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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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2003年,我国道路交通事故年死亡人数连续3年突破10万大关,这一数字已位居“世界第一”。为了遏制道路交通事故上升的势头,国务院决定由公安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交通部等四部委组成四个检查组,深入到一些省市检查工作。我作为记者被邀请参加赴山东的检查组。
  
  一天掉下一架三叉戟
  
  2001年,我国道路交通事故死亡人数由上一年的83,853人上升到105,930人,交通事故起数由上一年的616,971起上升到754,919起,受伤人数由上一年的418,721人上升到546,485人,经济损失由上一年的2,668,903,994元上升到3,087,872,586元,万车死亡率由上一年的15.60,下降到15.46,10万人口死亡率由上一年的7.27上升到8.51。
  2002年,死亡人数再次突破10万大关,达到109,381人,事故起数773,137起,受伤人数562,074人,经济损失3,324,381,078元,万车死亡率13.71,10万人口死亡率8.79。
  2003年,全国共发生道路交通事故667,507起,死亡人数又一次突破10万大关,达到104,372人,伤494,174人。在机动车和驾驶员增长的情况下,道路交通事故起数、死亡人数、受伤人数分别比2002年下降了13.7%、4.6%、12.1%,实在难能可贵。2003年全国发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的特大道路交通事故41起,造成643人死亡,576人受伤。
  连续三年每年死亡人数超过10万,一年10万人是什么概念?
  ——一年消失一个小城镇;一月被吃掉一个近万人的军团;一天从天上掉下来一架载有300人的大型客机……
  ——如果仅以每一位死者直系亲属3人计,一年中有30万人遭遇家破人亡的灭顶之灾;如果以10位亲属计,死者牵连到的亲属约100万人。
  ——一年经济损失33亿多元,相当于国家城市化试点县山西清徐县2002年全县国内生产总值;可以养活100万个下岗职工;可以使200万个穷困地区失学儿童重新走进学堂,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20世纪初,汽车传入我国。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有了自己的汽车工业。进入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经济的快速增长,社会的全面进步,带来了人流、物流、车流和车辆驾驶人员数量的高速增长。1986年,全国公路客运量为54.4亿人次,货运量为62亿吨;2002年,全国公路客运量高达146.6亿人次,货运量高达110.6亿吨,分别是1986年的2.7倍和1.8倍。1986年全国汽车保有量为362万辆;到2002年全国汽车保有量达到2141万辆,是1986年的5.9倍。1986年,全国有机动车驾驶员1000万人,到2002年,全国机动车驾驶员高达9147万人,是1986年的9.1倍。1986年,全国公路通车里程为78万公里;到2002年,全国公路通车里程为175.8万公里,是1986年的2.3倍。
  然而,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物流畅通的同时,交通事故也增多了。目前我国道路交通安全形势十分严峻:事故持续上升,伤亡惨重,损失巨大,事故总量已由1986年的29万起上升到2002年的77万起,年均增长6.3%。死亡人数由1986年的5万人升到2002年的10.9万人,年均增长5%。2002年一年全国交通事故共造成56.2万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33.2亿元,分别比2001年上升2.9%和7.7%。2000年至2002年,平均每年发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的群死群伤特大道路交通事故40起左右。2003年,陕西、甘肃、湖南、内蒙古等地相继发生群死群伤特大交通事故,其中陕西省在一周内连续发生两次一次死亡20多人的特大恶性道路交通事故。
  
  车况隐患重重
  
  清晨。济南客运总站沐浴在阳光中。
  客运大厅里人声嘈杂,停车场上,一排排大小客车整装待发。第一班发往省内外各地的客车还没有发车,乘客大包小裹三五成群,或聚在一起聊天,或在太阳下吸着烟等车。
  我们6人分成几个小组对即将出发的客车车况进行明察暗访。我跟在精明强干的公安部交管局陈洁副局长后面,在一排排客车中穿梭。这些客车,有的是崭新的依维客,有的已经破旧不堪。
  在数百辆客车中,90%的车辆没有按规定将车检标志贴在挡风玻璃上。这些车是否经过年检?为了弄清楚,陈洁叫来了一辆中型客车的司机——一个黑小伙。
  “有年检标志吗?”
  “有、有。”
  “为什么不贴在挡风玻璃上?”
  黑小伙一脸的茫然:“我只管开车,别的不知道哇。”
  车主被叫来了。他钻进驾驶室翻腾了半天,找出一个皱巴巴的标志,憨笑着说:“标是有的,就是没贴上。”
  在另一辆中型客车面前,陈洁车前车后仔细端详。他问我,发现没有,这辆客车的后转向灯颜色不同。我这才注意到,一盏是黄色,另一盏则是白色。
  陈洁果断地找到车主,请他分别打开左右转向灯。一打灯不要紧,发现了大问题,左侧转向灯闪亮,右侧的转向灯根本就不亮。
  陈洁告诉我,在每年交通事故死去的10万人中,有相当多的人就是因为没有看到转向灯而被碾进车轮。
  我随陈洁、王京又登上几辆客车,发现安全隐患不少。我们登上一辆已经验收即将发车的客车,这辆客车约有二十多个座位,安全门处本应留出通道,车主为了多拉客,将一座椅放在安全门前,挡住了通道。下车从外面看,安全门还给上了铁锁。
  陈洁指着安全门说,在客车上设置安全门,是为了一旦车内发生紧急情况,乘客可以打开安全门逃生,这辆车不仅用座椅堵住了安全门,还在外面上了锁,一旦事故发生,车里的乘客将无处逃生,处境相当危险。
  在这辆客车内,我们还看到挂铁锤的地方只有铁架不见铁锤。问司机铁锤哪去了,司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陈洁说,客车出现火灾等事故后,旅客可以随手操起铁锤击碎玻璃逃生,铁锤不见踪影,这是违反有关规定的,存在极大的隐患。这几年发生车祸后,由于无法逃生,活活被烧死的事例实在太多了,这是有血的教训的!
  陈洁告诉我,经过一段时间的整治,目前客车乘客明显超载的行为已有所减少,但在诸如车灯、安全门这类的细节方面却很少有人注意。在一些人眼里,这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事实证明,恰恰是这些所谓的“小事儿”,才酿成了大祸。
  临沂,出红嫂和大枣的地方。车检所大院,车水马龙,人流熙攘。我随老秦和小应两位专家来到临沂车检所。阳光下,一辆崭新的货车格外醒目。新车旁的老汉和他的儿子一看便知道是车主。
  老秦和小应围着这辆新车打量了一番,立即发现这车没有安装后防护栏。
  王老汉60多岁,蹲在一边抽着闷烟。这几天他是既喜又忧,三天前他带着儿子高高兴兴地把这辆崭新的货车开回家,昨天又兴冲冲地把车开到车检所上牌照。然而检车的警察却告诉他,他这车不合格。
  王老汉一听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是刚开回来的新车,咋会不合格呢?”干警指着车说:“按要求,货车都要安装防护栏,你这车两侧和车后都没有,不能上牌。”
  王老汉一听傻了眼。无奈,爷俩只好把车开回去,找了一家修理厂,花钱安装了侧防护栏。今天把车又开到车检所。说了不少好话,交警才给上了牌照。
  老秦对他说,光有侧防护栏还不中,还要安装后防护栏。
  王老汉不解地问:“我借债买的新车,不合格怎么能出厂卖给我们呢?”
  检查组成员、卢希处长在国家发改委管的就是这一段。他说,早在2002年5月,原国家经贸委就要求新车在出厂之前必须安装防护栏,这样做在发生交通事故时可以极大减少人员伤亡。未装防护栏就出厂,生产厂家是有责任的。这辆车虽然上了牌照,但仍存隐患。
  王老汉显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抱着肩膀蹲在地上,一脸的愁云。家里种的几亩薄地,连着几年几乎没有挣到什么钱,为了生存,他向亲友们借债买了这辆货车,准备让儿子跑运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买来的车是一辆不合格的汽车。
  “这厂家咋那么缺德呢?”王老汉恨恨地骂道。
  
  超速超载是祸首
  
  山东的高速公路建得多修得好,各式车辆往来如梭。
  一辆装满三轮农用车的大卡车飞驰而过,卡车上满满地装着12辆农用汽车。老秦说,按规定,这种运货的卡车宽不能超过2.5米,高不得超过4米。运输汽车只能单排装载。高度和宽度超标后,不仅有些桥墩过不去,而且发生交通安全事故的可能性极大。
  类似的场景在山东境内的高速公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超速超载不仅带来了安全隐患,也严重损坏了路面。
  “你看看这条路的路面,建成只有三年多,都成什么样子了。”老秦忧心忡忡地说。
  我这才注意到,路面损坏十分严重,修补的痕迹随处可见。
  老秦告诉我,一般情况下,我国的高速公路设计年限为10年,如果过往的每辆车都按10吨装载,高速公路10年后才开始翻修。如果一辆货车装了13吨货物,它对路面的破坏力是装载10吨车的2.86倍,就是说,一辆13吨的货车开过去后,相当于三辆货车碾压过去,原设计10年翻修的公路,3年多一点就要翻修了。
  认真的老秦怕我听不懂,找出纸笔,详细讲述超重超载与道路及安全的关系——
  载重为30吨的货车,重力是3的4次方,对路面的破坏力可达81倍。同时,汽车的载重与制动关系极大。载重增加一倍,刹车距离就要延长一倍。如果标准载重的汽车刹车距离为20米,那么,载重超过一倍,刹车距离就需要40米,超载2倍就需要60米。
  2003年9月8日清晨,北京东六环内环顺义至大兴方向36公里至38公里处,浓雾蔽日、茫茫一片。7时12分,3车相撞,死亡3人;7时15分,2车相撞,与上起事故相距30米,死亡1人;7时23分,第三起事故发生,与上起事故相隔1公里,3车相撞,死亡3人;7时25分,第四起事故发生,2车相撞,死亡1人;7时31分,又有2车相撞,死亡1人。不到20分钟,竟有十几辆汽车相撞,9人死于非命。事故发生后,公安部、北京市公安局、市交管局、通州区政府、通州公安分局等部门有关领导迅速到达现场,并积极组织救助。
  死里逃生的李旦谈起那个黑色的一天,双眼仍隐藏不住惊恐,语音还有些颤抖——
  那天我起个大早,想早点把这车货送到塘沽码头。上了高速路我的心里就犯起嘀咕:怎么这么大的雾啊,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大雾啊!也就能看到10米远吧。车严重超载了,我放慢了车速,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可是在24.1公里处还是与前方四辆汽车连续相撞了,其中一辆桑塔纳着火,引燃前方的一辆帕萨特和大货车车头。那天说来可也怪了,看到前面有车,我立即踩了刹车,可用尽了全身力气,刹车都踩到底了,就是刹不住,你说邪门不?眼瞅着装着几十吨货的大货车小山似地向着小轿车压了过去,你说那还能有好?
  老秦告诉我,交管部门对道路交通事故原因进行分析发现,相当多的事故就是因为严重超载超重,导致遇到紧急情况时制动失灵,刹车失效。许多人都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灾难走向死亡而毫无办法。
  
  突袭梁山寻根溯源
  
  一部《水浒传》,把梁山好汉仗义行侠、除暴安良的故事演绎得回肠荡气,《水浒传》的核心在于一个义字。可是,在市场经济大潮的翻卷下,梁山好汉树起的义字大旗被利的汪洋大海淹没了。
  在公安交管部门处理的大量道路交通安全事故中,非法拼装的车辆是导致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山东省非法拼改装车严重,检查组一路上听到反映最多的是梁山县。
  从青岛返回济南已过正午,尽管时间紧迫,我们一行还是决定赶到梁山县看个究竟。
  汽车在公路上疾驰,田野里一派丰收景象。夕阳西下时分,我们来到梁山县的拳铺镇,只见公路两侧的汽车改装企业一家挨着一家,在4公里长的路两边约有20多家,都是个体民营企业。
  “通亚汽车制造有限公司”的大幅招牌立在路边,显得十分醒目。同行的山东省交警总队田政委告诉我们,这是这个镇汽车改装的龙头企业,是这个镇列入国家目录管理的三家企业之一。
  我们的到来很快惊动了企业领导,大门里走出一位着西装打领带、面色微黑的30多岁青年,他自我介绍是通亚公司的总经理叫杨奉社,请我们到办公室谈谈。
  在办公室里,操着浓重山东口音的杨奉社拿出厚厚一沓材料摆出汇报的架势,空话套话假话真话交织在一起,令我无心听下去。翻开工作人员送上的公司简介,很快我对这家企业有了大概的了解:
  山东梁山通亚汽车制造有限公司位于《水浒传》中“金线岭”朱贵开酒店的原型地,东依济宁机场和京杭大运河,西傍京九铁路,是220国道济南至郑州段的必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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