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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战争,对于地面部队来说,无疑是血腥残酷的炼狱,而对于电子对抗领域,它是东西方阵营技战术的试验场。热带雨林上空紧张激烈的电磁交锋,巩固了电子对抗在战争中的地位,对作战模式的发展带来了深刻影响。正如1970-1974年担任美军参联会主席的托马斯·穆勒所说:“如果有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话,胜利者将是最擅长管控电磁频谱的一方。”
暗中作祟的“北部湾魅影”
1964年8月爆發的“北部湾事件”是美国全面介入越南战争的分水岭。对这一事件,交战双方各执一词。美方称,8月2日,在北部湾执行“水文地理研究”的“马多克斯”号驱逐舰,遭到了3艘北越鱼雷快艇的突然袭击,美舰击沉了其中1艘,击伤2艘。事后,美国总统约翰逊立即警告越南,任何对美国舰艇进一步的无端攻击将不可避免地引发严重后果。然而,仅仅2天之后,8月4日夜,“马多克斯”号与“特纳·乔伊”号驱逐舰报告再次遭遇了越军小型舰艇的袭扰并进行了还击。毕竟前面总统已经放了狠话,如果再没有点实际行动,那以后资本主义阵营的大哥就没法当了。当日,约翰逊向全美发表电视演说,宣布了对北越进行轰炸的决定。
然而,对于8月4日美舰遭遇第2次的“袭击”,越南方面自始至终持否认态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佐证资料能够证实这次“交火”并不存在。由于事件发生在夜晚,美舰仅仅是通过雷达判定有北越快艇在向其快速逼近,高度紧张的美军并没有通过目视或者其它形式的确认就仓促开火还击。而通过事后的技术分析,当晚很可能是由于无线电波传输异常导致的雷达虚警让美舰产生了误判。
通常来说,大气的温度随着高度的增加会逐渐降低。但由于越南地处热带,受热带气旋外围下沉气流影响,热空气上升,冷空气下沉,偶尔会造成上层气团温度比下层大气温度高的“逆温”现象,而这种现象会造成无线电信号的不规则传播。美军后来也发现了这种现象,并称之为“北部湾魅影”。在美舰的雷达屏幕上,偶尔会在远距离出现一个看上去像鱼雷快艇之类的小型目标,但天线扫描几次后,它可能就消失不见了,过一会儿,它又会在另一个方向突然出现。即便是同一舰队的舰只,也无法同时用雷达锁定它。最后通过其它方式确认的结果是,“魅影”出现的地方都不存在任何实际目标。
无论那天夜晚美舰究竟遇到的是不是无线电信号异常传播所导致的“魅影”,庞大的战争机器都已经无可挽回地启动了。8月5日,64架次F-8“十字军战士”、A-4“天鹰”、A-1“空中袭击者”和F-4B“鬼怪”从“提康德罗加”号和“星座”号航母上起飞,对北越的鱼雷艇基地和燃油库区进行了空袭。8月6日,美国参众两院以绝对多数票通过了一项决议,授权总统约翰逊在越南采取一切必要行动,包括动用美国武装力量。在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揭开了一场残酷消耗战的序幕,在此后的8年时间里,美军将超过90万吨的弹药倾泻在这片土地上。
旁门左道的“强盗”
1960年,美国海军VQ-1和VQ-2电子情报中队接收了EC-121M“警戒星”侦察机,用以取代老旧的P4M-10巡逻机。EC-121M最初使用的是一种名为“灰鞋”的测向设备,由APR-9接收机与方向性极强的APS-20天线组合,在天线所指的方向能够获得极高的灵敏度。
在“灰鞋”的使用过程中,操作员们发现他们不仅能在显示器上看到目标雷达的信号,雷达周围的地形杂波也显示了出来。这种杂波,是由雷达的旁瓣波束引起的。防空雷达虽然是面向天空发射雷达波,但所有雷达天线都会在一个主要波束(主瓣)的周围方向,产生一些小波束(旁瓣,功率比主瓣小很多)。这些雷达波找到附近的地面后,被反射到天空,形成地面杂波。也就是说,“灰鞋”不仅能够侦测到雷达直接发出的信号,也能够接收到被周围其它物体反射的雷达脉冲。如果能将地形杂波的图形和实际地形相比对,就能够确定雷达的具体位置。利用这一原理,技术人员对“灰鞋”进行了改进,新系统被命名为“强盗”。 “强盗”系统可覆盖50-4000MHz的超宽频段,能够在400千米外标定目标雷达的位置,精度可达到300米左右。而为了安装VHF和UHF频段的侦收天线,对EC-121M的气动外形仅仅做出了细微改变,重量也只增加了不足50千克。
1963年6月,“强盗”系统首次投入使用。每次任务中截获的雷达波形图像会被拍成照片,待飞机降落后再与地形图进行分析比对,将雷达标定在地图上。相对于以往的测向方式,“强盗”系统提供的信息能让分析人员的作业更为迅速,大大提高了定位雷达的效率。不仅如此,作为一种以测定雷达方位为主要任务的无线电侦察系统,“强盗”多次“不务正业”的表现使其功用得到了进一步拓展。为了不暴露舰队的规模,苏联海军出航时往往只有1艘舰艇开启雷达,舰队其它成员保持静默。对于传统测向方式,这种战术是行之有效的。但对于“强盗”系统来说,那部开启的雷达的旁瓣照射到周围舰艇就会产生杂波,只要接收到这种杂波就能够确定它们的位置。1964年,“强盗”甚至被拿来探测空中目标。通过侦收飞机的敌我识别应答机发出的信号,“强盗”可以对其进行定位和连续跟踪,而通过测定飞机应答机直接发射的信号和经过地面或海面反射而来信号的时间差,就能够计算出飞机所在的高度。“强盗”从一款功能单一的无线电侦察装置发展为兼具地空探测能力的无源定位系统,堪称“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典型。
1965年初,VQ-1电子情报中队的EC-121M使用“强盗”系统开始了对北越防空雷达的定位行动。越南独特的地形也给了“强盗”极大的施展空间。无论在地图上,还是在“强盗”系统的屏幕上,贯穿越南南北、绵延1000千米的长山山脉为标定雷达位置图提供了再明显不过的参照物。特别是对于北约防空部队装备的频率较低的雷达,传统的三角定位测向方法并不十分奏效,而使用“强盗”系统仍然可以精确定位。在随后战争进程中,“强盗”还会为美军提供更多极具价值的电子情报。
干扰吊舱惨遭冷落
在二战和朝鲜战争中,电子干扰设备往往主要用于保护笨重的轰炸机免遭雷达引导的夜间战斗机和高射炮攻击。受当时雷达技术的制约,机动灵活的战斗机或战斗轰炸机所受到的直接威胁并不大。况且,由于战术飞机的机内空间限制,很难为干扰机找到合适的安装位置。但随着雷达精度的提高以及干扰机的日渐小型化,使得战术飞机得到干扰保护成为可能。
QRC-160是通用电气首款专为战术飞机设计的干扰吊舱,其代号中的“QRC”源于“快速反应能力”的首字母缩写,这是1952年美国空军对高优先等级的电子设备新的采购体制,旨在摆脱传统采购方式的繁杂程序,争取第一时间研发出作战急需的装备。
1962年7月的一天,美国空军飞行员艾德·怀特驾驶他的F-100战机从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埃格林空军基地起飞,对其翼下挂载的QRC-160电子干扰吊舱进行首次飞行测试。试验很顺利,吊舱先后对火控雷达、搜索雷达和测高雷达进行了干扰,都达到了令人满意的效果。艾德·怀特也许没有想到,3年后,他成为了“双子座”任务中第一位完成太空行走的美国人,而他测试的这款吊舱却被锁在仓库中难见天日。
一年后,大约150套QRC-160-1吊舱交付美军。然而,所谓“快速反应能力”仅仅是针对装备研发进程而言,人员的训练还要受到很多外在因素制约。由于战术空军司令部对吊舱缺乏兴趣,所以拒绝培训相关的操作使用人员。而飞行员们对电子干扰吊舱的认识更加肤浅,令其为自己的飞机增加额外的负载简直像要了他们的命,多带些油料或者弹药才是他们眼中的正确选择。大部分吊舱被运送到冲绳嘉手纳基地,而这些本该安装在F-100和F-105上进行核突击飞行训练的干扰吊舱被直接送进了仓库。所有人都以为,如果真有需要的时候只要将它们取出来挂在挂架上就能使用了,而事实显然没那么简单。
1965年6月,一小批QRC-160吊舱被运到了南越,被安装在第15战术侦察中队的3架RF-101偵察机上。这种飞机常在中低空对目标区进行照相侦察,北越雷达引导的防空炮火对其威胁十分严重。新的战术是2架RF-101一前一后编队飞行,前机的任务是照相侦察,而后机携带4部QRC-160吊舱干扰北越雷达。然而在实战中,飞行员报告其受到的炮火攻击没有丝毫减弱。经过测试,证实这些吊舱果然没有正常工作。由于缺少专业的维修技师,地勤人员几经周折才发现,原来是由于所在的南越机场平整度不佳,飞机在地面滑行时的低频震动让一些元器件脱焊了。为了让这些脆弱的吊舱正常工作,美军派出了一个专家小组来研究对策。解决方案是向吊舱内灌注填充物,待其凝固后对电子器件起到固定作用。但这种改良措施存在一个明显的弊端:电路被填充物完全包裹,如果吊舱再次故障,维修人员将无从下手。改进后的吊舱平均无故障时间仅为7-8小时,实在是难以满足持续作战行动需要。极低的可靠性和极差可维护性,让这批原本就被军方嫌弃QRC-160吊舱,被美国太平洋空军统统打包退回了美国本土。
“鬼怪”折戟
1965年7月24日晨,4架F-4C“鬼怪”ll式战机从泰国乌汶基地呼啸起飞,这支编队的呼号是“豹”。驾驶“豹”02号机飞行在编队最右侧的飞行员名叫理查德·基恩,是一名参加过二战的老飞行员。1944年,他驾驶的B-17轰炸机在德国被击落,跳伞后被德军俘虏,好在没多久德国的战败让他重获自由。现在,基恩驾驶的F-4C是2年前刚刚加入美国空军序列的战斗轰炸机,也是越南战场上最现代化的飞机之一。今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空中战斗巡逻,即保护轰炸北越军事目标的F-105机群免遭北越米格系列歼击机的攻击。在起飞之前的任务指示中,他们被告知要注意正在河内附近构筑的地空导弹发射阵地,除此之外,这次飞行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没过多久,“豹”编队爬升到了7000米的巡航高度,在距离河内不足70千米的空域中警觉地搜索着米格机的踪迹。
与此同时,第41战术侦察中队的1架RB-66C电子战飞机正在目标以西的安全空域内巡航,对北越防空部队的雷达信号进行监测和定位。
当地时间8:05分,RB-66C突然侦测到了苏制SA-2地空导弹的雷达信号,立即使用VHF无线电警戒频率向其它美军战机发出了报警。由于那时F-4C还没有安装任何雷达和导弹逼近告警设备,理查德·基恩和“豹”编队的其他飞行员一样,只能在座舱中紧张地环顾四周,通过目视寻找导弹发射的迹象。无奈当天气象條件不佳,厚厚的云层阻碍了他们的视线。几分钟后,编队最左侧的飞行员看到了2枚导弹突然刺破云层,从右下方急速袭来。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第1枚导弹在“豹”02号机正下方爆炸。刹那间,火焰从该机机翼后缘窜出,“豹”02号机翻滚着消失了在云层中,后座飞行员当场身亡。理查德·基恩虽然成功跳伞,但迎接他的是人生中第二次战俘生涯,而且长达8年之久。余下的3架F-4C迅速解散编队,成功规避了第二枚导弹,当他们降落到乌汶基地之后,地勤人员在3架飞机上都发现了来自SA-2导弹的弹片。
这是地空导弹在越南战场上的首秀,但说起来,SA-2导弹与美制飞机已经有过多次交手记录。1959年10月,人民解放军空军使用SA-2导弹击落了1架国民党空军RB-57D侦察机,开创了世界军事史上使用地空导弹击落敌机的先河。随后,SA-2仿佛开启了“侦察机收割机”的模式,连续取得击落U-2高空侦察机的战绩。1960年,苏联国土防空军向1架深入苏联腹地侦察的美国U-2怒射13枚SA-2将其击落。1962年9月,国民党空军“黑猫中队”的1架U-2被我空军使用SA-2击落。几周后,在古巴,同型飞机又一次被同型导弹击落。1963-1965年,先后有3架国民党空军U-2被我空军使用SA-2击落。
很难想像,这种自诞生就以四平八稳飞行的高空侦察机为猎物的导弹,到了越南之后居然会变换口味,用高机动性的多用途战斗机F-4C打了牙祭。
美军对SA-2的出击是否毫无防备?SA-2将遇到美军怎样的反制?北越防空部队又将作何应对?在下一期中,将继续为读者介绍这种苏制导弹与美军飞机的恩恩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