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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王训德把牛牵到了路边的一个池塘里,“黄蜂”立即站在水里,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只见王训德作了一个把式,矮下身来,钻到“黄蜂”的前腹下面,又运足力气,猛地“嗨”了一声,就提起一只牛前蹄来离开了水面。她一只手抱住牛前蹄,另一只手掬起水来把牛蹄牛腿洗了个干干净净。接着,她用同样的把式,把另一只牛蹄牛腿也洗了个干干净净。四个强盗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丫环好大的力量啊,居然只用一只手就提起一条牛腿来,而且气不喘,脸不红,这是何等的功夫!连丫环都有这样的功夫,那么陈四爷谁还敢惹?四个强盗吓得立即跑了。他们哪里知道那是牛的天性,你只要在它的脚下挠痒痒,再向上提一提,它就会自己抬起脚来的。
从此,强盗再也没有光顾过陈家畈。陈四爷非常开明地让了贤。
从那以后,陈家畈有了更大规模的牛集。来赶集的,有真的,也有假的。假赶集的是达官贵人带着七大姑八大姨的。他们不是来赶集的,是来看王训德的。其中县长大人就说:“这里不是牛集,是牛道。”
陈家畈的牛集红火起来了,真的叫一发百发。你想那些来赶集的,要吃、要喝、要拉屎拉尿,有钱的还要住下来,这不就拉动内需了?因此,卖瓜子的、卖纸烟的、卖茶水茶叶蛋的,一个个都发大了。居然还有算命的看相的也云集过来了……
牛集开到这种程度,堪称当时中国一最。消息传到县衙里,县老爷是何等人物,立即想到了另一件事,说:“牛集那样火爆,是要交税的。”随即又有人告诉他,那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妇,比姑娘还耐看。县老爷决定去一次陈家畈。 “如花似玉的少妇”占了县老爷的心,他想:要是鸣锣开道地去看,太招惹耳目了,看不到少妇几眼。要是悄悄地去看,或许还能消遣。他决定悄悄地去。
县老爷一人来到了陈家畈,果然牛集如云。
县老爷在牛集上转了半圈,眼前一亮,那不是如花似玉的少妇吗?只见王训德面对一头病弱不堪的“小水牯”,跟它的主人说:“这牛生虫啦!你去弄些草木灰和石灰来。”主人弄来了,王训德用它在小牛身上擦了一遍,说:“让它睡一觉吧,醒来就不一样了。”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牵来两条牛站在王训德的跟前,气忿忿的,面红耳赤。原来他们在打赌,都说自己的牛比对方的牛要重一些,至少重100斤以上,要王训德裁定谁输谁赢。
王训德笑了,觉得这可是牛集史上的新鲜事。于是打趣地说:“黄毛的重些!”
“重多少?”
“重条牛尾巴。”
悬了,居然说重条牛尾巴。打赌的说:“你那是糊弄人呢,谁知道重条牛尾巴究竟重多少?”
大家说:“称一称就知道了。”
两人找来一杆大秤,一称,那黄毛的重了六斤一两。
“那也不能说是重了一条牛尾巴呀,那尾巴怎好称它?”
另一个打赌的不由分说,挥起一刀,就把牛尾巴切了下来,一称,果然重六斤一两!顿时一片欢呼之声。
等到安静下来之后,那条生虫的小水牯醒来了,看着它那撒欢的样子,大家唏嘘不已。
县太爷心中无比惊叹,这何止是如花似玉,简直就是如神似仙。正想着,听到不远处有一拨人在高声说话。
陈四爷坐在一把椅子上说:“兄弟,你不能欺骗人家后生。你那条牛别看它长得架子大,可没有顶力呢,它才一岁半,就别说两岁半啦,再过一年,可以卖到好价钱。”
卖牛的乐呵呵地笑了:“那是,那是。我是急着要钱用才这么说的,让你老人家说破啦。卖,还是卖,就不当力牛卖好啦。”
正说时,被切了尾巴的那条“老黄”一下子跪倒在陈四爷的面前。陈四爷拍了拍它的头说:“畜牲,我成全你,投胎去吧。”说着叫来一个小伙子,说:“你去把它弄一弄,利索点,手艺也该长进些!”只见小伙子用一块黑布蒙住“老黄”的双眼就将它宰了,顷刻工夫,偌大的一条“老黄”就成了一堆肉,一堆骨头和一张皮。县老爷心想,绝,太绝了,叫我宰一只鸡也不止这么长的时间,庖丁解牛,恐怕也不会如此。于是高兴地說出声来:“这哪是牛集,这是牛道啊!” 小伙子见有人夸他,说:这不算什么,只有我们当家的那四刀才真的叫绝呢!哪四刀?一刀进心脏,两刀开胸膛……说得县老爷都惊呆了。
第二天上午县老爷坐着轿子,光明正大地来到了陈家畈,说不用交税了,因为这不是牛集,这是牛道。“道”是不用上税的。
日本鬼子的大部队路过陈家畈,向着武汉方向进发。但是留下了川雄一队人马不走了,作为后援,原来鬼子用的是步步推进的办法。
这本不是宰牛的季节,因为这个时候牛肉不好吃,酸。可是今天川雄却接到了陈四爷的邀请,吃牛肉,这可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重要成果,又听说陈四爷家有一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小丫头,这叫他坐不住了。
中午时分,川雄就早早地带着全部人马荷枪实弹地来到了陈四爷家的大院。
陈四爷一看就不高兴,对川雄说:“这就是‘大东亚共荣圈’吗?不,这是包围圈啊!”
“哟西!哟西!”川雄大笑不止。
酒足饭饱之后,川雄终于按捺不住了。点名道姓地说要看看王丫头。
像阵旋风一样,呼啦啦旋出一个标致的人来。王训德,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鬏巴,高高地竖在脑袋顶上,一件小红花吊褂只有平常的一半长,下面穿的是黑筒裤,长度刚过膝盖,再配上蓝布鞋白袜子,那风采全都出来了。川雄端详了半天,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王训德双手端了一个砂锅,像风一样地旋到了他的身边。她把砂锅往桌上一放,说这是小丫头孝敬太君的,就随手打开了锅盖子,砂锅里是一只血淋淋的还冒着热气的牛心!牛心上插了一把刀子,两双筷子。王训德哈哈大笑,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便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夹起牛心,用小刀一割,切下一小块,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大补,太君,你吃一点吧?这是我们家待客最贵重的礼物。”惹得川雄双手撑着桌面,对着牛心端详了半天,也不敢动一动筷子。他原想把“丫头”带到营房去,看着她一嘴的血污,只好又有趣又有气地离开了。

王训德在茅厕里呕吐了半天,虽然胃里不舒服,可在心里有了底。她本想杀了川雄,但杀了川雄一人是没用的,那队日本兵就在院子里,她克制住了。她要保证陈家畈的平安。
川雄有点神魂颠倒,念念不忘“小丫头”的肚脐眼。他想下令:“把她抓来的干活!”但又觉得那样不妥,一个敢吃生牛心的女人,从与不从还很难说,不要弄巧成拙。这山里,哪里还能找到那样鲜美的“肚脐眼”?还是从长计议慢慢来吧。
川雄没下命令,下了帖子:回请陈四爷。既然陈四爷拿得出牛心,那他川雄就拿得出牛胆,并且是带黄的,这道菜就交给那个小丫头去做好了,看看她杀牛取黄的绝活儿!“嘿嘿!”想到这里,川雄笑了。自己是太君,请客当然要讲究场面,场面越大越好。就由陈四爷布置场面吧!
陈家畈的草场上,用木板临时搭起了台面子。台前有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川雄和陈四爷就坐在那里,桌上放着八把明晃晃的尖刀。二十个日本兵站在川雄的背后,成一横排,端着枪,对着满场子的一千多名良民百姓,好像说:我饿了要吃你们。突然二十声枪响,“招待”仪式开始了。百十条牛在头牛“黄蜂”的带领下,冲出牛棚,就像跑马比赛一样,来到了木台前的开阔地上,还有几个衣衫褴缕不起眼的牛倌跟在牛群旁边,手拿一根长鞭,防止牛群乱跑,他们胆怯得都不敢向台上多瞧一眼。 王训德出场了,还是那身打扮,不同的是那肚皮儿露得更多了。怎么露得更多了呢?活动幅度大了呗!在唏嘘声中,她一个箭步跨上了木台,来到了川雄面前。立即两支枪口对准了她的胸膛。她冲川雄妩媚一笑,川雄也笑了,“太君真的要带黄的牛胆?”
“哟西!”
“可是这群牛中没有一头是长了黄的!”
“你的胡说!”
“不信,你试试。”
川雄拔出十四响手枪,对着牛群“啪”地就是一枪,牛群惊慌逃窜,被击中的那头大花斑也拼命地跑出半里地才倒下,两个士兵在牛肚子里掏了半天回来说:确是没有黄。
“你的,能认出有黄的牛来?”
王训德头一昂,眉一扬,说:“不然能叫绝吗?”川雄高兴了。
立即又有一群牛冲进草场。
“你的,哪条牛的有黄?!”
王训德看了看,指定了那条“锅底黑”。
川雄举起手枪,王训德抬手遮住了枪口。
“你不是要看绝活吗?”
川雄把枪插回皮套里,王训德拿起桌上的四把尖刀,旋地一下,跳下木台,喊了一声:“王麻子,给我逮住‘锅底黑’。”
王訓德走近锅底黑,“噌”地一声,一把尖刀刺进了心脏,“锅底黑”在原地蹦了三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哗 ”地一声,就像撕布一样,第二把尖刀剖开了牛腹,再“啧”的一声,第三把尖刀从开膛处掏出了肝胆脏,“砰”的一声,第四把尖刀剖开了胆囊,一个圆不溜秋像铅球一样的牛黄块落在草地上。
四周顿时一片欢呼声,那二十只枪口也不知不觉地垂到木板上去了。川雄巴不得赶下台去看个仔细。

王训德双手血淋淋地捧着牛胆和牛黄来到川雄面前。那带血的四把尖刀随手放在旁边。
川雄乐坏了,一个劲地“哟西,哟西”,他意犹未尽:“这就是你的一刀进心脏、两刀开胸膛、三刀剔牛胆、四刀见牛黄?!你的,再来一次?”“我早就料到啦,不然怎会准备了八把刀子呢?”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王训德手拿尖刀,准备走下台来,却猛然一个转身,将尖刀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川雄的心脏,川雄惊恐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就呜呼哀哉了。与此同时,木台边上的牛倌们一甩手中的长鞭,二十杆枪全部落地了,“唰唰唰”,七把尖刀从王训德手中飞去,七个日本兵应声倒地,陈四爷身手敏捷地从川雄身上拔出手枪,不慌不忙地点击着正在拾枪的日本兵。还真巧,十三发子弹打完了,那一排日本兵也就全趴下了。
人们欢呼起来,宰牛场成了鬼子的坟墓。
至今,在陈家畈经常开牛集的草坪上还能看到一处高高的牛塚,墓碑上写着:锅底黑、大花斑之墓。以纪念陈家畈人抗日战争的胜利。
于是陈家畈易名为牛家集,惯称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