下有所耳闻。”他音调低了些,又道,“今夜容卿前来,便就是为着这桩婚事。姻缘一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原本以为要和大人商讨很久,但既然我们都已经两看相厌,我想退婚一事,也就不必商讨了。”
  “呃,你要退婚?”我有些诧异,再确认了一遍,“你要抗旨,退婚?”
  “如君所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交到我手上。他的手很白,很白,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华光,好像一尊精雕玉琢的美玉。我不由得看呆了些,心想若这位公子摘掉面具,不知是怎样的绝世风华。更不知其美貌相比,到底是沈夜更胜一筹,还是他更加让人赞叹。
  “半月后天祭,我会入宫退婚。”他将信交给我,提醒道,“说辞便是我写的这些,还望大人牢记。”
  “哦……”我点了点头,琢磨此人真是体贴。对方点了点头,便携着小厮点头就要离开。我目送着他的背影,瞧着他悠然走到墙边,携着小厮足尖一点,便踏出了房门。
  看得出,他的身手不错,让我不由得心里寒了寒,还好退婚了,不然结婚后危险性更高了。
  我一面想,一面又有些惋惜,如果这个人不是女皇赐婚,让我娶了,其实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想着,我打开了信。信上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我想日后我约莫是不能打开信了。前阵子送一封信,招惹了沈夜,今夜接一封信,却迎来了故人……
  那信上的笔迹,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书信来往数年,其他不熟悉,笔迹倒是相熟的。于是我赶忙追了上去,在小巷中大唤了一声:“苏公子!”
  对方停住步子,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眸深如墨色,竟忍不住让人想起沈夜那双绝美的眼。
  我咽了咽口水,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噎。
  要说什么呢?
  说,我喜欢你,烦请不要退婚。但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女皇的人,会不会害我,要不要与我白头偕老?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好好保护你,一生一世?
  说,其实我知道你苏家三朝元老,始终是拥护君主的重臣,虽年幼时教导我,于我有恩,内心却始终是偏向帝王,只是我不知道她们的心偏了多少,而你的心,又跟着偏了多少?
  说,苏公子,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些话在我心中百转千回,一开始炙热如岩浆,却也慢慢冷却了下来,最后化作缠绕着内心的琴弦钢针,一时竟扎得我有些痛楚。
  约莫是我沉默的时间长了些,对方有些不耐烦,终于道:“大人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公子……”我有些苦涩,许久后,才慢慢道,“公子可否摘下面具,让在下一观容颜?”
  “为何?”他声音冷了几分,明显带了警戒。我也觉得这要求唐突,赶忙道:“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只是在下,想看看公子。”
  “为何?”他继续只是这一句,固执得仿佛是当年初见时的少年,隔着竹墙,带着冷冷的声调,询问要同他借三两银子的我道:“为何?”
  我内心突然柔软下来,慢慢道:“因那年我向公子借三两银子,却始终未曾还给公子,舒城内心不安,想不日后亲自上门奉还。”
  听到我这样的话,他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许久后,却是有几分惋惜道:“怎么是你……”
  此时月上中天,光华落满整个大楚,他一身白衣,面戴洁白面具,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的心跳得飞快,一时口干舌燥,竟完全没过脑子,便道:“是我,公子,你还要退婚?”
  话一出,我便乱了分寸,既怕他说不退了,将他迎娶进门,卷入我舒家与女王之间的纠葛;又怕他说退,让我徒增伤心。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我,片刻后,他慢慢走到我面前,抬手触碰了我的面容。
  然后他的答案如微风一般吹过我的面颊,带着那一夜微凉的冷意。
  我突然就有点想沈夜了,有时候,人吵一点,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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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楼千羽第一次遇见那女子时,只有五岁。  他蹲在树边看蚂蚁搬家,看得正起劲时,他便听见头顶有人道:“喂,小傻子,蚂蚁搬家好看吗?”  他抬起头,一张笑脸映入眼帘。阳光从梧桐枝丫里漏下来,这女子的发在夏日微微有些燥热的风里飘洒。  楼千羽呆呆地站起身,又呆呆地仰头看着女子,好半晌才道:“你是谁?”  女子“咯咯”地笑起来,一双眼弯成了月牙,长睫浓密地盖住了眼里的光彩。  “我是谁?呀,小公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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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四海升平,大庆盛世的时候,承德帝登基二十三年的除夕夜,身着暗黑龙袍的承德帝站在九重高楼之上,望着长街上的灯火,对站在身边的长公主沈妍叹道:“若无谢燕,则无大庆盛世,则无国泰民安。”他眼底映着这盛世繁华,“阿妍,你后悔吗?”  当时已经三十九岁的长公主闻言,忽然掩面而泣,那哭声淹没在歌声舞乐里,飘散在高楼的冷风里,在宫人的记忆里,长公主沈妍一生坚毅果敢,当年大庆乱世之中也能几赴战场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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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日的帝京,大雪连绵下了数日,风一起,冻得人直跺脚。  甘露殿外的内侍们瑟缩着,看着阶前等候了两个多时辰却仍站得笔直的长宁公主,她连裘衣都未披一件,明明唇都冻得乌青了,依旧一声不吭立在那里。  “唉,这长宁公主也是可怜,”远处在殿外当值的内侍交谈,“明知陛下是不会宣见的,还每日过来巴巴等着……”  “只怕早已习惯了吧,谁不知道,这些多年里,陛下眼中,向来也只有华阳公主。”  话音落,甘露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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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民国十四年,上海大势初定,战火平息,歌舞升平。  只是还有人对四年前临江先生的失踪津津乐道,有人说临江先生已故,有人说临江先生逃去苏联,乐得清闲。更有甚者,说临江先生是个姑娘。  这传闻人家是不信的,更何况是一个叫花子说出来的。  他跟说书先生在街巷口争得面红耳赤:“我见过真人!那姑娘虽然戴着面纱,可模样还是好看!”  那说书先生禁不住他的拉拉扯扯,推搡了他一下:“叫花子就爱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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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一个女子,又穿得一身黑,冷冰冰的样子,叫小黑好还是叫冷冰冰好呢?  【楔子】  金玉皇朝有张藏宝图,坊间传言,得藏宝图者得天下,因为皇朝历代皇帝都握有藏宝图,于是也就增加了传言可信度。  然而,历代皇帝都派了大量人手寻找藏宝图上的宝藏,却始终没有找到,先皇为了避免子孙会因为藏宝图自相残杀,曾下令将所有见过藏宝图的人一律诛杀,甚至驾崩时还将它带进了陵墓,让藏宝图从此消失在世上。  于是,先皇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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