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石斋到松风亭宋文治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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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文治老先生遽归道山,然风范长存。
  那年,在宋老八十华诞暨从艺六十年志庆前夕,我曾到太仓宋老原籍,怀着敬仰的心情,寻访这位中国当代著名山水画家的艺术足迹。
  来到太仓古城府东街12号,便见到一座花木扶疏的清静小院,住室外墙上,嵌有大理石石碑,碑上刻着唐云题写的三个大字:松石斋。这是宋老寓所的斋号。松石斋的前院,即是宋文治艺术馆。这松石斋连同宋文治艺术馆,是太仓市政府为宋老捐赠家乡的一批书画古玩而专门于1997年择地建造的。
  艺术馆是一座两层建筑,粉墙青瓦,朴素典雅,小巧别致,占地1400平方米,馆内有陈列室十间,四个展厅,分别陈列着宋老捐赠的60幅山水画作及30件古书画,30件出土古陶。
  这60幅作品,多属精品、珍品,是其平生每个时期的代表作。其中,《松隐觅句图》作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是硕果仅存的他的早期作品。画面描绘高山流泉,泉畔古松茅屋,屋内高士觅句低吟。笔苍墨润,兼具巨然的浑穆和王蒙的苍茫,可见画家早在青年时代,就具备了深厚的传统功力。
  如果说从《松隐觅句图》可窥其早期作品面貌,那么,作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山川巨变》就算得是画家技法变革和努力反映时代精神的代表作了。画面上,一条大河迤逦而来,浊浪滔滔,作为近景的河畔,厂房、公路、集市和高压电塔等掩映在山崖中。河面上,轮船往来如梭。远景,则是一排横空屹立的水闸。放眼看去大气磅礴,摄人魂魄,令人感到有股热气扑面而来。这一时期,他与傅抱石、钱松嵒、亚明等一起,参加了有名的江苏画家旅行写生团,壮游二万三千里,激发了他炽热的爱国热情,开阔了胸襟和视野。此后,他和傅抱石等其他老辈画家一样,以极大热情和新的技法,创作了一批讴歌新中国建设成就的作品,在画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江苏画派”之论,由此产生。可以说,《山川巨变》等一批创作,奠定了他作为中国画推陈出新的江苏画派主帅之一的地位。
  听人说,上海郊区嘉定市安亭镇,也有座松石斋。我很感兴趣,决定去看看。好在太仓去嘉定很近,只一小时车程。这座松石斋,也很有气派,大屋顶,飞檐斗拱,三面带走廊,大门上方高悬着仿木匾额,上刻“松石斋”三个大字,系谢稚柳所书。附刻有谢氏小记,云:
  一九四八年秋,娄东宋君文治执教于安亭震川中学,曾作义画为学校建教师办公室,原称为“松隐庐”,由国学家唐文治撰记,国画家吴湖帆刻石。忽忽四十餘年,旧庐门残破,今安亭中学特为重建,宋文治先生因松隐庐久易榜为松石斋,故用今名,以葆长春之意,因为之记。
  那么,当年的宋文治怎跑到安亭去办这善举,为那里的学校盖房子的呢?
  原来,当年在太仓本地当教员的宋文治,应友人之请,去嘉定的安亭师范和震川中学,担任美术教员。在安亭一呆就是十一年。关于绘画义卖,我曾问过宋老。这件他引以为自豪的往事,发生在1948年。那时的安亭虽地处不算偏远,但教育并不发达,那么大的一个集镇,只有一所师范,一所中学,而这所中学,还是一位钱姓乡贤毁家兴学办起来的,当时叫震川中学,即今天安亭中学的前身。震川,是明代大学者、散文家昆山人归有光的字,他曾在此设坛讲学,呕心沥血一十三载。培养人才三百多名,深得众望,誉满乡里。
  前贤的业绩,自然给了当年青年教员宋文治以极大激励。对故乡父老素怀赤子之心的他,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一种愿望,这就是要效法归有光等前辈,为振兴家乡教育尽力。可他只是穷教员一个,一个人拿点微薄的工薪,要供四个孩子上学,上边还有老人,这经济负担够重了。“力”从何来?在众多师友的参谋和支持下,也在家人的大力支持下,他决定卖一批自己的画,用这笔钱来为震川中学盖座房子,用来作教员办公室。手上存画远远不够,他就和家里人商量,寒暑假不回太仓家中,一个人留在寂静的校园里埋头静心作画。一连苦干了两个假期,才凑成了整整一百幅,换了180担大米。不久后,他在心中谋划了无数回的新校舍动工了。房子盖好后,他为之起名曰“松隐庐”。两年后新中国成立,他觉得“松隐庐”不合时宜,就改称“松石斋”。在后来的漫长岁月中,他一直以“松石斋”来作为他画室的号,他的许多画上也多有“松石斋”的印章。
  大约是1995年春,我公差去常熟,得暇游虞山。发现山上有座新建石亭,当地一位老者告诉我,本地父老都叫它宋公亭。因为它是由一位姓宋的大画家捐建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姓宋的大画家不是别人,正是宋老。哦,宋老的作品,倒是要细细观摹的。虽说是从宣纸上搬到了山上,但那整体风格,还是和宋老的画作一脉相承的:典雅,古朴,沉穆,平实。石梁石柱石顶盖,内中不乏当代书画名家题咏,且书刻精美。亭子正面匾额“松风亭”是朱屺瞻老人于一百零一岁时题写的。
  我问过宋老,他是怎么想到要在虞山上建这石亭的?他说:“那一天秋高气爽,和许多朋友一起上山,大家情绪都很高,指指点点,谈古论今,谈艺论文,不知是谁提起,说这虞山靠西的高处缺点什么,而方志上记载,那里曾有过‘松风阁’胜迹。我脱口说道,那里要是建座石亭就好了,这亭子的名字,不妨就叫松风亭。大家听了,一齐附和叫好,有的熟谙地方掌故的老先生还引经据典,说在那儿建个亭子,上合天意,下得民心,造福一方,功德无量。我听了这些不禁心情激奋,当即表示:若蒙不弃,宋某愿为建亭略尽绵薄。朋友们笑得更欢了,说:‘这下好了,钱也落实了,宋老掏腰包!’我这人说话算数,当天晚上,就和友人议定了筹款具体办法,由我尽快创作一批大画……”
  1996年的10月13日,也就是松风亭建成的三年后,宋老在隆重热烈地专门为之召开的大会上,在鲜花和掌声中,接受了由常熟市政府颁发的证书。会上,七八位当地党政领导和民众代表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评价宋老捐建松风亭的巨大影响,以及对推进当地精神文明建设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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