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赐予我们温柔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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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他想徐黎就是他的救赎,可是他还没有学会,便把徐黎弄丢了,从此他这一生便只会爱徐黎一个人了。
  许熠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讨厌徐黎,也许是嫉妒她命好,嫉妒她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他费尽力气也得不到的一切。
  许熠同样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爱徐黎,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徐黎对他存着源源不断的善意。
  可是所有人包括徐黎都只知道他讨厌徐黎,却不知道他卑微的爱情是怎样艰难地在黑暗里开着无人问津的花。
  许熠的父亲第一次带许熠见徐黎的时候,脸上挂着许熠从未见过的慈爱的笑容。他顺着父亲柔和的目光往前望,就看见抱着洋娃娃,穿着蓬蓬裙的六岁的徐黎。
  许熠便愤怒了。
  是以当爸爸拽着他的手催促着让许熠叫小姐的时候,许熠假意微笑着倏地走到徐黎面前,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问道:“你叫徐黎?”
  徐黎不明就里地点头,许熠便阴狠地使劲拧了一把,暗骂道:“死胖子!”
  六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住他的手劲,许熠得意地站在一旁看着爸爸手忙脚乱地哄着这个胖胖的小姑娘,好像这样便能控诉他的不公平,便能以此作为他将为数不多的温情分给徐黎的惩罚。
  哪怕他因此挨了一顿打,他也偏执地觉得值得。
  徐黎的父亲在政府任职,她的母亲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若不是许熠的爸爸是徐家的司机,也许这一生许熠也不会有机会与徐黎说上半句话。
  更遑论与徐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徐家给他爸爸安排了专门的房间,许熠便在那一年搬到了徐家。
  六岁的孩子好像都很健忘,到了下午徐黎便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偷偷地穿过大半个别墅,拖着比她还高的洋娃娃来敲许熠的房门。
  许熠被打得背疼,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徐黎便自顾自地爬上床,一屁股坐在许熠的背上,许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徐黎把自己肉嘟嘟的脸凑过来,认真地说道:“许哥哥,我不胖。”
  平心而论,小孩子都是带点肉的,特别是像徐黎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胳膊腿稍微肥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远远没有达到胖的地步。
  可许熠是故意的,他把徐黎掀了下去,抬起自己瘦弱的胳膊比划给徐黎看,“你看你比我肉还多,还说自己不胖?”
  徐黎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嘴巴一瘪,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睛里滚出来,拖着她抱过来的熊的脚,大哭着就跑了出去。
  许熠有些痛快的笑,可那时许熠是不讨厌徐黎的,甚至觉得像徐黎这种不娇纵任性的孩子有几分可爱。
  可他每日看见自己的爸爸绕着徐黎逗她玩,那种嫉妒的负面情感便吞噬了他尚不成熟的内心。
  许熠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所以疯狂地嫉妒徐黎,哪怕徐黎是没有任何错误的。
  许熠总趴在栏杆上冷漠地看着徐黎坐在他爸爸脖子上大声地笑,那一日徐黎吃了太多水果,稍不留神便尿了他爸爸一身。
  周围陪着一起的大人哄然大笑,可他爸爸只是赔着笑丝毫不觉得难堪,甚至有些谄媚,许熠觉得那一刻,被碾压的是他的自尊。
  从那时起,许熠便讨厌徐黎。
  可是徐黎却很喜欢许熠,许熠一次次推开她,她一次次凑上来,许熠不知道是小孩子不记仇,还是徐黎本身就傻。
  許熠问过她,徐黎眨巴眼睛对他笑得一脸灿烂,“因为许哥哥长得好看啊!”
  许熠摸着自己的脸,不禁冷笑,居然是这么肤浅的原因吗?那一年徐黎已经十岁了,再天真也知道哪怕一起度过了四年时光,许熠也是不待见她的。
  她顺着许熠的话问道:“那为什么许哥哥不喜欢我呢?”
  许熠被问得一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什么理由,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徐黎,随口说道:“因为我喜欢胖子,你太瘦了。”
  徐黎总是把许熠的话记得格外牢固,那时徐黎已经有了美丑的观念,也曾经为了穿上喜爱的裙子学着大人嚷嚷着要减肥,可因为许熠随口的一句话,徐黎竟然开始吃大量高热量的食物。
  许熠是有几分触动的,如果不曾发生后来的事情,许熠年少时的戾气迟早会随着时光消磨干净,他与徐黎也不会沦落到后来的境地。
  他爸爸出了车祸,当时车上还有徐黎和她父亲,可最终死的只有许熠的父亲。在ICU 住了几天,中途还配合警察做了事故调查,可人还是没了。
  许熠的父母早已离婚,在他妈妈没死之前,他一直都是跟着妈妈住,妈妈死后,便由爸爸接手,可如今,连爸爸也没了。哪怕那年许熠已经十四岁,面对这样的境地,还是觉得手足无措。
  而徐家在这个时候把许熠赶出了门,徐黎的妈妈给了他一个装着现金的纸袋子,支支吾吾地说着新的司机将要住进来的话。
  那场事故是因为他爸爸酒驾造成的,说得不好听了是咎由自取,徐家肯给钱已经是恩赐,许熠不是不识趣的人。
  他走的时候去看了徐黎,徐黎在事故中伤得也不轻,事故发生时她在后座睡觉,撞到了脸,整个下巴的骨头骨折,一口牙齿被磕得歪歪扭扭,就算不说话,也会有口水顺着嘴角溢出来。
  许熠是带着怨恨去的,任谁在这种事情被赶出去都不会好过,可当徐黎睁着水蒙蒙的眼睛问他是不是很丑的时候。
  许熠心里却突然一软,或许是徐黎眼底的无措与他如出一辙,也许是徐黎的害怕引起了他的共鸣,他原本讥笑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却变得极为温柔,“胖胖的,挺可爱的。”
  徐黎眼睛一亮,还要说什么,许熠却突然起身逃了出去,刚才的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善意,他害怕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将对她父母的不满发泄在徐黎身上。
  徐黎是无辜的,以后或许再也不会见面,那么就别用怨恨作为结尾。
  许熠没有再继续上学,一个人失去管教与束缚以后,就只剩下莫大的空虚支配着人的行为,许熠过了三年混沌日子,在酒吧里当过酒保,在餐厅端过盘子,也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为了耗日子,他想着有一天要把徐家给的钱挥霍一空,至于花完以后的事情,许熠从来没有想过。   直到政府规划建设,他租住的地方被划进了拆迁区。那栋房子已经上了年代,是许熠能租到的最便宜的房子。
  其他的租户已经早早离开,唯独许熠成了钉子户,对于孑然一身的许熠来说,每离开一个地方便失去了一切,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年,视野所能及的熟悉的地方,都被划入了他的生命。他本能的不想放弃。
  他固守了五天,便守来了徐黎。
  那栋房子的两头都被拆了,只剩下许熠住的那一间,走廊的墙也被毁得所剩无几,许熠便坐在边沿上,一副你拆我就跟你拼命的无赖样子。
  他没想到这一块儿是徐黎的父亲负责的,更没有想到徐黎为了给爸爸分忧,会跑来这个地方。
  徐黎整个人都胖了一号,许熠第一眼看见的时候甚至有几分不确定,可唯独她温柔的笑容是没有变过的。
  徐黎喜欢许熠,她看许熠的时候,眼睛里总闪着光。她惊喜地冲许熠招手,许熠眯着眼睛打量她,她以为许熠是没有认出来,便蹦哒着踩着断壁残垣跑到正下方,仰着头看他,一张圆圆的脸上是丝毫不曾掩饰的欣喜。
  “许哥哥,我是徐黎!”
  “是徐黎啊。”许熠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三年前离开徐家的遥远的记忆又从脑子的角落里被拉扯出来,伴随着那种恐惧和被抛弃的怒气。
  “这楼是你爸爸要拆的?”许熠冷冷地问道。
  徐黎愣了一愣,呆呆地点头,许熠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他冲下面的徐黎龇牙咧嘴地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就松手丢了下去。
  许熠原意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恐吓泄一下气,可没想到真的砸到了徐黎。
  许熠飞快地窜了下去,徐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血从头顶蜿蜒流下才晃了晃,许熠赶紧接着,骂道:“你看见石头不会躲的吗?”
  徐黎拽着他的袖子,摇摇头,用她一贯轻柔的声音说道:“你就不要生爸爸的气了吧?”
  许熠呼吸一窒,他不想说好,也不想说不好,有些事情远不是消气二字就能释怀的。
  徐黎的头缝了五针,许熠在医院见到了徐建华,三年的时光最大的作用就是让许熠学会了权衡利弊。当年的车祸,除了徐黎的父母,许熠是知道真相的第三个人,那天喝了酒的不是他的爸爸,是徐建华喝多了偏要开车,才导致事故,才导致坐在副驾驶的许国强伤重身亡。
  他都知道的,这是他谈判的筹码。
  他和徐建华说,他想继续读书,只要徐建华供他读书,他就将这件事情咽在肚子里。
  许多年后有人问他,拿这件事情交换的原意是不是为了有本事以后报复,许熠只是默默抽了根烟,他对爸爸并没有什么太过于深厚的情感,许国强不爱他妈妈,同样也不爱他,他没那么大的孝心要为了这个和徐建华拼个你死我活。
  真实的原因,许熠从来不敢想,也不敢承认,他只是想待在徐黎身边。
  这是他的初衷,却没有成为结局。
  许熠和徐黎一起进了高中,由于外表原因,许熠意外的很受欢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三年让他变得十分圆滑,那些暴虐的情绪都被他藏在伪装之下,温和的样子骗倒了一群人。
  包括徐黎。
  许熠有的时候就会想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单纯,觉得看到的便是真的,哪怕许熠从来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徐黎的境遇和许熠形成了两个极端,人不管长到多大年纪,都本能地排斥异类,都对某一类人保持着原始的恶意,比如胖子。
  不巧的是,徐黎就是一个胖子。
  许熠一直都是讨厌胖子的,他也曾在哄闹中拒绝和徐黎同坐一辆车回家,无视她眼底的光逐渐暗淡直到熄灭。
  欺负徐黎,让许熠有一种恶毒的快意。
  那次以后徐黎便不再坐车上学了,她用零花钱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从家里坐车出门以后再下车骑自行车上学。
  像是做了一个恶作剧一样,还可怜巴巴的央求司机和许熠保守秘密,许熠不屑地撇嘴,可每一天从后视镜看见徐黎“扑哧”“扑哧”艰难的骑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开心。
  许熠想,徐黎真的有这么喜欢他吗?
  他直截了当地问徐黎,她却痴痴地看着他红了脸,许熠突然就想起曾经徐黎说过的话,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才喜欢。
  流于表面的情感,许熠突然就生了气,没等徐黎回答便摔门而去。他的妈妈是个美人,可是脾气暴虐起来却如同神经病,许国强凭着对那张脸的喜爱娶了她,却连一年都没有撑下去。
  许熠对于这种肤浅的喜欢深痛恶绝。
  从此不管徐黎在车后追赶得如何辛苦,许熠都不曾再看一眼。
  作为学校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许熠的行为原本就代表着一种风向,虽然不曾公然孤立徐黎,可不怀好意的取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在一次班级野炊中,喝了点酒,他们甚至用徐黎打起了赌,公园有个湖,可以自己划船,他们便赌徐黎上了船,船会不会沉。
  徐黎被灌得昏昏沉沉,被人群推推搡搡十分难堪,胖胖的脸带着潮红,委屈地缩成一团,等着其他人得出结论,可是没有人肯带着她划船。
  许熠眯着眼睛盯着徐黎,蓦然间有些头疼,他站起来说道:“我带徐黎划,我赌不会沉。”
  谁都知道船不会沉,那些话说出来的作用不过是为了找乐子,可许熠发了话,大家只得悻悻然散了,各自搭伴上船。
  许熠扶着徐黎最后一个上去,刻意与人群拉开了距离,徐黎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她捏著自己的肚子,沮丧地说道:“胖子真的很讨厌吗?”
  许熠知道徐黎醉了以后会把这期间的事情忘个干净,他老实回答,“不讨厌。”
  “可是他们都说胖子很油腻。”
  “你不同。”许熠偏头漫不经心地划着水,“你是可爱的胖子。”
  徐黎“嘿嘿”笑了两声就没了下文,许熠回头看,便看见她歪着头已经睡着。许熠突然觉得了无生趣,孤立她的是他,出来解围的也是他,他不懂这种矛盾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许熠把船停下来,周围的喧嚣越来越远,徐黎轻轻地打着小呼噜,许熠觉得自己这些年里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平静。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摇了摇徐黎,徐黎睁开朦胧的双眼,就看见许熠严肃的脸。
  “徐黎,喜欢一个人不是光看脸就够了,你知道吗?”
  徐黎的脸上带着迷茫,许熠就生了闷气,在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都没办法在徐黎面前掩饰情绪,因为喜欢一个人,开心和生气就都会变得很容易,这是无法控制的本能。
  高三的时候,学校有许多自主招生的机会。许熠申请了学校的名额,他知道徐黎偷偷也跟着他在申请。
  青春期小女孩的把戏对于已经二十岁的他来说异常的浅显易懂,他只是不愿意说破。
  可是最终他申请的那个机会却给了徐黎,如果是别人,许熠最多有几分失望,可偏偏是徐黎,他觉得愤怒,哪怕徐黎的成绩拿到这个机会原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徐黎的家世背景让他耿耿于怀,本能的觉得自己被暗箱操作了,他已经被权势狠狠欺负过两回,察觉到一点苗头便风声鹤唳。
  那天放学以后徐黎比以往笑得更温柔,她说:“许哥哥,自主招生我不去了。”
  许熠最讨厌徐黎这种自以为是的善良,每一回都在无形的碾压他的尊严。他没有理会徐黎,而是示意司机开车。
  可不过拐了两个红绿灯,他便下意识地说道:“前面停一下,等徐黎过来。”
  下课以后天已经很晚,他总习惯让司机走走停停,以确保徐黎的安全,可那一天等了很久,许熠对于徐黎的速度很了解,今天所花的时间长得不寻常。
  他打开车门便返了回去,徐黎的车卡在下水道口,而她则抓着横栏吊在下水道里,许熠不明白她是怎么以这么诡异的姿势掉进了下水道。
  徐黎抽泣了两声,声音就哽咽起来,“许哥哥……”
  许熠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准备拉她上来,徐黎却惊恐地一晃,“许哥哥别拉,你去找点人,我太胖了,我怕你拉不上来……”
  许熠知道徐黎的恐惧来自于何处,有一回的运动会徐黎意外伤了腿,去帮助的男生尝试了三次,硬是没将她抱起来,周围的人或者无意或者恶意地发出笑声,徐黎一直记得那时的窘迫。
  许熠没去帮她解围,因为他当时也没有把握能把徐黎抱起来。
  许熠看着小姑娘因为难过而涨红的脸没来由的有些烦闷,原本他是想告诉她下水道旁有着脚的阶梯,可那时他却选择直接把她拽了上来。
  “胖什么胖,我这不是拉上来了?”
  徐黎嘴角慢慢下压,眼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蓄满泪水,许熠皱着眉凶巴巴地呵斥,“不许哭!”
  徐黎就瞪大眼睛,硬生生没让眼泪落下来,徐黎总是这样让人没法生气,许熠与她对瞪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他无奈地伸出指头抹掉了徐黎眼眶的泪水,扛上自行车说道:“我们回家。”
  徐黎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许熠走了两步才发现徐黎没跟上来,他伸出一只手,“腿吓软了?”
  徐黎才受宠若惊地牵上许熠的手站起来。许熠很少会牵着徐黎,在别人能看见的地方,许熠总是吝啬于给予自己的温柔。
  徐黎在后面怯生生的开口,“许哥哥不需要自主招生的机会也可以考上心仪的大学的,不用担心。”
  “说这些干什么?”许熠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徐黎,“你在可怜我?”
  徐黎赶忙摇头,许熠看见她过分紧张的样子有些懊恼,原本是没想这么冲的对她说话,可一出口却又变成了这幅样子,许熠松开手,揉揉鼻尖,自顾自地往前走,因此便错过了徐黎那一瞬间暗淡下去的神色和她眼底深深的落寞。
  “我知道了。”
  徐黎猛的抬起头来,便见许熠别扭地看着别处,又强调了一次,“我知道了,我不担心了。”
  许熠突然伸出手来捏了捏徐黎的手臂,“只是有点肉而已,挺可爱的。”
  许熠的声音越来越小,徐黎狡黠地冲他眨眼,“许哥哥在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许熠的耳根倏地便红了,他色厉内荏地瞪着徐黎,“你听见了吧!”
  徐黎也不怕,蹦着就越过了许熠,像一只调皮的小皮球。许熠就忍不住弯了嘴角,只有徐黎知道,平日看上去自信耀眼的许熠内心是怎样的在恐惧未来。
  而只有许熠知道,徐黎总是能让他安心。
  徐建华还是出事了,他的政敌将他的过往捋了一遍,揪住了那次车祸,徐建华第一时间便找了许熠。
  许熠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就算看在徐黎的份上,他也并不愿意徐建华出事。
  上面派人来调查的时候徐黎也在,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面,很是局促不安,徐建华慈爱地拍拍徐黎的手,示意她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徐黎正是因为那次车祸才打了激素导致肥胖,她很艰难地复述那次恐怖的事故,许熠一直盯着她看。
  当她说到她在后座睡觉的时候,她的右手在无意识地揪着左手的指甲盖,许熠一震,他微微向前倾,紧紧盯着徐黎的小动作。
  徐黎在撒谎,她当时没有睡觉。
  许熠那一刻的愤怒甚至比第一次听见徐建华谎言的时候更甚,徐黎是他见过的内心最柔软的女孩子,她单纯,温柔,连路过乞丐没有帮助,过后都会愧疚万分,这样的人,心里居然藏了这么大的秘密吗?
  许熠质问徐黎的时候,她没有反驳,许熠的表情就一点点冷却下来,“徐黎你很愧疚吧?”
  徐黎咬着牙,表情晦涩,点了两下头又很快摇头,许熠就没了耐心。
  直到調查结果出来之前,他没再和徐黎说过一句话,他不是生气徐黎偏袒自己的父亲,他只是开始怀疑徐黎的初衷,怀疑她对他这么多年的眷顾只是出于愧疚心作祟,这比任何事情都更让他心凉。
  那时候高考已经考完,许熠开始夜不归宿,常年和班上几个同学流连于各大夜店,他甚至不敢去确认徐黎对他的感情。
  最后还是徐黎来找他的,穿着一件白色的百褶裙,清纯的样子和整个环境的灯红酒绿显得格格不入,让许熠一眼便看见了。   他窝在角落里,看着徐黎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询问,直到她碰翻了别人的酒杯,许熠才穿过喧嚣的人群帮她挡去汹涌的恶意。
  他不想让徐黎面临这样的局面,他身边坐着几个衣着性感的美女,衬托下显得徐黎越发不起眼,可徐黎却罕见的坚持起来。
  她几乎是在祈求着许熠,“许哥哥,回家吧。”
  许熠有些混账的答话,“我喜欢这里。”他捏着身边女孩子的下巴,“她们也喜欢我,我不回去。”
  许熠说着对前方吹了一个挑逗的口哨,徐黎顺着他的目光看,便看见舞池里正妖娆扭动的男男女女,徐黎突然抓起许熠的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跑到了舞池。
  许熠半捂着脸,夜店里五彩缤纷的光有节奏地在他脸上滑过,明明灭灭间看不清表情。
  徐黎只是凭着一股冲动,那股劲过去以后却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舞台上,周围的人故意在她身边扭动,徐黎心一横,居然在舞池里跳起了广播体操。
  音乐声掩盖了说话声,可表情却不会骗人,许熠想着徐黎受够了嘲笑就会离开,可一套广播体操都快做完,徐黎却忍着眼泪还在继续跳着。
  许熠便沉不住气了。
  他把徐黎拽了回来,问她道:“徐黎你到底要干什么?出丑很有意思吗?”
  徐黎梗着脖子回答道:“你不是喜欢那样的吗?”
  许熠闭着眼睛轻嗤了一声,“那你做到那样了吗?”
  他等了一会儿,徐黎没有说话,他睁开眼便看见徐黎委屈地将下嘴唇咬得发白,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便高高地仰着头,问道:“不是你说喜欢胖子的吗?为什么我变成这样了,你却不喜欢了呢?”
  “那徐黎你除了喜欢我这张脸,还喜欢我什么呢?”
  徐黎低下头,张了张嘴,许熠是有几分期待的,可徐黎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反问道:“那她们除了喜欢你这张脸还喜欢你哪里呢?为什么她们可以我就不可以?”
  因为在意所以不行,因为重视,所以苛刻,因为害怕,所以才希望你可以爱我的全部。
  许熠没有回答,他打碎了一个酒瓶子,拿起一片冲脸上划了一道,“好了,现在你喜欢的脸也没有了,你可以走了。”
  许熠已经二十岁了,可从未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怎么去包容,怎么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如果他再成熟一点,他就会明白那些年他空长了年龄,可行为却是那么幼稚,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猜测便尖锐地用伤害的方式去寻找畸形的快意。
  再温柔的徐黎,也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许熠酒醒以后便后悔了,他去医院处理了伤口,过了两天再回家的时候,徐家已经人去楼空,地方各大媒体的头条都挂着徐建华酒驾导致司机死亡还让司机顶包的消息。
  而日期便是徐黎去找他的那天。那么徐黎呢?
  许熠不知道。
  他去看了徐建华,他再也没有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脱去了那些身份的外壳,他也只是个长了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许熠并非是去落井下石的,曾经的许熠缺乏管教,只是本能地对这个世界怀着恶意,而徐建华对他对他爸爸的不公平只是一个导火索,他只是刚好被许熠恨上了而已。
  可再大的怨凭这些年对他生活和学业的支持也应该抵消了。
  许熠这些年和他的交流并不多,他们夫妻都很忙碌,钱都是直接打到卡里,许熠问到徐黎,徐建华却不肯告诉他。
  之前还对他循循善诱的男人提到自己的女儿眼底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不满。
  “我们家欠你的应该还清了,你这些年对黎黎怎么样我们也看在眼里,我不会让你再见黎黎了。”
  许熠的喉结滚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不会伤害她了。”
  “读大学的钱已经打到你的卡里,这些钱足够供你到大学毕业,许熠,话不是说出来的,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未来,就别拖累黎黎。”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会拖累徐黎。
  许熠没再找徐黎,他上了国内一所名牌大学,漫无目的的人生才算安定下来,他才明白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愤世嫉俗和不可靠,这个世界不欠他的,徐黎更不欠。
  他想着如果再见到徐黎,他定然不会再伤害她了。
  二十三岁那年他去澳洲一所高校交流学习的时候再见到徐黎,她身侧却有了别人。
  那个男生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模样,许熠忍不住想他没自己好看,徐黎还是原来的样子,胖胖的,走动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碰翻别人课桌上的水杯,那个男生便跟在身边替她善后,动作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是一堂公开课,许熠就坐在她身后的第三排,可徐黎没看见他。
  原来那一年徐黎的妈妈带着她搬到了澳洲。
  那几天许熠一直小心地跟着徐黎,距离徐黎最近的时候他就坐在她隔壁的包厢吃着同样的菜,他听见徐黎懊恼的声音,“Ben,我都说了要减肥,你怎么还点这么腻。”
  “黎黎这是你最爱吃的,别减肥了,你这样多可爱。”
  许熠也曾经很多次这样形容过徐黎,在她喝醉的时候,睡着的时候,听不清的时候。
  他也想如此自然地称赞她,可从第一次他们见面开始,他便错过了温柔待她的机会。
  许熠回国的那天去了徐黎常去的教堂,教堂里有许多华人,要回去的时候却正好碰上了徐黎进门,他只好躲进身旁的小隔间,可下一分钟,徐黎便拉开了对面的门。
  她温柔地笑着问道:“神父你在吗?”
  許熠已经很多年没听过徐黎的声音了,他刻意压低嗓子,应了一声。
  “我要订婚了。”徐黎捧出几颗糖果从隔板的空隙递了过来。
  许熠说道:“恭喜你。”
  “谢谢。”徐黎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我还有一点犹豫。”
  “为什么?他不够爱你?”
  “不是,Ben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我还在喜欢着别人。”
  许熠心里一跳,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是什么样的人呢?”   徐黎笑出了声,“是个很好看很让人心疼的哥哥,我从小就很喜欢他。”
  “你为什么喜欢他?”
  徐黎用指甲抠着身前的板子,“这个问题他也问过我,我小时候只是很喜欢好看的人,后来哥哥的爸爸过世了,跟我的爸爸有点关系,我就觉得一定要对他更好一点。”
  “傻孩子,你这不叫喜欢,只是愧疚。”
  徐黎摇头,“不管初衷是什么,那种想要逗他开心的心情我只对他有过,我接受他的全部,不管是尖锐的性格还是对我的偏见。如果这还不叫喜欢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
  许熠紧紧握着拳头,“那么现在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妈妈带我来澳洲了,来不及告别,这几年没有回国,就失去联系了。”
  “不想回去找他?”
  “不找了。”徐黎释怀地笑,“他从小就不喜欢我,还是不要再打扰了,毕竟我爸爸對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知道真相却没有坦白,我骗了他很多年,已经没有脸面出现在他面前。”
  许熠很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在意的不是这个,可他咽下了已经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转而问道:“那你的决定是什么呢?”
  徐黎摩擦着手里的糖果,“我想开始新的生活了。”
  “神父,我的哥哥也会幸福的吧?”
  许熠没有回答,他问道:“你可以伸过来一根手指吗?”
  徐黎有些犹豫地伸过去一根食指,许熠颤抖着握住,轻轻地落下一吻,“黎黎,你会幸福的。”
  徐黎如同触电般收回手,许熠的声音太过于熟悉,让她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而那时候,许熠早已离开了。
  徐黎冲出门走到反面,正好碰到了开小差回来的神父,她抓住神父焦急地询问,刚才和我对话的是你吗?
  神父怕徐黎发现他不在这里的事情,掩饰道:“是我。”
  徐黎觉得声音似乎不大对,但越想越回忆不起来,神父还在信誓旦旦的坚持刚才在这里的就是他,徐黎就缓缓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刚刚以为听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声音,不过应该是幻听了,他不可能在这里,sorry 。”
  这样就最好了,许熠靠在墙角想,他应该尊重徐黎的决定。
  许熠后来再见徐黎,是徐建华出狱的时候。徐黎已经结婚,他的丈夫陪伴着他一起,许熠没想到会见到徐黎,再想躲已经来不及。
  徐黎见到许熠反倒很兴奋,不管过去多少年,徐黎对于许熠都是温柔的,仿佛那些伤害都没有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Ben,这就是我给你提到过的好看的哥哥。”
  许熠并不认为ben能欣赏他的好看,可是ben却如同徐黎一样兴奋的附和,“真的很帅!”
  许熠有一点诧异,但很快他便笑了,都是温柔的人,和徐黎很配。
  徐黎离开的时候单独来和他告别,“许哥哥,结婚了吗?”
  许熠晃晃手指上的戒指,“结了。”
  徐黎眉眼就笑弯了,“那就好。”
  许熠终于也可以坦然地微笑回应,他说:“是很好。”
  他不会告诉徐黎他另一枚戒指已经永远送不出去了。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他想徐黎就是他的救赎,可是他还没有学会,便把徐黎弄丢了,从此他这一生便只会爱徐黎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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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后背像是一块平稳的甲板,夜风软软糯糯,像一杯醇厚的老酒。  一、悲伤的方唐镜  “佛曰素食”是个深藏功与名的苍蝇小馆,十多年隐于闹世,默默无闻却总艳惊四座。简易的小房子,乌黑的桌椅,老旧的墙壁贴满了佛偈,开荤下地狱!  我们一堆人坐在地狱里推杯换盏,桌上是炸至金黄的刀鱼,烂熟的猪蹄,鲜嫩的生蚝……在昏黄的灯光里熠熠生辉。面对着一桌丰盛,哪还管得了什么佛的禁忌,请让我下地狱,因为这里的食物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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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西晋永安二年,晋帝不再安于淮河以北三千疆土,由镇北将军季扶舟率十五万大军渡过淮河,向盘踞在淮南的陈商发动了攻击。  三日时间,晋军长驱直入兵临陈商城下,季扶舟正和众将士商议明日的攻城之战,副将突然匆匆闯入,铠甲带起一路的雨花。  “将军,我方收到消息,北夏军队偷渡淮河上游,如今已占领淮北三镇和封江道!”  季扶舟握住舆图的手指顿了顿,半晌,薄唇挑了个要弯不弯的弧度:“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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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月13日,湿冷的南方偶然迎来天朗气清的暖和日子,光时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桑梓是第一个让光时感到不悦的客户,因为他明明在店门挂起了“closed”的牌子,桑梓却还是如同睁眼瞎一般视若无睹,打断了光时的美梦。  当然,光时绝不会承认,这样的不悦来自于桑梓比他帅很多。  “ETERNAL礼物店,是吗?”  因为各式各样的不悦,光时第一次懒得毕恭毕敬地介绍,只是努了努嘴,点点头,算是默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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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鱼渔,我日日祈祷,愿以自己踟蹰前行换你与他终身相依。  楔子  倘若任那荒诞之爱厚颜无耻地存在心底,那她余生注定欢乐——至少,毫无悔意。  可在他诊疗室里,待那个女人离去,她突然开了口:“我喜欢你”。  穿白大褂的英挺男子完全愣怔住的表情让她实在难堪。骄矜如她,但自知话无转圜,只宽慰自己雨声太大他未听清,再说一遍。  而他,终于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只一眼,然后背过身去拿那张Helios。随着维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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