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君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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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福君,承德市文联副主席,承德市作家协会主席,2004年参加《诗刊》第二十届青春诗会,2007年出席全国青创会,2009年被《诗刊》评为“新世纪十佳青年诗人”,2010年获得《诗刊》优秀年度诗人奖。先后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星星》《文艺报》《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600余篇(首)。著有诗集《母亲》《父亲》《我的大红》等九部。诗集《母亲》获得中国·海宁第二届徐志摩诗歌奖。

坐在田埂上的父亲


  坐在田埂上的父亲
  坐在随便一块石头或杂草的上边
  抽烟、擦汗,歇一歇
  干活的人
  想法十分简单,像草
  绿得简单,像云,白得简单
  风吹过来
  抽穗扬花的气息
  在绿汪汪的田野上随便弥漫
  下一场透雨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父亲的天就是庄稼就是庄稼想法
  雷一样焦灼
  雨一样渴念
  坐在田埂上随便歇一歇的父亲
  挽一把青草仔细地擦拭锄板
  天黑之前,他想要锄完这片玉米
  农谚里说:“锄头下有雨”
  雨啊,你的想法离父亲还有多远
  我是在远处看见父亲的
  傍晚的风随便掀动哗哗的玉米叶子
  像大海高低起伏的波澜
  父亲又开始锄地,躬着腰
  我是谁,我离父亲又有多远

水胡子


  父亲摸着长长的胡子
  没事他总要摸一摸
  一把胡子从根到梢
  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就像他没有离开过家乡
  多少次见父亲坐在大门口
  对着南山遥望
  看起来粗粗拉拉的父亲
  一边捻着胡须一边悠然见南山
  他说南山有眼泉
  老人叫它水胡子
  有一天父亲忽然想起
  要去水胡子清理落叶
  而我,正在读一位美国诗人的诗句:
  “我要出去清理牧场的泉源
  我只是想耙去水中的枯叶
  (也许我会等到水变清冽)
  我不会去太久——你也来吧”
  咦,这话很像是我父亲说的
  像是父亲亲口对我说的

草叶儿


  草叶儿沾在脖子上
  悄然无声
  跟着父亲一起回家
  母亲轻手轻脚
  从父親身后摘去草叶儿
  交给清风
  草叶青青
  青青草叶
  旋转于我们仨之间
  脉脉含情

托付


  山桃家住北山
  杜鹃家在南山
  我家在南北两山之间
  看三月的桃花向他招手
  看四月的杜鹃向他微笑
  父亲流连于我家门前
  “告诉花儿啊,
  让她们千万小心,
  倒春寒笑里藏刀,
  让她们穿裙子的时候,
  把小袄放在身边。”
  接受父亲托付
  蜜蜂向北,蝴蝶往南
  先在大门口兜了两圈儿

母亲的手机


  我为母亲买了一部手机
  一部新款带彩屏的手机
  我的满头白发的母亲
  至今,只会接听
  还不会拨打手机的
  母亲,你守着手机
  像老树守着鸟窝
  而儿女们已经长大鸟一样飞走
  我把女儿喊奶奶的声音设成铃声
  把我童年淘气的相片输进彩屏
  把信号调到最大
  把噪音减到最小
  母亲不识字也不会读什么短信
  我只想一秒钟回家
  两秒钟敲门
  三秒钟就看见母亲慈爱的眼睛
  哦刮风的树叶下雨的雷声
  乡下的雪拍打着千里之外的窗棂
  我的晒玉米扬谷子养猪种菜的母亲
  隔着萝卜白菜的距离
  我常常
  陷在高科技安慰的隐痛里
  一边听见你的咳嗽
  一边记住你再三的叮咛
  就像一条大路送走一条小路
  母亲,我是你的儿子是你惦念的亲人
  今夜我在路上赶路
  在梦中做梦
  像一只羊羔咩咩地叫着回家
  其实我只是拨动那熟悉的号码
  用女儿青草样的声音喊了一声
  ——母亲

母亲的上午


  上午十点
  大地一片安静
  阳光把露珠提升到天空
  母亲走出老屋
  看看远方
  远方山脉起伏
  她,不推也不敲
  而是慢慢地拉开柴门
  左手拎着荆条篮
  右手一根一根地摘着
  篱笆上的豆角
  一条青虫爬在豆角的尖上
  她小心地捏起来
  弯着老腰把它轻轻放在地上
  看它
  欢快地爬向大地的深处   知了在树上歌唱
  阳光在母亲身边一根根生长
  天地间生命拥挤
  可在母亲眼里
  没有什么不是生命
  看风中弯折的草
  母亲说
  那是给大地磕头呢

山桃花的对面住着妈妈


  对面的山崖
  住着山桃花
  山桃花的对面住着妈妈
  一夜醒来
  山桃花笑了
  妈妈在窗口也笑了
  她们忘记了自己的位置
  记住了彼此之间的风雨
  相互的问候在目光里
  妈妈在山桃花里
  看见了自己
  她把春风涂抹的色彩
  悄然隐进一阵阵燕语
  山桃花
  开在她的心头谢在她的眉梢
  妈妈把所有的欢乐和忧愁
  播种在了这山沟沟
  山桃花淡去留下种子
  妈妈老了留下我们

让母亲想了三十年的知青


  在我们家住了两年的两个
  知青 让母亲想了三十年
  母亲见他们根本不会做饭说吃好吃赖
  你们就跟家里一块儿凑合吧
  每顿母亲都让他们吃在炕尖上
  有啥好吃的先盛到他们的碗里
  日子久了他們把母亲当成了妈
  人前人后也改了口
  母亲听说他们秋后要返回城里
  便从几头猪娃里挑出一头单独喂着
  在他们回城的头一天
  把那头猪杀了让他俩连吃带拿
  驴驮着他们和满满的东西走了
  母亲的眼睛哭成了九月的枣
  一个知青叫王文天
  一个知青叫刘永平
  王文天时常不断地回来看望母亲
  刘永平连一丁点儿音信都没有了

瞭望的母亲


  常常在家门口
  母亲向远方
  向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瞭望
  曾经左手叉腰
  右手在风中
  而今双手在木拐上
  继续瞭望——
  清晨的阳光从山尖儿滑下来了
  正午的白云回家去了
  直到白日依山尽了
  蝴蝶把春天带来了
  雪花把秋天带走了
  当横河里的石蛙来到岸上
  朗读一千零一遍月光
  娘守着电话睡着了
  在梦中接着瞭望
  是谁在母亲的瞭望之中
  如同灯火瞭望群星
  那灯火,暖暖的
  照亮家乡和一盘土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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