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年轻时有很多道上的朋友。而今，他们都上了年纪，扛不住打打杀杀的生活，惟有退居二线。前不久，小舅酒后摔断了腿，我承揽下照顾这档事儿。寒冬腊月，偌大的病房只我舅甥二人，暖气烧得不热，也没电视看，我感慨起来，“少喝几杯能死啊！”
　　 这时，几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子鱼贯而入，提着水果。其中一个我认得，江湖人称“水娃子”，我叫他魏叔叔。此人身高只有1米5，这次见面好像长高了一些。小舅后来说，他用了增高鞋垫。
　　 上一代的江湖人物基本都有自己的营生，出来混，多半是为了名声。魏叔叔最早在药房工作，抓药，上班时经常喝得醉醺醺的。领导几次想开他，终因他业务不错没有下手。魏叔叔“成名”久矣，但从不动周边人等，他来我家，奶奶念叨他，他也从来双眼带笑。一次巅峰之战中，他捅伤了一名大汉，把另一人收拾得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小舅说，打架对身体条件要求一般，关键是，能不能下去狠手。
　　 魏叔叔服刑期间，他的女友一直不离不弃。在监狱里，魏叔叔也没受太大委屈。据他说，男监里地位最低的是强奸犯，晚上只配睡离马桶最近的位置，像他这种刚猛人物，别人多少有些顾忌。
　　 出狱后，魏叔叔先后在几个私营小公司打工，都干得不太顺心，干脆到处闲逛，后来不知道托了个什么关系办了低保。老婆开个美发店，倒也养得起家。这在二线江湖人物中算很好的归宿了。
　　另一个来看我小舅的，是A叔叔，他听小舅抱怨断腿的疼痛后，解开自己的上衣。乖乖，前胸和手臂的青龙文身，全给砍成了不规则的鳝段模样。他抚摸着鳝段，历数当年的战绩。现在，他自主创业，开了个小酒馆讨生活，整日来往的都是些江湖人士，时不时警车就停到门口，铐走几个人。“生意实在没法做了，”他说，“现在想开个麻将馆。”
　　 聊着聊着，他们摸出来一瓶酒，在病房喝开了。兴致一高，他们也说了些经验之谈，比如砍人的时候，哪些部位皮粗肉厚，哪些地方不能碰。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分个胜负就差不多了，何必拼个你死我活。我禁不住问：“你们最害怕的，是哪些人？”
　　 “不是警察，也不是道上的成名人物，”魏叔叔说，“最害怕的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完全不懂生死。一旦碰上这些人，就赶紧跑。千万不要顾及脸面，活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