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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擦过低矮的云层，降落在布达佩斯郊区大片农田环绕的机场上。第一次来到欧洲，追着落日步入潘诺尼亚，一切似乎都如同千年之前罗马人初入此地时的样子，平坦的原野绵延至天际，星星点点的树林，拂过温暖干燥的风。
2012年夏，我们两名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的学生应匈牙利索尔诺克市Damianich Jannos博物馆和罗兰大学的邀请来到匈牙利，一个深藏于欧洲大陆中部的国家，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发掘参观活动。既不为李斯特的音乐盛典，也不为吸血鬼出没的塞伊特城堡，我们的目标是更远古时代的遗迹，带着好奇与疑问，体会一次匈牙利考古的凿空之旅。
他们怎样进行考古发掘？
说到最让中国人有熟悉感的欧洲民族，匈牙利必居其一。无论是他们姓前名后的命名方式，还是与匈奴人似有似无的亲缘关系，都在欧洲大陆独树一帜。目前的学术研究认为，匈牙利所在的潘诺尼亚平原在旧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居住，至公元前一世纪末，罗马帝国的军队所向披靡，将帝国边界推至多瑙河，河南岸的广袤平原成为潘诺尼亚行省。公元4世纪末，在匈奴人西迁导致的民族大迁徙压力下，罗马帝国崩溃，其军团也撤出了潘诺尼亚平原。继之而至的阿瓦尔人、斯拉夫人都曾在这个地区短暂停留。公元10世纪左右，马扎尔人从东方草原迁至潘诺尼亚，并从此定居、建国，成为现代匈牙利人的直接祖先。历史上的匈牙利是一个多民族交互的区域，被誉为欧洲的“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丰厚的文化资源，目前匈牙利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遗产有8处，内容涉及村落、城堡、教堂、墓地等多种类型。
我们的目的地为匈牙利北部边境一个名叫科马罗姆（Komarom）的小城市，小城北邻多瑙河，南望人平原，曾经是罗马军队的驻地。四百年间的经营使守军营地发展成繁荣的小镇，直至蛮族的铁蹄荡平欧洲，大平原迎来一批又一批新的主人。民族迁徙与停留的痕迹一层层沉积下来，直至20世纪的考古工作者将其发掘出。科马罗姆就是历史沉积层的一块，小城尔部保存有岁马人到来前凯尔特人的定居点遗迹，公元纪年之后的遗址有罗马帝国驻军的居住遗址、大量的阿瓦尔人骑兵墓（cavalry tomb），以及马扎尔人的城堡与教堂。
发掘地点是科马罗姆市Szony地区的罗马帝国居住遗址。这个地区的民居十分密集，但遗址所在区域却是一片空旷的草场。罗兰大学考占系已经在这里驻扎了20余年，将其作为罗马时期考古专业的实习基地。一同发掘的克里斯蒂娜告诉我们，罗兰考古的学生每年都需要参加田野实习，本科生为两周，硕士和博士为一一个月，这样才能真正做到“理论实践相结合”。
工地在遗址北部，开有12个4乘4米的探方，两个探方为一组进行发掘，之间不留隔梁。根据勘探结果和前几年的发掘经验，这次的工作重点是找到居住遗址中的下水管道。我们在L15-L16探方中工作，这里的发掘工具并不陌生，铁锨、镐头去除表土层，再用手铲、刷子慢慢清理，发掘方法上和国内差别不大。但各项活计都要亲力亲为，对于习惯了民工大叔、大婶帮忙的我们，实在是体力上的考验。实习时需要自己动手——在欧洲的考古教学中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老师认为这样有助于学生深入了解地层结构，将来有工人辅助发掘时才明白如何指挥，我们只好在中欧夏季灿烂至极的阳光下挥汗如雨。随着探方一点点加深，各种遗迹现象渐露端倪。探方东部出现一条南北向的沟，其西有一排排列整齐的砖，疑为建筑的墙基，沟则为遗址废弃后人们取砖留下的痕迹；再向西发现大量砖瓦碎块，清理后露出有黑黄色条带图案的坚实地面；这次发掘的重头戏出现在探方西南，清理出一段罗马时期的陶制下水管道，横剖面为长方形，南北向铺设，周围发现大量直径不足一厘米的磨圆石子；其他部分探方中也发现有墙基痕迹。探方中出现遗迹后，领队老师会组织相关学生对其进行测量、绘图、拍照。从20多年来的发掘总平面图看，这次工作的主要成果在于补完了遗址东侧长方形房屋的墙壁和排水管道，为研究罗马驻军居住遗址的布局提供了更多证据。
遗址的出土物较少，但很有特色。红色陶片薄而光滑，有凸起的人物和野兽图像，源于罗马显贵们使用的高级红陶器；灰色陶片厚而粗糙，没有装饰，来自本地居民的日用陶器；出土的玻璃片极薄，内壁涂有指甲油一般的亮彩，在阳光下浮起乳白色的光晕；壁画由红黑两色构成，虽然大部分已变为碎片，但仍然线条细腻清晰。遗址发现的兽骨和建筑残块也悉数收集，所有出土物放于一个收纳筐中不做分类。
匈牙利考古在发掘方法上与国内差别不大，但在记录理念上与我们有很大不同。这里似乎没有明确的“地层”观念。每一个探方的每一个新现象都按发现的先后顺序给一个编号（SE），并填写记录卡。这个“新现象”可能相当于国内的“堆积单位”，它可以是一种颜色的土层，可以是一排墙基，也可以是一片瓦砾堆积。即使相同的现象延伸到不同探方中，也会因发现先后而有不同的编号。发掘结束后，负责人需要填好不同探方之间SE的对应关系表，绘制图之间的叠压打破关系图。这样，将所有堆积单位纳入到同一个编号体系中，有利于减少推论矛盾与信息丢失，但同时要求记录者能够全面掌握工地情况，并保证不间断记录。所以，匈牙利工地上的全部记录工作都由领队完成，包括每天的日记、每个探方的总记录、工地总记录、SE关系图等等，工作十分繁琐辛苦，发掘结束后还要将记录编写成初期报告。与此同时，这里的学生，特别是本科生只负责发掘，没有记录任务，只在每周工作结束时才会在老师的带领下“串方”，由每个探方的负责学生对该探方的发掘情况进行介绍，回答提问，最后老师再做总结。在我们看来，这种只负责发掘不参与记录的考古教学方法可能会使学生的田野能力有所欠缺。
发掘期间，我们住在当地的青年旅社，三四个人一个房间，生活条件不错，还能看到不少来此投宿的背包客。工地的作息时间与国内有所不同，为早晨六点至下午两点的连续工作制，早饭也只能在探方边解决。可能是因为匈牙利盛夏的气温很高，为了避开40多度烈日的炙烤，才把发掘安排在相对凉爽的早晨和上午。下午两点以后，大家躲在凉爽的旅社里，罗兰大学的老师会不定期地给学生们讲一两个小时课，听不懂匈牙利语的我们则在房间里看书。晚上，大家一起烤肉、聊天，气氛十分愉快。和我们一同发掘的学生有近20人，大部分是刚上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另外有五六个博士生。和中国的情况一样，罗兰大学考古系也以女生居多。不过，克里斯蒂娜告诉我们，欧洲的考古队往往更喜欢要女生，因为女生有耐心，干活细致，这一点似与国内不同。 发掘是考古的全部吗？
半个多月的发掘工作结束后，我们来到索尔诺克市（SZOInok）的Damianich Janos博物馆，开始新的参观学习生活。博物馆坐落在小城的中心地带，旁边是树荫掩映下的咖啡厅，前方有一小片喷泉广场，时值盛夏，不时能看到几个小孩子光着脚在水柱之间嬉戏。推开博物馆古铜色的双扇大门，中间有一个放着现代艺术雕塑的小天井，四周楼房中设置有展厅，办公室安排在最高层。我们花了几天时间“发掘”博物馆的图书室，除匈牙利文之外，这里还收藏有不少英、法、德文的图书。我们对匈牙利学者如何编写考古报告十分好奇，就把图书室中英文版的报告大体上浏览了一遍。博物馆的老师十分热情，不但详细解答了我们的各种提问，还带我们参观了库房与附近遗址，耐心地为我们讲解匈牙利考古的整体过程，其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这里“发掘之外”的工作，包括前期勘探、后期整理、报告撰写、遗址保护等等。
匈牙利的前期勘察除学术目的外，具有更多制度上的意义。博物馆的老师拿出写好的前期勘察报告和各种记录表格以供我们参考，虽然只能通过翻译勉强弄懂其中匈牙利文的含义，但也基本上明白了这项工作的内容与重要性。匈牙利的法律规定，任何企业在进行土地开发前必须经过当地文物部门审核，工作人员会对待开发土地进行考古勘探，并详细列出可能存在的古代遗迹，其在文化与学术研究上的价值，以及对文物进行发掘、保护所需要的费用。这份报告交由企业审议，并由政府保存。如果企业仍然希望在该块土地上建设，就必须负担相关费用，由此进行的发掘活动构成匈牙利田野发掘的绝大部分，相当于我国的抢救性发掘。匈牙利在立法上对企业的义务做出了规定，使文物的发掘与保护得到了资金上的支持，即使企业放弃该块土地的开发，政府和文化部门也得到了一份包括该地区水文地理状况、遗迹性质、年代、规模、价值在内的报告，对以后的发掘与保护有很大帮助。
发掘结束后，遗物会被送到相关的大学、博物馆中保存整理。索尔诺克市Damianich Janos博物馆的库房位于小城边缘，是一座三层加地下室与阁楼的漂亮房子。地下为整理间及实验室，上面三层存放有索尔诺克地区出土的各类遗物，我们则住在顶层的阁楼中。库房有多个房间，之中摆放着一排排铁架子，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贴有标签的塑料袋子和纸盒，袋子里装的是刚出土的“新鲜货”，经过基本的清理与修复后就会放入专门的纸盒中。文物以遗址为单位分组保存，每组内部再按类别做区分，十分清晰明确。博物馆的老师在如汪洋大海一般的盒子堆中迅速找到一排，十分神秘地打开让我们看，里面是年代久远的人骨。“你们楼下住着一百多个土耳其人呢，不过现在只剩下骨头了。”她笑着吓唬我们，“晚上可能会去阁楼里看望你们哦。”
泡在图书室的几天中，匈牙利考古学界客观而迅速的报告编写方式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关于遗迹主体的部分，报告除介绍遗迹的基本信息外，还很重视对发掘情况的记录，书中常常配有发掘者当时日记的图片，再现他们在发掘中的困惑与思考。匈牙利的考古工作者们似乎认为，即使是最优秀的考古报告也很难做到绝对客观真实，所以引用当年发掘者的现场记录，尽力为读者呈现遗址发掘之初的情况，才是最好的报告方式。在描述器物时，这里的考古报告往往仅对典型器物做具体介绍，最后以表格的形式列出全部出土物的数据，没有繁复的类型学分析。他们认为这样可以使读者在阅读报告时不会太受制于报告编写者的思维，从而能够独立思考。若出土器物很多，工作人员会制作相关查询软件，简便有序，多而不赘。另外，与国内由发掘者编写报告的传统不同，匈牙利由专门人员或机构负责遗物整理与报告编写，通常在遗址发掘结束后一年左右就能写出初期报告，将信息及时有效地传达给相关研究人员。
在博物馆的老师带领下，我们还参观了索尔诺克市附近的Turkeve、Terehalom、Toszeg-laposhalom、Jaszd6zsa-Kapolnahalom三座青铜时代的遗址。三座遗址都曾经有过发掘工作，现在处于回填后的受保护状态。Toszeg-laposhalom遗址位于索尔诺克市西南部，四周环绕茂密的森林与星星点点的民居。乍看之下，这个掩映在荒草之中的小土丘似乎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作为匈牙利青铜时代最典型的台形土墩遗址（Tell），自1927年首次发掘起，Toszeg-laposhalom就吸引了一批又一批欧洲各国的考古学家。它的第一个发掘者就是大名鼎鼎的柴尔德（Childe，Vere Gordon），这些数据也在他日后的研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我们在入口处看到一个告示牌，老师告诉我们，这个政府部门设置的牌子上写有对遗址的简介及要求民众保护的话语。再向前的路并不好走，因为遗址所在区域即使现在没有田野工作，也不能改作他用，所以长满了野草和小型灌木。我们在草木之间跋涉，偶尔可以看到陶器碎片和兽骨残片。Turkeye-Tevehalan与laszdozsa也基本上处于这样的状态，用最自然的方式对暂时没有考古发掘的遗址进行保护。
考古成果属于谁？
我们的行程以博物馆之旅结束。不大的国家，却拥有数不清的历史、艺术、民俗博物馆和遗址博物馆，实在令人惊奇。
国家级的博物馆主要集中在布达佩斯，虽然在首都与索尔诺克市之间往返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我们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奔向这颗“多瑙明珠”。站在河畔眺望，宽阔的多瑙河延伸向远方，将城市一分为二，一边是形态各异的欧式建筑，一边是连绵的山丘和耸立于山顶的城堡。1987年，玛尔吉特岛到自由桥之间的两岸地带及布达城堡区被评定为世界文化遗产。布达佩斯风光旖旎，不过我们还是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参观博物馆上了，对匈牙利国家博物馆、布达佩斯历史博物馆和国立美术馆印象最为深刻。“国博”是匈牙利建馆时间最早、藏品最为丰富的博物馆，分为考古、中古、现代、钱币等几个展厅。我们去的时候十分不巧，考古展厅有例行检查不对外开放，只好从马扎尔人建国之后的中古展厅看起。从日常使用的粗糙陶器到贵族的银质餐具，展厅以时间为轴，将公元10世纪至现代的漫长历史及其背后的物质生活向观众娓娓道来。我们并没有看到匈牙利的国宝级文物——圣伊斯特万王冠，略感失望，但馆中的另一个珍藏——君士坦丁九世王冠（Monomachos Crown）也令人大为惊叹。这个金质王冠上绘有多幅人物图案，其中据说还有君士坦丁九世的王后佐伊（Zoe）和她的妹妹齐奥杜拉女皇（Theodora）的肖像。布达佩斯历史博物馆坐落于雄伟的布达城堡中，以布达佩斯地区发现的文物为重点，讲述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史。国立美术馆位于英雄广场一边，收藏有大量各个时期的名家画作，及古埃及、希腊、罗马的雕塑珍品。 在布达佩斯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我们幸运地抓住机会，体验了一把欧洲人的“文化夜生活”。每年六月下旬，布达佩斯各大博物馆都会联合组织“博物馆之夜”活动，即当日18点至次日凌晨2点之间，参观者凭通票可任意参观市内的各个博物馆，免费乘坐市政交通工具，并观看各种音乐演出、游行表演与古代情景展示。入夜后，悠闲的布达佩斯人会和亲朋好友一起享用博物馆推出的文化盛宴，即使是步履匆匆的过客也不会错过街头表演的热闹场面。我们早早吃完晚饭，加入到观众的大军中，在布达佩斯错综复杂的街网中穿行，抓紧时间寻找没去过的博物馆，但又不时会被罗马服饰展示、军队作战表演，以及热情欢呼的观众绊住脚步。这天晚上，整座城市，它的宣传、交通等市政部门能够在同一时间为公众的文化生活而协作，它的市民亦能回报以如此高涨的参与热情，着实令人鼓舞。
大城市拥有几个设施先进、藏品丰富的博物馆并不稀奇，困难的是把博物馆普及到每一个城镇，让所有民众都有机会在自家门口享受高质量的文化生活，匈牙利在地区性博物馆建设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以我们寄居的索尔诺克市Damianich Janos博物馆为例，它是国家博物馆在该地区的分馆，规模不大，却五脏俱全。在考古展厅中，我们看到了索尔诺克地区出土的各种文物，虽然无法与国家级博物馆中的精美藏品相比，但工作人员在引导民众参与方面却做足功夫，弥补了文物等级上的不足。如在文物陈列之外，辅助以古代生活场景的复原与古代人物的角色扮演，相关模型与服饰都由博物馆工作人员亲手制作，使静态的文物也生动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该地区石器时代到马扎尔人统治时期的漫长历史。脱下马扎尔骑兵的服装，我们的注意力又被一套特别的卡片吸引了，工作人员得意地告诉我们，这个是他们设计的考古知识小游戏，配合一张棋盘格地图，类似于抽卡片走格子的游戏。每张卡片的正面都有一张文物图片，以及与其相关的提问，背面有解答。对于前来参观的中小学生，这样的形式可能更具有吸引力。其他展厅中还有当地的民俗展、近代社会生活展、本地画家的油画展等等，走进这座博物馆就好像走进了微缩的索尔诺克市。在匈牙利，每个城市、小镇都有自己的博物馆，而且各具地方特色。我们发掘的科马罗姆地区发现过很多罗马时期的墓葬，当地人就成立了一个石棺博物馆，设置在一处城堡遗址中。城堡的残垣断壁加上磨平棱角的石棺雕塑，使人在了解历史的同时，也不禁生发出阵阵怀古之情。地区性博物馆是一个城镇的记忆库，它展出与该地区考古、民俗、艺术相关的实物与图片，也展示着这里的历史与荣耀。生活于此地的孩子们在展馆中流连，这份荣耀也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形成对故乡最基本的认知与记忆。
和很多欧洲国家一样，城堡遗址也是匈牙利博物馆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将文物放入古老的石头墙壁中，使博物馆建筑本身即成为一件巨大的文物，如前述布达城堡和科马罗姆城堡。归国前，我们还参观了著名的艾格尔城堡博物馆。艾格尔（Eger）是匈牙利东北部的一座小城，盛产公牛血葡萄酒和古代遗迹。艾格尔城堡坐落在城外山上，建于13世纪后期。16世纪中叶，土耳其人围攻艾格尔，镇守城堡的军民只有两千余人，却打退了敌人的十万大军，守住了欧洲大陆的东大门，艾格尔这座小城也因此一战成名。城堡由两部分组成，粗石砌成的城墙、碉堡之下，还有开凿在岩石间的地道。博物馆中仍然保留着中世纪时使用的物品，各式各样的武器、工具，以及行刑室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城堡中游人很多，本地人也不少，我们还看到了几个身着匈牙利民族服装的小女孩。随行的匈牙利朋友告诉我们，今天可能有节日庆典。每当艾格尔城内有类似活动时，当地人都喜欢身着传统服装，聚集到城堡中庆祝，大家还会在城堡草坪上进行射箭比赛。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没有留下来参加艾格尔人的节日活动，但他们与古迹的密切联系却令人动容。文物古迹对于本地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宣传册中的城市标志，还是地方经济的增长点？我只觉得对于艾格尔人来说，这座城堡连同它的辉煌历史，都只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在匈牙利，文化遗产属于全体公众，并不只是一句制度意义上的漂亮话。（作者单位：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责任编辑：文丹）
2012年夏，我们两名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的学生应匈牙利索尔诺克市Damianich Jannos博物馆和罗兰大学的邀请来到匈牙利，一个深藏于欧洲大陆中部的国家，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发掘参观活动。既不为李斯特的音乐盛典，也不为吸血鬼出没的塞伊特城堡，我们的目标是更远古时代的遗迹，带着好奇与疑问，体会一次匈牙利考古的凿空之旅。
他们怎样进行考古发掘？
说到最让中国人有熟悉感的欧洲民族，匈牙利必居其一。无论是他们姓前名后的命名方式，还是与匈奴人似有似无的亲缘关系，都在欧洲大陆独树一帜。目前的学术研究认为，匈牙利所在的潘诺尼亚平原在旧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居住，至公元前一世纪末，罗马帝国的军队所向披靡，将帝国边界推至多瑙河，河南岸的广袤平原成为潘诺尼亚行省。公元4世纪末，在匈奴人西迁导致的民族大迁徙压力下，罗马帝国崩溃，其军团也撤出了潘诺尼亚平原。继之而至的阿瓦尔人、斯拉夫人都曾在这个地区短暂停留。公元10世纪左右，马扎尔人从东方草原迁至潘诺尼亚，并从此定居、建国，成为现代匈牙利人的直接祖先。历史上的匈牙利是一个多民族交互的区域，被誉为欧洲的“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丰厚的文化资源，目前匈牙利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遗产有8处，内容涉及村落、城堡、教堂、墓地等多种类型。
我们的目的地为匈牙利北部边境一个名叫科马罗姆（Komarom）的小城市，小城北邻多瑙河，南望人平原，曾经是罗马军队的驻地。四百年间的经营使守军营地发展成繁荣的小镇，直至蛮族的铁蹄荡平欧洲，大平原迎来一批又一批新的主人。民族迁徙与停留的痕迹一层层沉积下来，直至20世纪的考古工作者将其发掘出。科马罗姆就是历史沉积层的一块，小城尔部保存有岁马人到来前凯尔特人的定居点遗迹，公元纪年之后的遗址有罗马帝国驻军的居住遗址、大量的阿瓦尔人骑兵墓（cavalry tomb），以及马扎尔人的城堡与教堂。
发掘地点是科马罗姆市Szony地区的罗马帝国居住遗址。这个地区的民居十分密集，但遗址所在区域却是一片空旷的草场。罗兰大学考占系已经在这里驻扎了20余年，将其作为罗马时期考古专业的实习基地。一同发掘的克里斯蒂娜告诉我们，罗兰考古的学生每年都需要参加田野实习，本科生为两周，硕士和博士为一一个月，这样才能真正做到“理论实践相结合”。
工地在遗址北部，开有12个4乘4米的探方，两个探方为一组进行发掘，之间不留隔梁。根据勘探结果和前几年的发掘经验，这次的工作重点是找到居住遗址中的下水管道。我们在L15-L16探方中工作，这里的发掘工具并不陌生，铁锨、镐头去除表土层，再用手铲、刷子慢慢清理，发掘方法上和国内差别不大。但各项活计都要亲力亲为，对于习惯了民工大叔、大婶帮忙的我们，实在是体力上的考验。实习时需要自己动手——在欧洲的考古教学中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老师认为这样有助于学生深入了解地层结构，将来有工人辅助发掘时才明白如何指挥，我们只好在中欧夏季灿烂至极的阳光下挥汗如雨。随着探方一点点加深，各种遗迹现象渐露端倪。探方东部出现一条南北向的沟，其西有一排排列整齐的砖，疑为建筑的墙基，沟则为遗址废弃后人们取砖留下的痕迹；再向西发现大量砖瓦碎块，清理后露出有黑黄色条带图案的坚实地面；这次发掘的重头戏出现在探方西南，清理出一段罗马时期的陶制下水管道，横剖面为长方形，南北向铺设，周围发现大量直径不足一厘米的磨圆石子；其他部分探方中也发现有墙基痕迹。探方中出现遗迹后，领队老师会组织相关学生对其进行测量、绘图、拍照。从20多年来的发掘总平面图看，这次工作的主要成果在于补完了遗址东侧长方形房屋的墙壁和排水管道，为研究罗马驻军居住遗址的布局提供了更多证据。
遗址的出土物较少，但很有特色。红色陶片薄而光滑，有凸起的人物和野兽图像，源于罗马显贵们使用的高级红陶器；灰色陶片厚而粗糙，没有装饰，来自本地居民的日用陶器；出土的玻璃片极薄，内壁涂有指甲油一般的亮彩，在阳光下浮起乳白色的光晕；壁画由红黑两色构成，虽然大部分已变为碎片，但仍然线条细腻清晰。遗址发现的兽骨和建筑残块也悉数收集，所有出土物放于一个收纳筐中不做分类。
匈牙利考古在发掘方法上与国内差别不大，但在记录理念上与我们有很大不同。这里似乎没有明确的“地层”观念。每一个探方的每一个新现象都按发现的先后顺序给一个编号（SE），并填写记录卡。这个“新现象”可能相当于国内的“堆积单位”，它可以是一种颜色的土层，可以是一排墙基，也可以是一片瓦砾堆积。即使相同的现象延伸到不同探方中，也会因发现先后而有不同的编号。发掘结束后，负责人需要填好不同探方之间SE的对应关系表，绘制图之间的叠压打破关系图。这样，将所有堆积单位纳入到同一个编号体系中，有利于减少推论矛盾与信息丢失，但同时要求记录者能够全面掌握工地情况，并保证不间断记录。所以，匈牙利工地上的全部记录工作都由领队完成，包括每天的日记、每个探方的总记录、工地总记录、SE关系图等等，工作十分繁琐辛苦，发掘结束后还要将记录编写成初期报告。与此同时，这里的学生，特别是本科生只负责发掘，没有记录任务，只在每周工作结束时才会在老师的带领下“串方”，由每个探方的负责学生对该探方的发掘情况进行介绍，回答提问，最后老师再做总结。在我们看来，这种只负责发掘不参与记录的考古教学方法可能会使学生的田野能力有所欠缺。
发掘期间，我们住在当地的青年旅社，三四个人一个房间，生活条件不错，还能看到不少来此投宿的背包客。工地的作息时间与国内有所不同，为早晨六点至下午两点的连续工作制，早饭也只能在探方边解决。可能是因为匈牙利盛夏的气温很高，为了避开40多度烈日的炙烤，才把发掘安排在相对凉爽的早晨和上午。下午两点以后，大家躲在凉爽的旅社里，罗兰大学的老师会不定期地给学生们讲一两个小时课，听不懂匈牙利语的我们则在房间里看书。晚上，大家一起烤肉、聊天，气氛十分愉快。和我们一同发掘的学生有近20人，大部分是刚上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另外有五六个博士生。和中国的情况一样，罗兰大学考古系也以女生居多。不过，克里斯蒂娜告诉我们，欧洲的考古队往往更喜欢要女生，因为女生有耐心，干活细致，这一点似与国内不同。 发掘是考古的全部吗？
半个多月的发掘工作结束后，我们来到索尔诺克市（SZOInok）的Damianich Janos博物馆，开始新的参观学习生活。博物馆坐落在小城的中心地带，旁边是树荫掩映下的咖啡厅，前方有一小片喷泉广场，时值盛夏，不时能看到几个小孩子光着脚在水柱之间嬉戏。推开博物馆古铜色的双扇大门，中间有一个放着现代艺术雕塑的小天井，四周楼房中设置有展厅，办公室安排在最高层。我们花了几天时间“发掘”博物馆的图书室，除匈牙利文之外，这里还收藏有不少英、法、德文的图书。我们对匈牙利学者如何编写考古报告十分好奇，就把图书室中英文版的报告大体上浏览了一遍。博物馆的老师十分热情，不但详细解答了我们的各种提问，还带我们参观了库房与附近遗址，耐心地为我们讲解匈牙利考古的整体过程，其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这里“发掘之外”的工作，包括前期勘探、后期整理、报告撰写、遗址保护等等。
匈牙利的前期勘察除学术目的外，具有更多制度上的意义。博物馆的老师拿出写好的前期勘察报告和各种记录表格以供我们参考，虽然只能通过翻译勉强弄懂其中匈牙利文的含义，但也基本上明白了这项工作的内容与重要性。匈牙利的法律规定，任何企业在进行土地开发前必须经过当地文物部门审核，工作人员会对待开发土地进行考古勘探，并详细列出可能存在的古代遗迹，其在文化与学术研究上的价值，以及对文物进行发掘、保护所需要的费用。这份报告交由企业审议，并由政府保存。如果企业仍然希望在该块土地上建设，就必须负担相关费用，由此进行的发掘活动构成匈牙利田野发掘的绝大部分，相当于我国的抢救性发掘。匈牙利在立法上对企业的义务做出了规定，使文物的发掘与保护得到了资金上的支持，即使企业放弃该块土地的开发，政府和文化部门也得到了一份包括该地区水文地理状况、遗迹性质、年代、规模、价值在内的报告，对以后的发掘与保护有很大帮助。
发掘结束后，遗物会被送到相关的大学、博物馆中保存整理。索尔诺克市Damianich Janos博物馆的库房位于小城边缘，是一座三层加地下室与阁楼的漂亮房子。地下为整理间及实验室，上面三层存放有索尔诺克地区出土的各类遗物，我们则住在顶层的阁楼中。库房有多个房间，之中摆放着一排排铁架子，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贴有标签的塑料袋子和纸盒，袋子里装的是刚出土的“新鲜货”，经过基本的清理与修复后就会放入专门的纸盒中。文物以遗址为单位分组保存，每组内部再按类别做区分，十分清晰明确。博物馆的老师在如汪洋大海一般的盒子堆中迅速找到一排，十分神秘地打开让我们看，里面是年代久远的人骨。“你们楼下住着一百多个土耳其人呢，不过现在只剩下骨头了。”她笑着吓唬我们，“晚上可能会去阁楼里看望你们哦。”
泡在图书室的几天中，匈牙利考古学界客观而迅速的报告编写方式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关于遗迹主体的部分，报告除介绍遗迹的基本信息外，还很重视对发掘情况的记录，书中常常配有发掘者当时日记的图片，再现他们在发掘中的困惑与思考。匈牙利的考古工作者们似乎认为，即使是最优秀的考古报告也很难做到绝对客观真实，所以引用当年发掘者的现场记录，尽力为读者呈现遗址发掘之初的情况，才是最好的报告方式。在描述器物时，这里的考古报告往往仅对典型器物做具体介绍，最后以表格的形式列出全部出土物的数据，没有繁复的类型学分析。他们认为这样可以使读者在阅读报告时不会太受制于报告编写者的思维，从而能够独立思考。若出土器物很多，工作人员会制作相关查询软件，简便有序，多而不赘。另外，与国内由发掘者编写报告的传统不同，匈牙利由专门人员或机构负责遗物整理与报告编写，通常在遗址发掘结束后一年左右就能写出初期报告，将信息及时有效地传达给相关研究人员。
在博物馆的老师带领下，我们还参观了索尔诺克市附近的Turkeve、Terehalom、Toszeg-laposhalom、Jaszd6zsa-Kapolnahalom三座青铜时代的遗址。三座遗址都曾经有过发掘工作，现在处于回填后的受保护状态。Toszeg-laposhalom遗址位于索尔诺克市西南部，四周环绕茂密的森林与星星点点的民居。乍看之下，这个掩映在荒草之中的小土丘似乎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作为匈牙利青铜时代最典型的台形土墩遗址（Tell），自1927年首次发掘起，Toszeg-laposhalom就吸引了一批又一批欧洲各国的考古学家。它的第一个发掘者就是大名鼎鼎的柴尔德（Childe，Vere Gordon），这些数据也在他日后的研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我们在入口处看到一个告示牌，老师告诉我们，这个政府部门设置的牌子上写有对遗址的简介及要求民众保护的话语。再向前的路并不好走，因为遗址所在区域即使现在没有田野工作，也不能改作他用，所以长满了野草和小型灌木。我们在草木之间跋涉，偶尔可以看到陶器碎片和兽骨残片。Turkeye-Tevehalan与laszdozsa也基本上处于这样的状态，用最自然的方式对暂时没有考古发掘的遗址进行保护。
考古成果属于谁？
我们的行程以博物馆之旅结束。不大的国家，却拥有数不清的历史、艺术、民俗博物馆和遗址博物馆，实在令人惊奇。
国家级的博物馆主要集中在布达佩斯，虽然在首都与索尔诺克市之间往返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我们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奔向这颗“多瑙明珠”。站在河畔眺望，宽阔的多瑙河延伸向远方，将城市一分为二，一边是形态各异的欧式建筑，一边是连绵的山丘和耸立于山顶的城堡。1987年，玛尔吉特岛到自由桥之间的两岸地带及布达城堡区被评定为世界文化遗产。布达佩斯风光旖旎，不过我们还是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参观博物馆上了，对匈牙利国家博物馆、布达佩斯历史博物馆和国立美术馆印象最为深刻。“国博”是匈牙利建馆时间最早、藏品最为丰富的博物馆，分为考古、中古、现代、钱币等几个展厅。我们去的时候十分不巧，考古展厅有例行检查不对外开放，只好从马扎尔人建国之后的中古展厅看起。从日常使用的粗糙陶器到贵族的银质餐具，展厅以时间为轴，将公元10世纪至现代的漫长历史及其背后的物质生活向观众娓娓道来。我们并没有看到匈牙利的国宝级文物——圣伊斯特万王冠，略感失望，但馆中的另一个珍藏——君士坦丁九世王冠（Monomachos Crown）也令人大为惊叹。这个金质王冠上绘有多幅人物图案，其中据说还有君士坦丁九世的王后佐伊（Zoe）和她的妹妹齐奥杜拉女皇（Theodora）的肖像。布达佩斯历史博物馆坐落于雄伟的布达城堡中，以布达佩斯地区发现的文物为重点，讲述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史。国立美术馆位于英雄广场一边，收藏有大量各个时期的名家画作，及古埃及、希腊、罗马的雕塑珍品。 在布达佩斯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我们幸运地抓住机会，体验了一把欧洲人的“文化夜生活”。每年六月下旬，布达佩斯各大博物馆都会联合组织“博物馆之夜”活动，即当日18点至次日凌晨2点之间，参观者凭通票可任意参观市内的各个博物馆，免费乘坐市政交通工具，并观看各种音乐演出、游行表演与古代情景展示。入夜后，悠闲的布达佩斯人会和亲朋好友一起享用博物馆推出的文化盛宴，即使是步履匆匆的过客也不会错过街头表演的热闹场面。我们早早吃完晚饭，加入到观众的大军中，在布达佩斯错综复杂的街网中穿行，抓紧时间寻找没去过的博物馆，但又不时会被罗马服饰展示、军队作战表演，以及热情欢呼的观众绊住脚步。这天晚上，整座城市，它的宣传、交通等市政部门能够在同一时间为公众的文化生活而协作，它的市民亦能回报以如此高涨的参与热情，着实令人鼓舞。
大城市拥有几个设施先进、藏品丰富的博物馆并不稀奇，困难的是把博物馆普及到每一个城镇，让所有民众都有机会在自家门口享受高质量的文化生活，匈牙利在地区性博物馆建设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以我们寄居的索尔诺克市Damianich Janos博物馆为例，它是国家博物馆在该地区的分馆，规模不大，却五脏俱全。在考古展厅中，我们看到了索尔诺克地区出土的各种文物，虽然无法与国家级博物馆中的精美藏品相比，但工作人员在引导民众参与方面却做足功夫，弥补了文物等级上的不足。如在文物陈列之外，辅助以古代生活场景的复原与古代人物的角色扮演，相关模型与服饰都由博物馆工作人员亲手制作，使静态的文物也生动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该地区石器时代到马扎尔人统治时期的漫长历史。脱下马扎尔骑兵的服装，我们的注意力又被一套特别的卡片吸引了，工作人员得意地告诉我们，这个是他们设计的考古知识小游戏，配合一张棋盘格地图，类似于抽卡片走格子的游戏。每张卡片的正面都有一张文物图片，以及与其相关的提问，背面有解答。对于前来参观的中小学生，这样的形式可能更具有吸引力。其他展厅中还有当地的民俗展、近代社会生活展、本地画家的油画展等等，走进这座博物馆就好像走进了微缩的索尔诺克市。在匈牙利，每个城市、小镇都有自己的博物馆，而且各具地方特色。我们发掘的科马罗姆地区发现过很多罗马时期的墓葬，当地人就成立了一个石棺博物馆，设置在一处城堡遗址中。城堡的残垣断壁加上磨平棱角的石棺雕塑，使人在了解历史的同时，也不禁生发出阵阵怀古之情。地区性博物馆是一个城镇的记忆库，它展出与该地区考古、民俗、艺术相关的实物与图片，也展示着这里的历史与荣耀。生活于此地的孩子们在展馆中流连，这份荣耀也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形成对故乡最基本的认知与记忆。
和很多欧洲国家一样，城堡遗址也是匈牙利博物馆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将文物放入古老的石头墙壁中，使博物馆建筑本身即成为一件巨大的文物，如前述布达城堡和科马罗姆城堡。归国前，我们还参观了著名的艾格尔城堡博物馆。艾格尔（Eger）是匈牙利东北部的一座小城，盛产公牛血葡萄酒和古代遗迹。艾格尔城堡坐落在城外山上，建于13世纪后期。16世纪中叶，土耳其人围攻艾格尔，镇守城堡的军民只有两千余人，却打退了敌人的十万大军，守住了欧洲大陆的东大门，艾格尔这座小城也因此一战成名。城堡由两部分组成，粗石砌成的城墙、碉堡之下，还有开凿在岩石间的地道。博物馆中仍然保留着中世纪时使用的物品，各式各样的武器、工具，以及行刑室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城堡中游人很多，本地人也不少，我们还看到了几个身着匈牙利民族服装的小女孩。随行的匈牙利朋友告诉我们，今天可能有节日庆典。每当艾格尔城内有类似活动时，当地人都喜欢身着传统服装，聚集到城堡中庆祝，大家还会在城堡草坪上进行射箭比赛。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没有留下来参加艾格尔人的节日活动，但他们与古迹的密切联系却令人动容。文物古迹对于本地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宣传册中的城市标志，还是地方经济的增长点？我只觉得对于艾格尔人来说，这座城堡连同它的辉煌历史，都只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在匈牙利，文化遗产属于全体公众，并不只是一句制度意义上的漂亮话。（作者单位：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责任编辑：文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