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主动“降级”，做艾滋病专科护士

　　宋晓璟，大学毕业17年来一直在北京协和医院工作。以前，她曾是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后来做过管理工作，还当上了护士长。2012年初，因艾滋病科缺人，她主动申请去填补空缺。“当时医院选拔‘专科护士’，而专科护士在国内刚刚兴起，还需要通过考核，有一定挑战性，我就想主动尝试一下。”
　　亲朋好友听到这个消息都极力反对，为她提心吊胆，“你犯傻呀，干嘛去那种地方，每天和艾滋病人打交道，万一被感染了怎么办？”宋晓璟不得不一遍遍向他们进行科普：艾滋病主要是通过性、血液、母婴传播，日常的皮肤接触如握手等，是不会感染艾滋病的。她还不忘幽默地告诉亲友：“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真正来到艾滋病科后，宋晓璟发现，很多病人来医院时，或多或少都带着情绪，因为他们在其他场合被人歧视、议论过，对其内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以，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让患者有尊严、负责任且快乐地活着。
　　协和医院的护士，摸索出一套向病人和亲属讲解艾滋病的方法。对所有第一次来的病人，宋晓璟都会和他们单独进行1小时的首诊谈话。“这也是建立信任的过程。对方越信任你，治疗效果越好，感染者体内的病毒量越低，传播几率也越低。”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一个艾滋病患者平均能传染3～4人。如果病人拒绝治疗，破罐子破摔跑出去，会给社会留下隐患。
　　“所以，护士为所有感染者做第一次咨询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环节，跟他们讲什么情况下会比较容易传染给别人，什么情况下相对安全。”宋晓璟说。
　　日常工作中，毕竟门诊时间有限，医生做不到的那部分，就靠专科护士来补充。和医生配合好，建立高度信任的医患关系，是宋晓璟要做的，有时，患者甚至会把无法言说的秘密都告诉她。
　　樱桃（化名）是名28岁的制衣厂女工，20岁就和外籍老板有暧昧关系，后来感染上了艾滋病毒。长期的病痛，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人，“谁愿意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想躲都来不及！”樱桃悄悄和宋晓璟说，即使是亲人，她都很少倾诉或抱怨，因为谁都不愿意听这些。由于过度自卑，她生活的圈子越来越小，最后只和少数几个亲戚保持着来往。
　　对于自己的病，樱桃也只告诉了妈妈和姐姐，就连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爸爸和姐夫对此都一无所知。她怕性格内向的父亲在心里憋坏了，也不想给姐姐夫妻俩的关系引入潜在的矛盾。最痛苦时，她甚至服用大量安眠药，试图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多亏被家人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抢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宋晓璟理解病人心中的苦楚，就做起了她的“心理医生”，通过家长里短的交流，一点点解开病人心里的疙瘩。她还给樱桃送来一些励志的书刊。此后，樱桃的情绪渐渐好了起来，并看起了服装设计类的书籍，想做一名时装设计师。
　　这让宋晓璟很是欣慰。要知道，过去樱桃曾想过报复那个害了自己的外籍老板，一把火烧了他的工厂，甚至和他的家人同归于尽。宋晓璟说，作为艾滋病专科护士，获得患者的信任是很难的事情。最糟的一点是，他们会自己歧视自己，觉得得病是上天惩罚，这种深深的罪恶感，有时往往会催生自杀的念头。“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患者一点点放下那些想法，把注意力完全放到配合治疗上来。”

爱也许真的可以产生奇迹

　　自从做了艾滋病专科护士，宋晓璟在生活中也遇到过不少尴尬事。一次她到超市购物，结账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而别的收银台排满了人。原来她手里拿着几份患者的材料，封面印着大大的“艾滋病”字样，人家还以为她有病，都躲得远远的。
　　类似的事经常发生。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宋晓璟利用业余时间去学了英语，当她在口语班上做完自我介绍后，下面一片议论，老师也用惊讶的口气反问：“艾滋病专科护士，难道你不害怕？”还有同学聚会，宋晓璟也遇到过一些误解甚至嘲笑，但因经历的多了，她也见怪不怪，总能从容应对这个特殊职业带给自己的种种困扰。
　　在宋晓璟护理过的众多患者中，李莉（化名）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李莉是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漂亮姑娘。住院后不久，她就和性格开朗的宋晓璟成了好朋友。住院期间，李莉才意识到自己是被男朋友传染了艾滋病。确诊的时候，男友已经离开她2年了。之前，男友体形消瘦，常常生病，其实这都是艾滋病的典型症状，他却误以为自己得了糖尿病或是肝病，最后在出差的途中去世。每次想到这些，李莉都懊悔得流泪，“如果早点知道这些知识，也许他还有救。”
　　李莉没有把自己患艾滋病的消息告诉任何同事或朋友。她总是买一大堆消毒液放在家里，每隔10天就把家里彻底消个毒，“消毒水的味道让我感到安心。”她很爱做饭，每次都特别小心，避免弄出伤口，她害怕家人介意自己做饭。住院后，她还本能地疏远了所有的同学、朋友，不愿意和任何人亲近。想要来探病的，她直接拒绝，也从不参加朋友聚会。一度，她甚至產生了跳楼自杀的念头。见她情绪有些反常，宋晓璟对她进行了耐心开导，她对李莉说：“你只是得了病，即使难过，也不是天人永隔的痛苦。无论啥病，随着科学的不断发展，都有治愈的希望！你在我们眼里，就是一个接受治疗的病人。”李莉听着听着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一次李莉过生日，宋晓璟送给她一个可爱的小熊玩具，还特意代表医护人员为她定制了一个大蛋糕，当女孩看到蛋糕上“小莉生日快乐”这几个字时，当时就激动得泪流满面……
　　转眼5年过去了，到了2019年，连李莉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通过药物治疗，她由过去的极度消瘦已经长胖了不少，头发比过去还要浓密。如今，她在北京一家公司从事数据处理工作，生活又重新回到正轨，她还是那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节假日仍然会穿上时尚的旗袍，展示着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或和驴友一起背着背包四处旅行，疯狂拍照。 　　“宋姐，以后我还能结婚吗？”一天相约在一起喝茶时，李莉突然问宋晓璟。“当然可以，只要平时采取一些预防措施，比如过性生活时戴上套套就可以了！”听了这话，女孩一下紧紧拥抱住她说：“也许爱真的可以产生奇迹，宋姐，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感谢这些年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

1500名艾滋病人心中的最美天使

　　宋晓璟说，她刚来做专科护士的时候，一些女患者会和她详细描述自己染病时的经过，甚至还会向她描述性行为的细节，然后忧心忡忡地問她：“会不会传染给别人？”开始她会觉得脸红，觉得有些事情不好开口，后来慢慢就能接受了。她说：“如果在这里连性都不能谈，那艾滋病的防控就是空谈了。”
　　除此以外，宋晓璟还一直坚持和每个患者的家人谈心。普通人得知自己是感染者后，普遍很恐惧，比如惧怕疼痛、失去职业，怕与家庭和孩子分离以及死亡等。这就非常需要家人的安慰和鼓励。
　　宋晓璟曾无数次对病人和家属说：“放眼世界，没有哪个国家能像中国这样，花这么多钱在艾滋病的控制与预防上。国家免费提供抗艾滋病药物，两项比较贵但又必须做的检查也免费进行。针对经济条件较差的患者，有专门的贫困补助。”这些，无疑让患者和家属看到了希望。
　　在网上，她还会告诉一些咨询的患者：“法律规定不可以恶意传播艾滋病。如果确实要与喜欢的人发生性关系，一定要做好告知且戴上安全套。”
　　从宋晓璟这里出去的患者，都能勇敢地面对生活。一个病人曾给宋晓璟发短信，写下如此浪漫的文字：“我是一个灰暗到准备负重沉江的人，是你们让我的世界重新春暖花开。”还有一名患者生活很辛苦，不仅要挣钱养家，还要照顾朋友的母亲，但他特别开朗，他的微信签名上写着“我不坚强还能怎么办”。这些人，除了解救自己，也在影响他人，他们甚至自愿向夜总会小姐介绍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和预防。“很不简单，这样的病人让我们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宋晓璟说。
　　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病人出院后不写感谢信、不送锦旗，但诊室常常收到患者的礼物，有水果和各种土特产。一次，宋晓璟收到一箱橙子，不知道谁寄的。后来有一天，她忽然接到一条短信：“宋护士，橙子甜吗？这是我家果园里结的！”还有很多病人和她成了朋友，离开医院后也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7年来，宋晓璟护理过一千五百多名艾滋病人，通过疏导、不断传送正能量，使他们放弃了轻生或报复他人的念头，最终用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面对生活。如今，宋晓璟在网上有几十万的粉丝，有人说，虽然没有翅膀，她才是名副其实的“最美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