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挥刀断指:“富三代”的未来谁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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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一代,创业;富二代,守业,富三代呢?当家庭财富累积三代,当家族的希冀无孔不入地浸透他的生活,他犹如困兽一般举起了刀——是英雄断腕的悲壮,还是青春涌动的鲁莽?
  2009年12月4日晚,一辆黑色宝马轿车风驰电掣般驶进苏州瑞华医院,一个满手是血的年轻人被送入急诊病房,他就是23岁的吴镪。作为“富三代”的他,出门有豪车接送,穿着名牌衣服,未来更可继承亿万家产……可他为什么要砍掉自己的4根手指呢?
  
  孤独少年
  
  吴镪从记事起,就住在这栋五六百平方米的豪宅里。真皮沙发、高档摇椅、纯毛地毯、家庭影院、超级音响……这些家具、家电,他们家很早以前就有了。吴镪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8岁生日那年,爸爸从日本给他带回礼物——个全自动的小机器人,价格两三万块钱,那是1995年。
  作为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爷爷吴明星对自己挣下这样一份家业颇为自豪。在改革开放之前,吴明星就不满足于在生产队里劳动,偷偷摸摸做起了小生意。因为懂得一些机械技术,他在家加工一些金属部件,后来被公社干部发现,差点儿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改革开放后,吴明星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工厂,十几年后由小到大,从几个人的小作坊发展成生产日用消费品的大型工厂,他也因此积累了巨额财富。儿子吴秋林中专毕业后随他一起创业,如今担任家族企业的总经理。
  这样一份家业,如何能安全地继承下去,成为一家人茶余饭后经常谈起的话题。商议的最终结果是,要把第三代的吴镪从小就送进贵族学校读书,等他高中毕业后去外国读商学院,完成学业后回家锻炼几年,继承家业当接班人。就这样,吴镪还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被家人设计好了成长的轨迹。
  在常人看来,生活在“温柔富贵乡”的吴镪应该是幸福的,但他却并没有因为拥有如此奢华舒服的生活而感到快乐。相反,他最多的体会是孤独。
  在小学阶段,吴镪就读于苏州一所著名的贵族小学。这所学校每个学期的收费都在万元以上,每个人学的学生都会给学校带来丰厚的收益。无怪乎学校的老师在私下里聊天的时候开玩笑说:咱们可不敢得罪这些学生,他们都是学校的摇钱树。要是得罪了学生,学校宁可开除一个老师,也不会开除一个学生!
  在这样的背景下,课堂成了孩子们聊天吃零食的场所,授课老师也只能把课程难度一降再降。在这样一群娇生惯养、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中间,吴镪显得有些落寞。他不喜欢那些同学动不动就拿钱说事的派头,同时也不太喜欢贵族学校过于封闭的环境。“上学被车送来,回家被车接走,一点儿自由都没有,像坐牢一样。”吴镪说,其实他特别羡慕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他们可以一块儿上学一块儿放学,回家的路上可以玩玩游戏、打打闹闹、吃吃零食,至少可以无拘无束地笑几声。
  在学校里,吴镪没有谈得来的朋友,他不太喜欢那些同学凑在一起炫耀身上的名牌服饰。在他看来,那些同学的炫富行为很可笑,钱又不是自己挣来的,有什么好说来说去的?
  每个周末,司机开车来接吴镪回家。车开到大街上时,他都会要求司机开慢一点儿,因为他想多看看街景,看看公园里坐旋转木马的小朋友,还有街心广场上放风筝的人。一旦回到家他就没有自由了,父母和爷爷都在忙着做生意,奶奶喜欢打麻将,陪伴他的只有家里大大的电视机。打开电视看动画片,便是他惯常的娱乐项目。他想出去玩是不可能的,家里的长辈们说现在社会很乱,很多坏人都盯着有钱人家的一举一动。那套复杂的防盗开门系统,他偷偷研究了很久,也破解不了。所以,回到家他就很难再走出门去。
  这个富贵之家的孩子,就这么孤独地长大了。
  
  梦想自由
  
  2001年9月,吴镪升人了苏州一所重点高中读书。升入高中后,吴镪第一件事就是申请住校。他的理由是,高中阶段的功课比较紧,经常往家跑太耽误时间。吴明星和儿子一合计,同意了吴镪的这个要求。
  吴镪的心情可以用欢天喜地来形容。吴秋林和司机把他送到学校宿合,随后一箱箱的生活用品、衣服也搬到了宿舍。临走前,吴秋林递给吴镪—部摩托罗拉手机和一张银行卡:“学会照顾自己,钱不够了打电话!”
  吴秋林和司机刚走出门,同学们就小声地议论起来:“人家是大款哦,开奔驰来上学!”阿迪达斯、耐克、摩托罗拉,人家全是名牌哦!在同学们的议论声中,吴镪一言不发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舍友们后来逐渐发现,这个“富家公子”其实很好相处。吴镪为人比较随和,在宿舍里很少大声说话。而且他比较大方,平时哪个同学手头紧找他借钱,他都很痛快地答应,这给他带来了很好的人缘。
  但吴镪还是有些不适应学校的环境。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他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关注。十六七岁的孩子正值叛逆的青春期,学校里时常会有打架斗殴的事。为了少惹麻烦,他尽量在穿戴、生活用品上和别人保持一致。但他从小就优越惯了的一些举止做派也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嫉妒。他曾经听见有个外班的男生在背后议论他:“那个有钱仔看起来有点儿傲气,要不要改天教训教训他?”他从此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
  除了上课,吴镪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动漫杂志。从小就喜欢动漫的他在无人约束之后,买了大量的玄幻类漫画,他甚至通过朋友从香港买到不少日本原版漫画,还买来MP4可以随时看动漫电影。平日放学后,他都习惯性地躲到蚊帐里看动漫,沉浸在虚幻的世界里,此时,他觉得自在又快乐。
  在看了大量的动漫作品之后,吴镪心里生出一个想法:高中毕业后去读动漫专业,以后做个漫画师或动漫创作者。但吴镪的这个想法很快被家里扼杀了。
  高二下学期,吴秋林在父亲的授意下,开始联系安排吴镪出国的事。他们是这样打算的,等高二上完就送吴镪去加拿大,在加拿大有亲戚照顾,先上一年预科学校,然后再报考当地的一所商学院。
  一直内向又沉静的吴镪,在听完爷爷和父亲的意见后,第一次表示了强烈的反对:“我从小到大都听你们的安排,我能不能自己做主一回?我想学动漫,我不想学做生意!”平时很少生气的爷爷也发火了:“做生意也不是一学就会,你看看外面有多少孩子十几岁出去打工,你有这么好的条件不珍惜,家里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搞那个漫画能挣什么钱?”吴明星还分不清动漫和漫画的区别,不过在他看来,孙子这么做纯属胡闹。
  吴秋林也跟着教训儿子:“我看你就是不懂事,从小被宠坏了!除了看漫画别的啥也不愿意干。家里生意这么忙,你就不能替大人分担一点儿吗?”
  吴镪说:“我从小到大都没人同我一起玩,我不喜欢动漫你让我干什么去?钱,钱,钱,你们眼里就只有钱。为了钱,你们陪我的时间有多少?我就是不喜欢从商,我就是喜欢动漫,你们谁也别想说服我!”
  事情发展到后来,吴镪尽量少回 家,他宁可省着少花点钱,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豪华的笼子里。
  
  断指抗争
  
  吴镪和家里人的“斗争”终于有了一定的成效。家里人不再逼他出国学商业,作为妥协,他也同意在国内选一所大学读管理专业。2005年9月,吴镪考入江南一所大学学习工商管理。入学前,父亲送给他一只万宝龙金笔和一块欧米笳手表,爷爷送给他的礼物则是顶级的休闲服和两套蓝豹西服。
  “咱们家的产业,也是从小做到大,先是有了芝麻,慢慢才有了西瓜。你这一代赶上了好运气,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件抵不上外面普通人一年的工资!我们也不求你有多大作为,你就好好地学点东西,以后把家业守住,我们就放心了!”吴明星语重心长地对孙子说。
  吴镪表面上点头称是,其实内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打算阳奉阴违,私下里继续研究动漫,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找个机会去外地的动漫公司上班。
  4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吴镪顺利地完成了大学学业,他也从动漫爱好者成长为“骨灰级”的动漫藏家和颇有水平的动漫设计师。
  2009年7月,吴镪大学毕业后,联系了上海的一家外资动漫公司,在面试时,公司的创作总监对他的作品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同意试用他一段时间。吴镪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冀,或许上海就是他挣脱桎梏的第一步。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从来都没有逃离过家长的视线。
  9月的一个闷热午后,就在吴镪和同事们正热烈地讨论着一个人物造型时,父亲吴秋林的电话打来了,让他不要再胡闹了,应该好好想一想,别家的继承人都在搞精英俱乐部,他也该想点正经的事了。爸爸还让他尽快回家一趟,因为几个月不回家,家里人都挂念他。
  12月初吴镪回家了。回到家后,面对他的是满屋子的亲戚,大家轮番给他上课讲道理,都劝他务实点,不要再搞花里胡哨的动漫。见家里的亲戚没有一个支持自己,吴镪变得有些暴躁,他抱着一大堆动漫书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为了宣泄胸中的郁闷,他看了不少带有复仇、搏斗情节的动漫。“武士行动起来是不需要理由的,既然那里有想保护的东西,就拔剑出来吧!”在下的剑!在下的剑在哪里?”这些故事情节紧张刺激的动漫让吴镪暂时忘记了眼前的烦恼。
  但是,越看动漫他越心痛,“动漫情结”已成为他心中的一块伤疤,他觉得自己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软弱、无力。还能为自己的理想而活吗?想到这些,吴镪的心又是一阵迷茫和巨痛。
  惨剧终于在12月4日晚上发生了。这天晚上,爷爷下班回家后,看到吴镪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又说了他几句,劝他振作起来,要有个年轻人的样子,别再想不着调的事了。
  “够了,别说了,我就是不喜欢做生意……”心中一直憋着怒气的吴镪突然咆哮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爷爷发怒。“剑!在下的剑在哪里?”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动漫中的人物对话。突然,他快步冲向楼下的厨房,右手抓起菜刀,狠狠地朝自己的左手砍下去!血光四溅,吴镪的3根手指顿时离开了手掌掉到了地上,小拇指仅剩一点皮肉相连。
  爷爷感觉异常后,连忙跟着他下楼,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孙子满手是血,地上还有几根手指……家人急忙将吴镪送到苏州瑞华医院。吴镪刚到医院,吴明星哆嗦着从包里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拜托大家一定要用心来做这个手术,钱不是问题,要多少我给多少!”医护人员纷纷拒绝。他还不放心,又叮嘱道:“请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千万不要考虑钱的问题!”
  2009年12月5日早上,经过10多个小时,吴镪的断指再植手术取得了圆满成功。12月7日这天,大街上人来人往,住在VIP病房的吴镪倚坐在病床上,用右手敲打着电脑,一脸的平静。一旁陪护的母亲盯着儿子的左手,满眼的怜惜。如果不说,谁也不会把这个青年和“断指明志”联系起来。经过数月的精心呵护,直到2010年3月底,吴镪的四根接好的手指才能小幅度地活动。
  这祖孙三代怎么都没想到,一场“家族接班事件”居然演变成了一起血案。
  
  悲剧断想
  
  这一场看似偶然的断指悲剧,反映了两代人乃至三代人在人生观、价值观上的冲突。中国自古就有“富不过三代”的民间俗语。作为创业成功的富一代、守业有成的富二代,他们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让“富三代”把前人的基业继承、延续,并且传递给子子孙孙。因此,“富三代”从一出生即被家族规划好了人生路线。
  但是,对于被规划的下一代,他们是怎么想的呢?一项针对浙江商人的调查显示,38%的下一代希望自己创立一番事业,46%认为目前自己还不具备接班的各项素质,不愿接受祖辈的事业。所以,与其生拉硬扯地让孩子去做不喜欢的工作,还不如引入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为孩子的人生让出一条路。
  其实不仅是富豪之家,我们普通人家,同样是一代比一代生活得好,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在的子女都是家里的“富三代”,也一样因为他们的理想与父母的期望产生种种冲突。生活中,更是不乏一些父母对孩子颐指气使,把自己的意愿强行加在孩子身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却忽略了孩子的理想和追求,忽略了孩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人。
  我们希望能让这个悲剧为家长们敲响警钟:当我们在规划孩子未来的时候,一定要以朋友的身份和孩子商量,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使他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掌握有一技之长的有用人才。毕竟,培养出一个心理健康、人格健全的子女,对家长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幸事。
  
  (责编: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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