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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后封闭了34天,马公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岛。
马公是一个乡,幅员63.8平方公里,隶属青川县。
青川很有名,因为是“5·12”汶川特大地震极重灾区。摩天岭与龙门山交接处的三大地质主断裂带全部横贯青川,天裂地摧,山崩河变。
马公有名是因为公路阻断成为地震孤岛,央视连续一个多月每天播报。马公不是青川的中心,但映秀主断裂带穿乡而过,它成为汶川地震北端的最大“动”脉。
34天后的清晨,李教授带领我们驱车直奔马公。途经关庄镇时,马公乡民政所小袁坐到我们车上,从上车开始,她就不停地讲故事。
所有故事都是关于地震的“摇”。在她的叙述中,马公破碎的山梁“摇”着,马公裂断的溪涧“摇”着,马公的叹惜、马公的雄沉、马公的不息,也在马公人的额头和心底“摇”着。
造湖
马公平均海拔1300多米,山高谷深,崎岖难行,是古剑阁和古江油的交汇点,是著名剑阁72峰中的一峰,是李白“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描写的险恶所在。
有段路是解放军刚沿山开凿的,也就此结束了马公孤岛的历史。车行到峰顶悬崖边,就在这短暂的贴向崖边的一瞬,我突然感受到巨大的恐惧。那些俯冲而下的一道道山脊,突如其来地压迫着我的胸膛。
车穿过临时便道,越过连绵大山,淌过大小急流。沿途山体坍塌,阻溪断流,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数十个堰塞湖“拔节生长”。马公矿石资源丰富,湖水沉淀蔚蓝一片,枯死的树木或聚集,或点缀,坚强地挺立湖中央,沿岸湖水清澈见底,交相辉映,尤如九寨沟的湖景徐徐展开。
造山
何庭富,朝阳村窝钳社农民,当时正在山坡上挖地,刚喊妻子前来帮忙。突然地动山摇,然后山崩地裂,震天炸响。巨大石流携着滚滚的“黑尘带”瞬间奔涌而下,沿沟“之”字形堆垒,长达两公里体积数千万方的新山拔地而起。刚出门的妻子不见了,房子消失了,太阳也没有了。
这种造山运动,专家解释为高速岩崩,其他地方罕见。与何的妻子一样,多名村民,还有干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瞬间消失了。天地换了颜色。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也随我们攀着林立巨石,来到窝钳山顶。她呆呆地、手脚无措地盯着山后一个小小的堰塞湖,昔日温暖的家就在旁边的土里面,那里还有她长眠的爸爸,最亲爱的爸爸。
留守
马公余震频繁,刚通车的路说不准就会被一块巨石或者岩土堆打断,在部队官兵沿山崖开凿畅通道路后,县交通局特设一批挖掘机随地待命疏通。
一路上,某个摇摇欲坠的危房,或者全然倒塌的废墟旁,三两个乡亲,就地守望着。
迁移到外地回来背腊肉的大嫂,没有想过再回头。她说她离开的地方已经不再是生养她的地方,以前山林茂密,药材遍地,空气清新,现在只剩下恐惧和无奈。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离开。不愿离开的人们,选择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生活。他们的食物靠解放军背进去,或者自己花9个小时走出来,到安置点领了物资,再沿山背回去。
更有一些老人无法接受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开。一位80多岁的大爷,每天不停地从房子的废墟里往外掏东西,掏出來就坐在一边守着。老人说,这是一辈子的心血,他没有时间重新开始了。“没有时间重新开始了!”他不时重复这句话。
新生
山的怀抱里不时有牛羊在奔跑,还有放养的猪;也有人在坡地里拨弄洋芋或者青菜;村头的杂货店也开始正常营业……
孤岛已经不再孤单,孤岛正生长新的希望。回来的路上,一个壮年男人,正背着一背篓土豆往家赶。穿破了的鞋子上,裸露在外的大拇指,有汗,有血。
于他,路的前方一定很美,很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