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也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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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个月过去了,午夜梦回,依然有个名字辗过,碎了我的心,湿了我的梦,让我流泪让我痛。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和丈夫吵吵闹闹了几年,我对婚姻终于彻底绝望,但我却无力摆脱这无望的婚姻,于是,我变得寂静,日子在一潭死水中渡过。
  这几年,中学的同学开始每年聚会,我便总会想起一个男同学。读中专时,我们开始通信,他的文笔很好,字也漂亮,我们惺惺相惜,却只谈天气不谈风月,我们的友谊纯洁如水晶。毕业两年后,我们逐渐断绝了联系。在其他同学处取得他的电话后,因他在外地工作,我提前两个月便给他发了手机短信,但没有回音。
  快过年了,那天,我又给他发了短信,然后上街去了。突然,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进我的手机,一个很有磁性的男音叫着我的名字,让我猜猜他是谁,并说他在很远的地方。我的心一阵狂跳,是他!虽然十年音讯全无,他的文采,我们纯洁的友谊依然铭刻在我的心中。我一下子叫出他的名字,惊喜溢于言表,他笑了。我们兴奋地说了一下近况,原来他出差D城,无法回来参加同学聚会,我的信息是发到他家中的手机,再经他妻子转告的。他说:“晚上我打你家电话吧!”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莫名其妙地陷入兴奋的等待中。虽不曾相恋,却曾经相知相惜,想不到阔别10年后再联系上,我的喜悦难于言表,原来他在我心目中一直保留着一个位置啊!
  晚上,他发来短信:青青子衾,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思念至今!你的声音犹如天籁,千言万语该从何说起?
  我叫他打我家电话。他一开始便说:“当初我怎么没执住你的双手呢?”我只当他开玩笑,便笑道:“你都不要我!”他马上说:“不是的,不是的,当初我认为我无法给予一个好女人幸福,像我这种浪迹天涯的人,怎么可以拖累你呢?”
  那晚,我们在电话中谈了两个小时,谈中学时的趣事,谈通信时的默契,谈别后的思念,谈失之交臂的遗憾,谈各自的工作和家庭……他问我的婚姻好不好,我只粗略地说了一句:我曾经和丈夫分开又复合。他便懂了我所有的沧桑。多么善解人意的男人啊!
  他不停地唏嘘,让我有种被怜惜的感觉。我瓦解了平时武装起来的坚强,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第二天一早,他发来短信:闻尔言,夜无眠。想你生性开朗,不想却有今日之境遇,心中不胜凄怆!若真累了,愿意就靠我怀里吧!
  我回复道:君莫侃我,一靠何易?
  我只当他安慰我,一笑而过,积聚的愁郁之气却也一扫而空。虽然一夜未眠,却依然觉得阳光灿烂。
  他开始每天给我短信和电话,刚好那段时间我的心情极其低落,丈夫也不在家,他便陪我哭,伴我笑。他的文采依旧,有时文绉绉的,有时又狂浪不羁。我们仿佛回到当年,依然男孩、女孩地叫。收他的信息成为我每天最大的乐趣。
  十多天过去了,日子便在收信发信和打电话之间流逝。他说好想见我。我虽然对他也日渐思念,但仍矜持地把我们定格在友谊上,因为我总觉得男人们爱用轻薄的眼光看失意的女人。
  那天,他发来短信:北国的天空正飘洒着热雪,我敞开胸怀为你接了一大把,他日若能相见,便让你把我的胸怀和雪一起看个够!
  我说:相见不如怀念,留一份美好的牵挂多好,当年一头短发的小女孩早已消逝,若你看到的只是个心中刻满凄楚、脸上写满沧桑的小妇人,会陡感失望和悲凉。
  他说:当年怜花未折花,却幸蒂落可折瓜;容颜可逝心未逝,我看依然好年华!
  我才懒得陪他疯呢!手机开始沉默。他忽然发来短信:我想吻你!我反感了:轻佻的男人遍街都是,我要的是深远的爱惜而不是一个轻浮的吻!他震惊:难道在你心目中我也仅仅是一个轻佻之徒、无耻之辈吗?
  我的反感刺痛了他的自尊,他开始失落,以为这段时间的交往仅仅是一个梦。
  我不忍面对他的失落,只觉得无所适从。我的痛楚令他更加痛心,他说:燕子,把头靠在我肩上吧,我心疼你呵!只是你说我轻佻打痛了我,我也打痛了你吧?我也只是个大男孩而已,我们讲和了好不好?
  他还给我发来流星雨,只求我一笑,并给我说精卫折鳖填海、女娲补天的故事。我的情感防线在逐渐瓦解,他太了解我了,从未有一个男人对我如此呵护呵!我还是当年那个爱做梦的女孩。
  他对我的宠爱几乎让我窒息,但我已为人妻,为人母,于是,我便有深深的自责和负罪感。我苦苦地在情感的漩涡里挣扎,他心痛了:燕子,不要因这空气而晕倒啊!我又不敢给你做人工呼吸,怕沾了你的唇而被你说轻薄了你。
  他安慰我说他是我本来的梦,发梦而已,无伤他人,叫我何需自责。
  他依然每天给我信息和电话,燕子燕子的亲热地叫。他说爱我,想我念我,问我有没有想他。我不敢承认有,在这种即使开花也不结果的爱情里欲进不能,欲弃不舍。于是,我想逃。
  他感觉到我在逃避,给我说了一个枯花不留痕的故事:干枯的蒲公英随风飘,在一个避风的山旮旯里想歇一下,山旮旯说,虽知你温柔,我却无法承受。蒲公英只好继续随风飘。枯花不留痕!
  我大哭,因为我在单位里有一个绰号叫“一枝花”,想不到在他心目中竟不过是一枝枯花呵!他粉碎了我的自尊和骄傲,我说你好残忍!他吓坏了,不停地打来电话,我不接;他又不停地发来信息,我不想看,全部删除。我就像年轻的恋人那样任性。
  我终于还是接了他的电话,只是一味地哭。他不停地解释,说以为我不再理他了,以为他在我心目中就如一枝枯花没有分量。原来是我搞错方向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我破涕为笑,他叹息:你这个小燕子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啊?
  他经常对我说一些情话,我欲迎还拒,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鸿沟是怎样的难以逾越,所以经常劝他不要胡思乱想。他大叹:燕子呵!你一次二次的叮咛,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但我却是三番四次地思念,又五次六次地畅想,长久不能入眠。
  这个大男孩呵,总是这么令我欲拒不能。
  每次他给我电话总是不停地叫燕子,叫得我心醉,挂机的时候还要在电话那头“吻”我一下,我拒绝他的吻,总是赶快收线。有一次,他赖着不肯收线,要我叫他的名字,还要索“吻”。我看着冰冷的电话机吻下去,他就赖着拖了十几分钟,最后只好失望地收了线。我觉得他又可气又可笑,便恶作剧地给他发信息说:吻你来了,感觉如何?
  感觉到他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来夸张地说他的感受,第二天一早还说昨夜兴奋得一夜未眠,在咀嚼我的吻,还兴奋得流了一脖子口水呢!
  我想象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深知不能再这样深陷下去,便说: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吧!这样下去不知该怎样收场了。
  他说:你怎么这样残忍?刚才我还高高地在天上飞呢,被你一棒子打了下来,摔得稀巴烂!
  我心软了,赶快说:别紧张啊,睁开眼睛看看,摔下来的你被我接住了,怎么会让你稀巴烂呢?
  他又叹息:亲爱的,我成了你手里的一团面了,被你搓圆压扁又拉长。
  我们像年轻的恋人一样,打情骂俏,忘了现实,就像发梦一样,不敢醒来。身边的人都感觉到我的转变,以往的阴郁一扫而光,整个人神采飞扬。我变得温柔。他让我感知自己是一个女人,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撒娇,可以任性。这是在十年婚姻的磨炼中早已埋没了的女人天性。
  他说我温柔似水,小鸟依人。我说:我也想做个小鸟啊,但丈夫把我驯成阴郁的鹰!也有些男人想拿我当小鸟,但他们只想像猎物一样把我吞下去,我便只能回复鹰的强悍。那么你呢,你是猎人吗?
  他答道:我是一棵枝叶不算十分茂盛的大树,燕子累了可以在我怀里休憩,我为你遮阳挡风隔雨!树上的果子可以为燕儿充饥,我的胸怀永远为你敞开着,我的燕子可以自由地飞。或许你会感叹我不是一棵参天大树,是吗?
  我怎么还会有感叹呢?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日子太忙碌却在甜蜜中消逝。他总是希望我从此振奋,为他保重,为他守候。他的关心令我每天阳光灿烂,温暖如春,我的快乐令他在零下23℃的冰天雪地里忽略了寒冷。
  有时忙得心烦,他发来信息问我累不累,要不要帮我捏一下。我会没好气地顶撞他:我累的是心,不是身体!他好失望:看来我不是灵芝啊!我回敬:是的,你不是灵芝,即使是,对我也不起作用了,对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何必浪费你的精力呢?放弃了我吧!他知道我在跟他斗嘴,很快明白了我的处境,我们又在他的怜惜中讲和了。
  有时我会很消沉地对他说一个蝶恋花的故事,说花在等待中凋零。他会疼爱地骂:别乱说!你是我的心花,只会怒放,永不凋谢。
  有时思念灼痛了心,我便哭着说:来吧!让我把一腔情泪沾湿你的衣襟,然后为你笑,为你歌。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无法来看我,我的无助令他无可奈何,于是,他说:我在裤子里装个大口袋把你带上暖着吧!
  等待中,丈夫回来了,但夫妻依然形如陌路。丈夫不贴家,所以我们仍然来往。我和丈夫在一起,他吃醋;丈夫冷落我,他愤怒且痛心;有时太忙不能给他信息,他又怀疑我忘了他。我笑说:你怎么还像个大孩子啊?他就叹息:完了完了,我跟你共同呼吸了!
  他的同事休完假回来接班,他高兴地告诉我可以休假了,准备回城,然后到家乡看我。我突然好害怕。原来我还只是个爱做梦的女人啊!太现实的爱却不敢承受。我拒绝他来,说难得休假,多陪你妻子吧!我预感到我们即将结束,美丽的梦终归要醒来。
  我又开始情绪化,开始病,开始痛。我无意伤害他的家庭,很洒脱地叫他回去后把我忘了,全心对待他的妻儿,不要因我影响他的家庭。但话一出口,心却破碎。原来我并不潇洒,原来我也只是个庸俗的女人啊!
  他黯然神伤:见你欢乐无忧是我最大的祈求,不想却给你增添了一层哀愁。
  他不能对我承诺些什么,却说回去后会给我电话和信息,只是不便收我的信息了。
  我不敢为他送行,怕飞机的轰鸣或火车的铁轮辗碎我的心,怕我会流泪。我关了手机,开机的时候,他告知已在回去的路上。
  等待了三天,他未曾给我任何音讯。我心冰冷:原来到了家我便被他不知放在哪个角落了!我忍不住拨通他家里的电话,只说了一句:“是我……”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既惊且喜,说早上刚到家,不停地解释说火车上电话费用完了充不进去,所以不能给我电话和信息。我只觉得这理由好牵强,感觉彼此间的距离在扩散,我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他感觉到我的冰冷,问我是否在怪他,有空会给我电话。我说算了吧,然后收了线。
  又过了几天,他给我来电说很忙,回到家跟妻子和儿子一起,也不方便打电话,叫我珍重,有空会再来电。我知道,我们之间完了。他爱家,爱妻子,更爱儿子,他享受着家的温馨,我算什么呢?
  那几天,我的心情跌到低谷,我的梦我的太阳已被他遗忘在冰封的北国,我仅仅是他在北国寂寞时的一个玩具而已。
  我的幽怨无法遏制。当他再打来电话的时候,刚好我不方便接听,然后我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信息: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当时我并没想到后果。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3月20日。
  晚饭的时候,他打来电话,没有了燕子的昵称,说他在家里,他妻子看了我发去的短信,误会极大。轻轻的一句,我却如雷轰顶,感觉天旋地转,说不出话来。他故意在他妻子面前澄清我们的关系。
  原来误会的是我呵,竟然相信他会爱我!他却为了家庭牺牲了我所有的自尊!我终于体会到了他说枯花不留痕的含义。
  我强装潇洒,最后给他发去短信:再见了,我的老同学!我会独自舔干滴血的伤口,然后回复鹰的强悍!
  3月21日,伊拉克战争爆发。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伊拉克人民中的一员,他们失去了家,甚至失去了生命。我也一样,情感的大厦完全坍塌,失去了所谓的爱情,也失去了我赖以生存的自尊和骄傲,多年的相知相惜原来也这么不堪一击!
  我们不再联络。我删除了他的电话,然后努力把记忆尘封,但却掩盖不了心底的痛。或许,我并没有遭遇爱情,只是愚蠢地被老同学拿感情开了一回玩笑。这是个本来就不应该发生的故事,来匆匆,去匆匆,却彻底粉碎了我珍藏了10年的水晶!
  5月12日护士节,收到一个陌生手机号码发来的英文短信:对不起,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祝你节日快乐!
  我泪如雨下,一定是他!原来干枯的蒲公英也有留痕的时候呵!
  
  责 编: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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