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的玉兰树沉默地直立，人声像杂乱的水流四处冲撞。水泥路上，不远处一道暗色闪过我的视野，那抹黑霎时紧紧攫住了我的呼吸……”
　　——11月5日，阴
　　我看到了一只坠落的蝶。
　　通体深黑，刺目地横亘在灰暗的地面上。
　　并不明朗的光线散落，穿过交叠的云层，透过宽大的叶隙。它的羽翅泛着磷光，带着遥远的、古老的气息，四周枝桠上纵跃而下的飞鸟都慑于那片触目惊心的黑，盘旋不敢落足。
　　没有类黄酮和蝶呤等色素的繁复堆积，只是空洞的黑，纯粹的黑，深不见底的黑。厚重的水泥地上，它单薄的双翅仿佛随时都会折碎，几粒漂浮的微尘也能将其压倒。
　　我想它那微弱的心跳应当还没有停止，否则怎会鸣鼓般连绵不绝地传来这样旷古的悲恸？
　　一阵、又一阵，裹挟着沙尘与风雪，是双翅掀起的广阔。
　　浩荡的悲伤涌入我们之间的几步距离，仿佛要生生割裂出一个独立的空间，隔绝如潮的行人和乍起的凛风，那里仅能容纳下它的双翅与我的目光。
　　这应是一个发生在深渊里的故事。
　　没有尽头的长河，在空中静静流淌。相比于暗沉的水体，河面上却光华万丈，无数金点振翅翻飞，那是一只只披光而来的蝶。这条光带随着无声的水流蜿蜒迂回，构成一条逻辑不通的路，由黑暗延展向另一片黑暗，从尽头流淌进另一个尽头。
　　时间和水花流逝得一样缓慢，不同于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这里的金蝶可以随意振翅，没有得克萨斯州，也没有龙卷风。空气冰冷而沉重，双翅驱动微弱的光点起伏，驱走周身的黑暗。
　　这是一场没有言语的奔赴，像星体漂浮在太空，寂灭而虚幻。
　　终其一生，它们不停歇地飞向长河尽头的彼岸，在悬河之上，深渊之下，明暗之间。直到散尽最后一丝气力，耗尽最后一点光亮。
　　于是光点逐渐黯淡、熄灭，轻盈的身体忽而变得沉重，如一粒不起眼的微尘坠入长河。那是从羽翅到心间彻底的熄灭，黑得沉默而绝望。
　　没有所谓的彼岸，只有无尽的坠落。它优昙一般短暂的寿命甚至不足以支撑起这场漫长的失重。
　　长河以下，是凝滞的時空，是翻滚的红尘。跌落在地，磷粉沾染上尘埃，是心脏触到实地的释然。
　　几秒的停顿，或许不到几秒。四周的人涌向身后，我逆着人流往回走了几步，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黑羽。
　　我看到了一片枯蜷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