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沪上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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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人的回忆中,总会有一两个被你遗失了的人,海霞就是这么一个人。她是那样与众不同,矫矫不群,身上有顺境中长大的孩子绝不可能有的张扬而堕落的气息。她是个异类,她不断展示她的个性,甚至用劲夸大那些被人嫌恶的东西,以此彰显她的存在。同时她也非常渴望能与社会相融,像个正常的女孩一样被大家接受。但这些并不是我所要表达的重点。我想要表达的是,当她在石沪上眺望远方的时候,我们这群合乎规范的“好孩子”就在她的背后眺望她。她并不知道,她洒脱、任性和早熟的内心,其实也是我们渴望抵达之处。
  张晓玲
  一次去看江,是爸爸带去的。
  大概只有三岁,还不怎么会爬大堤岸,只记得堤岸像山一样横亘在眼前。我没见过山,觉得这个长长的土山很高很高,把天都堵得只剩半个。
  爸爸带着我向上爬,堤岸上没有台阶,只有一个个的泥土窝窝可供踩踏。我人小,爬不上去,爸爸等不及了,一把抱住我往上。
  才一会儿工夫,我就觉得忽然间眼前一空——
  我到了世界尽头了吗?世界尽头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整个世界忽然像融化了似的,融进一片黄色的浑浊的大水。等到看得久了些,才能看到对面深灰色的一条线。但那线也并不很长,往东爬了一段,就没有了——那里就是黄海。
  接下来做了什么呢?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很快记忆就到了六岁那年,爸爸带着我们一帮孩子一起去江边。有我、春春、晓荣以及表姐红娟。我已经可以在石沪上面摇摇摆摆地走,像一只企鹅。虽然胳膊和腿都还短小,但已经可以掌握平衡。
  一群野孩子在放火烧大米草,把滩涂烧得跟墨汁晕染过似的。
  爸爸就走过去,板起了脸,说:“米西米西地!你们,什么地干活!”那帮孩子吓得一哄而散。我们几个笑翻了。
  那是冬天,我穿着新做的水红条纹的棉袄,立领的,大家都说很好看。所以记忆分外清晰。
  很快,我去江边,不要爸爸带着了。我很熟悉去江边的路,只要一直往南走就行了。走上五六里路,也就到了。
  夏天放学后,天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会黑,我会跟朋友们一起去江边。
  那一次,是和冬瑛一起去的。
  从一年级开始,冬瑛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经常你住在我家,我住在你家,好得如胶似漆。我们写字、画画、跳皮筋、踢毽子、拍皮球,样样都差不离。从早到晚,一刻都舍不得分开。考试的时候,我考第一,她就考第二。我们是两个众人口中的好孩子。
  那天傍晚,我们把凉鞋脱了,拎在手里,赤脚走在被夏日晒得发烫的土路上。土路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踩上去很舒服。
  江边一共有两条堤岸,是两条防洪线。在两条堤岸的中间,还有一些人家,他们仍以种田为生,也兼打鱼。我总是很钦佩他们,因为他们好像不怕洪水的侵袭。
  到了那里,我们稍稍停顿一下,到其中一户人家家里喝口水。那时的农家,大门都是不关的,锅灶都在外屋,我们很轻车熟路地找到水缸、水瓢,往自己又干又渴的嗓子里倒凉水,直到把肚子灌饱为止。
  那户人家住着一对老夫妇,他们亲切又和蔼,拿出黄瓜和糖醋水招待我们。
  但我们的目标是江边。
  歇过之后,我们一鼓作气,朝着第二条堤岸狂奔过去。
  那天,在那里,我们见到了海霞。
  海霞虽然是我们的同学,但对于我们来说,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海霞黑黑的,眼睛小小的,脸蛋圆圆的,整个身体浑圆有肉,跑起来跟一阵风似的。海霞长得这般的野气,应该不会在自己的外表上多下工夫,但事实偏偏相反,海霞是极其爱美的。
  海霞的爱美,超过了普通孩子的界限。
  她总是在班上第一个穿裙子。五月,当我们还在棉毛衫外面套一件毛衣的时候,她就已经穿连衣裙了。而且还是长袖的,而且还是泡泡袖的。裙摆在膝盖下边一寸,走路的时候,就露出她比脸蛋白得多的肉乎乎的腿。
  今年过年的时候,她去烫了一个“钢丝头”。烫好之后,她在头上抹上层层啫喱,把每一根卷曲的“钢丝”定型,这样,她的脑袋就像我妈妈用来刷碗的钢丝球,一个硬邦邦的、弹性十足的钢丝球,不小心碰到别人毛衣的时候,仿佛能钩下一根线来。
  她顶着这个硬邦邦的钢丝球招摇过市,在我们大兴镇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年纪轻的都想去摸一摸她的头发,年纪大的就摇头叹息。“三岁看老,”他们说,“这小囡不中用了。”
  没过三天,钢丝球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霞的爸爸似乎不知道烫卷的头发可以再拉直,逼着海霞把一头的钢丝剃得精光,只留下贴着头皮的薄薄一层。
  现在,海霞变成小尼姑了。
  可是大家还来不及笑她,她已经又开始臭美了。
  她开始折腾她的帽子。没错,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戴各种各样的帽子了。贝雷帽、八角帽、棒球帽、宽檐帽……应有尽有!更不可思议的是,海霞竟然在三年级就会打毛线了,她用各种各样的毛线给自己织各种各样的帽子,织得一点都不比店里卖的差。
  但这样的好手艺,并不能给她加分。
  她家在我家的南边,每天上学她都会路过我家门口。我妈妈会跟我说:“你跟海霞一起上学吧。”可是我不愿意跟她一起。
  没有女孩子愿意跟她一起玩。
  因为她的成绩太差了。
  而且,我们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我的兴趣点在于踢毽子跳皮筋过家家,可是海霞却会跟你谈论化妆、电影、流行歌曲,和高年级的男生。我们不过五年级,刚刚十一岁而已,海霞却已经戴上胸罩,并且,她还会不怀好意似的来研究你的胸部是不是和她一样。
  此时,这个不是我们朋友的海霞,就站在高高的堤岸上,看着我们。
  她戴着宽檐草帽,穿着碎花的连衣裙,风吹过去,掀动她的裙摆。
  我和冬瑛竟然都有点痴迷地看着这高高的堤岸上的女孩。谁说她不会惹动我们的向往呢?   忽然,她大着嗓子,用她沙哑的嗓音叫起来:“快上来!快上来!跟你们玩个好玩的!”
  我跟冬瑛虽然算不上是她的朋友,可也终究不是敌人。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就向着堤岸走去。
  刚刚到达堤岸下面,我们就看到海霞摘下草帽,又珍而重之地提起裙摆,坐下来,把草帽放在一旁,把裙子在身边仔细铺平,慢慢躺下——
  我们刚刚想着她要干什么,就看到她身子一侧,从堤岸的顶端沿着草坡骨碌碌飞快地滚了下来。
  冬瑛惊呼起来。我也吓了好大一跳。
  可是,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海霞已经坐起来了。她短短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屑,张着嘴巴大笑,笑得露出满口细细的牙齿。
  “你疯啦?”我说。
  “好玩死啦!”海霞大笑着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去整理她乱得一乌尽糟的头发和裙子,就来拉我,“来来来,一起玩!”
  我看了看那个草坡。草坡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看起来就像一张软软的毯子。
  “不会摔疼的。”海霞又撺掇我,“草可软了,可舒服了。”
  我心动了。我没玩过这个。作为一个孩子,我对于新鲜玩意儿很容易动心。我看看冬瑛。冬瑛咬着她的指甲,也看着草坡。她没有要阻止我的意思,反而,她的眼光里也有跃跃欲试。
  于是我跟着海霞,顺着堤岸上的脚窝窝印儿往上爬,爬到了堤岸的顶端。
  我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且感受到了从江上吹过来的凉风。不过我今天并不是来感受这个的,我是来学习海霞从堤岸上滚下去的。
  海霞给我挑了个地儿,说:“这儿好,这儿草多。”
  我就挨着草坡坐了下来。接着躺平。接着,我感到自己被推了一下,立刻身不由己地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天变成地,地变成天,整个世界不停地翻转。
  不过时间很短,很快天地静止下来,各就各位。我停止了滚动,我的身体搁浅在平地上。
  “怎么样?好玩吗?”海霞在高处大声问。
  我有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我再滚一遍。”我主动要求。
  “我来我来,这次让我来。”冬瑛不能让我独霸这场游戏。
  “好,我们一个个轮流来。”海霞说,“我排在冬瑛后面。”
  就这样,我们三个十一岁女孩开始了这次史无前例的滚坡游戏。我们爬上去,骨碌碌滚下来,爬上去,骨碌碌滚下来。有时向右侧翻滚,有时向左侧翻滚,有时像滑滑梯一样滑下来,有时趴着俯冲下去。滚着滚着,我们的裤子脏了;滚着滚着,我们的衬衫裂了。我们的头发上沾满草屑和草籽,我们兴奋地笑着,叫着,越滚越带劲,爬上去,滚下来,再爬上去,再滚下来……
  最后,我们再也滚不动了,一个个躺在草坡的底部,看着天上被夕阳染红的鱼鳞状的云朵。
  “好玩吗?”海霞再问。
  “好玩。”我和冬瑛异口同声地说。
  “那就再玩个痛快!”海霞爬起来,把已经撕破了的裙摆提起来扎在腰上,爬上了堤岸。又一阵风似的冲下了滩涂。
  我跟冬瑛也跟着翻身爬起,跟在海霞后面冲下滩涂。
  滩涂上长满了大米草,像绿色的小剑一样一根一根向上。它们把滩涂装饰得像一片麦田。整个滩涂,长满了无边无际的这种草,不杂一丝其他品种。经过大米草地的时候是不能脱鞋的,因为大米草尖尖的草茎会把人刺伤。江水从草根的部分渗出,我们踩在上面,发出噗踏噗踏的响声。我们并不关心大米草被我们踩倒之后会怎样,孩子的心是往前的。
  海霞不留痕迹地跑过大米草地,一脚踩到了滩涂上。
  她没有办法再轻快地跑起来了。因为她的鞋子一下子陷入了烂泥里。
  这个地方不叫沙滩,而是叫滩涂,就是因为,沙滩上铺满的是沙子,滩涂上糊满的是烂泥。
  是掺杂了沙子的烂泥。
  还好,是夏天,我们全都穿了塑料凉鞋,而且都是光脚。
  海霞一只脚陷进烂泥里,另一只脚就停留在大米草里,慢慢地把陷入烂泥里的那只脚拔出来。不过只拔出来一只脚,凉鞋却被烂泥咬得紧紧的。她只得一只手提着裙子,弯下腰去,另一只手用劲把鞋子拔出来。“啵”的一声,像拔出一只瓶塞。
  接着她欢喜地叫出来:“蟛蜞!蟛蜞!”
  我和冬瑛凑过去看,只见一只长得像螃蟹,又比螃蟹小一圈的生物,惊慌失措地在烂泥里爬了几圈,找到了一个洞,就簌噜噜地钻了进去,消失了影踪。
  在被江水一波一波抹平的滩涂上,布满了一个个指头大小的洞,拔一根大米草往洞里挠几下,就会有一只蟛蜞被撩拨出来。我们如果带容器的话,很快就可以抓一顿晚饭回去。可是除了海霞的裙兜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容器。现在,连海霞的裙兜上都有洞了,抓蟛蜞就成了奢望。
  我和冬瑛也脱了鞋,卷起裤腿,走上了滩涂。我们走得很慢,因为一步一陷。但我们心里存着希望,我们知道越往前靠近江,滩涂就会越硬,因为里面含的沙子会越多。这是我们的经验告诉我们的。
  果然,当我们的脚踩进江水里时,我们就舒服了。脚底板下一片柔滑。被太阳晒暖的江水轻柔地荡涤我们的小脚。夕阳挂在西天,将一把碎金洒在江面上。我们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在江水里走着。无论是退潮还是涨潮,长江的水总比黄海的水温柔,它慢慢地涨,慢慢地退,不会让人措手不及。
  我和冬瑛都穿着长裤,虽然挽着裤腿,我们也只敢让江水没过我们的脚面。但海霞穿的是裙子。海霞把裙子提到腰间,把两条白白的腿整个露出来,她可以走得更靠前,让江水吃掉她整条小腿,在膝盖上面荡漾。
  她哗啦哗啦地在江水里趟来趟去,冷不丁回头泼我们一下,笑声和水珠混在一起向我们袭来。我和冬瑛就东躲西躲。
  “嗨!”海霞失望地大叫,“你们俩真不好玩!你们快把裤子脱了,到我这里来,可舒服了!”
  我们几乎是齐声说:“那怎么行?”   “你们俩真不好玩!”海霞再次下结论。
  忽然,她直起腰,往前指了指:“走,我们去爬石沪!”
  一条黑色的、由各种形状的石头堆成的“路”笔直通往江心。我和冬瑛也时常去爬石沪,听到这个建议,当然不会反对。我喜欢在犬牙差互、怪石嶙峋的石沪上摇摇摆摆走路,喜欢这种又惊险又刺激的感觉。
  论到平衡能力,海霞并不胜于我们,但论到胆子,她实在大我们太多了。
  我和冬瑛走到布满青苔的部分,都谨慎地止住了步伐。因为那个部分不但石头很滑,而且突出于水面的部分也很少,一不小心就会滑入江里——那里的水很深,是没顶的深度,甚至,比没顶的深度还要深好多倍。
  但海霞不管。海霞像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爬到石沪最外面,然后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看着长江。
  我和冬瑛互相拉着手,站在干燥安全的地方看着她。
  潮水慢慢涨上来。
  海霞看着远方,风把海霞的短发吹得翻起来。她几乎湿透的裙子贴在她的腿上。江面上,远远地有轮船驶过。
  我恍惚觉得,我在我小姨姐姐剪下来的电影剧照上,看到过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又惹动了我的一些向往,似乎是有关于远方,有关于将来。
  这么一来,我就有点羡慕海霞,因为,我觉得她比我们这群黄毛丫头长得更快一些。
  冬瑛忽然喊:“海霞,快回来吧!要涨潮了!”
  海霞就像没听到一样。她执着地看着远方,像远方有什么魔力,吸走了她的心一样。
  “海霞,涨潮啦,快回来!”我也喊。
  一直等到江水没过了海霞的脚面,她才慢腾腾地起身往回走,边走边把她不经意捉在手中的贝壳类生物扔进江水里。
  她在石沪上走得很快,如履平地。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海霞才是真正长在长江边的孩子。她的家离长江不到两里地。
  从海霞的神情看起来,长江像是她家的池塘一样。
  当夕阳在西边黛灰色的云层中隐没它的脸之后——这里的夕阳不会在江面上落下,而是在离开江面还有好一段距离时就已经落山了——我们趁着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加快脚步往回走,各自回家。
  后来我和冬瑛每次去长江边,几乎都能遇上海霞。她好像每次都在那里等我们一样,看到我们来了,就兴奋地朝我们招手,奔下堤岸来迎接我们。
  除了滚堤岸、走滩涂、爬石沪之外,她有时还提着一个小桶,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一些贝类和蟛蜞装进去。有时我会拎整整一小桶蟛蜞回家,给我爸用烧酒醉了,做下酒菜。
  就这样,海霞终于融入我们,成为了我们的朋友。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有一次,当我们约好一起去长江时,海霞忽然说:“你们俩愿意到我家去住吗?”
  那时候,一个女孩跟另一个女孩“好”的标志是,可以互相住在对方家。因为,晚上住在一起,意味着可以在黑暗里说话,嘁嘁喳喳,说的都是只属于两个女孩的秘密。
  我和冬瑛都犹豫了一下。
  海霞马上又说:“我们家就在长江边上,很近的。”
  这个我们都知道。
  海霞又说:“我家有《365夜故事》。”
  我顿时就动心了。
  海霞又对冬瑛说:“我可以教你结麻花。”冬瑛一直想学结毛衣的麻花纹样,一听这个,也动心了。
  在跟家里打过招呼之后,我们就一起去了海霞家。
  海霞家是一个普通的平房,房子里光线很差。我们看海霞的穿着打扮,都以为海霞家里很有钱,一看是这么普通的房子,都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失望。
  海霞的爸爸在家,家里冷锅冷灶的没有饭菜。海霞讨好地把《365夜故事》找出来放在我手里,又想尽快教冬瑛结毛线,她的爸爸已经在粗声大叫:“怎么还不做晚饭?”
  海霞只好进去做晚饭。我和冬瑛都去帮她。可是我和冬瑛都是家里宠着的孩子,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就只围着锅灶转悠。海霞淘米、洗菜、引火,又推我们去场院里看书、结毛线。因为如果不去场院里,就会既看不见字,也看不见针。而海霞刚刚尝试着开灯,却被她爸爸一阵呵斥:“天还亮着呢,开什么灯?”
  我和冬瑛在场院里一直待到天黑,看到屋里终于亮起微弱的灯光,才进屋去。
  海霞已经摆好了碗筷,微笑看着我们。
  吃饭的时候,她爸爸很少说话。海霞向他介绍我们,他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海霞又无缘无故地说:“爸爸,她们俩成绩都很好,她们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那你第几名呢?”她爸爸把筷子拍在桌上,几乎暴怒似的问。我和冬瑛都吓了一大跳。海霞便不敢多说话。
  吃完饭,因为再没有别的娱乐,我们都早早地进了内屋。那时很多农村人家都是这样,孩子没有自己的房间,和父母睡一个房间。而孩子带回家的朋友,也跟她的父母睡一个房间。
  海霞用力铺开她的花被子,笑着说:“太好了,今晚我们三个人可以睡一条被子了!”
  可是冬瑛却不动。过了一会儿,她回头对我说:“我们走吧。”
  海霞愣住了。我也很奇怪。我看看外面,天已经黑尽了。夏天的天黑得迟,估算时间的话,至少已经有八点半了。
  海霞说:“天很晚了……”语气中全是挽留。
  我也很不想住在海霞家。这个屋子没有多少家具,空空的,可是黑暗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一样,塞满了屋子,只留下我们几个浮在微弱的光线中。
  这个家里,没有任何让人快乐起来的东西,让人无法痛快地呼吸。
  我看看海霞,又看看冬瑛。
  海霞的爸爸开始脱衣服上床了,瞅了我们一眼,大声说:“怎么还不关灯睡觉?”
  这句话使我做了决定。我说:“好吧,我们走吧。”
  海霞的爸爸说:“走?去哪里?”
  我说:“我们要回家。”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海霞的爸爸暴怒了,“这么晚了折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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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
[摘 要] 采用实验组—对照组前后侧设计,针对1000名大学生,考察基于心理资本开发的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教学方法的有效性。结果发现:不同教学方法对大学生心理资本以及积极心理品质均存在显著影响,也说明采用更加积极的教学手段以及互动方式可以提升大学生心理资本及积极心理品质水平。  [关 键 词] 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教学方法;心理健康;对比研究  [中图分类号] G444 [文献