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的糊涂账
　　 林小动第一次去做家教，是我当的保镖。她觉得自己秀色可餐得没有安全感：“陪我去吧，别劫财不成却被劫了色去。”
　　 去了就放心了，她教的学生是女的，学生的妈妈当然更是女的，学生的爸爸几年前就已经挂了，对她构不成威胁。所以，我就放宽了心，自顾自地在客厅里把一份晚报从广告看到中缝，等着她劫财完毕。
　　 家教完毕，她还有点意犹未尽，又主动帮学生妈妈分析如何分摊楼道公共照明费用：“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而是公平公正的事儿。楼层不同要考虑吧？一楼的晚上回家只涉及一个电灯泡，五楼的晚上回家要点亮五个灯泡。常住人口要计算吧？一个人住跟十个人住，显然对楼道照明的使用是不同的。当然，年龄因素也很重要，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许一天进进出出六七次，七八十岁的老人可能两天进出一次，还是在白天。感情因素也该考虑，感情好的出双入对比起感情不好的分头行动，可以节省一半的电费。还有工作性质也是重要因素，上夜班的和上白班的也是不一样的……”
　　 看到她一板一眼严肃认真算经济账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个小老乡是那么的可爱，跟我大大咧咧的性格太互补了，我们两个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家教结束回学校的路上，我就主动表态：“以后每次来我都陪着你吧，小红帽走在路上可能也会碰上大灰狼呢。”
　　 以后每次她做家教我都客串保镖。有一天，那个学生家长提醒我：“下次来，记着带手电啊，我们这里的楼道照明明天起就掐了，不供电了。”我问为什么，总共十块八块的，摊到每一家也就五毛六毛的事。阿姨叹口气：“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而是公平公正的事儿。上次你女朋友给我讲了摊派电费该考虑的因素和系数后，我们这个单元的人到现在还没对哪家该摊百分之几达成一致意见呢。”
　　 把浪漫折算成金钱
　　 补充说明一下，林小动是学经济的，每笔账都算得倍儿清，小时候还得过市北区口算第一名。她的学业特点显然也影响到了她的性格特征，虽然她不承认是我的女朋友，却也不否认我是她的男朋友。她说，那是你单方约定，是算不得数的。所以，到了情人节我以男朋友身份送她玫瑰花，她以非女朋友身份不回赠我巧克力，并且嗤之以鼻，认为一枝花好几块钱太浪费，不实惠。我很无奈：“可我也不能抱两棵大白菜来看你吧？”
　　 但是，那年情人节，她却提前通知我，可以送她玫瑰花，不过得是成束的，比如说九十九朵玫瑰。我大喜过望，九十九朵玫瑰虽然真的太浪费，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表示可以接受我的爱了。我跟哥们儿借了点钱，抱了一大束玫瑰去找她，没想到一进她宿舍就被惊呆了：里里外外簇拥着十几名如饥似渴的男生呢，她正在极力安抚大家：“不要急不要急，马上就有玫瑰送来匀给你们……这不是来了吗？”
　　 她把我送的玫瑰放在桌子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半天工夫卖了个干干净净。看我目瞪口呆，她得意洋洋：“你去批发，我来零售，这么一倒腾咱们就赚了一小笔对不对？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了吧？你看看他们，一恋爱就一点头脑都没有了，白白让咱们两个单身的给赚了银子。”
　　 既然她已经钻到钱眼里了，我也只好投其所好跟她分成了：“你一半我一半。”她摇摇头，说本钱是你出的，赚了钱归你。我是智力入股，就算是你雇的临时工，还是按小时拿工资吧。
　　 按经济学院本科毕业生的平均小时工资来计算，我付给她四十二块钱，我的纯利润还剩七块八毛。回到宿舍哥们儿问我：“你的女朋友追得怎么样了？”我叹口气：“她赚得比我多，暂时还追不上。”
　　 一百块钱引发的人命案
　　 其实我对她的喜欢，恐怕崇拜的因素要多一点，她不愧是经济学院的高才生，肚子里的小九九算得忒清。比如两个月后她跟我借一百块钱，说有急用。我多了一句嘴：“什么急用？”结果就引出了她的说来话长：
　　 那天陪阿美去逛街，她给男朋友打电话，说一件皮衣好好看哦，只需要一千三百块钱。她的男朋友很爽快地答应了：“买！……哪个朋友跟你在一起？让她接个电话吧。”我接了电话，那个小子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哭唧唧地求助：“大姐呀，您一定要设法拦住她啊，那可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啊。我求您了，给您一百块钱帮忙费。”为了那一百块钱，当然也顺路救黎民于水火，我就对那件皮衣极力贬低，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直到她答应不买那件皮衣了……最后买了件三千块钱的。
　　 我哑然失笑：“你为什么不继续贬低那件三千块钱的？”林小动翻翻白眼：“我没敢。旁边还有件五千块钱的呢。事没办成，我不好意思挣人家一百块钱不说，还得赔人家一百块违约金对不对？”
　　 难得她这么有情有义、慷慨大方，我掏出钱包来：“难道你理财理得连一百块钱都没有了？股市跌得还没到两千点呢。”她笑嘻嘻地摇摇头：“能动用借款就不要动用本金。我们的博士生导师在课堂上说的。”
　　 我陪她一起去赔违约金，那个哥们儿挣扎着来开门，我看了他一眼就彻底明白从小到大都没想象清楚的“饿殍”是什么意思了。他脸色青灰，饿得脚步踉跄两眼无神，却态度坚决地把林小动递过去的一百块钱推了回来：“算了，反正早晚要饿死，收下这点钱多活几天也没啥意思了。”
　　 史上第一牛人的追妞专款
　　 回来的路上我安慰她，那个人死不了，就是他女朋友看到他那副样子，也不会恋爱期间全部由他供养了。去掉这笔花销，维持个温饱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比起校园里的其他女孩子来，林小动从来不乱花我一分钱，这也是我对她海枯石烂始终不渝的重要原因。她说恋爱中的女孩子要花自己的钱，才有自尊，才可以不用为五斗米折腰，才可以自由选择。她的父亲对此也特别支持，听说有男孩子追她，马上会给她特批一笔资金，要求她别把男人当饭票。
　　 所以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电影，花十块她五块我五块。我们两个一起吃饭，花十块她四块我六块——我的饭量比她大。时间长了，我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不但一到付钱的时候各掏各的钱包凑钱挺别扭，感情上也觉得生分了许多。于是我建议：你把那笔费用存到我账户上让我一个人付钱吧，算是整存零取，咱们两个一个月一结算。她可能也觉得总是ＡＡ制不太方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朋友陪我去银行取钱，看我银行卡上的数字很是羡慕：“哥们儿，你这么富有啊，以后我缺钱了可要跟你吱一声了。”我说那可不行，这里面的钱也不完全是我的，一大部分是林小动爸爸给的，供我和林小动一起吃饭看电影的。
　　 朋友大惊失色：“我的个天哟，原来你才是世界第一牛人，老丈人拨专款让你追他女儿啊！”
　　 天使也有不同的样款
　　 我世界第一牛人的名声传了出去，林小动勃然大怒，找上门来就眼珠子乱转，想找件属于我的东西摔一摔。我早已经坚壁清野，不让她有可乘之机，她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只好揪着我的耳朵撒气：“我是不是嫁不出去了？我是不是没人要了？你是不是满世界宣扬是我在死气白赖追求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门儿清’是赔钱货？”
　　 我歪头咧嘴一个劲儿地求饶，她余怒未消：“好了，咱们俩不门儿清了。从你开始打我主意的那天起，咱俩一起吃的饭看的电影，统统由你来买单，咱们两个好好算一算，你到底欠我多少钱！”
　　 她拿着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我凑上去看了看她的计算结果，原来我们两个早就是夫唱妇随形影不离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时间超过三百次（暑假和寒假时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总共六千来块钱，还在可承受范围的嘛。没想到她马上就跟我翻了脸：“你觉得不过瘾是不是？我的那台笔记本就算是我替你给我买的了，再加上八千，总共给我一万四！”
　　 我吃了一大惊：“你下凡时是后脑勺先着的地，对不对？还替我买东西送给你，脑残啊！”她反唇相讥：“你下凡时是脸蛋先着陆的，脸残！”
　　 一个脑残，一个脸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呼呼地相互瞪了半天。终于还是我先让了一步：“还吵个什么劲啊，大家都是下凡来的，好歹都是天使对不对？”
　　 她也见好就收了：“对啊，既然都是天使，就得好好相爱对不对？那你还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干什么？”
　　 我大喜过望，这是她第一次，正式、郑重地把自己的终身亲口许给了我。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