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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有导师范儿,谢娜穿了一身很职业的修身短裙。看着一个接一个拼命逗她发笑的选手,她需要不时转头跟英达打趣,还得和另一位导师郭德纲逗贫,并适时地在老郭蹦出包袱时拖长嗓子,发出一声标准的德云社式叫好:“噫~~”
跟《中国好声音》相比,《我为喜剧狂》的演播厅里几乎就差那么几把能转的椅子。从去年年底开始,几近残酷的季播类节目中又涌进了新品类:喜剧选秀节目。它们将在2014年的电视里扎堆出现,其中包括安徽卫视的《超级笑星》、浙江卫视的《中国喜剧星》、辽宁卫视的《本山带谁上春晚》、湖北卫视的《我为喜剧狂》和东方卫视最新播出的《笑傲江湖》等等。冯小刚、宋丹丹、吴君如、王晶、蔡明、李立群、曹云金等喜剧导演、演员纷纷坐上了评委席。
再加上一些其他形式的新喜剧节目,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将有二十余档喜剧类节目登场,仅第一季度就有六七档。
然而,与直接套用国外模式的唱歌、跳舞类节目相比,喜剧节目必须做到原创或半原创,更为困难;跟喜剧电影、话剧或网络段子比较,电视喜剧节目则又有着更多的条条框框、规则和难以逾越的尺度难题。
为什么是喜剧?
2013年年末,多家卫视在各自的招商推介会中不约而同地撞了“名”。他们纷纷拿出了2014年新喜剧栏目的计划,大部分节目竟然都叫《喜剧之王》。
这让北京长江传媒有限公司总裁周泳大吃一惊。长江传媒是湖北广电集团的全资子公司,从2013年上半年起,他们也一直在策划推出一档名为《喜剧之王》的喜剧类节目。
情况如此尴尬,主管部门只能规定:谁也别叫“喜剧之王”,不光如此,连“王”字也不准出现。最后,湖北卫视把节目更名为《我为喜剧狂》。
“想到过今年喜剧类节目会是热点,但是没想到那么多。”周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谈到喜剧节目数量之多,他多次提到“井喷”一词。喜剧节目的“井喷”有一个最为直接的导火索。2013年10月,广电总局向各大卫视发出加强版“限娱令”,其中针对过于泛滥的歌唱选拔类节目,明确规定2014年全国卫视的歌唱类节目最多保留4档。
根据新政策,众多电视台只能另辟蹊径,喜剧节目成为大多数电视台的首选。这并非拍脑袋的决定。如今各类节目都在考虑细分观众,但喜剧节目几乎拥有最广泛的受众和收视基础。“大家现在压力太大了,喜欢看一些欢乐的东西。”周泳说。
《我为喜剧狂》执行导演牛捷第一次明确感受到喜剧节目对于观众群的重要性是在2012年。那一年,哈文版央视春晚将语言类节目增加到9个;随后江苏台春晚成为地方台春晚的收视冠军,它的三个收视高点都出现在语言类作品时段。“当时《新白娘子传奇》演员聚首是最热门的话题,可收视高点还是小品,我非常诧异。” 牛捷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今年的情况依然如此。因为拥有大量语言类节目,辽宁台春晚收视率首次超越湖南卫视,成为地方台春晚冠军。
然而多年以来,电视喜剧节目的数量、质量与观众对喜剧节目的渴求成反比。来自嘻哈包袱铺的相声演员陈印泉是《我为喜剧狂》的选手之一。跟大多数人一样,他印象最深的喜剧类电视节目只有一个:《曲苑杂坛》。“从小就看,” 陈印泉戴着棒球帽、穿一件帽衫,1986年出生的他对《曲苑杂坛》当年的各个小栏目如数家珍。
这个节目首播于1991年,是央视最长寿的栏目之一。
“中国电视人大多是做新闻、专题片等严肃类节目起家的,”《我为喜剧狂》联合出品方、北京能量影视传播副总经理樊庆元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即便是文艺节目,语言类节目比例也不高。”在他看来,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赵本山、陈佩斯、蔡明这样的喜剧明星,而很少有特定的喜剧电视节目。
市场饥饿由来已久。周泳判断,至少在未来两到三年,喜剧类型的节目将有比较大的上涨空间。
喜剧类电视节目集体突围
事实上,各个电视台——尤其有语言类节目传统的北京、东北等地的电视台——一直在尝试制作喜剧类电视节目。其中大部分节目形式都类似《曲苑杂坛》,由单个喜剧节目“拼盘”而成,如北京卫视首播于2008年的《笑动》,以及央视的《周末喜相逢·笑星大联盟》。
然而,这些节目并没有推出类似当年“洛桑学艺”那样的抢眼节目或明星。《周末喜相逢·笑星大联盟》于2012年停播,同样停播的喜剧类节目还包括东方卫视首播于2008年、曾经连续创造收视高峰的《笑林大会》。
与此同时,都市搞笑小剧场屡屡创高票房,电影《泰囧》则引爆了电影市场,电视阵地的喜剧产品自然也让电视人颇为动心。
“除非节目拥有像本山传媒那样丰富的资源,传统的拼盘式喜剧节目已经不能吸引观众了。”周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很多节目制作者都选择进行节目形式的改变,以期对喜剧节目进行革新。
2011年前后,一批这样的节目开始出现。这一年,黑龙江卫视把辽宁卫视《谁是主角》的一个版块拿过去,制作了“近景爆笑短播出剧”的《爱笑会议室》。第二年,东方卫视针对年轻人推出相声演员王自健的脱口秀节目《今晚80后脱口秀》;江西卫视征集普通人的有趣视频制作了《家庭幽默录像》;央视则推出由崔永元主持的即兴表演节目《谢天谢地你来啦》。
2011年1月,湖南卫视开播了一档集合南北笑星的《喜剧之王》,曾经考虑模仿日本的喜剧节目,以观众笑声的大小来决定表演者是否通过,后来定位为“新生活创意喜剧秀”。但收视率不高,几个月后就失去了音讯。
《我为喜剧狂》的制作方能量传媒最早想借鉴北欧的一个模式,把它做成一档即兴表演节目:一个“导演” 实时对舞台上的几个演员发布指令,指挥他们做即兴表演。方案名为《我的大脑》。 可做了几个样片后,“感觉不好,”《我为喜剧狂》 联合出品方、北京能量影视传播副总经理樊庆元说,“不是很好实现。”这样的即兴表演节目对演员、导演的应变能力要求很高,而国外的一些喜剧表演形式放在国内电视舞台上也会水土不服。
“国外最简单的喜剧包袱就是政治、体制和性,但是这是(国内)电视不能碰的,”一位业内人士说。他认为国内外观众的收视习惯也有所不同,即兴表演、美式脱口秀等方式比较“高级”,而中国人“看电视就是图个轻松,不想思考那么多东西。”
此后,樊庆元和周泳共同决定,将新节目做成大型选秀节目,即一档“喜剧类的《中国好声音》”。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改变以往喜剧类节目的小格局和传统模式、观众也更为熟悉;另一方面也具备可操作性,因为模式、赛制都可以完全照搬《中国好声音》——现场15到20台机位,每个机位都挂录像机,保留海量素材;导师先上演“抢人大战”,第二阶段再进行队内PK……
跟湖北卫视不谋而合的还包括安徽、浙江和东方等多家卫视。“这是喜剧节目的另一次升级,”周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它集合了所有选秀类节目的高收视元素,它不再是喜剧演员表演的单个节目。在我们的逻辑里,喜剧元素还包括演员的背景、出场方式、与导师的互动、二度表演,以及导师的选择和反选。”
喜剧节目的制作难题
陈印泉在《我为喜剧狂》的第三期出场。他做了一段模仿式表演,最后被谢娜选走。但他对自己当时的表现并不满意。
“逗笑别人太难了,”这个职业相声演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你在脑子里打草稿时觉得这点子绝了,可一表演,根本没法呈现。表现不出来,再可笑也只是一个谈资、一个笑话。不是喜剧节目。”他已经真切体会到,在剧场与在电视镜头前说相声有很多不同,电视的形式经常会让包袱打折扣。
“跟剧场相比,电视喜剧没有时间拖沓,你拖沓一分钟,观众就换台了。只能一个小包袱接一个小包袱,把他们紧紧地抓住,”《我是喜剧狂》总编剧李亚说,“很多剧场演员表演时喜欢抻长、加入一些即兴的东西,我们就把这些都砍掉。”
李亚最早是短信段子写手,后来又在网上写搞笑段子,创作过搞笑网络剧《屌丝男士》,也参与过《今晚80后脱口秀》《百变大咖秀》《郭的秀》等喜剧类节目。从网络转向电视台后,他发现创作起来十分困难。
“电视的框框太多,限制性太多,” 李亚说,“网络上的段子把观众口味提高了,观众见得多了,很挑。”他认为,网络和电视喜剧之间更大的不同在于,电视需要更直接的包袱或“梗”,“网络段子看不懂,可以再琢磨一遍,电视喜剧则不行”。此外,现在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看一个要动脑子而且节奏比较慢的东西,节目必须短小精悍。
在《我为喜剧狂》里,李亚的主要工作是修改、润色选手带来的节目,并创作他们第二、三阶段的表演内容。平均一个节目得改十几二十次。
逗人发笑也有一定的规律。在选手们表演的节目中,体现他们自己生活状态的内容占了很大比例。根据演出经验,陈印泉认为贴近生活的、话题类的事件和目前人们心态类的呈现表演效果最好,比如香港的驱蝗行动,人们的仇富心态等等,“越是贴近民生类的,大伙越买账。” 节目组也会选择一些当下比较热的社会问题,融入段子里让选手表演出来,如买房、堵车或雾霾。
李亚手下一共有二十来个参与创作的编导,即便如此,他对段子的“批量式生产”还是十分头疼,“有时候我坐在那一两个小时,一个段子也写不出来,我现在等于是在吃老本。”做完这一季节目,他决定歇一段时间,给自己充充电。
由于涉及到喜剧原创,喜剧节目自然比歌唱类节目难度更大。在节目策划之初,包括贾玲在内的很多喜剧演员都对周泳表示过,“千万别做这节目”,“喜剧太难了”。“一个春晚,一年下来精挑细选了五六个作品,大家还都不满意,”周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现在一年能出一个好作品就不错了。”
除了作品难写,选手也不好找。第三期出场的鄂博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科班出身。她完成一段颠狂搞笑的演出后,导师英达问她:“学校里不教这个吧?”她笑着摇了摇头。
毕业后,鄂博没有影视演出的机会,一直以出演话剧为生,“基本上都是喜剧,因为市场上大多是搞笑话剧,”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为了找选手,《我为喜剧狂》的导演组去了很多地方,东北、北京、上海的喜剧演员相对集中,小城市则根本筛不出来。有的导演甚至在东三省待了一个多月,挨个去喜剧团体、夜场、话剧团看演员,还得跟别的喜剧节目竞争。与此同时,导演们也发现很多夜场节目“尺度根本无法上电视”。他们也想过改一改,但是尺度一收,根本不好看。
而事实证明,喜剧选秀果然具有双重收视保障——就算选手或他们的表演无趣,导师之间的抬杠、调侃和抢人也可以成为卖点。拥有郭德纲、谢娜、英达的《我为喜剧狂》首期就打败了同时段湖南卫视的搞笑节目《百变大咖秀》,收视率连续三周排名第一,还带动了湖北卫视的全天收视排名升至第三。
这样一来,优秀导师的抢夺就更为困难。《我为喜剧狂》最早确定的四人阵容是周星驰、赵本山、郭德纲和周立波,但很难实现。为了找人,樊庆元花了4个月时间,亲自接触了30多个跟喜剧沾边的一线大腕,包括冯小刚、徐峥、宁浩、宋丹丹、蔡明、葛优、黄渤、黄海波,甚至还找了有时候写东西带点喜感的韩寒,还有姜文、赵宝刚。
周泳推断,今年这批喜剧节目做完一轮,至少会淘汰掉三分之二,“市场、广告商只认前三名、前两名,选手和导师也是这样,”他说,“现在电视竞争越来越残酷,中国观众的节目供给量太大,观众特别善变、特别浮躁,两期一过,新鲜劲就没了。”目前,制作方已经开始早早考虑下一季的导师签约,以及再一次“地毯式”搜索选手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